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华

更新时间:2023-01-22 22:56

罗志华,1963年出生,中国香港人,是香港著名“二楼书店”青文书屋老板。

人物经历

罗志华从来不以文化人自居,他不曾发表文章,更没有著书立说。他只是一间小书店———青文书屋的经营者。

捷克著名作家赫拉巴尔在《过于喧嚣的孤独》中虚构了一位视书如命的工人,最后抱着心爱的书在压纸机里让机器里的书籍压死自己,而在现实生活中的香港,一位文化符号般的卖书人在整理书籍时意外身亡于书丛中。许多香港文化界人士在听闻罗志华死讯后纷纷发表悼文以示纪念,慨叹这老朋友“死得很文学性”。

45岁的罗志华在香港是一个文化标志性的人物,自1988年接手青文书屋以来,书店一直是香港作家和文艺青年的聚集地,标志着1980年至1990年代香港盛极一时的二楼书店文化的兴起。

在许多香港人看来。是青文书屋的老板,香港“二楼书店文化”的开创者之一,也是书店唯一的店员、杂工;他是独立出版人,也是唯一的排版员、苦力。他曾一人搬运50多箱书参加香港书展,也以一己之力出版了八期的《诗潮》、四期的《青文评论》。他更一人包办了香港著名的“文化视野系列”出版,从找作者、编辑、出版、发行等都由他自己完成。

二楼书店已经成了香港文化符号,也是一个隐喻,象征着人文、小本经营,因此也往往与独立、另类、个性、次文化沾上边。香港的二楼书店守护着传统文人的风雅,许多书店老板也多是爱书人,理想主义者,一如罗志华。卖书之外,二楼书店也往往成了一个文化场域,办杂志搞展览搞讲座搞独立出版,把文化当资本,二楼书店是创意工业的先锋。

但随着大型连锁书店的扩张和图书市场的不景气,是否也是,唉,在自己制造的刑具上认识了最后的真理?”

(据《东方早报》石剑峰/文)

人物事件

我们很容易就会感到罗志华的死其实是一个象征;象征我们的过去;如果不幸的话,甚至象征我们的未来。

一个结业书店的老板,后来已经走到了连流动电话费都付不起的地步,大年二十八独自在拥挤狭小的货仓清理藏货,被意外坠下的书籍层层迭迭地压住,死去。几天之后,开始有臭味传出,但左右邻户尚不能确定它的来源。再过十天,气味渐浓,才有人破门而入,发现他的遗体埋在书堆之下。

朋友立刻想起了捷克作家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我们都很喜欢的一本小说。主角是个处理废纸的工人,三十五年来每天要压毁无数书籍文献,外表肮脏的他竟然在这三十五年里饱览群书,遍读遭到极权政府禁制的经典,成了一个学问极大的人。他最后的结局是走进压纸机里,抱着心爱的诺瓦利斯,让机器里的沉重书籍渐渐压向自己的肋骨……

我们的二楼书店。那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逛书店的路线图,到了港岛,湾仔的「青文」一定是核心。我后来也没再见过这样的店了,马国明开的「曙光」专售英文书,与后期由罗志华主理的「青文」共同占据巴路士街楼上的一个狭小单位,一间书店其实是两间书店。一开始,我总是光顾「青文」,「曙光」看看就好,英文书我还买不起。而「青文」曾经是诗集最多的一家店,店面虽小,文学书的种类倒是很齐全。这些书后来一直没怎么动过,十年,二十年,它们还在。店面成了货仓,乃一家书店开始朽坏的迹象。渐渐地,我一进门就往「曙光」的方向走,总是抱了一堆书出来才觉得内疚,好像有责任要帮罗志华买点书,不管是否重复,不管是否喜欢,我还是得捎走几本书才好。如今,「二楼书店」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原义不可考的名词,因为真正的楼上书店甚至开始搬到十一楼了。

我们的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大陆文化热方兴未艾,金观涛的「走向未来」与甘阳的「文化:中国与世界」,两大丛刊书系不只冲击了整片神州大地,也让我们香港读书人看到了一丝希望,隐约和我们有点关系。而台湾正是解严前后,各种思潮风起云涌,由下而上的社会运动方兴未艾,幼年的民进党还是股青春的民主进步力量。当年的台湾出版物纪录了这一切,总是叫我们大开眼界。至于香港,新左余威犹在,「新文化人」正吹着欧陆风,傅柯、罗兰巴特、阿尔杜塞乃至于后现代主义一股脑地进占了主流报刊的专栏角落。而在大家都还没听过「文化研究」的时候,吕大乐与吴俊雄也开始了他们的普及文化社会学笔记。「青文」就是这三种新势力的汇流地,去「青文」和「曙光」打书钉,简直是进步知识分子的身份标识。

还有我们的文人出版。「青文」人不多的时候,罗志华就在收款机旁编书校对。他出版了陈云回港后第一本专栏文集,出版了游静、陈冠中、丘世文、罗贵祥……,丛书的名字很有气魄:「文化视野」。每次见他,小到我不知该不该叫它做生意,究竟有甚么好忙的呢?可是看起来他又真的很忙,永远坐在收款机旁吃饭盒,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只有一次,他问我有没有空去楼下吃饭,但那天轮到我忙了,我赶着去录电视节目,「嗱,我呢啲就叫做忙啦,你估我真系唔驶做呀。」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回答。某天,我看见他正在大量影印些甚么,竟然是本诗刊──「反正卖不了多少,还不如自己影印,每期出个二三百本,卖完就算。如果还有人要,我就现场再印一份给他」,他说。

太多太多的象征意义,象征太多太多的过去与失落。我宁愿记住一些具体的个人的事,但又不敢。

「青文」的最后一天,马家辉来电,叫我去帮忙关门收档,恰巧我又要录节目了,去不成。后来再听见罗志华的消息,是朋友从他的货仓那里买来一套书赠我。呀,竟是中国美术史权威高居瀚(James Cahill)的《气势撼人》与《隔江山色》中译本,硬盒精装,插图印得比英文原版还精美。我第一次在「青文」看见这套书是八十年代,虽然一见就喜欢,但一个穷中学生又怎买得起呢?只好由它消失。十多年后,它居然神奇地出现在罗志华座位后的橱子上了,很高很沉……。原来他见无人帮衬,就收了起来。我有钱买,却又嫌重,遂请他替我留着。留着、留着,我一直没有去取。

朋友知道我喜欢,在他的货仓闲逛时看见了就说要买。罗志华告诉他:「这套书我本来要留给梁文道的,也不知道他甚么时候过来拿。这样子吧,你就先拿去吧,我立刻再订」。后来我还怪朋友为甚么不说穿,省得罗志华再订,难道我真得去多买一套吗?

知道罗志华的死讯之后,我努力地抑止自己,要自己别去想那可怕的过程。他是清醒的吗?是立刻窒息?还是在不得动弹的情况下瞪着眼等待了几天几夜?我好怕好怕,我好怕那堆书里有两本巨大沉重的《气势撼人》与《隔江山色》。罗志华,你真的为我再订了那两本书吗?罗志华,我该甚么时候过来拿书呢?

后记:

然后,我找出以前的电话本,做一个最近两年开始越做越多的动作:删去你的名字与电话(虽然那是早已失効的号码)。过了两天,和朋友谈起你的事,我认真地对他说:「无事常相见」。原来我们这么快就走到这个年纪了。

我想你是看不见的了,但就当作为了我自己吧,录一首策兰的诗给你:

〈给佛兰索的墓志铭〉

世界的两扇门

一直敞开着:

是在黄昏

被你打开

我们听见他们碰呀撞呀

带着不可捉摸

总是带着绿色进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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