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4-28 13:27
芦高山是个藏宝的地方。
据民间传说,芦高山以前叫六缸山,因为山上埋着六缸银子。后来银子让人取走了,只剩下满山的芦苇,又变作芦蒿山。再后来,连芦苇也被砍光,就成了今天的芦高山。
我抱着乾隆版《威远县志》,一头扎进去,却没有找着芦高山的蛛丝马迹。又反复在山川条目中上下求索,终于理出头绪:芦高山可能就是县志中所说的佛顶山。县志载:“佛顶山,在县西北三十里,镌有佛像。俗传崖洞不时放光,下有石刻云:日照卯,金银高佛脑。有贾人过而辩此,遂负金而去。”
我们是冲芦高山的宝去的。老余说:“说不定还给我们留着一缸银子呢。”
天公作美,太阳一大早就在东方冉冉升起,兆示着此行的好运气。白色猎豹载着一行七人出了县城,往芦高山进发。在初冬略显清冽的晨风中,明媚的阳光不时从车窗伸进手来,暖暖地抚着我们的脸和身子。过了马道、黑松林,翻过山口,葫芦口湖的碧波就已闪现在左下方,那是一片辽阔的浅碧色。车行至山王镇场口的拐角处,一道奇丽的景色忽然映入眼帘:碧波万顷的葫芦口湖面上,云气氤氲,翻滚升腾,宛如一条白飘带,轻绕在青山碧水之间。一群白鹤在云雾上盘旋飞舞,坡下的绿树红叶,岸边的翠竹人家,在斜射的朝阳中忽隐忽现,真是一幅空灵而素淡的山水长卷啊。我赶紧叫师傅停了车,老余和我都抓起相机,一口气便拍了十多张。
到了沓水桥,为我们引路的夏支书早已等候多时。车顺着湖边的小公路往下游行驶。夏支书说,公路下边还有两处溶洞,有一处据说与新场贯通,那边倒入糠壳,几天后就从这边流出来了。他曾进去过,只是里面太矮太窄,光线又不好,爬了十多米就出来了。说话间,车已到了又一拐弯处。葫芦口湖在我们的左前方,两岸开阔的山形错落排开,温热的阳光直射下来,湖面波光粼粼,远处山水一色,空蒙迷离,煞是好看。汽车又被叫停,我和老余操起相机,又是一阵猛拍。在这期间,一叶扁舟从湖中央,慢悠悠地划过来,在小舟的左面,一艘客船快速驶过,在湖面掠起一串银亮的波光。那小划子越来越近,直停在我们脚下斜坡口的岸边。欣赏着这优美的画面,清脆的快门声不时响起,小舟划过的轨迹一一被我们记录下来。
连遇两处美景,使我们空前兴奋。车又向上行驶了一里左右,在马家沟口停下,我们弃车开始步行上山。夏支书说,路线是从沟的左面上去,从沟的右面返回,相当于绕马家沟转一个大圆圈。这是一条山民们常走的大路,前面几里,我们在农舍和梯田间穿行,一层层往上爬,沟对面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山腰是三五成群的农房,有树木间杂其间。在属山王镇跃进村的中嘴,我们发现了一株野梨树,作为原生物种,已非常罕见,一行好几人便都与这株顽强的生命合影。过了中嘴,植被便好了起来,满坡的松树和杂木林,不时还可看见几株叶子鲜红的小树,在丛丛翠绿之中,非常抢眼。走在林间小路上,踩着落叶缤纷的地面,空气中散发着松毛的清香味。爬上一个陡坡,当我们第一次感到气喘吁吁的时候,薄雾中的芦高山终于进入了视野。
再往上走数百米,我们到达了山背面。几间石砌的农房倚山而立,房前有几块水田,将近干涸,另有几块长满了杂草,一片荒芜。一位老婆婆站在草坪上,两只长满老茧的手,正紧握着镰刀削莲花白叶子,她面前是一个竹篾编织的背篼。见来了客人,她抬起头,满脸慈祥、笑容可掬地望着我们。这笑脸被定格进我的镜头,包括她身后的两头牛,左边是小牛犊,右边是正啃吃莲花白叶子的母黄牛。这家主人姓杨,他听说我们是从县里来的,便反映道,他家房子被山体滑坡拉裂,仅有的几亩水田都关不稳水了。我们这才注意到,脚下到处是滑坡后留下的裂痕,有一处裂缝宽达20厘米,里面黑黝黝的,深不可测。那几处无人耕种、长满了草的干田,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离农房几十米远的地方,我们在一块红苕土中发现了大片煤矸石的颗粒,原来是挖煤破坏了地质结构,导致了山体滑坡。
翻过一道石门坎,芦高山的真容便全部展现在我们面前。整座山是一道长长的石梁,呈马鞍形,连绵几百米,最高处在右边,然后向左缓缓地斜下,弯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我们进来的那道门坎,是当地山民为进出方便,在石梁的尾部开的一个口子。七户人家住在扇形的中央,如同坐在椅子上,十分和谐、自然。农房全为砂土夯筑而成,似乎有些历史了。中间隐藏着一个老宅,堂屋正中还有一个保存完好的香案,上面刻的一副对联非常有意思。右面为:身座黄金地。左面是:面向白玉山。横批:聚宝堂。山上是成片的楠竹林,走进去,光线立刻暗淡下来,山风吹过,竹影婆娑,正午的阳光从竹尖透射入稀微的光茫,走在厚厚的竹叶上,软软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整个林子有种静谧而神秘的气氛。
从右边几块凸起的岩石旁,我们发起了攀登芦高山的最后冲锋。路不险,但林密、坡陡,间有岩坎、裂缝,我们须发挥老祖宗的光荣传统,四肢并用,重温丛林时代的攀援爬行。扶着楠竹,扭住树干,拨开茅草和藤蔓,小心翼翼地侧身移过一段绝壁,钻过一个蕨草交织的洞口,爬上一块大石,越过岩缝,往上攀爬十多米,便到了一个小山巅。这里离最高处还有一段距离,只是中间隔着数米宽的豁口,并且树木浓密,杂草丛生,几乎已无路可走。考虑时近中午和自身安全,我们只得就此止步。立在小山巅上,透过树梢举目四望,蓝天白云下,是雾霭笼照的连绵群山,山风习习,凉意顿生,脚下的岩石似乎也在微微晃动,禁不住心悸气短,两腿发软。
嚼着从老乡家买来的泥巴花生,我们顺着鸡公岭的大路返回。沟对面即是来时的路,但从这面望过去,又是一番风景。说起鸡公岭,还有一段传奇。抗战时期,日本人经常轰炸作为大后方的四川。有一次日军飞机想炸威钢,但一进入威远地界,面对起伏的群山,日军飞行员顿时迷失了方向,又担心林子里藏着大炮,便急匆匆扔下几颗炸弹,掉转身就跑了。这几颗炸弹落在鸡公岭,炸出了几个大坑,解放后当地农民还曾挖出过弹片。
翻过鸡公岭的一个山坳,沟对面出现一大片梯田。与元阳梯田相似,它处在一道隆起的山脊上,两条小溪在这里汇聚,伸出长长的手臂环抱着它。右上面稍高处是片农房,农房左下面便是层层的梯田,像波浪,像流沙,绵绵无尽地向沟边冲积。那些田塍在一片又一片绿色、白色、黄色、青色的田块中自由伸张蜿蜒,弯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在两沟深色的树林衬托下,显得靓丽无比。我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扑向岩边,从不同角度欣赏、勾画它极致的美丽。我想这是我在威远发现的最美的梯田。上山途中我们从它的身旁走过时,竟未曾注意到它的美丽,当我们离开它,远远地打量它,才发觉,它是如此的飘逸秀美,如此的动人心魄。难道,这就是“距离产生美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返回马家沟口停车处,已将近下午三点,一行人全都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我们的兴致都还很高。回到城里两天后,大腿仍有点酸痛,这就是芦蒿山之行给我们留下的深刻印象。(文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