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6-27 11:05
何为正,何为邪,和尚也通风月?佛曰佛曰,真入道也。
原著描写:
夕阳西下,秋风吹着蓑草,岸上渺无人迹,只只鸦远远地飞过来,落在岸旁系船的木桩上。
这里本就是个很荒凉的渡头,最后一班渡船已摇走。摇船的艄公是个连胡子都已白了的老头子。
几十年来,他每天将这条破旧的渡船从对岸摇过来,再摇回去。
生命中能令他觉得欢乐的事已不多,已只剩下喝酒跟赌。
可是他发誓晚上绝不赌。因为船上有个和尚。
这和尚看样子虽然很规矩,很老实,但和尚就是和尚。
每次他只要看到和尚他就一定会连身上最后的一个铜板都输光。
老实和尚规规矩矩的坐在船上的角落里,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很脏。很脏的脚上穿着双很破的草鞋。
别的人都坐得离他很远,好像生怕他身上的虱子会爬到自己身上来。
老实和尚也不敢去看别人,他不但老实,而且很害羞。
就连强盗跳上船来的时候,他都没有抬头去看,只听见渡船上的人夜惊呼,又听见四个人跳上船头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强盗们的厉喝声“大爷们都是水蛇帮的好汉……向来只要钱,不要命,所以你们也不必害怕,只要把你们身上带着的金银财宝全拿出来,就没事了。”夕阳照着他们手里的刀,刀光在船舱里闪动。船舱里的男人在发抖,女人在流泪,身上带的钱财越多抖得越厉害,泪也流得越多。
老实和尚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忽然他看到了另一双脚,双穿着削尖大匝链的大脚就站在他面前“轮到你了,快拿出来。”
老实和尚好像根本就不懂他说的话,嗫嗫着道:“你要我拿什么?”
“只要是值钱的,全都拿出来。”
“可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老实和尚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发现这人好像要抡起腿来踢他,脚,但却被另一人拉住“算了吧,这邋遢和尚看来也不像有油水的样子,咱们还是扯呼了吧!”
扯呼的意思就是走。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做贼的人多多少少总是有点心虚的。
船上立刻就骚动了起来,有人在跺脚,有人在大骂,不但骂强盗,也骂和尚“遇见了和尚,果然晦气!”
他们骂的时候并不怕被和尚听见,老实和尚也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他还是垂着头.坐在那里,神情好像很不安,忽然跳起来,冲上船头。
船头上摆着块木板,本是船到岸时搭桥用的。
老实和尚抓起了这块木板,轻轻一拍,二寸厚的木板就碎成了五六块。船上的人立刻全都怔住。老实和尚将第一块木板抛出去,木板刚落在水面上,他的人已飞起,脚尖在这块木板上轻轻一点,第二块木板已跟着抛了出去。
他的人就好像忽然变成了只点水蜻蜓.在水面上接连四五个起落,已追上了那艘水蛇帮的快艇。
水蛇帮的强盗大爷们正在计算着他们今天的收获,忽然发现,一个人飞仙般凌波而来,轻飘飘的落在船头上,竟是刚才那邋遢和尚。
这种轻功他们非似连看都没有看见过,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原来这和尚竟是真人不露相,等我们财物到手后,他再来架横梁。”
每个人的手里都捏着把冷汗,只希望这和尚也只要他们的钱,不要他们的命。
谁也想不到这和尚竟忽然在他们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道:“我身上还有四两银子,本来是准备买件新衣服,买双新草鞋的,这已经犯了贪念。”
他已从身上将这链银子掏出来,摆在他们脚下,抬着道:“何况出家人本不该打诳语,我刚才却在大爷们面前说了谎,只求大爷们原谅,我回去后也一定会面壁思过,在我佛面前忏悔三个月。”
每个人全都怔住,没有一个人是开口说话的。
老实和尚垂着头,道:“大爷们若是不肯原谅,我也只好在这里跪着不走了。”
又有谁愿意这么样一个人留在船上。
终于有个人鼓起勇气道:“好,我……我们就……就原谅了你。”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人说出来的,但是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
老实和尚脸上立刻显露出欢喜之色,“咚、咚、咚”在甲板上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的站起来,突然横身一掠四丈,又到了岸上,忽然就连人影都已看不见。
大家怔在船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起看看这锭银子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个人长长时出口气,发表了他自己的意见:“你们难道真的以为他是个和尚?”
“不是和尚是什么?”
“是个活菩萨,不折不扣的是个活菩萨。”
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水蛇帮上上下下十八条好汉忽然全都死在他们的寓里。
每个人好像都死得很平静.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偈佗:“人生无常,人性不定,世事天知,曼妙一方。”
上 趋势
(一)
在一艘无依无靠的渡船上,从天而降的强盗把惊恐带给了不知所措的乘客们,男人在发抖,女人在流泪,而事实并不因为大多数人的愿望而改变,于是钱财在这里成为一种不可避免的负担,作为一种正常的发展规律来说,船上所有的人都必须遵循着一种行为方式:乖乖地按照强盗的话去做。
那个名叫老实和尚的人不愿意自己成为名不副实的第一个范例,于是老实成了他与别人必须区别对待的标志。在开始的故事中,因为私藏了四两银子而没有准时被抢走,忏悔的他试图获得强盗们的原谅,在那个时候,武功是一种身外无法捉摸的事物,作为一种类似艺术的表现形式而展现,可是艺术是不应该与一些肮脏卑劣的行为相联系,所以强盗们目瞪口呆,他们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那个时候把他们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彻底抛弃,“深负绝艺的老实和尚跪了下来,请求强盗们原谅他的贪念,乖乖地交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财”,整个过程就像一幕无法理解的荒诞剧。
或许读者满足于其中荒谬所带来的快乐就已经足够,可是,我仍然希望有人会抬头望天,低头凝思,他一定能看见大江东去、日出东方。
(二)
如果脚的前方就是一条悬崖,你是否还会踏出你的脚步呢?如果不答应做“隐形人”就会死去,你是否还能坚定不移固守自己的原则呢?如果绝大部分的人都走在一条光明大道上,你是否会不随波逐流而走另一条羊肠小路呢?
这些疑问在《凤舞九天》中显得格外的突出,陆小凤,他是我们传奇故事的主角,所以他坚定不移毫不犹豫,如你所“愿”,选择了一个“正确”的答案。可是淹没于传奇中的非主角们,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往往是我们不可忽视的大部分,他们才是构成社会的主要成员。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绝大部分的人在这些疑问面前的行为都会和你所“愿”相反。是的,在你们眼里,他们是作为一种俗化的大众而存在,可是别忘了,千万别忘了,我们同样也是其中的一员,在由我们的行为所形成的趋势面前,我们的声音虚弱如蚁语。
如果独立独行、固守原则不是作为一种优良品质来述说,那么是否有人会重新审视俗化的大众是以一种怎样的力量而存在呢?老实和尚,他如许多人一样,终于放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出卖了”自己,做了小老头手下的一个“隐形人”。可是你是否想过,他出演的正是这“大众”的角色。在很多情况下,他都是遵守规定,从不逾越“大众”角色“本分”。于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一个并不是普通人的人却刻意扮演一个十分普通的角色,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神奇呢?
中 异变
(一)
如果故事从强盗意图打劫开始,到成功打劫结束,那么老实和尚只会在红尘中默默无名,可是“第二天早上,水蛇帮上上下下十八条好汉忽然全都死在他们的寓里。”打劫的强盗死了,实在是大快人心,其中的人指的是“大众”,这个“大众”并不是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作为一个“大众”角色出场,尽忠尽职——他把钱全部交给了强盗。可是那已经是上回中的事情,在这个故事里,他扮演的角色是“人生中不可预料的跳动的因子”。作为“大众”,他本应该规规矩矩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钱财交出,因为“大众”是不能来性命做赌注——强盗会相信“大众”身上没有钱财吗?这是随机因子一号。(其中的数字“一”不过是一种标识,它没有特别的含义,也并不是“二”前面,事实上它等同“二”或者其他,哦,扯远了,不过提醒一句,某些时候,请不要刻意在乎数字的含义。)作为“大众”,所以他一定要把钱交给强盗,这并不是随机因子,尽管它出乎读者的意外,(主要原因是读者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扮演的角色。)强盗的死也不是随机因子,因为大快人心是一个必然的事实。可是这故事还有一个随机因子,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发现呢?
(二)
《凤舞九天》中的孤岛上,无正无邪,一手遮天下的风风雨雨是无法用肉眼去分辨,扑朔迷离的纷争中,没有人是可以绝对信赖的,对陆小凤来说,老实和尚选择了做一个不死的“隐形人”一点都不奇怪,可是有一个疑问一定是古龙笔下最大的悬案之一“老实和尚到底老实吗?”
如果简单地看事情的表面,那么有段对话一定能说服我们将老实和尚打回到“大众”的角色,可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是没有办法看透那个时而笑嘻嘻、时而愁眉苦脸、时而从天而降、时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老实和尚,他的言语里到底有多少我们未曾知晓的玄机呢?
那些一直不曾安分过的跳动的因子,在人性的趋势长河中像一点点忽明忽暗的灯光,有时候,它做了一个漂亮的五分的偏差(十分是本体),有时候,它又只是改变了一个符号(由正到邪,或者相反),有时候,它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就这样,塑造出一个永远无法捉摸、永远充满着神奇魅力的人物。
下 整合
“和尚为什么没有走?”
“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我走不了。”
“连你都走不了,和尚怎么走得了?”
“和尚为什么要来?”
“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知道这里是地狱?你是到地狱来干什么的?那位九少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把你装进箱子的?”
老实和尚没有回答。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
老实和尚喃喃道:“天机不可泄漏,佛曰:不可云,不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