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赋

更新时间:2024-05-07 17:35

《美人赋》是西汉辞赋家司马相如创作的一篇赋。此赋开头假设自己(第一人称)受诽谤,引出下文自己不好色,而且用古代圣贤作衬托,重点写赴梁途中的艳遇,再次突出自己不好色,从而表现作者坚守高洁品格的思想。全赋语言清丽华妙,调动多种感官来完成对美女的铺写,在艺术手法上颇有独到之处。

作品原文

美人赋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1,游于梁王,梁王悦之2。邹阳谮之于王曰3:“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王问相如曰:“子好色乎?”相如曰:“臣不好色也。”王曰:“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

相如曰:“古之避色,孔墨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4,望朝歌而回车5。譬犹防火水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

若臣者,少长西土,鳏处独居,室宇辽廓6,莫与为娱。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7,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

窃慕大王之高义,命驾东来,途出郑、卫8,道由桑中,朝发溱、洧9,暮宿上宫10。上宫闲馆,寂寞云虚11,门阁昼掩,暧若神居12。

臣排其户而造其室,芳香芬烈,黼帐高张13。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睹臣迁延14,微笑而言曰:‘上客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远乎?’遂设旨酒,进鸣琴。臣遂抚琴,为幽兰白雪之曲。

女乃歌曰:‘独处室兮廓无依15,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

时日西夕,玄阴晦冥16,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17,不闻人声。于是寝具既陈,服玩珍奇,金鉔薰香18,黼帐低垂。裀褥重陈,角枕横施。

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19。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臣乃脉定于内20,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21。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白话译文

司马相如长得文雅漂亮,他游历到粱王那儿,梁王很喜欢他。邹阳在梁王面前说他的坏话:“相如美是美了,但是服饰华丽,显得妖艳而不淳朴,又想用花言巧语讨好他人,出入在你的后官,难道你没有察觉吗?”梁王就问相如,说:“你贪恋女色吗?”相如回答说:“臣不好女色。”王说:“你的不好女色,跟孔子、墨子比较又怎样呢?”、相如说:“古人远避女色,就像孔子、墨子这些人。一听到齐国送来女歌舞乐伎,就远远离开了,一看到前面的城市叫朝歌,就掉转车头而回去了,这种做法就好比为了防火就待在水中,为了怕淹死就躲到山角落。这是因为他们未见到能引起欲望的事物,这又怎么能表明不好色呢?像我这个人,年轻时生活在西蜀地区,没有成家而一人独住。住房很宽敞,也没有人做伴娱乐。我东边的邻居,有一个姑娘,如云卷浓发似的,体态丰满,细长的眉毛,洁白的牙齿。漂亮的容貌,真是光艳动人。她经常翘首西望,想留我跟她一起住下。她在那儿登墙望我已有三年了,但我不答应而没有理睬她。我私下仰慕您的高风亮节,于是动身到东方来。沿途经过郑卫之地,经过桑中,早上从溱水、洧水旁出发,晚上就寄宿在上宫。在上宫遇上一座空房,冷清空荡而云雾缭绕,白天也闭着门,黑黝黝的,仿佛神仙居住的地方。我推开门,走到堂上,那儿香气浓烈,黑白相间的斧形花纹帷帐高高挂起。有一位女子独自在那儿,姿态很美地待在床上。她异乎寻常的漂亮,美好的姿质光艳动人。她看到我,往后退了一下,微笑着说:‘尊贵的客人是哪一国的公子,大概从远道而来吧?’于是就摆下美酒,献上琴请弹奏。我就拨动弦,弹起了《幽兰》、《白雪》二曲,那女子就唱道:‘一人在房啊,忧闷无靠;想念情郎啊,心中悲伤;心上人啊,为何来迟;天色已晚啊,青春将逝;愿以身相许啊,是我久久存于心中的愿望。’接着她把玉钗挂在我的帽子上,双手牵着我的衣裳。这时太阳西下,四周一片昏黑,外面刮着寒风,白雪飘落,房内寂静无声,听不到一点杂音。而且连被褥都已摆好,还有其它用的、玩的珍奇物品,香炉里熏着香料,帷帐已经放下,床垫也铺得厚厚的,枕头横放在床上。那女人就脱掉外套,只穿着内衣,洁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娇小的身形,丰满的胴体,当时她主动来亲近我。只感到她的躯体柔软细滑好比凝脂。于是我赶紧闭住气,收住心思以稳定情绪,反复默诵自己的誓言,拿定主意,决不动摇,终于高飞远去,和她永别。”

创作背景

此赋具体创作时间不详。对于此赋的创作背景,《西京杂记》记载,司马相如患有消渴疾(糖尿病),而仍迷恋卓文君的美色不已,引起老病复发,于是作本赋以自我警戒,结果还是改不掉,最终死去。今人则有以为是司马相如早年模仿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的习作。考察司马相如的经历,可以知道他在出使巴蜀归来之后,曾被人告发任使者期间贪受贿赂,于是被免职,旋又复任为郎,此赋大概就是他的自辩之辞。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此赋的构思明显受到宋玉《登徒子好色赋》的影响,但又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赋一开始便写到作者因美貌而受到邹阳的嫉妒,邹阳以作者的美貌作为攻击目标,诬谤相如“不忠”,有染指后宫的企图。梁孝王问作者道:“子好色乎?”作者则以自己不好色作答。这种开始和《登徒子好色赋》基本一样,只是宋玉变成了司马相如,登徒子变成了邹阳,楚襄王变成了梁孝王,且与《登徒子好色赋》相比,此赋中两人问答的针对性更强,连接更紧凑,序文和正文的过渡也更自然,甚至可以把序文看作是正文的一个段落。为了说明自己的不好色,作者首先针对梁王“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的诘问指出孔子、墨子这些圣人虽有回避女色的事迹,并不能证明他们不好色,而是尽量避免受到女色的影响,这又更能说明圣人也不免有好色之心。好色本属于一种心理状态,只有在面临色诱时才能判断是否好色,相反,不接近美色就无法证明是否好色。作者的论述带有非常浓的思辨色彩,也为说明自己不好色奠定了前提。接着,作者举了自己的两件不好色之事。

饮食男女为人之常情。作者这种近女色而不为女色所动的态度,大致出于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传说,是过于道德化、理想化的。从人类的自然天性方面说,不一定可取。但从艺术角度说,确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譬如善于选取典型事例。作品中只介绍了两个具体事例,都在说明自己的不好色。前者说东邻女子顾盼自己多年,表现出作者抗拒美色的持久性;后者强调上宫女子之多情,突出了作者拒绝诱惑的坚定性。二者同中有别,意思表达全面充分。再如,善于用情境烘托气氛。尽管作者写了自己在西土时的“室宇辽廓”来概括孤独寂寞的心情,但最为精彩的还在于对上宫客馆中的一段描写。写女子,没有停留于静态容貌的描写,而是从语言、歌声、举止、行为表现其精神意态。不仅如此,还注意到了周围环境,写上宫内外,用了“寂寞云虚,门阁昼掩,暧若神居”和“芳香芬烈,黼帐高张”等语衬托其中女子的娴静美好;写黄昏时则用“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和“金钮熏香。黼帐低垂,捆褥重陈,角枕横施”作对比,反衬出馆中人情的温暖。此外,此赋扬弃了《登徒子好色赋》中描写丑妇的内容,改变了宋玉一类文学侍臣滑稽和玩世不恭的态度,因而显得非常严肃,同时也包含了作者对于女性的几分尊重。

全赋以散体赋的形式写骚体赋的内容,运用比兴的手法进行全文构思,笔调轻巧灵活,语言晓畅秀丽。

名家点评

东晋·葛洪西京杂记》:司马相如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终不能改。

南宋·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宋玉《讽赋》载于《古文苑》,大略与《登徒子好色赋》相类,然二赋皆设辞以讽楚王耳。司马相如拟《讽赋》而作《美人赋》,亦谓臣不好色,则人知其为诬也。有不好色而能盗文君者乎!此可以发千载之一笑。

明·安磐《颐山诗话》:司马相如《美人赋》辞与意皆祖宋玉《风赋》,赋之卒章日:“吾宁杀人之父,孤人之子,不敢爱主人之女。”《美人赋》曰:“弱骨丰肌,时来亲臣。臣乃气服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凛然若有鲁男子之风者。岂其见惑文君之后悔而作此以自表欤?悲夫莫及矣。

明末清初·毛先舒《诗辩坻》:相如《美人赋》全仿宋玉《登徒》篇,当是少时学步之作。《杂记》谓其因文君而欲以自刺;武林章氏注《古文苑》,又讥其欲自媚于世,俱谬。

清·刘熙载《艺概·赋概》:相如一切文,皆善于架虚行危。其赋既会造出奇怪,又会撇入窅冥,所谓“似不从人间来者”,此也。至模山范水,犹其末事。

作者简介

司马相如(约前179年—前117年),字长卿,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汉景帝时为武骑常侍,以病免职,后曾与枚乘邹阳同为梁孝王门客。因为善辞赋而受到汉武帝赏识,召为郎,升孝文园令。其赋作辞藻赡丽,气象宏大,想象丰富,以《子虚赋》、《上林赋》为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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