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06 13:09
《英文汉诂》是中国第一本完全横排的书,是严复于190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而且从左起横排,开横排风气之先。同时也是首先使用西方的标点符号,这是我国最早使用西方标点符号的汉语著作。
英文汉沽的出版时间
严复1903年10月应熊季廉之请,作英文文谱,用文言讲英文语法,严复以数月之功,杂采英人马孙摩栗思等人的著作,释以汉文,编成《英文汉诂》(English grammar explained in Chinese),1904年5月该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中国现代学术经典《严复卷》中的严复先生学术年表中1903年10月应熊季廉之请,编《英文汉诂》,1905年5月出版, “1904年 51岁 辞去编译局职,离京赴沪。
所译《社会通诠》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1905年 52岁 协助马相伯创办复旦公学。
春,张燕谋以开平矿务局讼事约请严复赴英。在伦敦会见孙中山,两人围绕改造中国途径,意见不合。顺途游历法兰西、瑞士、意大利等地。
5月,所著《英文汉诂》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大量的资料显示,《英文汉诂》1904年出版,所以这条记录是失真的!而这出现在这样的大部头的著作中是不应该的。
最早的横排书
下面有一则摘引自新华网上的文章《最早的横排书》其中作者所言,“从版权页上看,此书初版于光绪三十年(一九○四)五月”
十多年前,施蛰存先生说自己已经九十岁了,要做结束工作了,让我每次去他家时带一个袋子,看中他书架上什么书就拿走。我也不客气,先后挑了不少书,大部分是英文旧书,好些还贴着他的“无相庵藏书票”。其中有一本严复的《英文汉诂》,精装本,上海商务印书馆一九○五年版。这大概是中国第一本介绍英文语法的书,英文名是EnglishGrammar,ExplainedinChinese,还印着严复的英文名字——我第一次知道是这样:JulinKhedauYen-Fuh,把他的姓、名、字(几道)全部放进去了。从版权页上看,此书初版于光绪三十年(一九○四)五月,我这本已是第四版了。我看中这本书,是因为版权页上有一张严复的印花,很别致,圆型图案,当中是一只燕子,中圈印着“侯官严氏版权所有”,外圈是一句英文“knowthyself”。书前有严复手书上版“叙”和排印的“卮言”,“叙”中说明此书是应南昌熊子(熊季廉)之约,以数月之力,杂采英人马孙摩栗思等之说,以汉文广为设譬,解释英文语法。不过当时不叫语法,而叫文谱。第一章“发凡”起首就说:“语言文字者,所以达人意thought者也。其所达者谓之辞,SpeechorLanguage。究辞之理,著其律令,使文从字顺者,谓之文谱Grammar。”
严复希望读者能够通过这本书自学英文语法,但时至今日,只会让人越看越糊涂,因为说法都不一样了,譬如形容词(adjective)称为“区别字”,副词(adverb)称为“疏状字”,谁懂?
这本书插进书架十多年了,也没去再看,偶然翻阅郑逸梅的《艺林散叶》,其中有一条:“严几道著《英文汉诂》一书,于一九○二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为我国使用横行排版刊印中文之始。”真是意外的发现!我以前也曾留意过这个问题,中国最早的洋装书(平装或精装)是哪年出版的哪一种、最早的横排书又是哪年出版的哪一本?我查过不少介绍近代出版印刷装帧的专著,都没有找到答案,我还问过有关专家,也不得要领。原来最早的横排书就是这一本!只是郑逸梅把出版时间搞错了。
对《英文汉诂》的评论
1904年出版的《英文汉诂》是严复唯一的语言学著作,这本书以直接的方式呈现了严复文化语言思想的深层逻辑及其悖论。严复在语法层面持普遍主义的文化决定论,试图用英语语法规范汉语的秩序,但是在语义层面和文体的选择中,他思想中的语言决定论倾向又使他在中西文化转换中以中国文化为本位采取了“驯化”和“承续”的策略,这些思想以悖论的形态共存于《英文汉诂》的“文本”中。《英文汉诂》也在实践层面暗示了超越这些矛盾的途径,书中出现的汉英双语经典文献的引文构成了一种跨文化的“文本”对话,通过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浸淫的读者的阅读,可以实现语言秩序和意义的重新整合,最终达到文化的重构。这是一个多元的、动态的建构过程,也是个尚未完成的过程。 《英文汉诂》所体现的文化语言观以及其中的矛盾正是严复思想的高度的浓缩,是他思想的“元代码”。由此,我们可以颠覆严复研究中原有的等级制,发现处于边缘地位的《英文汉诂》所包含的丰富内容和重要意义,为严复思想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角度。 严复的选择是个被历史放弃的选择,但是他的文化策略和内含的矛盾在中国近代语言文化转变过程中具有普遍意义。在今天的“全球化”语境中重新检讨严复的文化语言思想,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思考中国文化定位的富有启发性的起点。
《英文汉诂》叙
杨子云曰:“言,心声也。”心声发于天籁之自然,必非有人焉能为之律令,使必循之以为合也。顾发于自然矣,而使本之于心而合,入之于耳而通,将自有其不可畔者。然则并其律令谓之出于自然可也。格物者,考形气之律令也;冯相者,察天行之律令也;治名学者,体之于思虑;明群理者,验之于人伦。凡皆求之自然,著其大例以为循守。文谱者,特为此于语言文字间耳。故文法有二:有大同者焉,为一切语言文字之所公;有专国者焉,为一种之民所独用。而是二者,皆察于成迹,举其所会通以为之谱。夫非若议礼典刑者有所制作颁垂,则一而已。庄周曰:“生于齐者,不能不齐言,生于楚者,不能不楚言。”小儿之学语,耳熟口从,习然而已,安有所谓法者哉!故文谱者,讲其所已习,非由此而得其所习也,
十稔以还,吾国之习英文者益众,然学者每苦其法之难通,求之于其浅,又罕能解其惑而餍其意。癸卯南昌熊子 访不佞于京师,慇然諈诿,意谓必纂是编,乃有以答海内学者之愤悱。窃念吾国比者方求西学,夫求西学而不由其文字语言,则终费时而无效。乃以数月之力,杂采英人马孙摩栗思等之说,至于析辞而止。旁行斜上,释以汉文,广为设譬,颜曰《英文汉诂》。庶几有以解学者之惑而餍其意欤?未可知也。虽然,文谱者,讲其所已习,非由此而得其所习者也。诚欲精通英文,则在博学多通,熟之而已。使徒执是编以为已足,是无异钞食单而以为果腹,诵书谱而遂废临池,斯无望已。
《英文汉诂》巵言
中国自甲午一创于东邻,庚子再困于八国,海内憬然,始知旧学之必不足恃,而人人以开瀹民智为不可以已。朝廷屡降明诏,诏天下广立学堂,省府州县有大中小之程级,寻常高等,民立官设,名称纷繁,又设大学于京师,置学务大臣以总通国之教育。且虑利禄之路不开,不足导天下使归之于一也,则议递减制科所岁进之人数,欲十年以往,中国之人才,无一人不出于大学。盖百年之间,行政之殷,求效之切,未有过于此一事者,可谓盛已。
然而事有至难。夫吾国教育所不可不改图者,以旧有之经义词赋,议者以为无所用也。德行道义,一切形上之学,此吾所归求之而有余;犹功利机巧兵商工虞之事,吾国失官久矣,是必求之于彼而后能。此体用主辅之谈,所以日腾于士大夫之口也。然学固不可以徒得,是必有讲业解惑之师资,又必有觇毕揣摩之编简,是二者将皆求之于外乎?则文字语言,又为山之一篑,而不可阙矣。循此说也,又虑鞮寄象胥之业,占先圣王所视为至贱者,浸假乃徧于党庠术序之中,而吾之典籍文章,所谓支那之国粹者,举以扫地。此亡国沦种之先驱也,又恶乎可? 由是不得已而有译书之说焉。其意以谓:吾之所患,特无书耳,第藉令有书,虽有至深之术业,奥衍之文辞,伏而读之,皆可谙解,中西新旧,不过一转移闻耳。则由是向之所苦于无师者,今可以我为之师。其所诵读而揣摩者,将皆旧有之文字。凡学校之师保,依然往日之搢绅先生也。而西国之文字语言,即欲治之,为吾科之译学焉可耳。乌有异言之人,接迹于学校,操其贱业,以比诸吾国经史之列者乎?此真今日海内讲教育者之公言也。 虽然,吾尝思之,昔英博士约翰孙有云:“民无论古今也,但使其国有独擅之学术,有可喜之文辞,而他种之民,有求其学术,赏其文辞者,是非习其文字语言必不可。文字语言者,其学术文辞之价值也。夫入市求物,不具价者无所得也,矧文辞之精,学术之宝贵者乎”?此其言尽之矣。又使反而观之,仲尼之述作,莫大于《易》、《春秋》,今使两人欲会其微言 ,考其大义,则译而求之,可乎?秦汉之文辞,屈原之《离骚》,司马迁氏之《史记》,非绝作欤?今使西人欲知其悃款之诚,赏其吊诡之观,则译而求之,得乎?而西之与中何以异?且西学之难以译求者,不止此已。其名词标目,则未有其观念也;简号公式,则未有其演习也。
使闻者而疑吾言乎?则试与举其浅易者以譬之。今夫读历史固莫重于其人之氏姓也,言舆地又莫切于国土之专名也。其在本文,一举其形声,则章别源流,靡弗具焉,不独易为称而便记忆也。而于译则何如?一名之转写,辄聚佶屈钩磔雅俗互有之字以为之,少者一文,多至八九,羌无文义,而其音又终不相肖。虽有至敏强识之夫,尚犹苦之。以之阅图则溢目,以之读史则吃口,唇呿舌,前后相忘;又况名不一译,字不一音,谓能融合贯通,了然心目者,欺人而已。此非天下至难而困惫学者脑气者欤?且史乘地志,西学之粗者耳,待译而治之,其扦格不操既若此,遑问其精者哉!嗟乎!南民不可与语冰者,未有其阅历也;生瞽不足以喻日者,无可为比例也;天下言西学而云可不习其文字者,惟未之学故耳。
而不佞尝闻世俗之论矣,曰:吾云西国语言文字之不必学者,非恶其物也,妨其学之流弊也。夫中才莫不牵于所习,彼习某国之语言文字者,莫不崇拜某国之文物而心仪之。海通以来,互市之场,所在多有,不独官求译人也,而彼族亦需之。使学堂而课外国之语言文字乎?彼于于而来者,其志非以求学也,变其口耳,冀为西人效奔走以要利耳。夫立学堂,将以植人才铸国民也。乃今以习其语言文字之故,驱吾国之少年为异族之奴隶,如立学之本旨何?吾闻国之将兴,未尝不尊其国文,重其国语,未闻反是而以兴者。且今日学堂所以进西学而跻于旧文之列者,所望其学浸假将为吾学也。使犹治之以西国之文字乎?则所谓西学者,必终于为西学。西学既日兴,则中学固日废,吾观今日之世变,中学之废,殆无可逃。顾必自吾曹为之开关延敌而助之攻,夫非与于不仁之甚者耶! 今之主毋治西文毋学西语者,其忧深虑远,而持有故、言成理者,有过于前说者乎?殆无有也。虽然,吾又思之,窃以谓凡此皆见浅而不见深,知一而不知二之论也。夫事变之来也,往往果者非其所期,而所期者不必果;非所果与所期者,必相遁也。坐常人之为虑粗,而耸于近似之说故耳。今且无言其悬理,而请证之以已形之事实。夫国学而习外国之文字者,不徒中国有此事也,故今日东西诸国之君若臣,无独知其国语者。有之,独中国耳。且所习者不止一国也,兼五六国者常有之,果使必牵于所习而崇拜之,则西国之卿大夫,将人人皆犯交通之刑宪,此其事然耶?否耶?且交通之为贼,固莫甚于使与将。而彼职外交者,于外国之语言,固最习也;所不习者,且不中选焉。英之陆军,且增其资俸以劝将弁之通俄语者矣;法之陆军,其将校且必娴德语;至于各国海陆军中,莫不重其通知外国语者,何我之所忌与彼之所求,竟如是其相反也耶!
至谓习西语者多为西人效奔走,此诚数见不鲜之事。虽然,为此者其能事皆至浅薄,至于精通,吾见亦罕。且吾人于此,上不责之用人行政之家,下徒责之急谋生计之学子,此其为论,无乃苛欤!夫草野之人,恒产无资,故必以治生为最切,此人之至情也。且使其人治业十余年,或具私财,或资官帑,幸而成业,于其身有一节之用,而为上者于其才之短长,既莫之鉴别,于其身之饥饱,又漠然无概于其心,则相率而听外人之招,又奚足怪乎?夫开学堂,固云植人才、铸国民也。彼治西学习西语者,固不尽为人才,亦不尽及国民之平格,然使果有人才而得为国民之秀杰者,必不出于不通西语不治西学之庸众,而出于明习西语深通西学之流,则今日之厘然可决者矣。岭表之民,有习京师之言而从官为胥役者,某乡之人乃以子弟之习官音为戒,曰是且相率为奴隶也。彼谓习西文则为异族之奴隶者,其持论与此,岂有异乎?
至谓国之将兴,必重国语而尊国文,其不兴者反是。此亦近似得半之说耳。夫将兴之国,诚必取其国语文字而厘正修明之,于此之时,其于外国之语言,且有相资之益焉。吾闻国兴而其文字语言因而尊重者有之矣,未闻徒尊重其语与文而其国遂以之兴也。二百余年以往,英、荷、法、德之硕师,其著书大抵不用本国之文,而用拉体诺语。此如斯平讷查之《外籀哲学》,虎哥觉罗挟之《战媾公法》,奈端之《格物宗论》,培根之《穷理新机》,凡此皆彼中之“不废江河万古流”也。顾其为书,不用本语,而当时之所以为习者,又可知已。然则必如议者之言以西文治西学者,西学将终于为西学,是必英至今无格物,德至今无哲学,法至今无公法而后可;否则所议去事实远矣。
曩者吾人以西人所知,但商业耳,火器耳,术艺耳,星历耳。自近人稍稍译著,乃恍然见西人之所以立国以致强盛者,实有其盛大之源。而其所为之成绩,又有以丰佐其说,以炫吾精。于是群茶然私忧,以谓西学必日以兴,而中学必日以废。其轻剽者,乃消旧者既必废矣,何若恝弃一切,以趋于时,尚庶儿不至后人,国以有立;此主于破坏者之说也。其长厚者则曰:是先圣王之所留贻,历五千载所仅存之国粹也,奈之何弃之,保持勿坠,脱有不足,求诸新以弥缝匡救之可耳;此主于保守者之说也。往者桐城吴先生汝纶,其用心即如此其哲嗣辟疆有句云:“饥饱上通黄帝鬼,存亡高瞩素王文”情见乎辞矣二者之为说异,而其心谓中国旧学之将废则同。虽然,自不佞观之,则他日因果之成,将皆出两家之虑外,而破坏保守,皆忧其所不必忧者也。果为国粹,固将长存。西学不兴,其为存也隐;西学大兴,其为存也章。盖中学之真之发现,与西学之新之输入,有比例为消长者焉。不佞斯言,所以俟百世而不惑者也。百年以往,将有以我为知言者矣。呜乎!世变之所以不测,以笃时者观化之甚肤;救败之所以难为,以拘墟者防弊之无当。老氏曰:“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当秦之逐客也,幸李斯之言用耳,不然秦之帝业不成可也。吾安得风华蹈衰者,与之议道国明民之业乎!
虽然,吾之为此言也,非谓教育之目,必取西文而加诸国文之上也,亦非谓西学之事,终不可以中文治也;特谓欲以中文治西学读西史者,此去今三十年以后之事。居今日而言教育,使西学不足治,西史不足读,则亦已矣。使西学而不可不治,西史而不可不读,则术之最简而径者,固莫若先通其语言文学,而为之始基。假道于迻译,借助于东文,其为辛苦难至正同,而所得乃至不足道。智者所为固若是乎!夫此时之所急者,通其术而得其情云耳。而所以通所以得之涂术,不暇校也。洎夫家通其术,人得其情,将向所谓授业解惑之师资,觇毕揣摩之编简,皆不期而自集,而不必勤求乎其外。夫而后以外国文字为一科之学可也。一切之学,治以国文,莫不可也。夫公理者,人类之所同也。至于其时,所谓学者,但有邪正真妄之分耳,中西新旧之名,将皆无有,而吾又安所致其龂龂者战!
光绪甲辰四月下澣识于海上之嬛琴寓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