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毯

更新时间:2024-03-07 14:52

《红线毯》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作。此诗通过宣州进贡红线毯的事,对宣州太守一类官员讨好皇帝的行为加以讽刺,又着重地暴露最高统治者为了自己荒淫享乐,毫不顾惜织工的辛勤劳动而任意浪费人力物力的罪恶。全诗形式较自由,长短句协调有致,语言质朴直率,感情激烈直露,记事直截了当,通俗易懂。

作品原文

红线毯⑴

忧蚕桑之费也

红线毯,择茧缫丝清水煮⑵,拣丝练线红蓝染⑶;

染为红线红于蓝⑷,织作披香殿上毯⑸。

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⑹;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⑺;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⑻。

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⑼;

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

宣州太守加样织⑽,自谓为臣能竭力;

百夫同担进宫中,线厚丝多卷不得⑾。

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⑿!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⒀!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⑴红线毯:一种丝织地毯。此类红线毯是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市)所管织造户织贡的。据《新唐书·地理志》宣州土贡中有“丝头红毯”之目,即此篇所谓“年年十月来宣州”的“红线毯”。

⑵缫(sāo)丝:将蚕茧抽为丝缕。

⑶拣:挑选。练:煮缣使熟,又有选择意。红蓝:即红蓝花,叶箭镞形,有锯齿状,夏季开放红黄色花,可以制胭脂和红色颜料。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二十“诂笺”云:“此则红花也,本非蓝,以其叶似蓝,因名为红蓝。”

⑷红于蓝:染成的丝线,比红蓝花还红。

⑸披香殿:汉代宫殿名。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曾在此轻歌曼舞。这里泛指宫廷里歌舞的处所。“披香殿”原为汉代宫殿名,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曾在此地轻歌曼舞,这里借指宫廷歌舞之地。

⑹可殿铺:亦可作“满殿铺”解。可,适合。

⑺不胜(shēng):承受不起。

⑻“美人”两句:描写丝毯松软,能陷没舞女的鞋袜,即所谓“不胜物”。

⑼“太原”两句:说太原出产的毛毯硬涩,四川织的锦花褥又太薄,都不如这种丝毯好。涩:不柔润。毳(cuì),鸟兽的细毛。

⑽加样织:用新花样加工精织。加样,翻新花样的意思。作者原注:“贞元中,宣州进开样加丝毯。”

⑾线厚:是说丝毯太厚。卷不得:是说不能卷起。

⑿“一丈”两句:汪立名本作“一丈毯用千两丝”。千两丝,不是实指,虚写所耗费蚕丝之多。

⒀地衣:即地毯。

白话译文

红线毯,是南方女子经过采桑养蚕、择茧缫丝、拣丝练线、红蓝花染制等重重工序,日夜勤织而织就的。

费尽了心血和汗水染成的红线比红蓝花还要红,织成的毛毯却被铺在宫殿地上当做地毯。

披香殿广阔到足有十丈多长,这些红线毯正好与宫殿地面的大小适合而铺满。

红线毯松软的质地简直受不了任何东西来压,而幽幽的芳香、美丽的图案无人爱惜欣赏。

美人们在上面任意踩踏歌舞,她们的纤纤细足陷没于毯内,随便踏践。

太原出产的毛毯硬涩,四川织的锦花褥又太薄。

都不如这种丝毯柔软暖和,于是宣州岁岁上贡线毯。

宣州太守为表对上位者的尽心竭力,令织工翻新花样、精织勤献。

线毯线厚丝多不好卷送,费就千百劳力担抬入贡。

得享高官厚禄的宣州太守知道不知道,织就一丈毯,需费千两丝,多么劳民伤财!

地不知冷暖,劳苦人民却靠这生存啊,不要再夺走人民赖以织衣保暖的丝去织就地毯了。

创作背景

这是组诗《新乐府五十首》的第二十九首诗。中唐“时政”之弊很多,其一是地方官“每假进奉,广有诛求”(白居易《论裴均进奉银器状》)。“宣州太守”的进奉“红线毯”就是一例。《元和郡县志》卷二八载,宣州“自贞元后,常贡之外,别进五色线毯”。这触发了白居易对“宣州太守”一类昏官的愤怒鞭挞与对“生民病”(《寄唐生》)的同情心,“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手”(《策林》六十九),创作了此诗。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红线毯》一诗揭露了官府为了迎合皇帝不顾民众赋税负担的现实,表达了诗人绝进奉,救时弊的意愿。此诗题注“忧蚕桑之费也”表明其题旨是为忧虑蚕桑耗费之巨而作,因为红线毯是高档丝织品,织毯以茧丝为原料。全诗可分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为前五句,记叙用茧线织成红线毯的精工细作的过程。首句“红线毯”乃“首句标其目”(《新乐府序》)。以下四句诗人指出几个动词,准确、精炼地介绍了红线毯制作工艺的顺序:择(茧)——缫(线)——(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织(毯)。从中可见出“红线毯”与“蚕桑之费”的关系。第一部分叙述织毯工艺之复杂精细,虽平平道来。“不务文字奇”(《寄唐生》),但表现出织匠劳动的艰苦紧张,也含寓着诗人深切的同情。

第二部分从第六至第十四句,绘写已织就的红线毯的精美。先是表现红线毯面积之大:“披香殿广十丈余,红线织成可殿铺。”“可”字极为传神,说明毯与宫殿地面大小正好吻合而铺满,足见地方官阿谀奉承之心计。“十丈余”之毯,可想而知需要耗费的蚕丝之多,化费织匠的劳动之大。诗人“忧蚕桑之费”的感情亦正见于此。

接着是突出红线毯质地的“温且柔”。地毯仅仅面积大而质地精并不足为奇,惟大而细方见其精美绝伦,也才显示出享用者之豪华奢侈,进而更突出“忧蚕桑之费”的题旨。“彩丝茸茸香拂拂”,从视觉与嗅觉两个角度描写红线毯的精致,这是第一层次。“丝茸茸”从视觉角度写其丝缕柔密;“香拂拂”从嗅觉方面写其染有香料所以随风吹拂散发出香气,极写其精美。“线软花虚不胜物”则主要从触觉角度表现其质地松软之美,这是第二层次。毯上织有花的图案,花织得虚空柔软,简直受不了任何“物”来压。但是这样精美之物却是专供美人歌舞践踏,以满足帝王声色之娱的,可见帝王们生活豪华奢侈之极。“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是写线毯绵软有弹性,足可使美人纤纤细足陷没于毯内,这是第三层次。“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这第四层次是以其他毯衬此毯。太原毯、四川锦花褥都算各地名产,但与红线毯相比则不可同日而语:一则生涩而细毛僵硬,一则冰凉而质地单薄,根本比不上红线毯兼温暖与柔软之美。“年年十月来宣州”,第五层次笔锋一转,介绍红线毯之来历,它是每年十月由宣州(今安徽宣城)而来,从而把皇帝的享乐与地方官的进奉挂上钩,渐显题旨,使诗意深化。诗的第二部分极尽描写、衬托、对比等表现手法之能事,淋漓尽致地渲染出红线毯“温且柔”之精美,为下面讽刺、抨击地方官进奉之举埋下伏笔。

第三部分从第十五句至第十九句,抨击进奉者。前两部分写物(“红线毯”)乃是手段,抨击人(“宣州太守”)才是目的。诗人在把物之美写足之后,陡然将讽刺的锋芒直指“宣州太守”,可谓“其言直而切”(《新乐府序》),丝毫不委婉曲折。“宣州太守加样织”一句也属于“其事核而实”(《新乐府序》)。诗人此句原有注:“贞元中,宣州进开样加织毯。”可为证明。“开样加织”与“加样织”同义,都是指宣州太守在原已十分精美的红线毯上增添图样,加厚质地,锦上添花,以博取“龙颜大悦”;并且不知廉耻地自夸其“为臣能竭力”。但是“加样织”要增加多少“蚕桑之费”,却全然不顾。红线毯织作之艰难尚且不论,仅仅是呈奉入宫也要花费大量劳动。因为“线厚丝多卷不得”,竟需“百夫同担进宫中!”由宣州至京城长安路程何止千里,这沿途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又要使红线毯避免日晒雨淋,需要无数的艰辛操劳。诗至此表现出诗人愤恨填膺。

第四部分从第二十至二十四句,诗人的忧心忡忡已转化为满腔愤怒,并发展到不可遏止的程度。那股“惟歌生民病”的激情促使他几乎是指着“宣州太守”的鼻子厉声呵问,表现了为民请命而“不惧权豪怒”(《寄唐生》)的精神:“宣州太守知不知?”这不是一般的询问口吻,乃是一种反诘语气,是责问,是有力的抨击。他应该知道“一丈毯,千两丝”。“一”与“千”这两个悬殊数字的对比极有分量。“一丈毯”就需“千两丝”,可见“披香殿广十丈余”耗费的蚕丝之多。诗人内心痛苦而愤慨,以致不能不喊出更为震聋发聩的最后两句:“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这是控诉,是怒斥;锋芒毕露,无所畏惧。诗人以“人”与“地”相比照:地本不知寒,却为它铺满地毯;人需温暖却无衣裹体,正如《秦中吟·重赋》所描写的:“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悲端与寒气,并入鼻中辛。”但是地方官们“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诗人不能不厉声喝止:“少夺人衣作地衣!”这是“卒章显其志”(《新乐府序》)的画龙点睛之笔,使全诗的思想境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也是“忧蚕桑之费”题旨的灵魂。“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与元九书》),正因为诗人有如此真挚浓郁和强烈的感情,才引起读者心弦的共鸣。当然诗人揭露地方官之丑恶,暴露帝王生活之腐化,根本愿望还是补察时政,“愿得天子知”(《寄唐生》),以改革政治,维护封建统治。

《红线毯》全诗写作上最大特点就是“质而径”“直而切”,或者说“意太切则言激”(《和答诗十首序》),语言质朴直率,感情激烈直露,记事直截了当,通俗易懂。诗人对此曾自评:“所长在于此,所病亦在于此”(《与元九书》)。但此诗基本上是成功的。全诗形式也比较自由,“篇无定句,句无定字”(《新乐府序》),采用以七言为主,间以三言句,长短句配合协调,参差有致,“言”足可为“意”服务,如“一丈毯,千两丝”两个三言出语精炼、有力,对比鲜明,传神地表达出诗人愤慨之情。此外,全诗非一韵到底,而多处转韵,按诗意的层层递进而转韵,也清晰地表现了诗人感情的发展层次。这都有利于表现“风雅比兴”(《与元九书》)的讽谕内容,所谓“系于意不系于文”(《新乐府序》)是“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的生动范例。

名家点评

清高宗敕编《唐宋诗醇》:通首直叙到底,出以径遂,所厢长于激也。

晚清经学家王闿运《王闿运手批唐诗选》:毯丝非夺来者,岂能乞与人耶?此皆似是而非。地最知寒,凡寒皆从地起。语亦不确。然摇曳甚佳,正可欺书生(末二句下)。

近代文史学家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乐天于贞元中曾游宣州,遂由宣州解送应进士举也。是以知其《红线毯》一篇之末自注所云“贞元中宫州进开样加丝毯”,乃是亲身睹见者。此诗词语之深感痛惜,要非空泛无因时致矣。诗中“织作披香殿上毯”句,“披香殿”用《飞燕外传》故事。此类红线毯自为供后庭之饰品者,此语其为泛用古典欤,抑更有所专指耶?

作者简介

 白居易(772—846),唐代诗人。字乐天,号香山居士。其先太原(今属山西)人,后迁下邽(今陕西渭南东北)。贞元(唐德宗年号,785—805)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唐宪宗时任左拾遗及左赞善大夫。后因上表请求严缉刺死宰相武元衡的凶手,得罪权贵,贬为江州司马。唐穆宗时任杭州刺史,唐敬宗时任苏州刺史,后官至刑部尚书。在文学上,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其诗语言通俗,相传老妪也能听懂。和元稹常唱和,世称“元白”。有《白氏长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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