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1-12-10 17:47
《那呵滩》曾成为一支舞曲,起初配合十六人的舞蹈,到梁代改配八人舞蹈。这支歌曲有和声,即在每遍歌唱的结束处,接唱“郎去何当还”,便是歌曲的主题。歌曲的文学题材大都是与江陵、扬州有关的男女离别故事,歌曲本身也产生于扬子江畔的船工恋爱生活。--“那呵”是一个水滩名,是船只停泊的处所。古往今来,多少生离死别的幽怨故事就产生在这种地方。
那呵滩(那呵滩)
乐府西曲歌名。《乐府诗集·清商曲辞六·西曲歌下》:“《古今乐録》曰:《那呵滩》,旧舞十六人, 梁八人。其和云:郎去何当还。多敍陵及扬州事。 那呵 ,盖滩名也。”
“那呵”,江淮官话实义为“那个地方”,那呵滩,如在女子口述中,实则是娇羞态度中掩饰之语,只有晓其私心情意者才能明白,具体所指则外人莫辨。如在男子口述中,则意指那刻骨铭心的一刹那——是私相情悦的双方得以表白彼此,满身心充溢着莫以名状幸福时刻,也是即将割裂视线和耳力,被迫要把热切情意压下,化作相思愁煞的时刻,此心此情的具化——现实场景:那个滩头,与现代人感念情怀时,说那棵红毛树下,那棵山楂树下,梦中那片青石板等一样一样的。那呵滩,是苦守的妇女回味彼时绵绵情意的抒写,还是在扬橹远游的儿郎追忆故乡情事的片段,不得而知。
西曲歌舞《那呵滩》的歌词
我去只如还,
终不在道边。
我若在道边,
良信寄书还(1)。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沿江引百丈,
一濡多一艇。
上水郎担篙,
何时至江陵(2)?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江陵三千三,
何足持作远。
书疏数知闻,
莫令信使断(3)。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闻欢下扬州,
相送江津湾。
愿得篙橹折,
交郎到头还(4)。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篙折当更觅,
橹折当更安。
各自是官人,
那得到头还(5)。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百思缠中心,
憔悴为所欢。
与子结终始,
折约在金兰(6)。
〔和声〕郎去何当还?郎去何当还?
片段赏析
其四(女歌·闻欢下扬州)
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弯。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
听说情郎要远去扬州,我一直相送到江津弯头。但愿情郎的篙橹折断,好和我一起重回故乡 。
其五(男歌·篙折当更觅)
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
篙折了可以再换,橹断了可以再安。既然各自受官府差遣,我哪里能够中途回还?(“各自是官人”,据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引张玉谷《古诗赏析》云:“官人,妇人呼夫之称。各自是官人,言我到彼,亦有呼我为官人者,与汝真各自以为是也。”但据此解释,男女之间的爱情就荡然无迹了。因此我认为此解有误。)
(1)何当:何须应当。犹何日,何时。犹何妨;何如。犹合当,应当。还:归还。还乡。多叙:多数叙述。江陵:又名荆州城。今荆州市,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扬州:古称广陵、江都、维扬等。春秋时称“邗”(邗国为周代的方国之一,后被吴所灭,建吴都),秦、汉时称“广陵”、“江都”等,东晋、南朝置“南兖州”,周时称“吴州”。汉武帝时,在全国设十三刺史部,其中有扬州刺史部。今南京。盖:大概。只如:就象。终不:终究不。道边:大道旁边。若:如果。良信:良好的信息。好消息。寄书:传递书信。寄托书信。
(2)沿江:沿着江边。百丈:牵船的篾缆。宋程大昌《演繁露·百丈》:“杜诗舟行多用百丈,问之蜀人,云,水峻岸石又多廉稜……故劈竹为大瓣,以麻索连贯其际,以为牵具,是名‘百丈’。”濡:缓慢。濡滞,停留;迟延;迟滞。艇:轻便的小船。小舟。蜀艇。【淮南子·俶眞训】蜀艇,一版之舟,若今豫章是也。上水:逆上流水。逆水西上。郎:郎君。丈夫。儿郎。对年轻男子的称呼。担篙:肩挑竹篙。收起竹篙。何时至:什么时候到达。江陵:又名荆州城。今荆州市,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
(3)江陵:又名荆州城。今荆州市,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三千三:三千三百里。扬州到江陵有三千三百里。何足:哪里足以,犹言哪里值得。持作远:拿它叫做远。书疏:(虽然)书信稀疏。数知闻:(也)数次知晓消息。知闻,知晓听闻。莫令:莫要让信使断绝。
(4)闻:听说。听闻。欢:<方言>喜欢之人,所爱之人。郎君。下:顺水而下。扬州:古称广陵、江都、维扬等。春秋时称“邗”(邗国为周代的方国之一,后被吴所灭,建吴都),秦、汉时称“广陵”、“江都”等,东晋、南朝置“南兖州”,周时称“吴州”。汉武帝时,在全国设十三刺史部,其中有扬州刺史部。今南京。相送:互相送别。江津:江边渡口。弯:水湾。弯曲处。原得:愿意得以。篙橹:竹篙和船橹。折:折断。交:叫。教。郎:郎君。丈夫。儿郎。对年轻男子的称呼。到头:掉头。调头。
(5)篙折:竹篙折断。当更觅:应当更替寻觅。橹折:船橹折断。当更安:应当更替安装。各自:各人自己。自己;自身。官人:官家的人。做官的人;官吏。那得:哪能得以。到头:掉头。调头。还:归还。还家。
(6)百思:百种思绪。百种思念。缠:缠绕。中心:心中。憔悴:黄瘦;瘦损。凋零;枯萎。所欢:<方言>所喜欢之人。所爱之人。郎君。与子:与你。与小子你。结:结伴。结定。终始:始终,喻生死。折约:用折子约定。金兰:结义关系。结义金兰。结拜夫妻。结拜兄弟姐妹。
这六首民歌,在南朝乐府诗中,可以算作一个“哥德巴赫猜想”。要对它进行解说,有两个问题不易解决。一是这六首歌曲倒底是一个整体,还是同一曲调、内容相近而随意排列在一起的一组民间歌唱?二是原诗表现的是商人与妓女之间的恋情,还是普通劳动人民纯真的爱情?由于原诗某些语句特有的模糊性,加上六首歌辞表面看来若断若连,因而对这两个问题,一直得不到比较满意的结论。过去一般的说法,多数人都认为中间的第四、第五两首诗,是用男女问答的形式写成的,其余四首,则不过是与《子夜歌》类似的随意编排在一起的普通情歌而已。至于四、五两首问答形式写成的诗歌男女主人公是怎样的身份,他们的关系如何,最有代表性的说法是清代学者张玉谷,他在《古诗赏析》中说:“官人,妇人呼夫之称。各自是官人,言我到彼,亦有呼我为官人者,与汝真各自以为是也。”按照张玉谷的解说,“官人”在古代本来是妇人对丈夫的称呼,但具体到这首诗歌中,男子对称自己为“官人”的女子回答说:“你不要叫我‘官人’了,我到了另一个地方,还会有其他的女子叫我‘官人’的,从此我和你就各自为是,没有关系了。”回答的如此绝情,显然又让人觉得诗中的男女主人公只不过是一般的商人和风尘妓女之间的关系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夫妻。现代的许多学者也都持这种看法,所以现代的诗歌选本,基本都把中间的四、五两首诗单独抽出来作解释,让人觉得似乎只有这两首才是一个整体,其他的四首,不过是同属《西曲歌》名下的几首相近的情歌罢了。其实这样的理解恐怕是大有问题的。
据我看来,这六首歌辞,应当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描写的是青年船夫与情人分别时的黯然销魂的场面,反映的完全是劳动人民纯洁真挚的爱情。过去的学者只所以没有把这六首歌辞当作一个整体,完全是因为对歌辞所以产生的背景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加之没有对歌辞中的个别词语在不同时期的含义变化进行考查,所以就导致了对歌辞中的男女主人公身份及其关系的误解,进而导致了人们对歌辞所表达的情感误解。
诗歌的题目“那呵”二字,其实与“奈何”同音,也就是“奈何”的谐声词。所谓的“那呵滩”,指的就是诗中的江津湾,故址在今湖北省江陵县南,是当时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港湾。这里是远行人与送别的亲友洒泪分别的地方。别情依依,无可奈何,虽执手之留恋,竟挥桨而离去。无可奈何,所以就把这个地方称做了“奈何滩”,而当时的南方口语,“奈何”二字读如“那呵”,诗歌出于民间,因此诗题便被记成了“那呵滩”。歌曲以此为题,在演唱时且和以“郎去何当还”一句,反复歌唱,回环往复,如泣如诉,加强悲苦的情调,不难想象这组乐曲在当时所表达的感情是多么的沉痛欲绝,震撼人心了!
从南朝的历史状况来看,当时江陵与扬州的物资集散,主要依靠的是长江航运。船夫大都是豪强势族的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他们长年累月地奔波在江面上,生活不仅十分艰苦,而且也非常危险。弄不好船覆人亡,葬身鱼腹,就再也难与亲人见面了。如东晋安帝时,建康一次大风,光是毁坏的船只就多至一万多艘,船夫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即使在正常的情况下,一次往返,往往也是数月乃至数年。因此,他们与亲人的离别,也往往就更有着一重凄然的色彩。
从表演形式上来看,这六首歌辞在当时完全是以男女对唱的形式来歌唱的。全诗可以分为四个段落。第一首是第一个段落,为男主人公所唱。接着的第二、第三首为第二个段落,第四、第五首为第三个段落,都是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的对答唱辞。如此一对一答,配合以舞蹈与和声,极富表现力。第六首是女子的唱辞,是全诗的四第个段落,也是全诗的一个收尾。六首歌曲四个段落,前后首尾相连,演绎了一个故事,在顺序上前后联贯,不可颠倒,已具有了歌舞剧的雏形。把一个生死离别的悲苦场景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从诗歌在总体结构上来分析,我以为全诗是用倒叙的方法展开叙述的。“闻欢下扬州”一句应当是全诗感情发展的总契机。情人远别,女子相送,分别在即,双方自然有说不尽的苦衷。《西曲歌·石城乐》中就有一首诗这样写道:“布帆百余幅,环环(即欢欢的谐声字)在江津。执手双泪落,何时见欢还?”这正与本诗中女主人公的所见完全一致,只不过《那呵滩》一曲,在开始却把这一内容省却了,起手便从男子一方的答唱写起:
“我去只如还,终不在道边。我若在道边,良信寄书还。”意思是说,我要下扬州了,去时摇船而去,还时仍然得撑船而归,去时和还时一样,只能在水上行走,不能离开船去走大路。这是船夫生活的特点,所以说“终不在道边”——始终不可能离大道太近——假如果我有机会到大路之上,我一定会找一个很可靠的信使给你寄回一封平安的家书的。在这里,“良信”即“好信使”的意思。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句话,却不仅写出了远别时船夫对情人的深情安慰,而且再现了前面没有写出的女子说过的万语千言。读者可以想象,临别前女子说过了多少话?还有多少话要说?如果要一一写出,需要多少笔墨才能写完?但作者却只字未提,把那些絮絮叨叨,家常理短等等等等全部都省略掉,而只从男子的答辞写起,让读者从男子的答辞中去想象女子临别前的嘱咐,执手相望的泪眼,有声的关怀和无声的期盼,千种风情,万结愁肠,种种情景,尽皆浮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这便是不写而写,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是一种非常高明的表现手段。作者省略的结果,并没有减少诗歌的内容,反而给读者打开了联想的大门,扩大了诗歌的容量。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离别体验,都可以放在这个联想的空间里再一次回味,无论你有多少别离的情绪,都可以放置在这个省略了的原野里去尽情的发挥。唯其如此,诗歌才能一开始就兀然而起,摄人心魄,紧紧地揪住读者心弦,具有震聋发愦的艺术效果,让人不能不为民歌巧妙的省略艺术拍案叫绝!
诗歌的第二个段落,即全诗的第二、第三首,是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的一唱一答:
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上水郎担篙,何时至江陵?
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远。书疏数知闻,莫令信使断。
其中女子的唱辞中,“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两句,是对眼前景物的叙写:江津湾上百丈长的码头上,每一块水面都密集地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引”是长的意思,“引百丈”就是说有百丈之长。在这里,百丈只是个虚数,犹言千百丈,用来形容码头的长。两句通过女子的口中唱出,不加任何修饰,天然就是一段绝妙文字。船儿多,送别的人也就多。送别的人多,送别的人的心情也就愈加沉重,送别的场面也就愈显得销魂。面对着滚滚的江水,女子不禁情思飞飏:从江陵到扬州,一路顺流而下,情人将很快从我的身边离去,渐行渐远。可是,他回来时却是逆水行舟,那么遥远的航程,要靠他一槁一槁的撑回来,这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江陵啊!此时,情人虽还未启程,但女子却早已想着他的归来了。“上水郎担篙,下水摇双橹。”(《西曲歌·襄阳乐》)离去时速,归来时却缓,恰与女子的愿望完全违背,这不能不引起她的万分伤心。在这里,何时至江陵当与那凄苦的“郎去何当还”的和声意思完全相同,试想此情此景,配之以乐曲和舞蹈,观者岂能不肝肠寸断!就是在今天,虽然只剩了这简短的几句歌辞,也足以让千载以下的我们潸然泪下了。
但是,“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吴声歌曲·懊侬歌》)这是一段极为遥远的路程。面对着失魂落魄无可奈何泣不成声的送别女子,远行的人只好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安慰对方:“江陵三千三,何足持作远。书疏数知闻,莫令信使断。”才三千三百里的路程,你又何必要把它看的那么严重呢?言外之意是,我根本没把这三千三百里的路程当回事的。作为男子,他不能用眼泪来回答女子,所以只能以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安慰她。但故作大度的话往往也最能透露出主人公内心深处的巨大悲哀。这是因为当你想哭都不能痛痛快快的把泪水流出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强咽回去的泪水才是最苦涩的。强言欢笑,故作坚强,其实都是做给对方看的,都是用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巨大的伤心的。诗歌抓住这个看似有违生活常理但却完全合乎人物的感情逻辑的细节,用人物的语言来刻划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内心世界,把男主人公对女子的关心、体贴以及复杂的情感世界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读者的面前。原来故作大言,满不在乎,绝不是男子不懂的女子的心,更不是男儿轻离别,而是不希望女子在分别之后天天牵肠挂肚而已。表面看似无心无肺的话,字里行间透露的却是一片情。只不过女子的牵挂是一眼便可以看出来的,男子的牵挂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罢了。如果不是对现实生活有着的深切的感受,是绝对唱不出这样刻骨铭心的好句的。作为读者,如果没有对现实的细致观察,也很难真正领略到诗句中所包含的无比丰富、真实而复杂的感情脉络。但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大话只能掩饰内心的悲伤,却不能改变生离死别的现实。所以在故作满不在乎之后,男子仍然禁不住要对女子嘱咐说:你也要不断地给我寄书信来呢,不要让信使断了啊!这真是柔肠百结,曲折往复,相互的关心,相互的牵挂。说不尽的别离情,尽都凝结在这“书疏”(即书信)二字之上。当然这两句也可以理解为“我会不断地给你寄来书信,让你知道我在那边的平安消息,决不会让信使断的。”还可以解释为互相要多写书信等等,诗句的朦胧的美,使其含义更加包容,读者可以有多种解说,都不妨碍对其情感的领略。只是事实上送的人和离去的人都知道“我去只如还,终不在道边”,不论是来书还是去信,情人只怕都不方便,既使是承诺,也很难真正实现,只能聊以慰籍别时心情而已。
第四、五两首,是诗歌的第三个段落:
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
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
在这一段落的女子唱辞中,诗歌才具体点明了送别的原因和送别的地点,交待清楚送别双方的身份和关系。据《通典》说:“江南皆谓情人为欢。”“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由“闻欢”二字可以看出,诗中的男女主人公仅仅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还不是夫妻,也不是商人与妓女。女子听说情人要下扬州的消息,所以便来相送。直送到江津湾这个“那呵滩”上。到了这里,行人便要登船下水,送行的人再也无法再往前走了,所以那呵滩只所以称之为那呵滩,是因为不知道在这里上演了多少个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的故事!一路上,女子到底哭了多少回?说了多少话?终于到了那“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时刻了,“郎去何当还!”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情郎快快回来呢?这时,女子突发奇想,“愿得篙橹折,教郎到头还。”篙橹是划船的工具,篙橹折断了,郎自然就不能再前行,只能回来了。这实在是一个天真、可笑的幻想,也是只有处在这万般无奈的处境中的痴女子才想的出来的办法。想法尽管幼稚,但却极其深刻地反映了女主人公无比复杂的心情。而把这样的奇思妙想写在诗中,让诗歌在悲伤中表现出了活泼。女子的天真可爱,情真意切,全都明明白白地让读者一览无余,让人忍俊不禁。其思也奇,其情也哀,让听者在笑中感受酸楚,实在是文人诗难以企及的。
面对痴女子的天真,情郎不得不如实相告:“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前两句歌辞中的“更”,当读为阴平,是更换的意思,而不能读成去声。篙折橹断了,都会更换个新的,不可能因此再转回来啊。因为我们各自是“官人”,哪里能掉头再回来呢?我以为这里的“官人”并不是女子对丈夫的称呼,而当做“官家之人”来解释。妇人把丈夫称做“官人”,是宋元以后的戏曲、小说里才有的现象,唐以前的文献中,并没有这种称呼。究其原因,其一是因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门阀制度极为盛兴的时代,那时的社会风气主要以门第相高下,与门第相较,做不做官并不是第一位的事情。其二是宋元之前的封建等级制度相对严格,普通百姓是不允许随便称官人的,所以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二十四中说:“唐时有官者始得称官人也。”张玉谷没有注意到“官人”一词在不同时代的意义演变,拿它在唐朝以后的含意去解说六朝时代的民歌,自然很难把这首诗歌说通,不免歪曲了诗歌的时代特征,把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人民的感情,理解成了商人与妓女的恋情。这一点,是我们应当特别指出的。
南朝是一个十分腐朽黑暗的时代,士家豪族,不仅拥有广大的土地,而且还拥有众多的奴隶。如晋刁协家曾拥有奴婢数千人之多。一般的士族家庭,也都把奴婢当作重要的财产。奴婢不仅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可以被士族豪富随意杀戮。《世说新语》曾有这样的记载说:“(东晋)石崇每要客燕饮,常令美人行酒。客饮有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诗中的男女主人公,应当就是属于这一类的奴婢。明白了这一点,“各自是官人”也就容易理解了。因为女子也是官家之人,男子也是官家之人,各自都是他们的奴隶,就算是篙折了,橹断了,也只能换上新的继续前行,哪里能够自作主张,半道上掉转船头回来呢?“到头”即“倒头”,是掉头的意思,而不是指到目的地以后。
诗歌的第四个段落即最后一首,依然是女子的口吻。“百思缠中心,憔悴为所欢。与子结终始,折约在金兰。”前面我们已经说过,据梁智匠《古今乐录》的记载,这六首歌辞在当时是结合歌舞表演的唱词。如果结合舞蹈表演的艺术形式,我们也可以把最后这一首理解成男女二人的合唱。男女主人公都始终相信,只要二人一心一意,无论相隔的多么遥远,分离的多么久长,他们的爱情都不会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被阻断的。“与子结终始,折约在金兰”,翻用了《周易·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的意思,充分表达了一对情人对爱情坚贞不渝的态度。全诗收束的干脆、有力,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读来回肠荡气,字字句句,一往情深,在南朝的乐府民歌中,实在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诗。同时这首诗的完整保存,也是我们研究中国歌舞剧不可多得的一份宝贵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