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9-04 01:36
《移精变气论》是创作于战国时期的一篇散文,作者不详。本篇首先论述了用转移病人精神、改变脏腑气机紊乱的状态,从而治疗疾病的方法;其次讨论了由于人们所处的历史条件、生活环境以及精神活动等方面的不同,疾病的情况也随之而异,治疗的方法也不断发展;指出了诊察色脉的重要意义,所谓“治之要极,无失色脉”,并且强调“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即神的得失是疾病痊愈或死亡的关键。
黄帝问曰:余闻古之治病,惟其移精变气〔1〕,可祝由〔2〕而已。今世治病,毒药治其内,针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也?
岐伯对曰:往古人居禽兽之间,动作以避寒,阴居以避暑,内无眷暮〔3〕之累,外无伸宦〔4〕之形,此恬淡之世,邪不能深入也。故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
当今之世不然,忧患缘其内,苦形伤其外,又失四时之从,逆寒暑之宜。贼风数至,虚邪朝夕,内至五脏骨髓,外伤空窍肌肤,所以小病必甚,大病必死。故祝由不能已也。
帝曰:善。余欲临病人,观死生,决嫌疑〔5〕,欲知其要,如日月光〔6〕,可得闻乎?
岐伯曰:色脉者,上帝〔7〕之所贵也,先师〔8〕之所传也。
上古使僦贷季,理色脉而通神明〔9〕,合之金木水火土,四时八风六合,不离其常,变化相移,以观其妙,以知其要,欲知其要,则色脉是矣。
色以应日,脉以应月〔10〕,常求其要,则其要也。夫色之变化以应四时之脉,此上帝之所贵,以合于神明也。所以远死而近生,生道以长,命曰圣王。
中古之治病,至而治之,汤液〔11〕十日,以去八风五痹〔12〕之病。十日不已,治以草苏草荄之枝〔13〕,本末为助,标本已得,邪气乃服〔14〕。
暮世〔15〕之治病也则不然,治不本四时,不知日月〔16〕,不审逆从,病形已成,乃欲微针治其外,汤液治其内,粗工凶凶〔17〕,以为可攻,故病未已,新病复起。
帝曰:愿闻要道。
岐伯曰:治之要极,无失色脉,用之不惑,治之大则。逆从倒行,标本不得,亡神失国。去故就新〔18〕,乃得真人。
帝曰:余闻其要于夫子矣,夫子言不离色脉,此余之所知也。
岐伯曰:治之极于一。
帝曰:何谓一〔19〕?
岐伯曰:一者因得之〔20〕。
帝曰:奈何?
岐伯曰: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昌,失神者亡。
帝曰:善。
1、移精变气:王冰云:“移谓移易,变谓改变,皆使邪不伤正,精神复强而内守也。”《素问·生气通天论》曰:“圣人传精神、服天气。”《素问·上古天真论》曰:“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张隐庵云:“移精变气者,移益其精,传变其气也。”总之,就是运用某种方法,调节病人的精神,改变其气血紊乱的病理状态。
2、祝由:祝,音义同咒。祝由是古代的一种治疗方法,医者根据疾病的客观表现,分析病情,对病人祝说病之由来,用以改变病人的精神状态,类似于现代的精神疗法。
3、眷慕:高士宗云:“眷恋思慕也。”
4、伸宦:伸者伸曲也,宦者任宦也;引申为追求名利。郭霭春认为乃“忧患”之误。
5、嫌疑:疑似,疑问之意。
6、如日月光:张景岳云:“欲其明显而易见。”即心中明朗如日月之意。
7、上帝:王冰注:“谓上古之帝。”
8、先师:指岐伯世祖之师,即下文之僦贷季。
9、理色脉而通神明:吴昆注:“理色脉,求助于色脉也,通神明谓色脉之验符合于神明也。”
10、色以应日,脉以应月:日月者,阴阳内外之意。杨上善云:“形色外现为阳,故应日也,脉血内见为阴,故应月也。”
11、汤液:古代用五谷制成的用以养生祛病的汁液。
12、八风五痹:王冰注云:“八风谓八方之风,五痹谓皮肉筋骨脉之痹也。”
13、草苏草荄之枝:苏从稣,舒畅貌,引申为叶。荄,《说文》云“根也”,故草苏草荄即草根草叶之意。马莳注云:“苏者叶也,荄者根也,枝者茎也。”
14、标本已得,邪气乃服:工为标,病为本,标本相得,方能制服疾病。《素问·汤液醪醴论》云:“病为本,工为标,标本不得,邪气不服。”此之谓也。
15、暮世:末世也。
16、不知日月:日有阴晴,月有盈亏,即不知应四时阴阳变化也。
17、粗工凶凶:医术不高明者为粗工,凶凶,鲁莽貌。
18、去故就新:王冰注云:“标本不得,工病失宜,则当去故逆理之人,就新明悟之士,乃得至真精晓之人以全己也。”此即远粗工近上工之意。
19、何谓一:张隐庵曰:“一者神也,失神者死,得神者生,首篇论上古真人呼吸精气,独立守神,此篇言往古之人能移精变气以通神明,命曰圣王,当世之人,去故就新乃得真人,是精神完固,皆可归于真人。如神气散失,虽有良工,无能为己,临病之人,可不察其色脉神气,而徒以针石为事乎。”
20、一者因得之:王冰云:“因问而得之。”
黄帝问道:我听说古时治病,只要对病人移易精神和改变气的运行,用一种“祝由”的方法,病就可以好了。当代医病,要治以药物内服、针石外用,疾病还是有好、有不好,这是什么缘故呢?
岐伯回答说:古时候的人们,生活简单,巢穴居处,在禽兽之间追逐生存,寒冷到了,利用活动以除寒冷,暑热来了,就到阴凉的地方避免暑气,适应外界环境的能力很强,在心理上没有眷恋羡慕的情志牵挂,在社会生活上,没有奔走求官的劳累形役,是处在一个安静淡泊、不谋势利、精神内守的意境里,没有七情内伤,邪气是不可能深入侵犯的。所以既不须要药物治其内,也不须要针石治其外。所以即使有疾病的发生,亦只要对病人移易精神和改变气的运行,用一种祝由的方法,病就可以好了。
当代的人们,内则为忧患所牵累,外则为劳苦所形役,又不能顺从四时气候的变化,常常遭受到“虚邪贼风”的侵袭,正气先馁,外邪乘虚而客袭之,内犯五脏骨髓,外伤孔窍肌肤,这样轻病必重,重病必死,所以用祝由的方法就不能医好疾病了。
黄帝道:讲得很好!在临诊病人时,能够察其死生,决断疑惑,掌握要领,如同日月之光一样的心中明了,这种诊法可以讲给我听吗?
岐伯曰:在诊法上,色和脉的诊察方法,在上古是受到明智的帝王所器重的,是以师徒活体相传承的。
上古有位官使叫僦货季,他研究观察面色和诊脉的道理,很精通,能够联系到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制化以及四时气候影响、五脏六腑功能,从正常的规律和异常的变化,来综合分析,观察面色和脉的变化奥妙,从而知道其中的要领。我们如果要能懂得这些要领,就只有研究观察面色和诊脉技术了。
气色好比太阳而有明暗变化,脉息好比月亮而有盈亏变化,从究察面色和诊脉中得其要领,正是诊病的重要原则。而气色的变化,与四时的脉象是相应的,这是上古帝王所十分珍重的,若能明白原理,心领神会,便可运用无穷。所以他能从这些观察中间,掌握情况,能够判断死亡而挽救生命、保障安全。起死回生之长处发扬光大,是圣贤之举。
中古时候的医生治病,多在疾病一发生就能及时治疗,先服醪醴十天,以祛除“八风”、“五痹”的病邪。如果十天不愈,再服药物治疗。医生还能掌握病情,处理得当,所以邪气就被征服,疾病也就痊愈。
至于后世的医生治病,就不是这样了,治病不能研究观察面色和诊脉的道理,不根据四时的变化,不知道阴阳色脉的关系,也不能够辨别病情的顺逆,等到疾病已经形成了,才想用微针治其外,汤液治其内。医术浅薄、工作粗枝大叶的医生,还认为可以治愈,哪知病已形成,妄治如何可愈?导致原来的疾病没有治了,还又因为治疗的错误,增添了新的病况。
黄帝道:我愿听听有关临证方面的重要道理。岐伯说:诊治疾病极重要的关键在于不要搞错色脉,能够运用色脉而没有丝毫疑惑,这是临证诊治的最大原则。假使没有掌握色脉的诊法,则对病情的顺逆无从理解,而处理亦将有倒行逆施的危险。医生的诊断与病情不能取得一致,志意不专、学识不精,这样去治病,会损害病人的,若用以治国,是要使国家灭亡的!因此暮世的医生,赶快去掉简陋旧习,更新思想,要是对色脉学问认真钻研,努力进取,应该是可以超过上古圣贤的地步的。
黄帝道:我已听到你讲的这些重要道理,你说的主要精神是不离色脉,这是我已知道的。
岐伯说:诊治疾病的主要关键,还有一个。
黄帝道:是一个什么关键?
岐伯说:就是要明确疾病的起因。
黄帝道:怎样做法?
岐伯说:选择一个安静的环境,关好门窗,与病人取得密切联系,耐心细致的询问病情,务使病人毫无顾虑,尽情倾诉,从而得知其中的真情,并观察病人的神色。有神气的,预后良好;没有神气的,预后不良。
黄帝说:讲得很好。
分折本章,是一篇议论文。议论文是对某个问题或某件事进行分析、评论,表明自己的观点、立场、态度、看法和主张的一种文体。议论文有三要素,即论点、论据和论证。又可分为三部分: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
古人的写作手法相当独特,论点,是要强调“临病人,观死生,决嫌疑之要”:注重望神、问病情、明病因、观色切脉、识标本逆顺、定治则。可是偏偏要将这些论点及主题词隐约其中,且以倒叙手法来铺叙。
文章提出了临病人,观死生,决嫌疑之要是什么?
为什么“病未已,新病复起”?
回答了:必须注重望神、问病情、明病因、观色切脉、识标本逆顺、定治则。
本文标题不是中心议题,而是文章中的亮点,这种以亮点内容来命题,主要是为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内经》多采用这种亮点式标题的独特手法)。强调临病人,观死生,决嫌疑、定治则之要,是本文的中心思想。
论据、论证:疾病浅轻,不须用药物与经络干预,只须心理安慰,可任其自愈。而真正成了大病的,就必须注重发挥望、问闻、切的重要作用。
《黄帝内经》又称《内经》,是中国最早的典籍之一,也是中国传统医学四大经典之首。相传为黄帝所作,因以为名。但后世较为公认此书最终成型于西汉,作者亦非一人,而是由中国历代黄老医家传承增补发展创作而来。正如《淮南子·修务训》所指出的那样,冠以“黄帝”之名,意在溯源崇本,藉以说明中国医药文化发祥之早。实非一时之言,亦非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