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1:57
《西征奏议后语》是一篇古文,作者是明代李贽。
西征奏议后语
刘子明宦楚时,时过余。一日见邸报,东西二边并来报警,余谓子明:“二俱报警,孰为稍急?”子明曰:“东事似急。”盖习闻向者倭奴海上横行之毒也。余谓:“东事尚缓,西正急耳。朝廷设以公任西事,当若何?”子明徐徐言曰:“招而抚之是已。”余时嘿然。子明曰:“于子若何?”余即曰:“剿除之,无俾遗种也。”子明时亦嘿然。遂散去。
盖天下之平久矣,今者非但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已也。自嘉、隆以来,余目击留都之变矣,继又闻有闽海之变,继又闻有钱塘兵民之变,以及郧阳之变矣。当局者草草了事,招而抚之,非谓招抚之外无别智略可以制彼也。彼桀骜者遂欲以招抚狃我,谓我于招抚之外,的无别智略可为彼制,不亦谬乎!今者若循故习,大不诛杀,窃恐效尤者众,闻风兴起,非但西夏足忧也。且西夏密迩戎虏,尤为关中要区,第示审此意当待何日乃可向人言之耳。已而西事日急,朝廷日征四方之兵,枢密大臣选锋遣将,似若无足以当其选者。于时梅侍御客生独荐李成梁,又不合当事者意,复成道傍之筑矣。事在燃眉,可堪议论之多耶!嗣后警报愈急,阅时愈久,客生不得已乃复疏而上之:“此贼当早扑灭,失今不图,迟至秋,势必滋蔓,滋蔓则愈费力矣。若徒以不信李成梁故,臣请监其军以往。”于是上遂许之。余时闻此,喜见眉睫,走告子明曰:“西方无事矣!客生以侍御监军往矣!”子明时又嘿然。盖子明虽知余言之可信,实未审客生之为何如也。意者彼我相期,或类今世人士之互为标榜者耳。吁!此何事也,而可以牝牡索骏,坐断成事于数千里之外耶?时有如子明辈者频频相见,亦皆以西事为忧。余皆告之曰:“军中既有梅监军在,公等皆可不必忧矣!”诸公亦又嘿然,盖诸公非但不知客生,且不知余,而又能信余之言也?
未几而西夏之报至矣,事果大定,献俘于广阙下,报捷于京师,论功称赏,亦可谓周遍咸矣。褒崇之典,封爵之胜,垂纶广荫,同载并举。而客生回朝半岁,曾不闻有恩荫之及,犹然一侍御何也?余实讶之而未得其故,后于他所获读所为《西征奏议》者,乃不觉拊几叹曰:“余初妄意谓客生西事我能为之,纵功成而不自居,我亦能之。不知其犯众忌,处疑谤,日夕孤危,置身于城下以与将佐等伍,而卒能成奇功者也!”余是始愧恨,以谓千不如客生,万不如客生,再不敢复言世事矣。因密语相信者曰:“西夏之事不难于成功,而难于以监军成功。何也?监军者,无权者也,自古未有不专杀生之权而可以与人斗者也。又不难于以监军成功,而难乎任讪谤于围城之日,默无言于献捷之后也。”
呜呼!客生既能为人之所不能为矣,而世人犹然不知也。方客生之蒙犯矢石于坚城之下也,兵粮不给,虏骑来奔,设奇运谋,贼反以城自献矣,而世人犹然不见也;况乎监军之命初下,西征之檄始飞,而我乃呶呶然断成事于数千里之外,而欲其必信我,不亦惑欤!虽然,天下之事固有在朝不知,而天下之人能知之;亦有一时之天下不能知,至后世乃有知者。但得西方无事,国家晏然,则男儿志愿毕矣,知与不知,何预吾事!余是以密书此语于《西征奏议》之后,以俟后世之欲任事者知所取则焉。
李贽(1527年~1602年),明代思想家、文学家,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原姓林,名载贽,后改姓李,名赘,号宏甫,又号卓吾,又别号温陵曙上等。泉州晋江(今属福建)人。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举人,不应会试。历任共城知县、国子监博士,万历中为姚安知府。旋弃官,寄寓黄安、麻城。在麻城讲学时,从者数千人,中杂妇女,晚年往来南北两京等地,被诬,下狱,死在狱中。著有《焚书》《续焚书》《藏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