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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三月,金兵进入黄、濠、滁、扬、真、盱眙等州,宋军屡败,朝廷震惊。山东人李全、杨友等招兵买马,号“忠义军”。涉时任淮东提点刑狱兼楚州节制京东路忠义兵马,对“忠义军”进行改编,裁减老弱残兵留下精干6000多人进行军纪训练,然后分两处屯守。
其时,约10万金兵进攻边城甚急。立即派诸路兵马出击,自己坐镇指挥。不数日,诸路兵马大捷,擒金将仆散万忠。随后,又命李全率万人向被金人侵占的山东出击,很快攻克登、莱二州,恩、傅、景、德等十几州亦相继收复,军威大振。捷报上呈,朝廷升为太府少卿、制置副使。不久,升淮东制置使兼节制京东、河北兵马。
嘉定十六年,因身患重病上疏请辞。时值金兵又大举进犯,再次带病率兵出战,大败金兵,将缴获京河版籍及金银铜印等送交朝廷,受到嘉奖。因劳累过度,病逝于回师途中。诏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墓在今天台县山河乡溪边村附近。
贾涉是西汉贾谊之后。
贾涉(1178—1223)字济川,天台人。曾祖父贾文国是一位平民,曾祖母于氏。祖父嗣业,字光济,性笃厚,隐居读书,未仕,因涉被赠朝议大夫;祖母于氏。父亲贾伟,是一名官员,约在淳熙五年至八年间(1178—1181年),曾守四川开江(今四川开县),他目睹雄踞四川的利州西路安抚使吴挺过于骄横,致书给丞相赵雄揭发其弊端;在谒见孝宗时,又奏请裁抑负责鄂州、江陵边防要务的大将郭杲与郭棣的兵权。贾伟的意见虽被孝宗所接受,也先后出任秘书郎,知汉州(今四川广汉)等官,不过,后来吴挺、郭杲等人相继出任四川,荆襄安抚使等高官,挟怨报复,贾伟受到排挤,含冤而死。
贾涉生于淳熙五年(1178年)三月二十八日。早年事迹不详,只知他幼年好读古书,慷慨有大志。二十岁时,父亲被冤郁郁以终。涉获荫补的时间不明,但为了洗刷父亲冤情,厘清事实,前后费了十年的时间,不辞辛劳,奔走申诉,甚至到宫廷,伏阙上书,终使其父获得平反。时间约在开禧三年(1207年)。贾伟得以平反,大概与贾涉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才干出众有关,但也和宋廷敉平吴曦之变,吴璘、吴玠家族在四川的势力解体,以及郭杲等人不在高位有关系,这时贾涉已三十岁。
贾涉初任高邮县尉,改万安县丞。嘉定八年(1215年),邻近金境的宝应县有县令遗缺,中书省命涉知县事;涉到任后,感于宋金情势紧张,恐战事再启,为早绸缪,请求筑城以固边。不久,母丧,以忧去。嘉定十年(1217年),宋金爆发战争,金兴兵南犯,攻光州,淮边告急,宋廷起复贾涉为宝应县令,这是贾涉实际参与边防实务,崭露头角的开始。贾涉再任宝应县令,显然和先前筑城有关。自蒙古攻金以来,中原纷乱,宋臣便不断向朝廷建议罢遣使,团结民兵,筑城御边。9任主管淮东安抚公事的崔与之更积极在淮东沿边推动筑城.。因此,贾涉的复任当与筑城风潮下,崔与之等人的推荐有关。贾涉上任后,除了筑城外,又迁县治还旧基,疏浚望直港,通射阳湖。11不久,改任真州通判,大理司直,知盱眙军等职。
关于贾涉先世的资料不多。从现有的史料看来,贾氏在天台并不是显赫,贾伟也担任过低级军职,见《中国历史人物论集》(台北:正中书局,1973),页300。但〈贾涉墓志〉指其父曾任秘书郎,知汉州,显然被视为文官而非武将的家族;入仕为文职官员的贾伟,是贾氏起家的人物;贾伟勇于任事,批评时政,虽然获得孝宗与丞相的赏识,却因而遭到报复。贾涉的凭藉不多,但为洗刷父冤,奔走陈情,十年不懈,毅力超人,终于恢复其父的名誉。其间,贾涉虽获任为基层官职,但历经几番波折,才得以担任县令一职。对一般非由科举入仕的官员而言,县令可能已是仕途的高位,然而,由于蒙古南侵,金朝覆亡,山东淮海地区的局势如波涛汹涌,让身处边境,擅于观察,掌握时势的贾涉得以一展才华,开创新事业的契机。
十三世纪的中国历经了由承平到纷乱,由纷乱再回复安定的历程;其中,由治而乱的钜变,与宋金间的战争有密切的关系,但促使情势加剧最重要的催化剂,则是蒙古的兴起与南侵。
当宋廷发动开禧北伐,宋,金双方以兵戎相见之时,成吉思汗则在漠北完成蒙古的统一,正成为金朝的大患。嘉定元年(1208年),金章宗逝世,完颜允济继位,表面上金朝仍维持着繁荣景象,实则外有蒙,宋两国的威胁,内则政务日益腐败,已呈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象。嘉定四年(1211年)成吉思汗以报父祖世仇为名,聚众誓师,大举侵金。七月,蒙古军相继击败金兵于抚州(今河北张北县)的乌沙堡及险峻的野狐岭(今河北万全县境),接着拔宣德,陷德兴,取居庸关,进逼中都。蒙古军以掳掠为主,攻下城邑后大肆屠杀劫掠,因此兵火所至之处有如废墟,如中都“僧(寺),道观,内外园苑,百司庶府,室屋华盛,(至是)焚毁无遗”;华北地区受到兵火侵袭,百姓无以为生,经济日益衰退,社会秩序面临崩解。
当时,金廷全力应付蒙古,对国内的控制较为松弛,于是在开禧年间曾受到宋人鼓煽兴起而暂时潜匿的华北汉人,乘乱再度揭起叛金旗帜,正如《金史》所说:“金自章宗季年,宋韩侂胄构难,招诱邻境亡命以挠中原,事竟无成。而青、徐、淮、海之郊民心一摇,岁遇饥馑,盗贼起,相为长雄……十馀年麋沸未息。”其中,红袄军领袖杨安儿、刘二祖等人,就是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此后,金朝内外处境更艰难,华北叛金的武装活动更为兴盛。嘉定六年(1213年)八月,当成吉思汗围攻中都时,金败将纥石烈执中(胡沙虎)拥兵发动政变,杀死卫绍王允济,拥世宗孙完颜珣继位,是为金宣宗。这时,蒙古骑兵以浩大声势,横扫黄河以北,太行山东西等广大地区,使中都成为大海狂涛中的孤岛。15宣宗为了避祸,于嘉定七年(1214年)五月南迁汴京。成吉思汗以金迁都违约,再度发兵南犯。直至嘉定八年(1215年)秋,蒙古军攻破的城邑就有862处,几乎黄河以北的土地都沦于蒙古铁骑之下。蒙古兵马以杀掠为主,铁骑所到之处,“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郭丘墟”。而掠夺之后,蒙古兵随即离去,致使社会呈现真空状况,除了部分地区由金朝派官镇守外,当地土豪,地主乃自相团结,组织武装力量,以求自保。于是两河,山东地区,无论强悍者或狡黠者,莫不掀起叛金活动,史称:贞佑之乱,盗贼满野,向之倚国威以为重者,人视之以为血雠骨怨,必报而后已,一顾盼之顷,皆狼狈于锋镝之下,虽赤子不能免。这是金统治中原八十馀年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山东淮海地区向来是宋金间的主要战场,在此地的汉人,不论是受到宋廷的鼓励或出于自发性,其叛金活动久有传统,辛弃疾就说:“山东之民,劲勇而喜乱,虏人有事,常先穷山东之民,天下有变,而山东亦常首天下之祸。”蒙古南侵,山东地区战火燎原,当地的武装集团再度称乱,威胁着金朝政权,为此,金廷利用蒙古北撤之际,积极动员兵力,敉平乱事,除掉了红袄军领袖杨安儿,但由于金兵处理叛乱的政策失当,骚扰良民,反而引起当地百姓的反感。此外,自嘉定八年春以来,成吉思汗与拖雷所率领的蒙古军相继攻陷济南,益都、登、莱、沂、密诸州,山东地区因蒙古掠夺战术的骚扰而满目荒残,各地豪杰趁机蜂起,使得叛金势力更形壮大。这种情况正如《金史》〈仆散安贞传〉所说:“自杨安儿,刘二祖败后,河北残破,干戈相寻,其党往往复相团结,所在寇掠,皆衣红绵袄以相识别,号红袄贼,官军虽讨之,不能除也。”李全适时接替杨安儿所领导的红袄军,声势倍增,成了山东叛金势力的主力。
对山东淮海地区的叛金武装团体而言,存亡与否,视钱粮的取得与资源的开拓而定。自嘉定四年蒙古南侵以来,山东淮海地区先有红袄军的叛乱,接着是金廷平乱兵的骚扰,复有蒙古铁骑的蹂躏,处处呈现着“宝货山委而不得食,相率食人”的景象,粮荒极为严重,两河地区更是“赤地千里,人烟断绝”。因而南方的宋朝遂成为武装集团赖以获取资源的主要对象,这使山东淮海地区人民竞相向南移动,以归宋为名,寻求宋廷的支援。大量南向的流民,使当时身负两淮防御大责的江淮制置使李珏,知扬州兼主管淮东安抚司公事崔与之,26以及各州县长官与统军官,都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先是,武锋军卒沈铎和定远百姓季先知道杨安儿等人有意归宋,乃说服知楚州应纯之加以招纳。应纯之令沈铎派人招抚杨友,刘全、李全等人,季先则招徕石珪、葛平、杨德广等武装团体,27并鼓励李全等分兵克复莒、密、青等山东诸地。应纯之眼见李全等人战绩显著,进而建议边帅利用这些豪杰之士,从事恢复大业。
宋人鉴于蒙古兴起与金朝衰败日益明显,曾对是否与金和战的问题展开激辩。虽然宰相史弥远知道金的国势受蒙古侵扰而大挫,但开禧北伐的殷鉴不远,不敢冒然接受主战者的意见,只是停纳岁贡,停派使臣而已,仍谨守和约,如曾封锁淮水,不准归正人南渡,甚至将南归者“视为盗贼,戮之焚之”,要求上流制阃之臣,对南来者予以剿杀。然而,山东地区武装叛金的声势浩大,在地方豪强的交通,拉拢下,已受到地方官员的支持,宋廷虽不愿光明正大的招纳他们,却密令制置使李珏与知楚州应纯之等人接待他们,赋予“忠义军”的名号,听从帅臣节制。并依武定军的例子,提供一万五千人的军粮,名为“忠义粮”。于是临近宋境的山东豪杰相继渡过涟水南下,形成一股巨大的势力。
嘉定十年(1217年),金宣宗对宋宣战,宋金战事再启。金宣宗即位以来,任命主战的术虎高琪为相。高琪欲藉扩张疆域以邀功,与高汝砺互相唱和,主张伐宋。宣宗狃于对宋常胜,耻为宋人所轻,加上国用匮乏,谋取赏于宋人;利用蒙古大军西征的缓冲时间,以南宋岁币不到及息州饥民作乱为藉口,命右监军乌古论庆寿,签枢密院事完颜不统兵分三路南下攻宋。这时,史弥远以曲在金朝,遂改变政策,请宁宗下诏伐金,并转而积极招徕归正北人,成立“忠义军”,十一年(1218年)一月,正式任命归附的义军领袖李全为京东路副总管,杨友、季先为京东路钤辖33,在宋廷与应纯之的厚赏与支持下,南下的人络驿不绝,义军的抗金活动更形活跃,声势日壮,在宋金战争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当宋金和战丕变,宋内外形势变幻之际,正是贾涉直接参与淮东边务的时刻。在华北流民不断南移的热潮中,宋臣不但热烈讨论宋金关系的发展,更发表如何掌握归正之士的不同意见;而宋廷为因应内外情势的巨大变化,对于和战与南下北人的政策也有极大的变化。在时局骤变的时候,贾涉正由宝应县令转任淮东提刑,继而出任淮东制置使,积极地参与沿边地区的防御要务。
宋金关系变化的关键时期,李珏与崔与之是二位坐镇南宋淮东防务的重要人物。李珏为江淮制置使,兼知建康府,是总管边务,负责屏障京师的重臣,崔与之则是知扬州兼主管淮东安抚公事,是负责江北防务的要角。李珏与崔与之二人深知宋金关系薄弱,和约难以持久,而且都深感宋朝的边防相当薄弱,因此积极推动筑城固边的工作。不过,崔与之对招纳忠义人的态度,显然较为保留,审慎;当李全率众归宋时,崔与之即指出:“山东新附,置之内地,如抱虎枕蛟,急须处置;自古召外兵以集事,事成与否,皆有后忧”,期望制司善为区处。李珏对忠义人的态度则相当积极,他不仅透过应纯之等人招纳山东忠义人,甚至企图利用这些人机察敌情,鼓励李全等人从事恢复故土的事业。
此外,李,崔二人对金和战的态度也显然不同。崔与之强调守御,李钰则积极主战,图谋恢复,刘克庄说:“虽然国家南渡百年,士大夫皆以为非和无以立国,至公遂破其论,异日秉史笔者书曰:‘绝币自立由李公始’,嗟夫,斯亦足矣”,清楚描述了李钰主战的性格。宋金爆发战争前,淮东不断发生侵扰金境涟水,东海以及围攻泗州等情事,当与李钰的策划有关。镇江都统刘琸也曾建议蓄养锐气,以备大举。宋金交战以后,李钰在史弥远力赞下,于嘉定十一年四月派遣刘琸率兵由盱眙军渡淮攻泗州;不意全军覆没,金兵乘胜攻入盱眙军,建康震动,“外议以边面无备”。此时,淮东安抚使崔与之马上调集各地平时训练较佳的军队,赶往盱眙军沿淮一带严加守备。他在致史弥远的书信中,对于边将的冒进,将使多年来辛苦经营淮东的成果毁于一旦的严重后果,感到忧心,他说:“与之乘鄣五年,子养士卒,今以万人之命,坏于一夫之手,敌将乘胜袭我。”李钰的参议官黄干也指出“淮上之败,刘琸可斩也”,推荐崔与之、方信孺,可惜李钰未予采纳。对泗州战败,宋臣有过深刻的检讨,权工部尚书胡就指出“内因廷臣横议,外而边臣邀功,使边境久未安”,是挑起战端并导致失败的原因,而李钰则是肇祸的主谋。宁宗也同意此说,认为是边吏“希望爵赏,为国生事”所致;转而倾向和议,宋金情势再变。
宋金推动谋和,却引起忠义人的疑惧。义军领袖之一的石珪以宋谋与金和,不利义军为名,杀楚州都监沈铎;宋廷为缓和义军情绪,急罢知楚州应纯之,由通判梁丙代理。但宋廷提供的忠义粮不足,梁丙处置无方,石珪率两万人渡淮,大掠楚州南渡门。面对大批义军蜂拥南下,边臣处理失当,几酿成巨祸,时任知宝应县令的贾涉上书宋廷,指出若在忠义人不断南移之际与金谋和,将使山东的乱局蔓延至两淮;建议宋廷立下固定员额以招安义军,让他们自成一军,安置在淮北,如任其南下,将来难以应付。宋廷乃任命贾涉为淮东提点刑狱兼知楚州,节制本路京东忠义人兵;他受命后,亲自出面招抚叛兵,稳定局面。
嘉定十二年(1219年)春,金人以数十万人分兵进犯濠、滁等州,并计诱石珪等人。李钰遣官兵与忠义军救援无效,两淮告急;淮南流民竞相渡江避乱,金人游骑至东采石,杨林渡,建康大震,情势混乱。贾涉担忧石珪等为金人所用,派遣陈孝忠向滁州,石珪、夏全、时青向濠州,季先、葛平、杨德广趋往滁、濠,命李全兄弟袭击金人归路,并以傅翼监军。由于义军奋勇力战,相继解除各地受困的局面。其中李全兄弟由楚州引兵救援,在涡口击败金兵,使金主力全丧,不敢再窥淮东,是保卫两淮的战斗中,具有决定性的战役。为了奖赏忠义军救援淮东的功迹,宋廷应贾涉之请,将安边所没入宝应县中原属韩侂胄的顷田地,拨充忠义人耕种。
忠义称乱,边防告急,缘于守边重臣不能协力合作所致。宋臣检讨此一情势,首先奏劾身负边防重责的制置使李钰“败军误国,大罪有三”。由于情势紧迫,宋廷采取紧急应变,一方面罢李钰,并改任崔与之为秘书少监,将二人调离淮东边务;一方面罢江淮制置司,另置沿江、淮东、淮西制置司,以加强边备。此时淮边守臣多属轻儇浮靡之士,人心不附,制置使与安抚使又同时被调职,使得流言满道,形势颇为危急。宋廷鉴于贾涉调遣义军,解除淮东危急的表现优异,接受殿中侍御史李楠“官序尚卑,资望犹浅,则姑命以副使”的建议,于嘉定十二年六月二十日先任命贾涉为淮东制置副使,旋即任为淮东制置司公事;宋廷为了直接掌控沿边情势,推动防务,将制置司的任所迁至较近金境的楚州,并将反对迁到楚州的淮东提刑兼知扬州洪伋予以调职。
总之,在宋金和战丕变,淮东战况激烈之时,二位担负淮东边防重任的大臣,因意见不和,不能协力相助以稳局势而遭调职。宋廷为巩固边防,紧急任命调派义军解除江淮危机有功的贾涉,出任肩负屏障宋疆的淮东最高官员。从此,贾涉成为在第一线执行边防与涉外要务的南宋重臣。
贾涉出任淮东制置使之后,以处理山东忠义军为重心。自嘉定十年爆发的宋金战争,表面上战火四起,拖延甚久,实际上由于双方均无必胜之把握与决心,因此在战争持续之时,即有谋和之议。对金廷而言,外有蒙古侵犯,内有叛民,加上迁都后衍生出许多社会经济难题无法解决,而宋边防尚严,难以扩展战果争取胜利;金宣宗在朝臣建议下,由武休关进取四川时,说“此举盖为宋人渝盟,初岂贪其土地耶!朕重惜生灵,惟和议早成为佳”,就说明了他的心意,只是碍于情面,又气愤宋策动忠义军从中牵制,才相继发动游击性的攻击,并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至于宋廷,自战争爆发以来,被动应战者多,也不愿扩大事端;何况自嘉定十二年秋起,淮东忠义军声势壮大,自主性又强,如何加强对这些人的掌控,让他们发挥积极的战力,而避免负面的影响,也就是如何有效的控制和利用义军,正是宋廷更为关心,也寄希望于贾涉的重责大任。
山东忠义军是特定时空下产生的复合体。“忠义军”为宋廷赋予的一个通号,实际上是由无数个在宋廷招抚下,掀起叛金或投宋而各自拥有武装力量所组成的团体。虽以归宋为名其中真心归宋,深明民族大义者不多,多半是在战乱,饥荒中,为求生存或图利,而揭起拥宋的旗帜,实质目的是为了获取财物与粮食。这些人勇武好斗,熟悉华北地理情势,可以作为宋廷恢复故土的先锋,但人多势散,如何组织人力与支应财粮,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嘉定十一年,石珪在南渡门焚掠后,贾涉所提“至若忠义之人源源而来,不立定额,自为一军,处之北岸,则安能以有限之财应无穷之须, 饥则噬人,饱则用命,其势然也”的意见,当成为他尔后处理忠义人的基本原则。但在时势的推移下,仍有所变化,从言论及以后作为看来,贾涉显然比较弹性的执行李钰的政策。
宋金战争以来,淮东积极招徕忠义军。宋廷先依武定军例,放钱粮一万五千人,人数激增之后,又增放二万人钱粮作为号召,时青、石珪、彭义斌、严实、夏全等人纷纷归正。其中嘉定十二年六月,金青州守臣益都人张林在李全的劝说下,举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等州归宋,表称“举诸七十城之全齐,归我三百年之旧主”;次年,严实也应赵拱之召,举魏、博、恩、德、怀、卫、开、相等州来归,使太行山以东之地,名义上复归宋的版图。
贾涉进一步鼓励义军北伐。他衔宋廷之命,传檄中原,“以地来归及反戈自效者,朝廷裂地封爵无所吝”来激励豪杰。于是,忠义军的恢复行动更为频繁,李全挥兵北上,争衡中原,难怪金人要说“宋人以虚名致李全,遂有山东实地”。彭义斌一军更侵河北,取大名、中山、破东平,下真定,迨西山,悬师北伐,号召两河豪杰,重树大宋旌旗,兵威之盛,竟使山东的蒙古汉军“皆壁,不出犯其锋;或闻风景附。”这么丰硕的战果,不仅使宋廷博得兴复山河的美名,义军也获得了高官厚爵:张林被封为武翼大夫、京东安抚兼总管,李全改为广州观察使、京东总管,刘庆福、彭义斌皆为统制。职司统御义军大责的贾涉也被擢为太府少卿,制置副使兼京东河北节制。在贾涉的节制下,忠义军积极参与解除淮西之围的军事行动。嘉定十四年(1221)二月,金再谋伐宋,以十馀万犯光州,围黄州,分兵破淮西诸县;淮西守备薄弱,帅臣赵善湘请援于朝廷。宋廷诏淮东,京湖诸路应援。 贾涉遣李全、彭义斌镇江副都统翟朝宗及徐晖等分别率忠义民兵与正规军救援黄、蕲。三月,淮东兵未至,黄州已被攻破,蕲州亦因徐晖援救不力而告陷落。李全赶至,护安庆,与赵范、赵葵兄弟协力救黄州,并遣彭义斌掩袭淮上金兵。山东忠义军的协力合作,迫使金人退师。在淮东兵马从事救援淮西的行动中,贾涉发现徐晖护城无功,率先逃遁,将他斩首示众,从而稳固淮西局势。由于贾涉筹划,指挥,策援有功,宋廷乃迁之为权吏部侍郎;71七月,他更被任命为淮东制置使兼京东,河北路节制使,这是贾涉地位与声望最高的时候。
贾涉在策动义军北伐与救援的同时,也推动联结蒙古的工作。这一项涉外行动,除攸关宋蒙结盟外,交涉山东忠义人的问题,殆为重要因素之一。当山东地区成为宋金蒙三国逐鹿的主战场之后,夹在三国纷争中的义军,就出现复杂化的倾向;尤其是蒙古在河朔,山东等地停止杀戮,转而积极争取据地自保的豪杰,以及金廷改剿为抚,不惜以名器争取山东武装势力以后,宋金蒙三方势力交相争取这些武装团体,使得一向活跃于山东地区而以归附宋朝为主的武装力量,在依从的态度上有了变化,游移于三国之间,或叛或降。这也使得宋蒙的交涉中,多了一项讨论的议题。
此前,嘉定二年二月,宋廷得知成吉思汗南侵的消息时,仅由执政者“作私书密谕诸军帅臣”在边境进行戒备,态度相当谨慎。到嘉定四年,宋使余嵘回报蒙古围攻燕京的消息后,宋人开始关切并讨论如何联合新兴势力以复世仇。等到木华黎担负主导伐金的军事任务后,为了加速金的灭亡,减少后顾之忧,曾于嘉定七年(1214)一月派三位蒙古使者渡淮到濠州钟离县,图谋联宋。当地守臣以“不奉朝旨,不敢受”为辞加以拒绝。不过,蒙古与金朝国力消长至为明显,宋臣进一步讨论如何对待蒙古的问题.嘉定八,九年间,与宰相史弥远素有亲密关系的程珌,向宋廷提出在朝廷的默许下,听由边阃进行联蒙恢复的方案,他说:“强敌所当结,豪杰所当檄,边将自为之,朝廷无与焉;成则享大利,否亦无损于毫毛,用力寡而成功倍。否则边事一开,将不止一残敌而已”。77
程珌的意见,对宋廷乃至贾涉在淮东推动的联结蒙古,具有重要的影响。嘉定十年,宋金爆发战争之后,宋臣有“献策北通鞑靼”之议。不过由于忠义军在蒙宋间叛服无定,引起双方的误会,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蒙古曾于嘉定十一年派葛不罕与宋议和,可能谈到夹攻的事,宋也派苟梦玉出使蒙古。此时,或许由于宋廷对联蒙夹攻金朝的态度不太热衷,双方没有进一步协议的迹象;但嘉定十三年十二月,义军领袖石珪叛宋投蒙的举动,引起宋廷的重视,贾涉显然是在史弥远同意下,派都统司计议官赵拱经由河北,山东到蒙古军前议事。赵拱会见了木华黎,双方直接沟通,蒙古大将并赠北宋旧物“皇帝恭膺天命之宝”玉玺一方,由贾涉转呈宋廷。到嘉定十五年(1222),宋臣魏了翁担心宋与金相抗之时,蒙古与西夏将有窥伺边境,为了稳定局势,建议朝廷“且下淮东制司,仍遣小使谕志于鞑使,使群盗无以措其惎间之辞”,此一交涉内容可能与山东忠义军有关,但纪录不详,此时,贾涉在应付李全引发的一连串事情上,可能已精疲力竭,并无馀力再推动此一外交活动了。
山东境内武装团体适应环境的方式各异,而且变化无常。这些团体组成分子复杂,组织方式不同,抗金附宋的背景也不一样,而且各具实力,因此,不仅出现群雄并起,各自为政的情形;同时为了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求生存与发展,各有不同的适应方式。其中,固然有民族意识强烈,如彭义斌者,但更多的人则以求生存为先务,他们辗转南下的目的是避祸就食,其情形诚如程珌所说:“彼其初,不过苦于北方饥馑,及畏敌人杀僇,故相率而来,丐一饱以逃生耳,岂复有长志宏略,可以角逐中原哉”。生活的资源与利益的取得,既是他们考量的首要因素,因此很容易因宋、金、蒙三国招抚政策的变化而改变其初衷,出现游移取利,首鼠两端的现象。宋金战争爆发后,宋对北人采取积极招抚政策,北人相继南下,他们“或请分处授田,以涣其群;或请增招正兵,以权其势;或请以补正兵之阙,而自为一军”,要求日多,逐渐成为南宋政治,经济上的难题。另一方面,鉴于金蒙相继招安各武装力量,安抚民心,宋廷又担心金蒙政策的改变,会削弱义军归宋之心。因此,如何有效控制这些忠义人,使其充分发挥“供我驱驰”,并避免引发负面的影响,是宋廷与宋臣相当关切的议题。
宋人担心山东忠义人声势浩大难以控制,因此许多大臣主张对他们采取以主制客,众建与分散的政策。嘉定十一年大批北人南归时,余嵘曾预料义军难制,建议以劲兵控驭。叶适曾批评宋廷因循苟且,不敢分散忠义军,使他们得以聚集为乱,将招大祸。方信孺认为“奸雄不可以弱势填压”,建议“选有威望重臣,将精兵数万,开幕府山东,以主制客,重驭轻”。徐凤在嘉定十二年,奏论山东义军的时事,也建议仿照贾谊众诸侯之策,散置部落,分化他们的势力,如此一来,不致因党羽聚集而产生觊觎之心。曹彦约则指出“用兵之道,可以形格而势禁,不可以直致也.……正军者,忠义之主宰;有三万之正军,然后可以制一万之降卒,有十万之正军,然后可以制三万之忠义”;京东河北节制司干办公事陈韡在嘉定十四年,向贾涉献处置忠义人的策略时,也主张在新复的山东,河北各地,仿效汉赵充国留屯之策,而且分授疆域给忠义人,如在山东采“三分齐地,张林,李全各处其一,又其一以待有功者,以分其权”,河南首领“以三两州归附者与节度,一州者守其土”。这些意见不仅反映南方士大夫,官僚对北人的疑惧,在态度上也趋向于消极性的思患预防。而宋廷在衡酌形势变化与义军的本质后,接纳宋臣的意见,并透过第一线的边阃执行。
贾涉是执行淮东防务的宋朝最高官员,面对人多势众,各自为政,背景各异的山东忠义军,采取消极防御重于积极鼓励的态度。他鉴于正规军不足,不敢明显的采取以正规军压制忠义军的方案;但为掌控情势,保持主动,一方面以粮饷作为控制的手段,一方面则采行分化的策略。
粮饷的取得是山东忠义军生存与发展的重要凭藉,也是宋廷掌控忠义军的重要资源。当宋廷设置忠义军,发放粮钱一万五千人时,李全即“起羡心”。此后,宋廷不断赏赐钱粮,招徕忠义,但人数骤增,却形成财政的重大负担。楚州通判梁丙,想以减省钱粮作为控制忠义人数的手段,却激起石珪据楚州南渡门叛变,造成忠义人对宋廷离心,贾涉在平息这场乱事之后,除了鼓励忠义人北上从事恢复大业外,更藉粮饷作为拢络与控制的手段。如嘉定十二年一月,李全南归后,宋廷赐予李全金带一条,银五千两,绢一万匹。李全劝降张林,宋廷增放二万人钱粮的措施,或也与贾涉的建议有关。十三年,石珪叛宋归蒙的意图明朗时,有人建议贾涉“命一将招珪军,来者增钱粮,不至罢支;众心一散,珪党自离”,以此肢解石珪的部众,但没有成功,反而迫使石珪降蒙。十四年正月,又赐缗钱六万给李全。这种以提高钱粮作为利用义军的筹码,显然与贾涉认知的“饥则噬人,饱则用命”的想法有关。
但这样的做法,却招致廷臣的许多批评。刘克庄在嘉定十三年就曾感慨的说:“今日招纳山东,是担钱担米出去做事,其法当有限止。本欲用此曹取邳、海,不可取,遂纳五万人于两淮,把自家地盘,先作践一遍。……山东已纳者,岁费缗钱五百万,米四万斛,其在东海,涟水二县者不与焉,言之可为寒心。”叶适也指出“六七年间,牵引山东、河北,破坏关外,未有毫发之益,而所丧巨亿万计。”可见以钱粮为手段,虽然对稳定政局,乃至恢复疆土略有成效,却形成宋廷财政的巨大负担,并且逐渐养大忠义人藉机要胁的胃口。李全后来势力壮大,欲图割据时,还一方面对宋表示恭顺以争取粮食,另一方面却积极寻求金朝的支持。金臣白华说:“李全借大兵之势,要宋供给粮饷,特一猾寇耳。”都显示宋廷以钱粮为诱饵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面对动机各异,势力庞杂的山东武装力量,宋廷的政策难以一致。在南渡门之变的过程中,梁丙曾调集其他忠义军王显、高友、赵邦永等人攻击石珪,但他们相会时,却是“下马与作山东语,皆不复战”,导致事变扩大。这一事件,使宋人和朝廷进一步体悟到忠义人若凝聚起来,对宋朝会是新的威胁。贾涉更深切了解此一情势的严重性,因此在乱后,着手推动忠义人分屯的制度,分散其势力,并增加正规军的人数,来维持官方的主控权。《宋史》〈贾涉传〉指出“忠义诸军在涟水,山阳者既众,涉虑其思乱,正军常屯七万馀”。只是,随着北人不断南下,要常保正规军的优势并不容易。因此,当金兵进犯淮西之时,贾涉就利用忠义人彼此互不相属,各自独立,对经济资源的依赖等弱点,分批派遣忠义军去解除滁州与濠州之围,而由正规军随行督视;进而施行一连串分化挑拨的手段,让忠义军之间,制造冲突,以便从中掌控。嘉定十三年,忠义领袖季先死后,贾涉即命统制陈选至涟水,统领其军,此举引起季先馀党的抗拒,他们暗中迎接石珪到盱眙,奉为统帅。涉既无法直接统领该部,乃谋利用“众建”的策略,将石珪的部众分为六,由季先的部将分别统率。但是,此一分化计画仍被忠义人所识破,诸将依然只听从石珪的号令,以致造成“其后有(朝廷)教令皆不纳”的窘状。贾涉不得已,转而利用李全来对付石珪,珪因而投向蒙古。
贾涉以钱粮与分化等手段,来掌控忠义人的计画,却随着外在形势的变化,以及李全声势的坐大,逐渐带来反效果。李全运用智谋与机运,不断壮大声势;他以发动北伐及劝说义军领袖归宋的方式,获得官职与粮饷,尤其在嘉定十二年涡口获捷之后,更有扩大势力的想法。于是,李全开始藉制置使的力量,打击任何有碍他发展的义军领袖;而这样的想法,与贾涉所推动的分化政策正相符合。第一步是谮害威望跟他不相上下的季先;接着请求贾涉讨伐石珪,此议虽未被接受,却趁机占有季先原有的三千军额,领有馀众,并由朝廷任命他的部将刘全为总管,分千兵驻于扬州,将其势力扩至江北;进而建造船只,“谋争舟楫之利”,向南发展。十四年二月,李全受命援救淮西,当金兵北撤时,他为了保全实力,竟“追之不甚力”。显然李全遇机运用谋略,表面上配合贾涉的分化政策,实际上遂行扩张势力的意图,壮大声势以操控时局。
于是,以李全为首的山东忠义军,遂形成淮东防务的新威胁。当李全图谋发展的时候,贾涉为了强化楚州战力,及官方在前线的主导性,将原驻屯于镇江的八千正规军移至楚州城中,由翟朝宗统领;另分帐前忠义人万人,由赵邦友、高友率五千人屯于城西,王晖与于潭领五千人屯于淮阴。李全人多,并不担心镇江兵的军力威胁,只是厚结其将领,以避免成为心腹之患而已,他最担心的是勇武善战的帐前忠义。为了拉拢这些将领,李全曾多次称赞高友等人勇武,并为表示看重,请求贾涉允许他于出战时率领这批军队,未被接受。从这些事例,显示贾涉对李全的意图有所了解,并采取对策。
不过,此时贾涉与宋廷决策者对待李全的态度与政策,差距日大。李全的势力日大,图谋发展的野心日炽时,丞相史弥远却为稳定时局,维系朝廷与忠义军的关系,反而利用种种名义厚赏李全,如嘉定十四年,宋廷欲藉翟朝宗与赵拱献玉玺归朝而大行庆赏之礼时,晋封李全为承宣使。贾涉曾极力反对宋廷藉加官进爵,厚予奖赏的方,来拢络李全。他说:“昔之患不过亡金,今之患又有山东忠义与北边,宜亟图之”;并指李全“盗贼血气正盛,官职过分,将有后忧”,“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宁知骄则将至于不可劝邪”。但这些意见,并不为史弥远所接受,显示宋廷厚待李全的政策,与贾涉处处提防,图谋分化以利控制的计画,落差日益扩大。这种情况不仅显露出李全积极扩大势力的野心,,说明贾涉意欲执行的策略更加左支右绌,窘状百出。
从嘉定十五年贾涉与李全,益都张林三角关系的发展,可以看出贾涉疲于应付的窘境。张林虽因李全的劝说,举青、莒诸州归宋,但本人仍在山东的胶西等沿海一带活动,坐拥盐场之利。李全为壮大割据的基地,由其兄李福经营山东;李福看重张林辖地的盐场厚利,百般威迫张林交出盐场。张林向制置使贾涉申诉,涉密召其部下了解实情,却被李福伏兵刺探,迫使张林投向蒙古。张林投归蒙古后,仍致书贾涉陈述投蒙出于李全的胁迫,非其本意;涉心咎李全.李全进一步请求朝廷准他提兵攻张林,贾涉左右为难,暗中派人到山东宣劳张林,使人在途中又为李全所杀;李全急攻张林,入据青州,拥有山东之地,实力大增。从这一事件可以看出,贾涉防患李全及谋拉拢张林以分化忠义的用心,而李全运用智谋,时机来壮大声势的用意也十分明显。如此一来,不但贾涉与李全的心结已深,李全的势力也发展到了远非贾涉所能控制的态势。
嘉定十六年,贾涉已无力处理李全势力,窘境显露无遗。当年二月,贾涉出郊行劝农仪式,在返回楚州城的途中,李全的部属拦路威迫,涉派人请李全的妻子杨妙真协助才打开通路。杨氏虽然在表面上怒责忠义军,但李全部属的胁迫行动,给多年来积极推动淮东边防及流民政策的贾涉一个致命的打击。此时,曾任知随州,荆鄂都统制的许国奉祠在家,他一直想取代贾涉的职位;看到李全势力坐大,他不断向宋廷上奏疏,力陈“全奸谋甚深,反状已着,非有豪杰不能消弭”,明指李全意图谋反。这些话,几乎是从另一个角度否定贾涉多年来苦心经营忠义军的努力,对贾涉自是另一个致命的打击。在内外交逼的情况下,贾涉身心俱疲,疾病发作,于是紧急向朝廷请辞制置使等职;获旨回都奏报,其职由淮东制置司参议兼楚州通判陈韡代理。不过,人未到临安,病情已加剧,乞请休致;宋廷迁之为显谟阁学士,通奉大夫。六月一日,死于临安府黄鹤山宝庆院。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享年四十六岁。
贾涉崛起于南宋非常时期,无显赫的家世,未取得功名,在朝又无奥援,这样的人物在宋代承平时期是难以获致高位的;而他却得以开阃淮东,节制忠义,成为执行宋廷边防政策的重要人物,这和他在宋金蒙三国势力交错,兴替时期,以灵活的手腕处理边防,流民及涉外事务,表现卓越有密切关系。
贾涉的成功,在于他能掌握时势适切执行宋廷的政策巩固边防。他以灵活的手腕,妥善接纳,处理大量山东忠义军的南归,且能反映执政者和舆论的主流意见,利用这批武装力量作为恢复故土和救援危急地区的任务;使得山东地区在形式上纳入宋的版图,也使宋金冲突以来,淮东地区较少受到战火波及。此外,他也善于观察时势,呼应朝廷的外交政策,是第一位推动联结蒙古活动的宋朝地方官。此举不仅有助于宋蒙两国的相互了解,也化解山东忠义叛降问题所造成的误会。这些都是他得以在变幻不定的大时代中出人头地,晋升高位,并且列名国史的重要原因,正如〈墓志〉所云:“若夫制阃勋业,则有国史在”。可见他是以自身的能力获致勋名,而非受其次子贾似道位居权要的影响所致。《宋史》本传的论赞也说:“贾涉居方面,亦号有才,及其庶孽,竟至亡国,为可叹也”,显示《宋史》的编纂者相当肯定贾涉的才能,反而对贾似道累其声名,表示遗憾。
对山东忠义军的处置方式,是贾涉成败的关键。他对忠义人的功利取向非常清楚,因此采取了利诱和分化的手段。这二种方式,在初期由于忠义军人数尚少,他的文人身分也能得到北人的尊敬,以及处置的策略受到舆论的支持,因此不论推动救援或恢复,都颇能得心应手,不仅成就了他的事业,也使以李全为首的山东忠义军成为屏障宋廷的主要武力之一。
不过,随着李全势力坐大之后,贾涉的窘态就逐渐显露。李全是一位精明狡猾,诡计百出,威迫欺瞒的豪强,当势力壮大之后,兴起裂土割据之心,骄纵与桀骜不驯的霸性益加明显。贾涉虽然想设法压抑、防范,却招架不住,穷于应付;况且,此一想法又与丞相史弥远一意拉拢李全,不断授以高官的作法相违,最后竟到心力俱疲,疾病缠身而死。〈墓志〉说:“渐复故疆而不遂大业,致身法从而不及侍清光”,一方面写出贾涉中寿而死,壮志未酬的悲情,另也显示他处于风云变幻的时期,难以掌握时势的郁郁困境,然而相较于后继者,如许国、徐晞稷等人,使用更为拙劣与极端的手法,以致激起李全的叛变而言,贾涉在处理山东忠义军的手段,显然是更胜一筹了。
贾涉,字济川,天台人。幼好读古书,慷慨有大志。以父任高邮尉,改万安丞。宝应择令,堂差涉至邑,请城之。役兴,以忧去。金人犯光州,起涉竟前役。通判真州,改大理司直、知盱眙军。
淮人季先、沈铎说楚州守应纯之以招山东人,纯之令铎遣周用和说杨友、刘全、李全等以其众至,先招石珪、葛平、杨德广,通号“忠义军”。珪等反,毙铎于涟水,纯之罢,通判梁丙行守事,欲省其粮使自溃。珪、德广等以涟水诸军度淮屯南渡门,焚掠几尽。谓:“朝廷欲和残金,置我军何地?”丙遣李全、季先拒之,不止,事甚危。涉时在宝应,上书曰:“降附踵至,而金乃请和,此正用高澄间侯景遣策,恐山东之祸必移于两淮。况金人所乏惟财与粮,若举数年岁币还之,是以肉啖馁虎,啖尽将反噬。至若忠义之人源源而来,不立定额,自为一军,处之北岸,则安能以有限之财应无穷之须?饥则噬人,饱则用命,其势然也。”授淮东提点刑狱兼楚州节制本路京东忠义人兵。涉亟遣傅翼谕珪等逆顺祸福,自以轻车抵山阳,德广等郊迎,伏地请死,誓以自新。
金太子及仆散万忠、卢国瑞等数十万大入,且以计诱珪等。涉虑珪等为金用,亟遣陈孝忠向滁州,珪与夏全、时青向濠州,先、平、德广趋滁、濠,李全、李福要其归路,以傅翼监军。数日,孝忠捷至,珪屡破金人,遂与先及李全趋安丰。时金人环百余砦,攻具甫毕,珪等解其围,李全挟仆散万忠以归,见《李全传》。金人不救窥淮东者六七年。
南渡门之变,平、德广等实预,涉既受降,置弗问。平等尚怀异志,涉密使先以计杀之,而先之势亦孤。忠义诸军在涟水、山阳者既众涉虑其思乱,因滁、濠之役,分珪、孝忠、夏全为两屯,李全军为五砦,又用陕西义勇法涅其手,合诸军汰者三万有奇,涅者不满六万人,正军常屯七万余,使主胜客,朝廷岁省费十三四。
涉又遣李全以万人取海州,复取密、潍。王琳以宁海州归,遂收登、莱二州。青州守张林以滨、棣、淄州降,又取济、沂等州。自是恩、博、景、德至邢、洺十余州相继请降。涉传檄中原:“以地来归及反戈自效者,朝廷裂地封爵无所吝。”仍厉诸将,图未下州郡。擢太府少卿、制置副使兼京东、河北节制。
金十余万众犯黄州,淮西帅赵善湘请援于朝,涉遣李全等赴之,翟朝宗等为后继。丞相史弥远拟升全留后,涉曰:“始全贫窭无聊,能轻财与众同甘苦,故下乐为之用。逮为主帅,所为反是,积怨既多,众皆不平。近弃西城,免死为幸,若无故升迁以骄其志,非全之福,亦岂国家之福。曷若待事定,与诸将同升可也。”金人破黄陷蕲,安庆甚危,全驰至,遂定。全至久长镇,与京湖制置使赵方二子范、葵遇,掎角连战俱胜,遣彭义斌等进至下湾渡,尽掩金人于淮。迁权吏部侍郎。金人再犯淮西。先是,蕲州受围,徐晖往援,乃鼓众宵遁,金乘间登城,一郡为血,前帅不敢问。涉斩晖以徇,诸将畏惧,无不用命,淮西之势大振。
初,翟朝宗得玉玺献诸朝,至是赵拱还,又得玉印,文与玺同而加大。朝廷喜璧之归,行庆赏。涉遗书弥远谓:“天意隐而难明,人事切而易见,当思今日人事尚未有可答天意者。昔之患不过亡金,今之患又有山东忠义与北边,宜亟图之。”弥远不怿,李全卒以玺赏为节度使。涉又言:“盗贼血气正盛,官职过分,将有后忧。”弥远不以为然。涉曰:“朝廷但知官爵可以得其心,宁知骄则将至于不可劝邪?”
涉时已疾,力辞事任。值金人大入,强起视事。金将时全、合连、孛术鲁答哥率细军及众军三道渡淮,涉以合连善战,乃命张惠当之。惠,金骁将,所谓“赛张飞”者,既归宋,金人杀其妻,所部花帽军,有纪律,它军不及也。惠率诸军出战,自辰至酉,金人大败,答哥溺死,陷失太半,细军丧者几二千。涉既病,乃以所获京、河版籍及金银牌铜印之属上于朝。卒,超赠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
涉父伟尝守开江,贻书丞相赵雄,极论武兴守吴挺之横,它日陛对,又乞裁抑郭棣、郭杲兵权,孝宗嘉纳,后反为所挤以没。涉弱冠直父冤,不避寒暑,泣诉十年,至伏书阙下。子似道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