更新时间:2023-10-30 00:45
《离六堂集》一诗文集,清初高僧释大汕所著,共十三卷,最早刊行于康熙三十年。卷首大汕先配了三十三幅插图,当然都是他自己所画的,其题目分别为《行脚》、《遣魔》、《放魔》、《供母》、《默契》、《遇异》、《演洛》、《观察》、《说法》、《吟哦》、《遨游》、《访道》、《作画》、《吹箫》、《推卜》、《钓鱼》、《梦游》等等。
,明末清初著名的僧人,本姓徐,也有人说姓金或姓龚,具体己不可考。生平不详。法号为大汕,又有别名为石莲,也写作石濂,还叫厂翁等。
康熙初年,释大汕主持广州长寿庵,为主持方丈,将旁边的一座寺院飞来寺一举收并,改为长寿庵的下院。每年增收田租不下七十余石,一时香火鼎盛,富甲全广州的寺院。他还“下海兴贩”,做起贸易来,益称富厚,成为广州人人瞩目的一个大富翁。
除了挣钱之外,大汕还很爱交游,他本人也有很深的文学艺术造诣。和他来往的都是当时的名流,著名的岭南三才子:屈大均、潘耒、梁佩兰都曾与他相交相知,而且感情还不浅。但是大汕为人性格乖异狂荡。不久,为了给当时的文人吴绮出版遗作,他和屈大均弄了不愉快,屈大均写了《花怪说》一文来斥责他;又不久,他和潘耒也发生矛盾,潘耒也写信斥责他;还差点到官府去告他。最后,他和梁佩兰也闹翻了脸。梁佩兰做《救狂砭语》广为散布对他的看法。这下大汕给予全力的反击,也写了一篇文章给梁佩兰,名曰《惜蛾草》,这下彻底与岭南三才子断交。
大汕和平南王尚可喜的小儿子尚之隆交上了朋友,二人兴趣相投,时不时在一起喝酒吟诗,一唱一和,打得火热,有了这把大伞撑着,大汕愈加狂放不羁。
他在广州是出名的“高僧”,越南国的国王慕名邀他到越南去讲经授法,他去之后,在那儿住了一年多,不仅一边讲法,还一边旅游,一边搜集越南国的史料、地理知识等,回国后写了一本《海外纪事》,讲述越南及东南亚一带的历史地理、社会风情,文笔很优美。《四库全书》中将其收为存目。
不久三藩之乱爆发并很快被平息,大汕被逐出广州,财物被没收。等到他到江西赣州时,又有很多人追随他,结果被江西巡抚李基和押解回江南原籍。康熙甲申或乙酉年(1704年或1705年),不知何故在押解路上毙命,大约有七十岁左右。所著《离六堂集》则在其前,已于康熙末辛年出版。
大汕工书画,会吟诗,将自己所著诗集为《离六堂集》,以后又编了个续编。“离六”乃易经中的一个卦象,意思是平正中和,大腹便便的样子,大汕以此来形容自己的诗既有文采,又有禅意,因而寓意丰厚。图其流远。
《离六堂集》,共十二卷。原来前面有屈大均作的序一篇,被大汕给删削了,文中凡是和屈大均相和的诗词也一概剔去题目,但仍保留诗文。一般都认为是为了泄愤,实际未必,屈大均是反清斗士,三番五次上过清政府的通缉令,公开承认自己与他来往,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据说都是根据他自己的经历所绘。他自己画的,糸仿照当时寺院里流行的“经说”画法,一个个长得尖头高额,深目凸颌,只有中心的那个看样子是佛的人画得象中国人,估计那就是大汕的影子,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其画纯用线勾法,很有几分“吴带当风”的味道,水平绝不低于清初画院派画家。
十二卷都是诗,多写大汕在游历各地的写景抒情,与朋友间的迎来送往,一唱一和。如《访梅谷和尚不值宿南漳寺有怀》,文中写道:入门不见鼓瑶琴,冷落苍萝满地阴,古树寒云孤客梦,空潭明月故人心。
猿飞绝壁窥孙确,鹤立高树忆道林,一夜泉声来枕上,不知何处更追寻。
这首诗写得相当清新秀丽,尤其是“古树寒云孤客梦,空源明月故人心”写得非常精妙,由静入动,写景抒情。脍炙人口。
在如《吴江访顾伦不值因寄》也是写遇支不着的惆怅,诗中写道:
?幺林密密草芊芊,云掩茆堂一迳偏。
隔岸桃花开野渡,到门春水揽渔船。
黄冠应避秦时客,白眼空怀晋代贤。
久立还思问童子,笛声吹散五湖烟。
将一片春景写得引人入胜,不禁神往。其写景抒情,往往带有几分佛教的色彩,因而更加增添其朦胧色彩,可称为禅师,读来令人思归思隐,很有几分王摩诘的味道。
但另外一些诗则和佛家子弟相去甚远了,大汕能看到老百姓的疾苦,并为之作诗,可见其本质并不坏,也有正义感。如《剿贼行》就反映官兵借剿贼为名、勒索百姓、逼得人卖自己的母亲,这种令人发指的罪恶被这样揭露:“乡民携老妪,插标行市里;为问是何人,答言是吾母,今我欲卖之,行偏无售主。咄哉大恶人,敢卖生身母!请君且息怒,我有下情陈。官兵来剿贼,民逃贼挺身,贼向官兵言,此间多顽民,某某应当诛,某某多金银,某某好妻女,某与某为亲,欲索其之物,但着某之邻。官兵闻贼言,此真奇男子,假以千把总,汝但作我事。踝骨肆鞭扑,弓弦勒拇指,一刀死亦休,欲死不能死,东家卖坟屋,西家卖妻子,独我孤又贫,只有此老母,母因痛惜我,不忍我受苦,自言七十岁,还能缝与补,晨昏可炊饭,婴儿得抱抚,不如卖老身,救汝脱刀斧。”
这近乎白话的诗,将清兵欺压下老百姓欲哭无泪,呼天无门的悲惨状况描写得摧人泪下,有杜甫《三吏;三别》之风。就凭此作,大汕就应有其诗学上的地位。再如《决河行》,把黄河无人治理,泛滥成灾给老百姓造成的巨大灾难,但官府只知勒索敲诈,拿百姓生命当儿戏。“不汛河决从何干,但戮牛羊为犒劳,里长狂呼扰村庐,谁分贫富与鳏孤,富者免差仗阿堵,穷者难勉捉当夫,破衣露肘还搜索,无钱使用夜长缚。”赈灾的官员从中贪污,不管百姓死活,“奉公官长亦爱民,不信人间如此贫,朝廷公务不能免,小民冤苦向谁伸!”治河的官员则乘机盗掘古墓,中饱私囊,“乃指高阜荒孤穴,言是何年古帝宫,又道左边丞相府,吩咐丁夫猛挑土,此土挑去四五尺,地下尽是藏金所”。总之上上下下,俱各鱼肉百姓。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大汕这些用白话写成的诗,无疑反映了他们痛苦,而且近似白话,颇便于传颂,这对清朝统治者来说,不啻于劝民造反,挖他们的隐私,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离六堂近稿》一卷,刻于康熙壬午年,是大汕晚年所著诗集,因为少,又没加筛选,因而暇瑜并见,给人以狗尾续貂之感,远不如《离六堂集》好,还不如不写。
释大汕的诗作受明末公安派和竟陵派的影响,因而做诗比较注意锤炼字句,但并不过分追求奇险,而单单吸收他们的“性灵”之说,因而诗文写得清新绮丽。一些遣词用句,明显是从古诗中套来,但运用精当,反增加其韵味。至于象《剿贼行》、《决河行》则带有杜诗的风格,甚至行文和《石壕吏》相仿,故而屈大均曾说大汕是剽窃古人。其实向古借鉴,古为今用,是正常现象。大均之言有些偏颇。
清朝乾隆年间,大汕的《离六堂集》和《近稿》都被列为禁书。
尤其是和尚之隆关系比较密切,二人又写了几首诗往来,这些都被收进他的集子里。而尚之隆又是清朝驸马、这本来是清初满人力量不足,无力镇压三藩时被迫采取的“联姻”政策,颇似以前汉人和少数民族的“和亲”政策,这有悖于清代满汉不通婚的禁令,也是清王朝感到十分丢面子的事,严禁人们提起此事,而大汕文集中还对尚之隆评价很高,仅看题目就能让清代统治者悬跳如雷,《喜晤尚驸马》此书一传,人们自然都知道有个尚驸马,另一篇诗文就更成问题,《怀尚驸马》,说尚之隆“大国名藩公子贵,金城紫勒帝甥尊”,甚至还说他“天然贵种名王子”,这简直就是阿谀奉承了。因而其遭禁的厄运是在劫难逃了。
如《剿藏行》中官兵与土匪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甚至比土匪还要万恶,《决河行》中把上下官吏,上至河道总督,下至里长的贪婪残暴、贪污不法揭露得淋漓尽致,这也无疑是给自诩为“康熙盛世”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禁绝它,这也是自然而然的。释大汕这个人其实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他积累财富,从事贸易也是与清初抑商政策相抵触的,他的死应该算是个悲剧,清中叶,诗人方世泰过长寿庵曾作诗悼之,其中“野性自应招物议,诸奴未免利吾财”和“唯余诗卷长留在,还尔西来不坏身”可谓评价公允,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