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10-12 15:59
郭民英自幼喜好文艺,对于音乐尤具天赋,竟然无师自通地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学的是小提琴专业。但他未能顺利毕业,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生不逢时。事情的起因是一件看来极为普通的小事:1964年的某一天,民英将家中的一架盘式录音机带到班上,与同学们一起欣赏古典音乐。这本是一桩有助于增进学业的好事,结果却犯了忌讳:一是有炫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之嫌;二是宣扬所谓“洋名古”,与党的文艺方针和教育方针有悖。正是由于上述种种因素,一位知情的学生于这年9月1日上书毛泽东,以时兴的阶级斗争观点反映中央音乐学院存在的“严重问题”。
关于此信的内容,《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的编辑者在该书第11册中的《关于〈对中央音乐学院的意见〉的批语》一文的注释中,有如下概述:“信中说,由于长期地、大量地、无批判地学习西欧资产阶级音乐文化,资产阶级思想给了该院师生以极深刻的影响。有些人不愿意为工农演出,认为他们听不懂音乐,演出是浪费时间。有些人迷恋西洋音乐,轻视民族音乐,对音乐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有抵触情绪。……学校说中央给我们的任务是借鉴西洋工具和技术,为社会主义和工农兵服务,我们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首先彻底清除师生中十分严重的崇洋思想。来信最后说,学校的办学方针也需要进一步明确,学校究竟要培养什么人?教学中的中西比例如何安排?在我们的教材中、舞台上,应不应该彻底赶走帝王将相、公爵、小姐、夫人,而换上我们的工农兵。这些,我们都希望中央能有明确的指示。”
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室9月16日编印的《群众反映》上读到此信的摘要之后,于9月27日给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写了一个批示:“此件请一阅,信是写得好的,问题是应该解决的。但应采取征求群众意见的方法,在教师、学生中先行讨论,收集意见。”
毛泽东在署名之后又加写两行文字:一行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一行是“此信表示一派人的意见,可能有许多人不赞成”。学生的信显然不是可以用“古为今用,洋为中用”8个字来概括的,而作出“可能有许多人不赞成”的估计倒是反映了毛泽东对文艺界和教育界现状的判断。
尚难断言这个学生在信中是否直接点了郭民英和郭沫若的名,但信的批判锋芒所向,郭民英还是无可避易了。毛泽东确乎一言九鼎,但要真正改变一个人的极其真诚的艺术情趣,并非易事。面对“炫耀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非难,面对热衷“封资修”、崇拜“洋名古”的指责,其内心感受极为苦痛,竟逐渐成为一种类似忧郁症的病痛所折磨。到了1965年的春夏间,郭民英竟无意继续学业,终于黯然伤神地离开中央音乐学院。7月2日,正与夫人于立群作“井冈山巡礼”的郭沫若给秘书王戎笙写信,其中主要是谈爱子转学的事:
关于民英的学校,我们打算让他转学人大。这对他可能好些。另有信给民英,如他愿意,请您费心为他办一办转学的事。拜托拜托。如不能转相当年级,我们的意思,即从一年级开始也可以。以入何系为宜,请为考虑。
无奈郭民英经此打击,已是心灰意懒,不愿从头开始学他并不感兴趣的专业。考虑再三,还是入伍吧!
郭民英入伍之后一度对海洋生活感觉新鲜,又以擅长音乐,成为当时很紧缺而实用的文艺宣传人才。他在解放军这座大熔炉里锻炼得日益坚强,成为了中共预备党员。
“文革”开始之后,部队并不开展“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因而相对稳定,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生活在世外桃源之中,更何况像郭民英这样的名门之后,不能不关注时局。
到了1967年早春,时局愈益动荡。整个春季,郭沫若仅在3月下旬有过一次出席某友好国家的国庆招待会的外事活动。也正是在这个暮云沉沉、愁城四望的时节,4月12日,郭民英结束了自己年仅24岁的生命。
一说为慢性疾病的折磨而不堪忍受,一说在弃世前一天还照常工作,是无任何异常迹象的突然之举。
郭民英之死确实是一个难解之谜。在那样一个年头,自杀不唯难以得到人们的同情和理解,多半要被视为“反动”之举,因而也多半要招来恶名声。他的家人从未透露过事件的真相(或许原本就无从了解真相),他在去世之前似乎也没有留下任何相关文字。
据奉周恩来之命处理此事的当时海军干事徐平回忆,郭沫若和于立群为妥善处理此事,专门为徐写了一幅字,后海军方面得出的结论是郭民英患有慢性精神病。因此,郭沫若在这次事件中得以过关——郭民英有精神病从而排除自杀的“反革命”罪。(见徐平《军旅拾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