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9-13 16:43
《周南·芣苢》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曲劳动的欢歌,是当时人们采芣苢时所唱的歌谣,诗中写出了整个劳动的过程和场面,充满了劳动的欢欣,洋溢着劳动的热情。全诗三章,每章四句,全是重章叠句,仅仅只变换了少数几个动词,其余一概不变,反复咏唱,以鲜明轻快的节奏、和谐优美的音韵,抒发了纯真的思想感情,表现了人物的欢快情绪和赞美劳动的主题。
周南⑴·芣苢⑵
采采芣苢⑶,薄言采之⑷。采采芣苢,薄言有之⑸。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⑹。采采芣苢,薄言捋之⑺。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⑻。采采芣苢,薄言襭之⑼。
⑵芣(fú)苢(yǐ):又作“芣苡”,野生植物名,可食。毛传认为是车前草,其叶和种子都可以入药,有明显的利尿作用,并且其穗状花序结籽特别多,可能与当时的多子信仰有关。这种说法与《山海经》、《逸周书·王会》以及《说文解字》相矛盾,但得到郭璞、王基等人的支持,宋代朱熹《诗集传》亦采此说。近现代学者如闻一多、宋湛庆、游修龄等则认为芣苢是薏苡,可以人工栽培,其果实去壳后即薏仁米。
⑶采采:茂盛的样子。旧解多作动词,但《诗经》没有以重叠词为动词的明确例证。
⑷薄言:发语词,无义,这里主要起补充音节的作用。一说是“急匆匆的样子”,“薄”意谓“急迫”,“言”是类似于“然”的后缀。
⑸有:藏。一说为“若”字之误;若,择取。
⑹掇(duō):拾取,伸长了手去采。
⑺捋(luō):用手握物而脱取。
⑻袺(jié):一手提着衣襟兜着。
⑼襭(xié):兜入衣襟扎并将衣襟系在腰间带子上。
鲜艳繁盛的芣苢呀,急急忙忙采起来。鲜艳繁盛的芣苢呀,匆匆忙忙摘得来。
鲜艳繁盛的芣苢呀,一片一片拾取来。鲜艳繁盛的芣苢呀,一把一把捋下来。
鲜艳繁盛的芣苢呀,提起衣襟兜起来。鲜艳繁盛的芣苢呀,掖起衣襟兜回来。
《周南·芣苢》是周代人们采集芣苢时所唱的歌谣,应是社会比较清明、阶级矛盾比较缓和、人们尚能安居乐业的周公时代的作品。《毛诗序》云:“《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后人多不赞成毛序的说法。其他说法有所谓“伤夫有恶疾”说、“室家乐完聚”说、“喻求贤才”说、“祈子求福”说、“童儿斗草嬉戏”说、普通劳动歌谣说以及歌颂夏禹说等等。
《诗经》中的民间歌谣,有很多用重章叠句的形式,但像《周南·芣苢》这篇重叠得如此厉害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先以第一章为例:“采采”二字,一释为“采而又采”,一释为“各种各样”。有人觉得用前一种解释重复过甚,故取第二种。然而说车前草是“各种各样”的,也不合道理。还有观点指出采采当为作形容词用。如东晋陶潜《荣木》诗:“采采荣木,结根于兹。”南朝谢灵运《缓歌行》:“习习和风起,采采彤云浮。”这两首诗中的“采采”都是文彩、光彩的意思。因此,“采采芣苢”是对劳动对象状貌的歌咏,也可以说是触物起情,属于兴象之列。其中饱含着劳动者获取植物的愉快,是素朴而很有感染力的诗句。全诗“采采芣苢”共出现六次,是一再赞美芣苢种子(果实)外売的光彩注目,逗人喜爱,因而妇女们一边高兴地歌唱赞叹,一边动手采摘。
到了第二句,“薄言”是无意义的语助词,一说是急匆匆的样子;“采之”在意义上与前句无大变化。第三句重复第一句,第四句又重复第二句,只改动一个字。第二章、第三章竟仍是第一章的重复,只改动每章第二、四句中的动词。也就是说,全诗三章十二句,只有六个动词——采、有、掇、捋、袺、襭——是不断变化的,其余全是重叠,这确实是很特别的。
但这种看起来很单调的重叠,却又有它特殊的效果。在不断重叠中,产生了简单明快、往复回环的音乐感。同时,在六个动词的变化中,又表现了越采越多直到满载而归的过程。诗中完全没有写采芣苢的人,令人读起来却能够明白地感受到她们欢快的心情——情绪就在诗歌的音乐节奏中传达出来。这种至为简单的文辞复沓的歌谣,确是合适于许多人在一起唱;一个人单独地唱,会觉得味道不对。袁枚曾经说《诗经》不宜盲目效仿,当然不错,但他所取的章艧戏仿的例子,实为不伦不类。一群人在野外采芣苢,兴高采烈,采而又采,是自然的事情,诗歌可以把这欢快表达出来;而一个人在那里把蜡烛芯剪了又剪,还唱着“剪剪蜡烛,薄言剪之”,除了精神病,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这完全是文人制造出来的滑稽,并非《周南·芣苢》不值得赞叹或绝对不可以效仿。
鲁迅曾幽默地论及诗歌起源于劳动道: “我们的祖先的原始人,原是连话也不会说的,为了共同劳作,必需发表意见,才渐渐的练出复杂的声音来,假如那时大家抬木头,都觉得吃力了,却想不到发表,其中有一个叫道 ‘杭育杭育’ ,那么,这就是创作; 大家也要佩服,应用的,这就等于出版;倘若用什么记号留存下来,这就是文学”。《周南·芣苢》一诗比“杭育杭育派” 自然是高明多了——它虽然是两句成一节拍,不断反复,但毕竟有形象的描绘与动词的屡换,——然而在情不自禁地通过反复的有节奏的歌声,去协调那反复的有节奏的动作,去模仿自身与自然的关系这一点上,它和 “杭育杭育派”还是一脉相通的。“口唱山歌手不闲”。在此诗中,劳动者灵巧的手的动作,也就成了即兴歌唱取材的对象。每次变换的就在一个动词,一共变换了六个字:采、有、掇、捋、袺、襭。这六字可以细分为三组,即: 采、有,这是对采集最一般性的描述,虽然概括,还不具体;掇、捋,这是对手取芣苢的动作的具体描写,或一颗一颗地拾,或一把一把的抹,写来很真切很生动,是没有劳动经验者难以捕到的动词;袺、襭,这两个“衣”部的字,是对用裙襟盛取芣苢的动作的具体描写,或是手提衣襟而往里揣,或是掖起衣襟来兜着。从采写到盛,是完全暗合劳动实际操作程序的,它取自生活,是不必用意而自工的神来之笔。可见这支口头创作的歌在笔录为诗时分为三章,也是深具匠心的。
关于当时人们采芣苢的用处的问题,毛传说此草“宜怀任(妊)”即可以疗治不孕;又一种说法,是认为此草可以疗治麻风一类的恶疾。这两种说法在中医学上都没有根据。即便勉强地说,《诗经》时代的人是相信车前草是可以治疗不孕或麻风的,这诗仍然有不可理解之处:不孕或者家里人生了麻风,都是极苦恼的事情,不可能有一大群人为此而兴高采烈地一边采车前一边唱着歌的道理。拿方玉润所推想的情景来看这样的解释,尤其觉得不对劲。故又有人参考清代学者郝懿行在《尔雅义疏》中所说“野人亦煮啖之”(此“野人”是指清代乡野的穷人),认为中国古代民间也曾普遍以车前草为食物,并解释称:“生活虽是艰难的事情,却总有许多快乐在这艰难之中。”但根据另外一些学者的观点,如果将芣苢理解为薏苡,那么这种欢快场景就更好理解了。例如游修龄认为薏苡或川谷的外表都富有光泽,很引人注目和喜爱,特别是川谷的外壳含珐琅质,可供妇女们采来制作装饰品;薏仁米白如糯米,除作粮食外,也还入药,薏仁米和糯米红枣煮粥可治身体虚弱;此外,古人也的确将薏苡与生育联系起来,除《王会解》的记载外,还有王充《论衡》收录的“禹母吞薏苡而生禹”的故事作为佐证——尽管王充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加以质疑,但将之理解为神话亦未尝不可。结合诗歌的历史性和文学性,可以想象妇女们集体采集芣苢,兴高采烈地边唱边采的场景:这才是《周南·芣苢》的民谣文化精髓之所在。
宋代郑樵《诗辨妄》:“《芣苢》之作,兴采之也,如后人之采菱则为采菱之诗,采藕则为采藕之诗,以述一时所采之兴尔,何它义哉!”
宋代朱熹《诗集传》:“化行俗美,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苢,而赋其事以相乐也。采之未详何用,或曰其子治难产。”
清代姚际恒《诗经通论》:“韵分三章,章四句; 然每二句只换一字,实六章,章二句也。”
清代袁枚《随园诗话》:“三百篇如‘采采芣苢,薄言采之’之类,均非后人所当效法。今人附会圣经,极力赞叹。章艧戏仿云:‘点点蜡烛,薄言点之。剪剪蜡烛,薄言剪之。’闻者绝倒。”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此诗之妙,正在其无所指实而愈佳也。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足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按之,兴会索然矣。读者试平心静气涵泳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同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今世南方妇女登山采茶,结伴讴歌,犹有此遗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