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02
《醉时歌》是唐代诗人杜甫的作品。这首诗叙述自己和郑虔的不幸遭遇,诗中充满了嘲笑和自嘲。全诗可分四段:首段是先嘲郑虔;次段是嘲自己,实际上也就是嘲笑世人;第三段则举出司马相如、扬雄,似乎是给自己解嘲,实际上是以此来进一步嘲笑当时的整个社会;末段明嘲儒术,暗讽时政。此诗既显示出朋友间肝胆相照的情谊,又表达了那种抱负远大而又沉沦不遇的焦灼苦闷和感慨愤懑之情。
醉时歌1
诸公衮衮登台省2,广文先生官独冷3。
甲第纷纷厌梁肉4,广文先生饭不足。
先生有道出羲皇5,先生有才过屈宋6。
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7,被褐短窄鬓如丝8。
日籴太仓五升米9,时赴郑老同襟期10。
得钱即相觅11,沽酒不复疑12。
忘形到尔汝13,痛饮真吾师。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14。
但觉高歌有鬼神15,焉知饿死填沟壑16?
相如逸才亲涤器17,子云识字终投阁18。
先生早赋归去来19,石田茅屋荒苍苔。
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20。
不须闻此意惨怆,生前相遇且衔杯!
无所事事的人个个身居高位,广文先生的官职却很清冷。豪门之家吃厌了米和肉,广文先生的饭食反而不足。先生的品德超出羲皇,先生的才学胜过屈宋。德高一代的人往往不得志,扬名万古却又有何用?
我杜陵野客更受人们讥笑,身穿粗布衣裳两鬓如丝。穷得天天在官仓买米五升,经常拜访郑老,我们胸襟默契。得了钱我们往来相见,买些好酒毫不迟疑。乐极忘形,呼唤我和你,痛饮的豪情真是我的老师!
深沉的清夜我们劝饮春酒,灯前闪烁的屋檐细雨如花落。狂欢高歌像有鬼神相助,哪知道人饿死还要填沟壑。司马相如有才能亲自洗食器,扬雄能识字终于要跳下天禄阁。
先生早些赋一篇《归去来》,免得瘠田茅屋长满青苔。儒术对我有什么用?孔丘、柳下跖都已化成尘埃。听了这些话,心里莫悲伤,我们生前相遇,把酒喝个畅快!
这首诗大概作于天宝十四载(755年)春,此时已经是杜甫困守在长安的第十个年头了,由于仕途坎坷,社会黑暗,诗人的牢骚愤怨自然也与日俱增。
根据诗人的自注,这首诗是写给好友郑虔的。郑虔是当时有名的学者。他的诗、书、画被唐玄宗评为“三绝”。天宝初,被人密告“私修国史”,远谪十年。回长安后,任广文馆博士。性旷放绝俗,又喜喝酒。杜甫很敬爱他。两人尽管年龄相差很远(杜甫初遇郑虔,年三十九岁,郑虔估计已近六十),但过从很密。郑虔的处境和杜甫一样很不得意。
全诗可分为四段,前两段各八句,后两段各六句。从开头到“名垂万古知何用”这八句是第一段。
第一段前四句用“诸公”的显达地位和奢靡生活来和郑虔的位卑穷窘对比。“衮衮”,相继不绝之意。“台省”,指中枢显要之职。“诸公”未必都是英才,却一个个相继飞黄腾达,而广文先生,“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那些侯门显贵之家,精粮美肉已觉厌腻了,而广文先生连饭也吃不饱。这四句,一正一衬,排比式的对比鲜明而强烈,突出了“官独冷”和“饭不足”。后四句诗人以无限惋惜的心情为广文先生鸣不平。论道德,广文先生远出羲皇。论才学,广文先生抗行屈宋。然而,道德被举世推尊,仕途却总是坎坷;辞采虽能流芳百世,也解决不了生前的饥寒。
第二段从“广文先生”转到“杜陵野客”,写诗人和郑广文的忘年之交,二人像涸泉里的鱼,相濡以沫,交往频繁。“时赴郑老同襟期”和“得钱即相觅”,仇兆鳌注说,前句是杜甫去,后句是郑虔来。他们推心置腹、共叙怀抱,开怀畅饮,聊以解愁。
第三段六句是这首诗的高潮,前四句樽前放歌,悲慨突起,是神来之笔。后二句似宽慰,实愤激。司马相如是一代逸才,却曾亲自卖酒、洗涤食器;才气横溢的扬雄就更倒霉了,因刘棻获罪而被株连,逼得跳楼自杀。诗人似乎是用才士薄命的事例来安慰朋友,然而读者只要把才士的蹭蹬饥寒和首句“诸公衮衮登台省”连起来看,就可以感到诗笔的针砭力量。
末段六句,愤激中含有无可奈何之情。既然仕路坎坷,怀才不遇,那么儒术拿来也没有用了,孔丘和盗跖也可以等量齐观了。诗人像这样说,既是在评儒术,暗讽时政,又好像是在茫茫世路中的自解自慰,一笔而两面俱到。末联以“痛饮”作结,孔丘非师,聊依杜康,以旷达为愤激。
诸家评论这首诗,或者说悲壮,或者说豪宕,其实悲慨与豪放是兼而有之的,而以悲慨为主。普通的诗,要么是豪放易尽(一滚而下,没有含蓄),要么是悲慨不广(流于偏激)。杜甫的诗豪放而不失蕴藉,悲慨而无伤雅正,这首诗就是一个例子。
首段以对比起句,不但挠直为曲,而且造成排句气势,运笔如风。后四句两句一转,愈转感情愈烈,“浩歌弥激烈”。第二段接以缓调。前四句为七言诗句,后四句突然转为五言诗句,免去了板滞之感。而且短句促调,渐变轩昂,把诗情推向高潮。第三段先用四句描写痛饮情的场景,韵脚换为促、沉的入声字,所谓“弦急知柱促”,“慷慨有余哀”。而诗中杂有豪放的语句,所以没有衰飒气味。诗评家对这首诗推崇备至,说“清夜以下,神来气来,千古独绝。”“清夜四句,惊天动地。”(见《唐宋诗举要》引)但他们忽略了“相如逸才”、“子云识字”一联的警策、广大。这一联妙在以对句锁住奔流之势,而承上启下,连环双绾,过到下段使读者不觉。这一联与首段联系起来,便显得“衮衮诸公”可耻。实际上就是说“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所以说这首赠诗不是一般的叹老嗟卑、牢骚怨谤,而是伤时钦贤之作,诗人将激烈的郁结情绪用蕴藉的手法表现了出来。
末段又换平声韵,除“不须”一句外,句句用韵,慷慨高歌,显示出放逸傲岸的风度,使读者读起来,能沉浸其中而精神振荡。
《杜臆》:此篇总是不平之鸣,无可奈何之词,非真谓垂名无用,非真薄懦术,非真齐孔、蹠,亦非真以酒为乐也。杜诗“沉醉聊自遣,放歌破愁绝”,即此诗之解,而他诗可以旁通。自发苦情,故以《醉时歌》命题。
《唐诗快》:诗特豪横奔腾,不可一世。
《义门读书记》:目空一世而不露轻肆之迹,人但以为旷达耳。
《茧斋诗谈》:衰飒事以壮语扛之,所谓救法也。如“灯前细雨檐花落”,苍莽中忽下幽秀句,人不诧其失群,总是气能化物。
《唐宋诗醇》:“清夜沉沉”两语,写夜饮之景,妙不容说;“但觉高歌”二句,跌宕不羁中权有此,使前后文势倍觉生色。
《唐诗别裁》:转韵出韵,此诗偶见(“先生有道”二句下)。悲壮淋漓(“清夜沉沉”六句下)。本《庄子·盗蹠》篇,见贤愚同尽,不如托之饮酒。故作旷达语,而不平之意仍在(末四句下)。
《读杜心解》:前段,先嘲广文,次自嘲,而以“痛饮真吾师”作合,是“我”固同于先生也。后段,先自解,次为广文解,而以“相遇且衔杯”作合,是劝先生当与“我”同也。“广文先生”、“杜陵野客”,迭为宾主,同归醉乡。
《杜诗镜铨》:张云:开手以富贵形贫贱,起得排宕。悲壮淋漓之至,两人即此自足千古。
《石洲诗话·渔洋评杜摘记》:“相如二句应酬。结似律,不甚健。”(方纲)按:……“相如”、“子云”一联,在“高歌”一联下,以伸其气,乃觉“高歌”二句倍有力也。此犹之谢玄晖《新亭渚别范云》诗“广平”、“茂陵”一联,必借用古事,以见两人心事之实迹也。……愚尝谓空同、沧溟以格调论诗,而渔洋变其说曰神韵;神韵者,格调之别名耳。渔洋意中,盖纯以脱化超逸为主,而不知古作者各有实际,岂容一概相量乎?至此篇末“生前相遇且衔杯”一句,必如此乃健。而何以反云“似律不健”耶?
《网师园唐诗笺》:“请夜”四句,兴往情来,淋漓酣适。一路豪爽之笔,挥洒自如,却有结构。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