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雌

更新时间:2024-06-02 09:27

“英雌”(yīng cí)是一个汉语词汇。

涵义

它在晚清开始流行时,寄寓着中国个别女性报国的责任。

引申

标志人物:唐群英等女界代表。

1903年,《湖北学生界》:世世儒者,赞诵历史之人物,曰大丈夫,而不曰大女子;曰英雄,而不曰英雌。鼠目寸光,成败论人,实我历史之污点也。

柳亚子:“良妻贤母真龌龊,英雌女杰勤揣摩。”

创作背景

受中外女杰榜样的感染,晚清具有壮烈情志的女子日益增多,由此使得以往用于女性的赞美词语大有相形见细、不敷应用之势。此时因而出现了一批新造用语,试图准确概括这些新女性形象。万昭平、秦浩之称许创立“对俄同志女会”的郑素伊等人为“女中大志士”,《云南》杂志编者之赞美只身赴日留学的女士孙清如为“巾帼而须眉者”,终不如高旭诗中喜用的“金闺国士”更精彩。“国士”乃国之精英,世上当得此称号的没有几人。女子而为国士,自是极高的赞誉。而高氏1905年作《游爱宕山》(其四)诗所寄怀的“金闺国士”,正是其未婚妻何昭。二人日后的结合,为柳亚子比作“罗兰、玛利”,并非毫无来由。

不过,无论是“女英雄”、“女志士”、“巾帼须眉”还是“金闺国士”,其构词方式,都是把关联女性的用语叠加在原本指涉男性的语汇上,意在指出乃其人虽为女性而有男子气概。与此同时,也有人为了突出女性的中心地位,将上述形式倒置,而成“英雄巾帼”一词,如马君武之“英雄巾帼古来难”、广东女士同怙之“英雄巾帼岂无人”均此例也。其说法仍不过是具有男子一般英雄气概的女性。此类用法,字面上不免互相矛盾,且终究脱不开男性语境的范围。为避免这一类的尴尬,其时己有人提出彻底解决的办法。《中国女权愤言》的作者便站在女性的立场,主张使用“英雌”一语。文章厉斥“扶阳抑阴”之说流行,而使女子成为男子的“寄生物”,也失去了独立的表述语面:

世世儒者,赞诵历史之人物,曰大丈夫,而不曰大女子;曰英雄,而不曰英雌。鼠目寸光,成败论人,实我历史之污点也。

作者为清洗历史污点,便自我创意,自署其名曰“楚北英雌”,以为女界表率。而这一更改,使女性由“女英雄”之类的修饰语变为中心词,并完全摆脱了与男性历来剪不断的语言直至潜意识的依附关系,方始画龙点睛地揭示出晚清女子独立自主的全新精神境界。柳亚子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英雌”一语。所言“良妻贤母真龌龊,英雌女杰勤揣摩”,实乃其反对“贤母良妻”教育的男性中心立场,要求女子教育以培养女英女杰为宗旨的诸多论述的诗语表述。不过,这一次对男性中心的否定,一直贯彻到与女性相关的词语运用上。因而,其标举“英雌女杰”,便不只是对“贤母良妻”的语词贬抑,还将柳氏对女性一贯的尊重爱敬态度,准确、完满地映现出来。晚清少数先觉之士对于男女平等要求之强烈、思虑之深入,也在以“英雌”与“英雄”对举的语言改造层面上得到充分展示。尽管“英雌”这一新创词语日后并未流行,却无碍于其作为历史遗留物的价值存在。

历史演变

杨联芬认为,晚清英雌的生成,是女权主义民族主义的合流。也就是说,“英雌”形象的建构中,既有她们追寻自我价值、争取自我权益的努力,也有特定历史环境下民族国家话语的感召。需要注意的是,二者的地位并不对等,“英雌”们能量的增长和权利的诉求,需要绝对服从于救亡图存的大业。但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中,“英雌”们大多服膺这种安排,二者并无大的冲突。如蒋智由悼念吴孟班:“女权撒手心犹热,一样销魂是国殇”,刘韵琴吊怀秋瑾:“女权未许庸奴占,种界空嗟异类团”,都可以看出女权追求对国家命运的自觉依附。

而在革命之后,救亡的任务已经完成,昔日的启蒙者摇身一变为国家权力的占有者,那种尚武的、不守规矩的、反抗既定秩序的“英雌”便不再受欢迎。一如“楚北英雌”实为女学生,沈佩贞成名之前也曾在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就读,晚清众多的女子革命团体,女学生亦充当了主要力量。考察清末民初的“英雌”话语,可以说,女学堂是其诞生的温床,女学生则是“英雌”出世前的主要身份。因此,分析“英雌”的现实处境,追根溯源,也须从女子教育的宗旨谈起。

清季各路人士竞言兴女学,所持宗旨也大不相同。约略言之,学务官员和一般社会舆论大多主张由日本传入的贤母良妻主义,而激进的革命者将女学生视为后备力量,平日即注意培养其反清意识,灌输尚武思想,意在使今日学堂“文小姐”成为它日战场“武将军”,蒋智由1902年在务本女学的开校式上,即认为“今开学堂,则将使女子为英雄豪杰之女子”,而柳亚子1909年更是宣言:“良妻贤母真龌龊,英雌女杰勤揣摩。”这种与贤母良妻思想截然相反的女豪杰主义,直接刺激了辛亥前后女学生的革命、参政热情,且与晚清小说中对英雌的描画息息相关。

但在革命成功之后,女学生们对国事的热情与贡献很快即被怀疑、消解,《民立报》评论此前上海的众多从军女士,认为“月糜无数金钱,于国事终无一补”,作者的结论是“女子从军,有百害而无一利”。此种批评,较此前的热望,已相去万里。

曾有男学生以“经”与“权”的关系来论述女性在平日与革命中的表现,认为“季清之世,提倡女学,亦明定宗旨,以养成良母贤妻为要义,何尝教女子以从军乎”,女子仗义从戎,只是“权也,暂也”,民国成立,自当重归旧职:

幸生承平无事之时,其操井臼,事翁姑,理家务,作阃范,自当绍太姒之休风,传孟母之衣钵,又乌能舍妇德妇工而专事枪林弹雨间乎?

这篇小学生的习作,显示了男性启蒙者在“英雌”问题上强烈的功利性,且颇能代表民初社会对于女学生的普遍心理。《教育周报》亦有文称:“使女子欲为军人者,吾非所望于今日之女子也”,“使女子尽为侠客者,吾亦非所望于今日之女子也。吾之所望者,即数千年相传之妇德”。其用意乃在劝导她们重回学校与家庭,做贤母良妻或为国家培养贤母良妻。

民初的女子教育,经过1912年昙花一现的参政热潮之后,很快平静下来。辛亥前混乱驳杂而颇具生气的女学思潮,此时已经变得明了、划一,保留下来的是工具性十足的、充满男权色彩的“贤母良妻”主义。新女性的角色安排,已难见到“英雌”之身影。对女子的评判标准,很大程度又复归于传统道德。这时再返观晚清时的“英雌”,已经多有变形;现实中要求参政的女性,已几近众矢之的。沈佩贞唐群英诸人,自然被目为德行有亏,而挽救之法,唯有重回校园,积累学识,砥砺女德,如1913年《大公报》之议论:

女子乎!苟欲言女权,请先修女德,女德而不张也,女权适足以亡国。吾非仅谓唐(唐群英)沈(沈佩贞)诸人之女德有缺,吾特恐继唐沈之芳躅,而继起以滥用女权者,尚复大有人也。所谓女德者,无他,请以简单出之,盖亦德言容工而已。如欲得其详,请返而从事女学。女学者,为女权之根本问题也。苟能孳孳于女学,而勿急急于女权,是非惟女界前途之大计,盖亦中国今日之幸福。

晚清英雌们的初衷,是想以女学为起点,通过参与国家事务扩大活动空间,并以其对国家的贡献来换取女权。然而在辛亥革命短暂的光荣之后,她们从军和参政的经历都不被认可,在舆论和文学中都遭遇讥嘲。她们的角色,最终还是被安放到女学堂——这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综上所述,可知“英雌”话语是在晚清救亡图存的历史语境下生成的,“英雌”的主要表现是革命与参政。这一词语的感情色彩与革命、女学女权诸种社会思潮联系密切,在清末民初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种演变,大体可以辛亥为界:革命之前,英雌为革命启蒙者期盼和鼓舞;进入民国之后,则多被舆论嘲弄和唾弃,并在文学作品中全面沦陷。沈佩贞的遭遇,生动地体现了这一转变。她的歧途与困境,背后正是众多新女性在“贤母良妻”的性别定位下由家庭人、学校人走向社会人的惶惑和对男性由依附走向独立的难局。而从现代社会与文学叙事的走向看,女性与国族话语、男权意识、传统道德、商业文化的紧张关系,在相当长时间内还将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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