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7-06 16:51
太阳烧红了海洋
海洋包容了太阳
向晚天空缺掉一角
月亮探头撒张网
眼观鼻观心口上
你那羞涩不能忘
我的手臂不胜扭曲靠上你的肩膀
山顶一片白茫茫
风起滚层层浪花
向晚天空明暗更替
霞彩忙着点新妆
眼望云望西天涯
你那出神不能忘
我的情绪傻傻随你飞进美丽乌托邦
这一年 这一夜
回忆温暖我疲惫
小黄灯书桌前
细数有心人情泪
看似清实迷离
情路又玄又是漩
为你 我更举杯
好景当前莫留连
猎户星在前方亮
双熊盘踞北极光
春分时候无际穹苍
银河舞会星宿忙
眼游神游老与庄
你那无语不能忘
我的胸口鼓鼓吹胀欢乐幸福的遐想
这一年
(独白)
这一年 这一夜
回忆温暖我疲惫
小黄灯书桌前
细数有心人情泪
看似清实迷离
情路又玄又是漩
为你 我更举杯
好景当前莫留连
华丽澎湃而感伤的〈这一年 这一夜〉
多年前,若不是听到张雨生的创作〈这一年 这一夜〉,我从不知那首充满异国风情且耳熟能详的法国作曲家拉威尔〈波丽露舞曲〉,可以被那么流丽畅快的手法编进一首处处诗意、字字多情、节奏豪情的流行歌曲中。
结合西班牙与阿拉伯风情的〈波丽露舞曲〉,在这首歌的副歌里以固执不变并反覆持续的3拍子节奏,藉由没完没了的小鼓敲出张雨生年轻壮阔的气魄、以及演唱时一字一断如军乐行进般的的笃定感;而主题旋律在华丽流动的小提琴和键盘间往复回旋,让人一再听到管弦乐加上合唱团营造出的壮丽感。
谈到歌词,更是俯拾皆珠玉,虽然还是有谐韵上以及词曲贴合度的问题,但是整体来看仍是瑕不掩瑜。在〈这一年 这一夜〉的歌词创作上,张雨生用了大量赋比兴的诗经写作手法来依时序描景、互喻、赞叹、诉情衷。
歌词启首的几句:“太阳烧红了海洋 海洋包容了太阳 向晚天空缺掉一角 月亮探头撒张网 眼观鼻观心口上 你那羞涩不能忘”,在画面上,从远处壮丽的海上落日、初晚时分的月光、再拉近到眼前对方的神情,一连串由远到近、抬头望远又低头观人的写作手法,处处都是唐诗的风情,如呼应了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的第一句:“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张雨生为整首歌词从一开始就以泼墨似的笔法画出浓厚人文意味。
自古文人多思多虑、多心多情、多犹豫多感慨,连想要伸手搂住身旁心仪的人,都会因为翻腾而心境起伏、呼吸急促、双颊泛红,然后在羞怯与勇敢的内心拔河战之下,终于“我的手臂不胜扭曲靠上你的肩膀”。宾果,赢了。画面上,两情相悦相依偎的景象已经够温馨了,还能一起共赏春季时分的日落晚霞、夜空繁星,这段歌词美不胜收--“猎户星在前方亮 双熊盘踞北极光 春分时候无际穹苍 银河舞会星宿忙”,描景写境直追“朱光照绿苑,丹华粲罗星”(摘录自子夜四时歌—春歌)般的光彩,而幸福美好的感觉也在此刻到达饱满的顶点,让人了解此时、此景、此人,是如何值得被细心记录回忆、值得被温柔呵护对待。
至于副歌的部分,配合〈波丽露舞曲〉不断重复的节奏和旋律,一再强调了这份回忆的独特质感与份量感,在华美浓厚的旋律、军乐般壮盛的演奏、小提琴的弦乐如丝般萦绕之下,张雨生字字专情又果断地唱着:“这一年 这一夜 回忆温暖我疲惫 小黄灯书桌前 细数有心人情泪 看似清实迷离 情路又玄又是漩 为你 我更举杯 好景当前莫留连”。在华丽壮阔的氛围里,叹着迷人又感伤的情字这条路,就是这首歌曲独一无二之处。
为什么选择从头到尾只有一种主题旋律、只有单一节奏的〈波丽露舞曲〉为编曲主轴?我想,被归于印象乐派的拉威尔(1875~1937)若听到张雨生的〈这一年 这一夜〉,应该会感到非常惊艳!因为这首舞曲本来几乎没有变化,主题与答句反覆了九次之多,节奏上只有渐强(crescendo)作为变化,演奏上也只有独奏与齐奏的差别,整首乐曲到最后才有变奏...,总之就是一首传说中的“无差别流舞曲”!而〈这一年 这一夜〉正是一首主题旋律重复性极高的歌曲,与这样有特色的舞曲搭配,反而撞击出色彩瑰丽丰富的听觉印象,就像十九世纪法国印象乐派的特色—强调象征、抽象、色彩、比喻、暗示。
唐诗七言绝句般的歌词、法国印象乐派般的编曲、深情澎湃的演唱、酸甜交织的回忆,教人难忘的〈这一年 这一夜〉。
《这一年,这一夜》是我比较喜欢的雨生的歌之一,雨生不仅唱得深情,词也写得极典雅。但我也注意到,歌词里有很多关于天象的描写,而从这些描写中我可以推算出具体的时间地点,也就是推算出雨生到底在哪一年、哪一天在海边和他女朋友看夕阳。所有分析的结果都很符合实际,我可以断定这首歌所描写的事件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
线索是这样的:
雨生说:“太阳烧红了海洋,海洋包容了太阳”,这显然是海上的夕阳,而且海岸是朝向西边的。
雨生又说:“向晚天空缺掉一角月亮探头撒张网”这就是说,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缺掉了一角的月亮刚刚升起,那么有点天文常识的人就可以判断出,这肯定农历初八至十五的某一天。
在夜幕降临之后,雨生还说:“猎户星在前方亮,双熊盘踞北极光,春分时候,无际穹苍,银河舞会星宿忙。”这里给出了很重要的线索:那天是春分(3月22日)。而且能看到猎户座、大熊座和小熊座。
于是我查了一下日历,看看哪一年的3月22日是农历初八至十五的某一天呢?而且这一年不可能比1994年更晚,因为这首歌发表于1994年,也不可能很早,不会早于80年代,这样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在这一个时间段内,我惊喜地发现1986年是最符合的,那年春分是农历十三,而且是星期六。所以可以初步断定:雨生在歌里所写的事情应该发生在1986年3月22日。
1986年雨生在干什么呢?在台北政大上大一,但是看过地图后我知道台北并不靠海,只有离台北很近的淡水靠海,而且海岸正好朝西。
时间、地点都那么符合,这决不是一个巧合,唯一的解释是雨生确实做过这件事。他的感情是真实的,他的歌是真实的。
为了更进一步确认,我用星图软件模拟出1986年3月22日日落后淡水的星空,模拟结果明确显示出猎户座在上中天偏西的地方,十分明显。因此雨生说,猎户星在前方亮,与此十分符合,他的视线应是一直朝向西方的,偏西的猎户座正好在他眼前方。而且你很难想象站在海边的人不向海的方向看,而看向另一个方向。此外,那时大熊座小熊座也都在北方地平线以上,可以看到。
至此,我已经可以肯定:雨生在大一下学期的一个周末(1986年3月22日,星期六)和他的女朋友一起离开台北,到淡水的海边看夕阳,并且一直呆到晚上。这段经历让他终生难忘,几年之后,他步入歌坛,种种原因使他不得不与这个大学时代的恋人分手。但这段记忆珍藏在他心底,想起时让他感叹:“情路又玄又是漩。为你,我更举杯,好景当前莫流连。”
在作这番考证时,我从未料到雨生的歌词是这样真实。雨生自己也没有说太多关于这首歌的背景。他是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生活的,也许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但我终究看了出来,因为你无法解释这么多巧合。
斯人已逝,我仍可以感觉到雨生那份对她深沉的爱,我们都说他在天堂,其实,他就在每一个爱他的人心中。
2011年11月12日发行纪念专辑《大海的孩子》中的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