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我生赋

更新时间:2024-10-15 20:42

《观我生赋》是南北朝时期颜之推所作的一篇赋。除《颜氏家训》外,颜之推最有名的文学作品就是《观我生赋》,这是他一生的遭遇史,也是南朝梁的衰败史和北齐的灭亡史的反映。《观我生赋》与《哀江南赋》被誉为“两篇实南北朝之大文。

作品原文

仰浮清之藐藐,俯沉奥之茫茫。

已生民而立教,乃司牧以分疆。

内诸夏而外夷狄,骤五帝而驰三王。

大道寝而日隐,小雅摧以云亡。

哀赵武之作孽,怪汉灵之不祥。

旄头玩其金鼎,典午失其珠囊。

瀍涧鞠成沙漠,神华泯为龙荒。

吾王所以东运,我祖于是南翔。(注:晋中宗以琅邪王南渡,之推琅邪人,故称吾王。)

去琅邪之迁越,宅金陵之旧章。

作羽仪于新邑,树?梓于水乡。

传清白而勿替,守法度而不忘。

逮微躬之九叶,颓世济之声芳。

问我良之安在,钟厌恶于有梁。

养传翼之飞兽,(注:梁武帝纳亡人侯景,授其命,遂为反叛之基。)子贪心之野狼。(注:武帝初养临川王子正德为嗣,生昭明后,正德还本,特封临贺王,犹怀怨恨。经叛入北而还,积财养士,每有异志也。)

初召祸于绝域,重发衅于萧墙。(注:正德求征侯景,至新林,叛投景,景立为主,以攻台城。)

虽万里而作限,聊一苇而可航。

指金阙以长铩,向王路而蹶张。

勤王逾于十万,曾不解其搤吭。

嗟将相之骨鲠,皆屈体于犬羊。(注:台城陷,援军并问讯二宫,致敬于侯景也。)

武皇忽以厌世,白日黯而无光。

既享国而五十,何克终而弗康。

嗣君听于巨猾,每凛然而负芒。

自东晋之违难,寓礼乐于江湘。

迄此几于三百,左衽浃于四方。

咏苦胡而永叹,吟微管而增伤。

世祖赫其斯怒,奋大义于沮漳。(注:孝元帝时为荆州刺史。)

授犀函与鹤膝,建飞云及艅艎。

北征兵于汉曲,南发餫于衡阳。(注: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詧并隶荆州都督府。)

昔承华之宾帝,实兄亡而弟及。(注:昭明太子薨,乃立晋安王为太子。)

逮皇孙之失宠,叹扶车之不立。(注:嫡皇孙驩出封豫章王而薨。校:卢文弨曰:「『扶车』疑是『绿车』。《独断》:绿车名曰皇孙车,天子有孙,乘之。」钱大昕曰:「『扶车』疑是『扶苏』之讹,盖以秦太子扶苏比昭明太子也。」按「扶车」疑有误,卢、钱二说,不知孰是。)

间王道之多难,各求私于京邑。

襄阳阻其铜符,长沙闭其玉粒。(注:河东、岳阳皆昭明子。)

遽自战于其地,岂大勋之暇集。

子既殒而侄攻,昆亦围而叔袭。

褚乘城而宵下,杜倒戈而夜入。(注:孝元以河东不供船艎,乃遣世子方等为刺史。大军掩至,河东不暇遣拒。世子信用群小,贪其子女玉帛,遂欲攻之。故河东急而逆战,世子为乱兵所害。孝元发怒,又使鲍泉围河东。而岳阳宣言大猎,即拥众袭荆州,求解湘州之围。时襄阳杜岸兄弟怨其见劫,不以实告,又不义此行,率兵八千夜降,岳阳于是遁走。河东府褚显族据投岳阳。所以湘州见陷也。)

行路弯弓而含笑,骨肉相诛而涕泣。

周旦其犹病诸,孝武悔而焉及。

方幕府之事殷,谬见择于人群。

未成冠而登仕,财解履以从军。(注:时年十九,释褐湘东国右常侍,以军攻加镇西墨曹参军。)

非社稷之能卫,□□□□□□。(注:童汪锜。)

仅书记于阶闼,罕羽翼于风云。

及荆王之定霸,始仇耻而图雪。

舟师次乎武昌,抚军镇于夏汭。(注:时遣徐州刺史徐文盛领二万人屯武昌芦洲,拒侯景将任约,又第二子绥宁侯方诸为世子,拜中抚军将军、郢州刺史以盛声势。)

滥充选于多士,在参戎之盛列。

惭四百之调护,厕六友之谈说。(注:时迁中抚军外兵参军,掌管记,与文珪、刘民英等与世子游处。)

虽形就而心和,匪余怀之所说。

繄深宫之生贵,矧垂堂与倚衡。

欲推心以厉物,树幼齿以先声。(注:中抚军时年十五。)

忾敷求之不器,乃画地而取名。

仗御武于文吏,(注:以虞预为郢州司马,领城防事。)委军政于儒生。(注:以鲍泉为郢州行事,总摄州府也。)

值白波之猝骇,逢赤舌之烧城。

王凝坐而对寇,向栩拱以临兵。(注:任约为文盛所困,侯景自上救之,舟舰弊漏,军饥卒疲,数战失利。乃令宋子仙、任约步道偷郢州城,预无备,故城陷。)

莫不变猿而化鹄,皆自取首以破脑。

将睥睨于渚宫,先凭陵于他道。(注:景欲攻荆州,路由巴陵。)

懿永宁之龙蟠,(注:永宁公王僧辩据巴陵城,善于守御,景不能进。)奇护军之电扫。(注:护军将军陆法和破任约于赤亭湖,景退走,大溃。)

奔虏快其余毒,缧囚膏乎野草。

幸先生之无劝,赖滕公之我保。(注:之推执在景军,例当见杀。景行台郎中王则初无旧识,再三救护,获免,囚以还都。)

剟鬼录于岱宗,召归魂于苍昊。(注:时解衣讫而获全。)

荷性命之重赐,衔若人以终老。

贼弃甲而来复,肆觜距之雕鸢。

积假履而弑帝,凭衣雾以上天。

用速灾于四月,奚闻道之十年。(注:台城陷后,梁武曾独坐叹曰:「侯景于文为小人百日天子。」及景以大宝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僭位,至明年三月十九日弃城逃窜,是一百二十日,盖天道纪大数,故文为百日。言与公孙述俱禀十二,而旬岁不同。)

就狄俘于旧壤,陷戎俗而来旋。

慨黍离于清庙,怆秀麦于空廛。

鼖鼓卧而不考,景钟毁而莫悬。

野萧条以横骨,邑阒寂而无烟。

畴百家之或在,(注: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故江东有百谱,至是在都者覆灭略尽。)覆五宗而剪焉。

独昭君之哀奏,唯翁主之悲弦。(注:公主子女见辱见仇。)

经长干以掩抑,(注:长干旧颜家巷。)展白下以流连。(注:靖侯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

深燕雀之余思,感桑梓之遗虔。

得此心于尼甫,信兹言乎仲宣。

逖西土之有众,资方叔以薄伐。(注:永宁公以司徒为大都督。)

抚明剑而雷咤,振雄旗而云窣。

千里追其飞走,三载穷于巢窟。

屠蚩尤于东郡,挂郅支于北阙。(注:既斩侯景,烹尸于建业市,百姓食之,至于肉尽龁骨,传首荆州,悬于都街。)

吊幽魂之冤枉,扫园陵之芜没。

殷道是以再兴,夏祀于焉不忽。

但遗恨于炎昆,火延宫而累月。(注:侯景既走,义师采穞失火,烧宫殿荡尽也。)

指余棹于两东,侍升坛而五让。

钦汉官之复睹,赴楚民之有望。

摄绛衣以奏言,忝黄散于官谤。(注:时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也。)

或校石渠之文,(注:王司徒表送秘阁旧事八万卷,乃诏比校,部分为正御、副御、重杂三本。左民尚书周弘正、黄门郎彭僧朗、直省学士王珪、戴陵校经部,左仆射王褒、吏部尚书宗怀正、员外郎颜之推、直学士刘仁英校史部,廷尉卿殷不害、御史中丞王孝纪、中书郎邓荩、金部郎中徐报校子部,右卫将军庾信、中书郎王固、晋安王文学宗善业、直省学士周确校集部也。)时参柏梁之唱。

顾甂瓯之不算,濯波涛而无量。

属潇湘之负罪,(注:陆纳。)兼岷峨而自王。(注:武陵王。)

伫既定以鸣鸾,修东都之大状。(注:诏司徒卿黄文超营殿。)

惊北风之复起,惨南歌之不畅。(注:秦兵继来。)

守金城之汤池,转绛宫之玉帐。(注:孝元自晓阴阳兵法,初闻贼来,颇为厌胜,被围之后,每叹息,知必败。)

徒有道而师直,翻无名之不抗。(注:孝元与宇文丞相断金结和,无何见灭,是师出无名。)

民百万而囚虏,书千两而烟炀。

溥天之下,斯文尽丧。(注:北于坟籍少于江东三分之一,梁氏剥乱,散逸湮亡。唯孝元鸠合,通重十余万,史籍以来,未之有也。兵败悉焚之,海内无复书府。)

怜婴孺之何辜,矜老疾之无状。

夺诸怀而弃草,踣于涂而受掠。

冤乘舆之残酷,轸人神之无状。

载下车以黜丧,掩桐棺之藁葬。

云无心以容与,风怀愤而憀悢。

井伯饮牛于秦中,子卿牧羊于海上。

留钏之妻,人衔其断绝;击磬之子,家缠其悲怆。

小臣耻其独死,实有愧于胡颜。

牵疴疻而就路,(注:时患脚气。)策驽蹇以入关。(注:官疲驴瘦马。)

下无景而属蹈,上有寻而亟搴。

嗟飞蓬之日永,恨流梗之无还。

若乃玄牛之旌,九龙之路。

土圭测影,璿玑审度。

或先圣之规模,乍前王之典故。

与神鼎而偕没,切仙宫之永慕。

尔其十六国之风教,七十代之州壤。

接耳目而不通,咏图书而可想。

何黎氓之匪昔,徒山川之犹曩。

每结思于江湖,将取弊于落网。

聆代竹之哀怨,听出塞之嘹朗。

对皓月以增愁,临芳樽而无赏。

自太清之内衅,彼天齐而外侵。

始蹙国于淮浒,遂压境于江浔。(注:侯景之乱,齐氏深斥梁家土宇,江北、淮北唯余庐江、晋熙、高唐、新蔡、西阳、齐昌数郡。至孝元之败,于是尽矣,以江为界也。)

获仁厚之麟角,克俊秀之南金。

爰众旅而纳主,车五百以夐临。(注:齐遣上党王涣率兵数万纳梁贞阳侯明为主。)

返季子之观乐,释钟仪之鼓琴。(注:梁武聘使谢挺、徐陵始得还南,凡厥梁臣,皆以礼遣。)

窃闻风而清耳,倾见日之归心。

试拂蓍以贞筮,遇交泰之吉林。(注:之推闻梁人返国,故有奔齐之心。以丙子岁旦筮东行吉不,遇泰之坎,乃喜曰:「天地交泰而更习,坎重险,行而不失其信,此吉卦也,但恨小往大来耳。」后遂吉也。)

譬欲秦而更楚,假南路于东寻。

乘龙门之一曲,历砥柱之双岑。

冰夷风薄而雷吼,阳侯山载而谷沉。

侔挈龟以凭浚,类斩蛟而赴深。

昏扬舲于分陕,曙结缆于河阴。(注:水路七百里一夜而至。)

追风飚之逸气,从忠信以行吟。

遭厄命而事旋,旧国从于采芑。

先废君而诛相,讫变朝而易市。(注:至邺,便值陈兴而梁灭,故不得还南。)

遂留滞于漳滨,私自怜其何已。

谢黄鹄之回集,恧翠凤之高峙。

曾微令思之对,空窃彦先之仕。

纂书盛化之旁,待诏崇文之里。(注:齐武平中,署文林馆待诏者仆射阳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余人,之推专掌,其撰修《文殿御览》、《续文章流别》等皆诣进贤门奏之。)

珥貂蝉而就列,执麾盖以入齿。(注:时以通直散骑常侍迁黄门郎也。)

款一相之故人,(注:故人祖仆射掌机密,吐纳帝令也。)贺万乘之知己。

只夜语之见忌,宁怀刷之足恃。

谏谮言之矛戟,惕险情之山水。

由重裘以寒胜,用去薪而沸止。(注:时武职疾文人,之推蒙礼遇,每构创痏。故侍中崔季舒等六人以谏诛,之推尔日邻祸。而侪流或有毁之推于祖仆射者,仆射察之无实,所知如旧不忘。)

子武成之燕翼,遵春坊而原始。

唯骄奢之是修,亦佞臣之云使。(注:武成奢侈,后宫御者数百人,食于水陆贡献珍异,至乃厌饱,弃于厕中。裈衣悉罗缬锦,绣珍玉,织成五百一段。尔后宫掖遂为旧事。后主之在宫,乃使骆提婆母陆氏为之,又胡人何洪珍等为左右,后皆预政乱国焉。)

惜染丝之良质,惰琢玉之遗祉。

用夷吾而治臻,昵狄牙而乱起。(注:祖孝徵用事,则朝野翕然,政刑有纲纪矣。骆提婆等苦孝徵以法绳己,谮而出之。于是教令昏僻,至于灭亡。)

城怠荒于度政,惋驱除之神速。

肇平阳之烂鱼,次太原之破竹。(注:晋州小失利,便弃军还并,又不守并州,奔走向邺。)

实未改于弦望,遂□□□□□。

及都□而升降,怀坟墓之沦覆。(校:□疑为「破」。)

迷识主而状人,竞已栖而择木。

六马纷其颠沛,千官散于奔逐。

无寒瓜以疗饥,靡秋萤而照宿。(注:时在季冬,故无此物。)

仇敌起于舟中,胡越生于辇毂。

壮安德之一战,邀文物之余福。

尸狼藉其如莽,血玄黄以成谷。(注:后主奔后,安德王延宗收合余烬,于并州夜战,杀数千人。周主欲退,齐将之降周者告以虚实,故留至明而安德败也。)

天命纵不可再来,犹贤死庙而恸哭。

乃诏余以典郡,据要路而问津。(注:除之推为平原郡,据河津,以为奔陈之计。)

斯呼航而济水,郊乡导于善邻。(注:约以邺下一战不克,当与之推入陈。)

不羞寄公之礼,愿为式微之宾。

忽成言而中悔,矫阴疏而阳亲。

信谄谋于公王,(校:「王」一本作「主」,此句末字当为仄声,而「主」字意不通,不知孰是。)竞受陷于奸臣。(注:丞相高阿那肱等不愿入南,又惧失齐主则得罪于周朝,故疏间之推。所以齐主留之推守平原城,而索船渡济向青州。阿那肱求自镇济州,乃启报应齐主云:「无贼,勿匆匆。」遂道周军追齐主而及之。)

曩九围以制命,今八尺而由人。

四七之期必尽,百六之数溘屯。(注:赵郡李穆叔妙占天文算术,齐初践祚计止于二十八年。至是如期而灭。)

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注:在扬都值侯景杀简文而篡位,于江陵逢孝元覆灭,至此而三为亡国之人。)

鸟焚林而铩翮,鱼夺水而暴鳞。

嗟宇宙之辽旷,愧无所而容身。

夫有过而自讼,始发蒙于天真。

远绝圣而弃智,妄锁义以羁仁。

举世溺而欲拯,王道郁以求申。

既衔石以填海,终荷戟以入秦。

亡寿陵之故步,临大行以逡巡。

向使潜于草茅之下,甘为畎亩之人。

无读书而学剑,莫抵掌以膏身。

委明珠而乐贱,辞白璧以安贫。

尧舜不能荣其素朴,桀纣无以污其清尘。

此穷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

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也。

作品译文

仰望苍天渺渺茫茫,俯视大地漫漫无边,自从世上有了百姓就有了教化,天下被分成不同的地域地区,中央是华夏外围是夷狄,岁月如飞,五帝三王成了历史。大道终结而一天天隐退,《小雅》受到摧残而认为已经消亡,哀趟武灵王实行胡骑射,怨汉灵帝的昏庸无能,军队戏弄了皇权,司马等官职失去了俸禄,泸水、涧水完全变成了沙漠,华夏沦落为一片荒野,晋中宗因此束迁,齐高祖于是南下。离开了琅邪迁徙到南越,定都在金陵过去的旧址上,在新的都城重新立起帝王的旗帜,在浩渺水乡又埋下了杞梓的种子。世代祖传的清白没有代替,念念不忘的是遵守先人法度。我的家族已经兴盛了九代,世代相传的美名却受到了败坏。问我善良的人在何处,我极其厌恶南梁。给会飞的野兽添上翅膀,把贪心的野狼当作孩子。开始时从绝域招来了祸患,终于又祸起萧墙。即使万里之内,姑且藉一支芦苇就可以远航,手执着长矛来围攻皇城,剑拔弩张对着皇上走来的道路。勤王的兵将超过十万,竟然不能解救急难,感叹刚直的将相,为问候皇上祇好向叛臣投降。梁武帝不再留恋人世而出家,使得白天也黯淡无光,已执政了五十年,却因城破战败而饿死。继位的君主听命于奸猾的佞臣,常常感到如同芒针刺背。自从东晋迁到江南避难,江湘之间就成为礼乐之乡,到现在已经将近三百年,外族的统治却遍布四方,念诵着受苦于胡人的诗篇而长叹,吟唱着管仲的乐曲而增添忧伤。

世担面对艰难的时世而奋起,在沮水、漳水举起义旗,被授予犀甲和鹤膝矛,建立起飞云和赊艘的舰队,北征兵于漠水,南调粮于衡阳。过去先帝死了由太子来继位,现在是兄长死了由弟弟当帝王,待到皇孙失宠后,让人感叹绿车也不能扶立。为什么王道这样难,是由于都想捞取好处,襄阳拒不执行调兵的命令,长沙也不供给粮食。皇上亲自去讨伐,但大功岂能片刻之间成就,世子被杀而侄子又来进攻,兄长河东王被围攻,岳阳王就来偷袭,防守湘州的褚氏家族投降了岳阳王,湘州城一晚上就失陷。襄阳的杜岸兄弟对岳阳王倒戈乘夜来投奔,素不相识的人虽兵戈相向却带着笑容,至亲骨肉互相诛杀衹能相对哭泣,周公旦为避免成王的怀疑假装生病,孝武帝残杀兄弟悔之晚矣。

湘东王的幕府中事务繁忙,人们错误地推荐了我,不到二十岁就步入仕途,刚刚十九岁就因军功加墨曹参军。并非能拿起武器保卫社稷。(阙文)仅在宫闱之中起草文书,很少能展翅搏击风云。等到荆王作了皇帝,才开始报仇雪耻,水师驻在武昌,抚军镇于夏水之滨。我在众多官员中充数,参加到军队的行列之中,很惭愧像商山四皓一样辅佐世子,并跻身六友之中互相谈说,即使形神都很相和,却不是我的意愿。结识的都是皇室中的权贵,就像站在屋檐下倚在横木上觉得危险。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去激励,培养年幼的抚军有声威,到处寻求知己却不受器重,画地为牢以博取名声,拿起武器防备侵犯都交给文官,行军打仗都委托给书生。正是皇遮贼寇最猖獗的时候,朝廷却听信谗言后果严重。王凝对敌寇不加防范,向翔拱手面对入侵的贼兵。全都变猿而化鹄,都是自取灭亡。将要进攻渚宫,先从别的道路前进,永宁公牢固地守卫着巴陵,护军中军一举击溃了叛军。败逃的敌人发泄心中的余毒,要杀掉所有的俘虏,幸亏有先生王则像蚣一样保护我,自己在塞压大帝的录鬼簿中删掉了名字,又从上天招回了灵魂,人若得到了新生,都希望像别人一样享受天年而终。

贼人大败以后又卷土重来,像大雕和飞鸢伸出尖嘴和利爪,杀掉天子自己做了皇帝,凭藉着雾气以升天,四个月就招来了祸患,哪裹还用得了十年。在过去的土地上被狄人俘虏,度过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中原。站在清庙的废墟上发出黍离的感慨,为空荡的粮仓长出禾穗而感到悲伤。岩鼓横卧在街上不再有人击打,景钟被毁掉不能再悬挂,旷野萧条到处布满了白骨,村庄死寂都没有了炊烟。过去上百家族有的还存在,五个宗族已经被剪灭而覆亡。衹剩下昭君哀伤的弹奏,仅留住诸侯女儿悲哀的琴声。经过旧日居住的长干巷而掩面哭泣,展望埋葬祖先的自下堕而流连忘返。燕雀离家时还要怀念,对故乡衹留下虔心的祝愿。孔子也具有这一心情,从王粲又得到了证实。远离了西土的众人,帮助方叔去讨伐贼人,按着鸣响的宝剑似乎雷声叱咤,挥动雄伟的旗帜好像云彩浮动,飞奔千里去追击败逃的敌人,三年时间直捣对方的巢穴,在束郡杀死蚩尤,把郅支的尸体挂在北面的宫殿。安抚冤屈的幽魂,清扫荒芜的陵园。殷道再度兴盛,夏祭得以继续,让刘邦感到遗憾,阿房宫的大火延烧了几月。

驾着船来到江南,侍奉登基的皇上,再一次看到汉族官员而萌生敬意,满足南方百姓殷切的希望。穿上绛色的朝服陈述自己的意见,做了散骑侍郎参与朝廷的议论,偶尔校定一下石渠合的藏书,不时参加柏梁台的唱和。不成材的大臣不计其数,要用无数的清水才能濯洗。陆纳占据潇湘而负罪不来朝见,武陵王割据岷峨而自己称王。用了很长时间治理得天下太平,开始整修壮丽的东都。

秦兵像北风一样再次刮起,为江南人民不再能和乐生活而嗟伤。防守着固若金汤的城池,皇上却在宫裹辗转反侧。正义的军队坚持道义,反而是师出无名者难以抵挡。百万百姓都成为俘虏,无数的典籍被焚烧,普天之下,斯文尽丧。可怜那些妇女婴儿是多么无辜,哀怜年老多病的人走投无路。从别人手中夺来又像草一样丢弃,倒毙在路上又受到抢掠。怨恨军队的残酷,悲痛入神都反常,出丧时用粗陋的木车装运尸体,遮护着桐木棺草草下葬。白云无心缓缓浮动,北风满怀愤怒而呼啸。井伯到秦中去饮牛,子卿到海边去牧羊。仅留下金钏之妻,人们可怜她断绝了后代;击磬人的儿子死了,家中哭声悲怆。

我耻于独自死去,又有何面目苟且求生,我蹒跚而登程,骑着老驴而入关。下看不到影子而跺脚,上有所寻而带住坐骑,叹惜飘泊不定而埋怨白天太长,遣憾时间飞逝而一去不返。至于画着青牛的旗帜,九龙路过的道路,用土圭测量时间,用璇玑观测天象,有的是先代圣人的规定,恰好符合前王的旧章,但和神鼎一样隐没不再出现,被保藏在仙宫让人永远怀念。十六国的风俗,流传了七十代的天下,想要用耳目但此路不通,想要藉助书籍来歌颂仅能凭空想象,为什么黎民百姓不再安居乐业,衹有山川还和旧时一样。在江湖上游荡思绪万千,在世俗的罗网中感到疲惫,聆听代北竹笛哀怨的曲调,倾听出塞曲嘹亮地奏响,对着天空一轮皓月更增添了愁思,眼前的美酒也无心去品尝。

自从太清年间发生内乱,上天辅助齐国不断对外扩张,国家祇能收缩到淮河边上,被敌人大军压境一直到长江北岸。新立了仁厚的国主,统率南方的优秀人才。于是各支军队都接受皇上指挥,用五百辆车去迎接远方入侵者。出使的季札听完音乐得以返回国内,钟仪鼓琴后也被释放还朝。听到消息好像柔风使耳朵得以清新,倾慕见到太阳而天下归心,试着用蓍草加以卜算,得到了《泰》卦吉利象征。好比是想去秦国却到了楚国,本来是去东方却走了南路,乘船渡过龙门的河曲,又行过砥柱的两座高山。黄河上的风迎面吹来雷声轰鸣,波浪起伏负载着船高高低低地前进。如同携带着大龟任凭河水有多深,又好似到深水去斩杀蛟龙,黄昏时舟船离开了陕地,第二天清晨在河阴结缆。追逐着暴风而超凡脱俗,为能实现忠信的理想而一路吟咏。

遭逢厄运难以回到南朝,故国也不堪回首,废掉了国君又杀死了丞相,改换了朝廷变更了街市。我滞留在漳河边,哀叹什么时候结束飘流的生活,黄鹄尚且能飞回故地而深感内疚,翠凤能高翔而自觉惭愧,竟然不能像令思那样对答皇上的提问,白白地像彦先那样做了高官。在盛化旁编撰典籍,做了崇文馆的待诏,作了常侍而列于大臣,进入朝廷而任职。丞相对我的才能也赞叹不已,说我已经超越了他。在夜间陪同皇上谈话而被别人嫉妒,蒙受皇上的宠幸又何足自恃。要防备别人的唇枪舌剑,警惕仕途中的艰险,如同穿上了厚重的皮裘而抵寒,釜底抽薪水就停止了沸腾。

厘王是武盛童的继承者,作太子时就仿效成帝,纵情于骄奢淫逸,也是由于奸臣的唆使,可惜浪费了无数精美的丝绸,废弃了许多采玉的遣址,若任用管仲则天下大治,若亲近狄牙便引起祸乱。恨朝政的荒废,惜天下的丧失,起因于平阳之战中滥竽充数,以后敌军才势如破竹地攻到太原。我一直挂念着国家的安危,遂口口口口口,及都口而升降,心怀坟墓的覆亡。和皇上失去联系,许多人又选择了新的国君,皇帝自己尚且颠沛流离,文武百官四散奔逃,晚冬时分没有食物可以充饥,夜晚歇宿时也见不到一丝火光,仇敌出在内部,胡、越的宠臣都在皇帝身旁。安坛王的并州一战极其壮烈,以文武大臣的余勇,杀得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天命失去就不会再来,如同忠贤为国家而死失声痛哭也无济于事。皇上命我作了平原太守,占据要地把守黄河渡口,如果失利就乘船南渡,我可以充当向导投奔南陈,即使寄人篱下也不觉得羞耻,我更愿意作闲散之官。刚刚计议完毕又改变了初衷,丞相暗中背叛皇上又伪装忠心,暗中达成阴谋,奸臣又对我加以诬陷。昔的九州都听命于人,如今天下都被人控制,齐国二十八年的期限果然按时终结,百六的厄运定然降临。

我一生经历了三个朝代,备尝生活的艰辛,烧毁树林飞乌也脱落了羽毛,水源干涸鱼也受到曝晒,叹惜宇宙如此辽阔,懊悔竟然没有容身之地。有了过失要自我责备,发蒙在于天真,远离圣人而绝智,妄想保住仁义而愚蠢,世界都一片混浊却想拯救,王道失去却想发扬。想衔石而填海,终带戟而入秦,失去寿陵的教训,到太行山又犹豫。假如当初隐居在草屋,甘心作农夫,不去读书而学剑,不高谈阔论去修身,放弃珍宝而甘贱,推掉富贵而安贫,尧、舜不能羡慕我的朴素,桀、纣不能玷污我的清白,困顿何由而来,屈辱又怎能招来。从今后,再也不怨天哀叹,而是等待麒麟圣人的降生。

作品赏析

除《颜氏家训》外,颜之推最有名的文学作品就是《观我生赋》,这是他一生的遭遇史,也是南朝梁的衰败史和北齐的灭亡史的反映。不仅写了侯景之乱,梁王朝灭亡,连辗转到西魏后又从那儿逃出,又卷入 北齐朝廷的种种事件,北齐灭亡后再入北周,如“予一生而三化”句自注“三为亡国之人” 此外,《观我生赋》中对于梁武帝晚年昏庸、养虎贻患,萧绎与其侄萧誉、萧答等骨肉相残,不顾大局,北齐武成帝与后主的荒淫奢侈,信任群小,朝政腐败,等等,也都加以揭发。《观我生赋》与《哀江南赋》被誉为“两篇实南北朝之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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