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10-11 16:24
《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是宋代词人张元干的作品。此词上片述时事。“梦绕神州路”四句为第一层,写中原沦陷的惨状; “底事昆仑倾砥柱”三句为第二层,严词质问悲剧产生的根源;“天意从来高难问”至“送君去”为第三层,感慨时事,点明送别。下片叙别情。“凉生岸柳销残暑”至“断云微度”为第一层,状别时景物;“万里江山知何处”至“书成谁与”为第二层,设想别后之心情;“目尽青天怀今古”至最后为第三层,遣愁致送别意。全词感情慷慨激昂,悲壮沉郁,抒情曲折,表意含蓄。
贺新郎⑴·送胡邦衡待制⑵
梦绕神州路⑶。怅秋风,连营画角⑷,故宫离黍⑸。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⑹?聚万落千村狐兔⑺。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⑻!更南浦⑼,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⑽、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⑾?回首对床夜语⑿。雁不到、书成谁与⒀?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⒁?举大白⒂,听金缕⒃。
⑷画角:古管乐器。传自西羌。形如竹筒,本细末大,以竹木或皮革等制成,因表面有彩绘,故称。发声哀厉高亢,古时军中多用以警昏晓,振士气,肃军容。帝王出巡,亦用以报警戒严。
⑸故宫:指汴京旧宫。离黍:亡国之悲。
⑹底:何。如:底事,犹言何事。昆仑倾砥柱:传说昆仑山有天柱,天柱崩则天塌。九地黄流乱注:黄河中有砥柱,砥柱崩则黄水泛滥。此皆九州覆灭之灾也。
⑻“天意”二句:暗指帝心难测。
⑼南浦:本义为南面水边,后常用以称送别之地。《楚辞·九歌·河伯》有“送美人兮南浦”。王逸注曰“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江淹《别赋》有“送君南浦”。张铣注曰“南浦,送别之地”。
⑽耿:通“炯”,光明。斜河:银河。
⑾“万里”句:胡铨远贬至广东,故云。
⑿回首:回想。对床夜语:指朋友间长夜深谈,亲密相处。
⒀“雁不到”二句:胡铨贬所在新州(今广东新兴),雁飞不到,借指别后音信难通。谁与:寄给谁。
⒁儿曹:儿辈。恩怨相尔汝:语出韩愈《听颖师弹琴》“妮妮儿女语,恩怨相尔汝”,谓儿女亲昵之语也。
⒂大白:酒杯。
⒃金缕:即《金缕曲》,又名《贺新郎》,即指此词。
我辈梦魂一直萦绕着未复的中原 。值此金秋在萧萧的风声之中,一方面号角之声连绵不断,似乎武备军容十分雄武,而一方面想起故都汴州,已是禾黍稀疏,一片荒凉。为何似昆仑天柱般的黄河中流之砥柱,竟然崩溃,以致浊流泛滥,使中原人民遭受痛苦,使九州之土全成沉陆?又因何使衣冠礼乐的文明乐土,变成狐兔盘踞横行的惨境!天高难问,人间又无知己,只得胡公您一人同在福州,而今又要送您别去,此情能向谁倾诉!
我与您在水畔饯别,征帆既去,但不忍离去,伫立到江边以致柳枝随风吹飘起,产生一丝凉气。直到银河斜转,只见天上的星儿一眨一眨地出现,云儿漂浮。此别之后,不知胡公流落之地,在何所,想像也感到困难,相距万里,想在一块儿共吐心事,如朋友、兄弟之故事,已经是不可能了!雁之南飞,不逾衡阳,而今新州距离衡阳几许?宾鸿不至,书信将凭谁寄付?我辈都是胸襟广阔,高瞻远瞩之人,我们告别时,看的是整个天下,关注的是古今大事,岂肯像小儿女那样只对彼此的恩恩怨怨关心?辞意俱尽,遂而引杯长叹,且听笙歌《金缕曲》。
此词作于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年)秋,时作者寓居福州。北宋灭亡后,在宋室士大夫南渡这个时期,慷慨悲壮的忧国忧民的词人们,名篇叠出。张元干先有《贺新郎·曳杖危楼去》寄怀李纲,后有《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送别胡铨,皆悲愤痛苦。据宋王明清《挥尘后录》卷十所载,宋高宗绍兴八年(1138年)十一月,胡铨上书反对宋金和议,请斩秦桧等三人以谢天下,朝野震动。胡铨被谪监广州盐仓,改福州签判,绍兴十二年(1142年),再谪编管新州(今广东新兴),时张元干作此词送行,并因此得罪下狱。
“梦绕神州路”,词人说灵魂都离不开未复的中原。“怅秋风”三句,将南宋局势,缩摄于尺幅之中。以下便由此发出强烈的质问之声,绝似屈原《天问》之体格。
首问:“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须知狐兔者,既实指人民流离失所,村落空墟,只剥野兽乱窜,又虚指每当国家不幸陷于敌手之时,必然“狐兔”横行,古今无异。郑所南所谓“地走人形兽,春开鬼面花”,让国破家亡之人而视之,此情此景便会产生共鸣。下用杜少陵句“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言天高难问,人间又无知己,只得胡公者一人,同在福州,而今胡公又离然分别,悲可知矣!——上片一气写成,全为逼出“更南浦,送君去”两句,其苍劲有力,字字沉实,作掷地金石之响。
过片便预想别后情怀。词人送别胡铨之后,不忍离去,伫立至岸柳凉生,夜空星见。“耿斜河”三句,亦如孟襄阳、苏东坡,写“微云渡河汉”,写“疏星渡河汉”、“金波淡,玉绳低转”,情调很相似。而对于张元干,悲愤激昂之余,忽得此一二句,更显示出了深挚的感情。如以“闲笔”视之,即如知大嚼,而不晓细品,浅人难得深味。
下言写此别之后,不知胡公流落何地,欲似朋友般“对床夜语”,已不可得。语云雁之南飞,不逾衡阳,而新州相对衡阳又更往南,鸿雁更不可能到达,书信难以寄付。这里不但问天之意直连上片,而且痛别之情古今所罕。用此方法关心国家、社会,纵怀今古,沉思宇宙人生;所关切者绝非个人命运得失穷达,自不肯谈个人琐事。韩愈《听颖师弹琴》诗“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是此句的依据。此以豪迈之言借以打发心头之痛,作者用笔如夭矫之龙,不以陈言落套为比。
凡填《贺新郎》,上下片有两个仄起七字句,不得误以为与律句全同,“高难问”“怀今古”,难、今二字,皆须平声(与上三字连成四平声),方为协律。又两歇拍“送君去”“听金缕”,头一字必须去声,此为定格。然而明清以后,理解此者已少,合律者百无一二人。
纪昀:慷慨悲凉,数百年后,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曾噩:绍兴议和,今端明胡公铨上书,请剑欲斩议者,得罪权臣,窜谪岭南。平生亲党避嫌畏祸,唯恐去之不速,公作长短句送之,微而显,哀而不伤,深得三百篇讽刺之意。非若后世靡丽之词,狎邪之语。 (《芦川词序》)
陈廷焯:此类皆慷慨激烈,发欲上指。词境虽不高,然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白雨斋词话》)
张德瀛:张仲宗《贺新郎》:“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皆所谓拨地倚天,句句欲活者。(《词徽》)
张元干(1091年—约1161年),字仲宗,号芦川居士、真隐山人,晚年自称芦川老隐。芦川永福人(今福建永泰嵩口镇月洲村人)。历任太学上舍生、陈留县丞。金兵围汴,秦桧当国时,入李纲麾下,坚决抗金,力谏死守。曾赋《贺新郎》词赠李纲,后秦桧闻此事,以他事追赴大理寺除名削籍。元干尔后漫游江浙等地,客死他乡,卒年约七十,归葬闽之螺山。张元干与张孝祥一起号称南宋初期“词坛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