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28 08:01
范蠡在陶县居住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小儿子。待至小儿子长大时,范蠡的二儿子杀了人,被楚国关押起来了。范蠡说:“杀人者偿命,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俗话说富贵人家的儿子不能让他死在刑场上。”于是他准备打发他的小儿子去楚国看看。他让小儿子带着黄金千缀装在一条麻袋里,放在一辆牛车上拉着。当小儿子即将出发上路时,范蠡的大儿子坚决请求让他去。范蠡不听。大儿子说:“长子应该是一切家务的总管,现在我的弟弟犯了罪,您不让我去搭救,却让小弟去搭救,这说明我是没有出息的。”于是就要自杀。他的母亲这时也帮着说:“即使派老三去,也未必能救活老二的命,反而先让老大白白地死了,何苦来呢?”范蠡无法只得派老大去了,他写了一封信让老大带着交给自己的好友庄先生。并嘱咐老大说:“你一到楚国就把千金给庄先生送去,听凭他随意处置,不要和他发生任何争执。”大儿子接受了嘱咐,自己又另外带上了几百两金子,于是出发了。
到了楚国,范蠡的大儿子找到了庄先生家,原来庄先生住在一个靠近城墙的地方,房舍四周都长满了荒草,家境非常贫困。但是他还是按照他父亲的嘱咐给庄先生呈上了书信,送交了千金。庄先生说:“你可以赶紧回去了,千万不要在这里停留!一旦你的弟弟被放出来了,你们也不要问他是怎么出来的。”大儿子离开了庄先生家后,并没有走,他在楚都留下来,用他手中所带的那另外的几百两金子去贿赂楚国的当权者。
庄先生虽然身居陋巷,但是他那种廉洁正直的名声却无人不知,所以上自楚王以下全国的人都把他当成师长来尊敬。当范蠡让儿子给他送来黄金,他也并不是真想接受,想等到事情办完以后再退还他以表信义。所以当他一见到黄金时,就嘱咐他的妻子说:“这些金子是陶朱公的。没有想到他突然给送了来,我们日后要退给他们,你们不要动。”可是范蠡的大儿子不明白庄先生的想法,以为他对于自己弟弟的死活没有什么办法。
庄先生找了一个机会去见楚王说:“现在某颗星星正处在某个位置,这种现象对楚国不利。”楚王一向信任庄先生,就说:“那怎么办好呢?”庄先生说:“只有施恩于人才能免除灾害。”楚王说:“先生去休息吧,我马上就按您说的办。”于是楚王立即派人把钱库封了起来。这时接受了范蠡长子财物的那些楚国权贵们赶紧告诉范蠡的长子说:“大王马上就要宣布大赦。”大儿子问:“有什么证据呢?”权责们说:“每回大王宣布大赦前,总要把钱库封起来。昨晚大王又派人封钱库了。”范蠡的大儿子以为楚王既然要宣布大赦,他的二弟当然就会被释放的,因此再把千金的重礼白白地送给庄先生,就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他借口辞行又到庄先生家里去了。庄先生一见惊讶地说,“你没有走吗?”大儿子说:“本来我就没有走。当初我是为了救二弟来的,现在我弟弟马上就会自己被放出来了,因此我特来向先生辞行。”庄先生明白他的用意是想把金子要回去,于是说:“你自己到屋里去拿你的那些金子吧。”大儿子立刻进入屋内拿了金子走了,自己还觉得挺美。
庄先生羞愧被一个年轻人所耍,于是又进宫去对楚王说:“我前些天说过某星处某地的事,大王也准备用修德的办法来报答上天。可是今天我出门,听见道上的人们都说是陶县富翁朱公的儿子杀了人被关在楚国,是他们家里用钱贿赂了大王的亲信,所以大王的大赦不是为了体怜楚国人,而只是为了要赦免朱公的儿子。”楚王闻听大怒说:“我的道德水准尽管不高,难道竟可以为了一个朱公的儿子宣告大救么!”于是下令先把朱公的儿子处决,第二日才宣布了大赦令。结果朱公的大儿子只好拉着他弟弟的尸体回家了。
回家后,他的母亲和邻居们都很哀伤,唯独范蠡笑着说:“我早就料到老大去了必定要断送他二弟的性命!他倒不是不爱他的弟弟,就是因为他舍不得丢掉钱财。他从小跟着我一起操劳,见过受苦,知道生计的艰难,所以他舍不得钱财。至于老三,他一生下来所看见的就是我的富贵,乘高车,赶大马,行围打猎,他哪里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呢?所以随便挥霍,从不知道吝惜。当初我之所以要让他去,就是因为他舍得花钱。而老大不能,所以最后把他二弟的性命断送了。这也是一种定数,不必再难过了。我早就等着老二的尸体回来了。”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长男曰:“家有长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朱公不得已而遣长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既行,亦自私赍数百金。
至楚,庄生家负郭,披藜藋到门,居甚贫。然长男发书进千金,如其父言。庄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既去,不过庄生而私留,以其私赍献遗楚国贵人用事者。
庄生虽居穷阎,然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诫,后复归,勿动。”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
庄生闲时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楚王素信庄生,曰:“今为奈何?”庄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楚王曰:“生休矣,寡人将行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楚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曰:“何以也?”曰:“每王且赦,常封三钱之府。昨暮王使使封之。”朱公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也,重千金虚弃庄生,无所为也,乃复见庄生。庄生惊曰:“若不去邪?”长男曰:“固未也。初为事弟,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庄生知其意欲复得其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持去,独自欢幸。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奈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至,其母及邑人尽哀之,唯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其弟,顾有所不能忍者也。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弃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而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