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森

更新时间:2023-03-11 14:14

郑思森已过世多年,他的一女两男,都长得很高,夫人一手持家,备极艰辛;当年曾受他培育的年青人,如今也大都在国乐的领域占了一席之地。

简介

当年,他因高烧不退而进医院,结果是癌症末期,其实在一、二年前身体就有异状,早有预感,但他不肯检查,一位老护士说:「他早在一年前已是末期。」就是这样的意志,在中午过世的那天早上,医生以职业的语调,对著只剩一口游丝,形销骨立的他,要求做手掌向後仰的动作;回想起来,那应是正常人在扛几百斤的重量,他做到了,医生说:「没有问题。」然後继续开了一堆药名。中午,我到达时,看著神情呆滞的郑夫人坐在沙发上,护理人员帮著搬开屍体,床上遗下大滩血;後来,听她说,那是一句音符带著一大口鲜血,一直吐到断气──是那样惨烈不舍地奉献了一生的音乐……。

逝世前简介

他後来的一两年,指关节末端肿胀硬化,不能弹奏琵琶,之前,他总是说练习不够,不能公开发表;有一次,他偶然在练弹时录下了古曲《月儿高》,音域沉著而宽扬,令人沉湎於超越时空的情感裏,白居易形容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在他指下显现了,那是精准地传达月儿由平静的湖面昇起,最後见到月华满空的喜悦;他对独奏这麼严格要求,如今只录下了一、两首,多可惜!

有一天,午後的医院里很平静,淡淡的阳光洒在地板上,他靠在沙发,膝上摊著一张纸,他说,好几年了,神父希望他谱出中国人唱颂的圣母经,他总认为自己能力不足,迟未下笔,现在,似乎该动手了。那天下午,那样的时空好平和,好安祥;在好几次的思考中,他昏然打盹,我看到他额间隐隐然的汗珠,显示这看似不动的躯体,正用了最大的力量在工作著……。

在医院的那些时刻,他只靠吗啡止痛,有一首他的新作《玉露珠》正要演出,他坚持上台;过後,朋友说,这是真正大师级的指挥──然而,这也诠释了他的生命,露珠在清晨泛发霞光,立刻就快速地消逝了,是如此吗?──从全场屏息的聆听,到曲终轰然的掌声中──是了,曲虽终了,性灵已种心田;他所给予群众的又何其多呀!

後来,那张微皱的纸和铅笔,一直摆在靠窗的小几上,他没气了,艺术家肉体急速衰毁,再强韧的生命力也唤不回细胞的死灭,纸上只有几个代表音符的数字。

打从认识他起,只见他用不完的精力,不太吃饭睡觉,只喝酒跟抽菸,是出名挑吃的潮州人,郑夫人烧的一手好菜,他只浅尝几口,却猛啃潮州腌辣椒,沾盐渍青芒果;常常,在深夜两人对坐,相知间的会心,他长饮,我浅酌,从不逼我喝多。那时,日本来演兰陵王,我说演得不错,他站起来,穿著汗衫短裤,做了两个动作,纠正日本舞者在步伐与手姿多馀的转折,并解说了动作的气势与意涵。又一次的深夜,他唱了自做的《林冲夜奔》起首两句,从他内心倾吐出的声音,真正表现出一片茫茫风雪的荒寒与英雄无助的孤独,回想至此,他的生命无宁若是,深层的在内面的,抓不住任何安慰的灵魂,在没进医院前已经看到周遭的冷漠,多年来所投注的热诚,内心常回受的是人世的寒凉。

好友回忆

现在,自己年龄稍长,回看年轻时,对人的评价,严多宽少,不知自己也是有限人身;郑思森,这麼一位专精理论作曲、指挥、琵琶、南胡,通晓各种乐器、舞蹈、戏剧、地方小曲、民俗音乐,兼且唱作俱佳的全能者,我们是否忽略了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时空定位;如此看来,在四十三岁,这麼璀璨的年龄过世,今存在的人,少得分享他丰富内涵的机会,也是相宜的吧。

从小,他生活於骑脚踏车绕一圈都要花上半天的豪富家庭,家人宠称他「细宝」,六岁时看尽家族被斗争,自己被毒打,弃於河边,死而复甦,还照顾比他小的侄女,而後,因缘变化,施以严格的音乐教育;十五岁成名,二十岁以後到香港,新加坡等地,亦领风骚,1972年左右来台,到处奔波,造就台湾国乐的发展,然而,他的锋芒与不驯使他最後连教职都不保,看著他送进焚化炉再拉出来,铁板上就只剩那一点馀灰,不禁要问,二个月前的鲜活生命到那儿了?那个在指挥台上,激发起乐团每个演奏者,让他们淋漓尽致地传达给观赏者那丰富的心灵飨宴,每次演奏结束,满场发乎内心的感人掌声,这人就这样消失了吗?

年复一年,耳畔再响不起感人的掌声,那个常在深夜裏,无人的街道上,黑沉沉的天空下的孤独身影,却更形鲜明起来,他遗下了一大叠的曲谱,那都是生命奋力的一击之作。

可有敢於碰触最深的痛楚,寂寞中的寂寞,咒诅与赞颂交织的灵魂,再继续走进去,走往靠近答案的地方,开启永生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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