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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香州书》是清代吴敏树所作的一篇散文。
作者在近五十岁时,曾与好友毛西垣约定:“吾两人先后在京师未得一相偕,今且老,明岁当俱上春官,且留都中少应接海内人士……不至名字遂泯没。”于是1852年(咸丰二年)赴京参加了会试。这封信写于赴试前,信中安慰了友人乡试落榜,主要还在于回答友人来信中的劝行之语,申明作者是借应试以求学。文中有些句式长而多曲折,意脉始终紧密连续贯,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
香州三兄足下:见乡试录(1),喜浏土中式者多(2),而宿好诸君皆不与,又可惜也。浏中科名(4),近来有日盛之势,后生初试,动辄得之,如吾香州好古多学,乃不得与之并,场屋如此久矣,其无足怪也。
承惠手书,滔滔千百言,旨趣浩大,不可以骤穷。其于鄙人阿好过誉,万不敢当。然不意香州何以勤勤切切,至于如此?岂非平昔深慕古人奇节伟行,见时之人无以焉者,乃如鄙人之迂拙,亦以为少能自异于俗,而故深许之也?
嗟呼!世之人无为古人之所为者,其所不为,则必厌忌而共排之,宜也。若鄙人者,既不能少有似于古人,而又欲强自异于今人(5),作一教官,尚不免遭诟讪
(6)、被弹射,仅自逃避而去,此独可以终老乡里,幸全其身命而止耳。今乃欲复入京师,以其童然垂白之老叟(7),与群少年争进于春官(8),此何为哉?香州既厚爱我,又以他日非常之望见属于我,非聊用相戏云尔耶?既以愧君,又自笑也。
然所为区区欲一行者(9),非果自意其尚有用于世而然也,又非不自知其不合于时之人而欲侥幸于一试也。平生时读书,颇喜用意,一二所及,欲上与古人议论,相为发明。而又为人诗、古文辞,文章源流、上下得失之故,差谓不迷于其心(10)。盖京师者,非独功名富贵者之所走趋,而学道艺术之家也往往在焉。如欲熟知其人,揽其所长(11),间从之驰骋笔墨之林(12),以快吾意而发吾之才,非久留与居游,则未可也。若其终不偶于有司(13),以罢而归,乃吾命也,庸可易乎(14)?
因香州爱我,聊具言之,他不悉(15)。
香州三兄足下:
看到了乡试录,欣喜浏阳读书人中举的很多,但平日与我要好的诸君都不在录取之中,又令人叹惜啊。浏阳人科考被录取,近来有渐渐增多的势头,年轻人初次入试,往往一考就考中;而像香州兄这样好古多学的人,却不能够与他们并列,考场上这样的现象由来已久了,这并不值得奇怪啊。
承蒙兄寄来亲笔书信,洋洋上千字,意旨志趣,不可能一下子完全了解。信中对我附和偏爱过分赞誉。我实在不敢承担。然而我没想香州兄为什么殷勤恳切,到了如此地步?岂不是因为兄平日深深羡慕古人的奇伟品行,看到现在的人没有一个像古人那样,于是像我这样迂腐不通世故的人,兄也认为多少与世俗不同,所以深为称许吗?
哎,当今世上没有像古人那样行事的,自己不做的,就必然厌恶忌恨而群起排斥,这是理所当然的。像我吧,既不能稍微近似于古人,却又想努力使自己不同于今人,做一名教官,尚且免不了受谤徘讥笑,遗人非议弹劾,只好自己逃避开去,这样仅仅能够终老乡间,侥幸保全我的性命罢了。你现在却想劝我再进京师,以我这样秃头白发的老头子,却和众多的少年竞争于礼部会试,这是为了什么呀!香州兄既深爱我,却又把将来成就功名的非凡期望寄托于我,不是姑且用这话跟我开玩笑吧?我既愧对你的厚望,又嘲笑自己无能呀。
然而我一心一意想动身进京的原因,并非果真认为自己还有用于世才这样做,也并非不知道自己与世俗不合而想侥幸考一下。我平生时时读书,十分喜欢用心思考,每当有点滴体会,就恨不能上与古人讨论,互相启发阐明道理。而且我还爱好写诗、作古文,对于文章的源流、古今诗文优劣得失的原因,尚且认为心中还不迷惑。京师这地方,不只是追求功名富贵的人奔竞的场所,学习大道和富有才华技艺的人也往往在那里。如果想要熟悉了解这些人,学取他们的长处,偷偷跟随他们一起驰骋在笔墨之林,以便使我的心情舒畅并使我的才智得到启迪,不长期留在京师与他们居处交游,就不能办到了。如果我最终不被考官相中,因为(会试)落第而回家,便是我的命,难道能够改变吗?
因为香州兄友爱我,聊且把话全说出来。其他不啰嗦了。
(1)乡试录:乡试录取的名册。
(2)浏:湖南浏阳县。作者曾任浏阳县学教谕。中式:被录取,考取。 场屋:科举考试的考场
(3)宿:平素,向来。
(4)科名:科举录取。
(5)强:勉强,极力。
(6)诟讪:毁谤,讥笑。1851年(咸丰元年)作者因与人“小有不合,即自免去”教谕职。
(7)童然:年老顶秃的样子。童,秃。垂白:发将白。
(8)春官:唐代武则天时曾一度改礼部为春官,后世因称礼部为春官。又明清时会试在春季举行,由礼部主持。
(9)区区:犹“拳拳”,一心,专意。
(10)差:尚,略,比较地。
(11)揽:广泛获取。
(12)间从:置身其间、跟随。
(13)不偶:不遇,不得志。
(14)庸:岂。
(15)不悉:不尽。
吴敏树(1805—1873),清代散文家。字本深,号南屏,巴陵(今湖南省岳阳市)人。清宣宗道光年间(1821—1850)中举。官浏阳县训导(府州县学校中地位略次于教谕的官)。他的文章接近桐城派,但不以桐城相标榜。政论文虽对时事表示忧虑,但见解大都陈腐。文笔则颇洗练。著有《柈湖文集》、《柈湖诗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