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7:45
《释闷》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排律。此诗写痛定思痛,心忧弊政难改,预料国无宁日,表达了诗人的爱国之心和忧民之怀,表现了深沉的忧患意识和卓越的政治器识。头四句概括叙述安史之乱后,长安再次陷落,唐代宗奔陕避难事;中四句写满目疮痍的社会现实,并推想天子的心理,提醒当权大臣尽职尽责;末四句,针对时局,提出自己的主张。全诗论事切中,感情深至,语意含蓄,属对工切,在艺术上有独到之处。
释闷⑴
四海十年不解兵⑵,犬戎也复临咸京⑶。
失道非关出襄野⑷,扬鞭忽是过湖城⑸。
豺狼塞路人断绝,烽火照夜尸纵横⑹。
天子亦应厌奔走,群公固合思升平⑺。
但恐诛求不改辙,闻道嬖孽能全生⑻。
江边老翁错料事⑼,眼暗不见风尘清⑽。
⑴释闷:犹排闷,即所谓的“排闷强裁诗”。闷,此指不满于君臣倒行逆施的政治苦闷。
⑵十年:自唐玄宗天宝十四载(755)起至杜甫作此诗,恰为十年。
⑶犬戎:古代西戎种族名,此指吐蕃。咸京:即指长安。秦都咸阳,在京师(长安)附近,故变言咸京以便押韵。广德元年(763)十月,吐蕃攻陷长安,唐代宗仓皇逃奔陕州(今属河南)。
⑷“失道”句:《庄子·徐无鬼》:“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失道,即迷失道路。唐代宗出奔陕州,是为了避吐蕃之乱,不同于黄帝之访道,故曰“非关”。
⑸“扬鞭”句:《晋书·明帝纪》:“(王)敦将举兵内向,帝乃乘巴滇骏马,微行至于湖,阴察敦营垒。敦使五骑追帝,帝亦驰去。见逆旅卖食妪,以七宝鞭与之曰:‘后有骑来,可以此示也!’俄而追者至,问妪,妪因以鞭示之。五骑传玩,稽留遂久,而止不追。”《晋书·王敦传》:帝至芜湖,察敦营垒于湖。朱注:地志:晋太康中,分丹阳置于湖县,即今当涂县地。又芜湖有王敦城,即诗中所云湖城。忽是,好像是。
⑹“豺狼”二句:言吐蕃入寇和国内战乱不休造成的巨大损失。烽火,战火。
⑺“天子”二句:讽刺唐代宗君臣不修朝政。天子,指唐代宗。群公,指当权大臣。
⑻“但恐”二句:指出天子奔走,升平不至的原因在于朝廷不施行新政,减轻剥削,对专权祸国的小人也不能严厉制裁。诛求,征敛人力物力,谓繁重的剥削。改辙,这里借言改变旧政,施行新政。辙,车行时轮子经过的痕迹,此借指旧作风。嬖(bì)孽,受宠之佞臣,此指宦官程元振。
⑼江边老翁:杜甫自谓。江,指嘉陵江,阆州在嘉陵江畔。错料事:诛求应当改辙,却偏未改辙;嬖孽不应全生,却偏能全生,国事竟是这样出人意料之外,所以说“错料事”。
⑽风尘清:指战乱结束。风尘,指吐蕃入寇,逼乘舆,毒生民,祸患不休。
四海之内十年兵戈不息,于今连吐蕃都敢来侵占西京。
这次皇上外出,既不像黄帝在襄城之野迷失道路,又不像晋明帝乘马扬鞭暗地里察看敌营。
天子也该厌倦了奔走,衮衮诸公理当考虑怎样才能导致太平。
君不见到处有豺狼当道行人断绝,夜晚烽火通明尸骨纵横。
只恐怕勒索百姓的做法得不到改变,却听说程元振这嬖孽只削官放归竟能全生。
看来还是嘉陵江边我这老头对当前政事的预料错了,两眼昏花不知战乱风尘要到何时才清。
此诗当作于唐代宗广德二年(764)春。当时杜甫复自梓州来阆州,拟由嘉陵江入长江出三峡,朝中关于长安被吐蕃骚扰的消息不断传来,便非常愤闷,未免感到前途茫茫,举棋不定,一时想起前不久长安陷落复收的情形,目睹国家残破衰败的现象,既气愤又感慨,闷不可解,便写下这首七言排律《释闷》。仇兆鳌《杜诗详注》引《杜臆》云:“此为代宗不诛程元振而作。吐蕃入寇,逼乘舆,毒生民,祸皆起于程元振。所望一时君臣,翻然悔悟。当柳伉疏入,但削官放归,此诗所以有嬖孽全生之叹也。”
此诗可分三段。起四句叙事,为第一段,写天宝乱后,长安二次陷落,唐代宗奔陕避难事,概括力很强,语含议论,为全诗总纲,写出诗人之所以“闷”而难释的根源,评论中肯,流露岀满腔思治的迫切心情。“出襄野”“过湖城”两句用《庄子·徐无鬼》和《晋书·明帝纪》典故,语含讽意,在于指出这次代宗离开首都并不是有什么出于自己主动的正经事,而是由于兵临城下,不得不逃走。杜甫此处用典十分巧妙,两句用的都是反衬手法。“失道”字既切七圣迷途,又暗刺唐代宗的失道寡助。晋明帝微服出行,是为了侦察敌情,与唐代宗仓促出逃不同。唐代宗奔陕,有似于晋明帝之微服出行;但晋明帝尚有准备,有目的,唐代宗则只为逃难,事出仓促。此将两者对比,暗含讽意。但王嗣奭说这两句诗“留意忠厚”(《杜臆》卷五),浦起龙也说“回护得体”(《读杜心解》卷五),都未免有点腐气。
中间四句夹叙夹议,为第二段,以形象的语言写出满目疮痍的社会现实,用幽默的语气推想天子的心理,拿讽刺的语调提醒群公尽职尽责。“豺狼塞路”“烽火照夜”二句承上“四海十年”,写世乱已甚,民不聊生,为下文张本。“天子亦应”“群公固合”二语是冷句,婉而多讽,针对朝廷,虽然感情恳至,切合诗人的身份;但诗人能将致乱之由推给天子唐代宗和当朝大臣,恳切地告诫他们要以天下生灵为重,吸取历史教训,认真考虑国家的太平问题,则是很有识见而有魄力的。
最后一段四句,抒情意味更浓。诗人针对时局,提出自己的主张,正言致“升平”之道。杜甫认为减轻剥削、避免诛求、使民生息与诛锄奸小、任用贤臣、扶持正气是致太平的两件大事。所以,他在这便为民不聊生、君仍护恶而担心,迫切希望朝廷能改弦易辙,革新振兴起来。但是,现实并不如人所的那样。诛求本应当到改辙的时候了,却偏不改,当时官府诛求的符使仍不绝于途,小民仍不堪其命。嬖孽本不应当全生,皇帝宽容,却能全生,被一放了之。国事既然这样出人意料之外,诗人不免要发出难见世事太平(“不见风尘清”)的慨叹了。这里说“错料事”,说明杜甫对唐代宗原先是抱有希望的。他相信唐代宗会然省悟,能够改弦易撤的;而想不到唐代宗竟执迷不悟,毫无革新政治的魄力,就不免使诗人更加失望了。“错料事”是反话,不言朝廷处事乖谬,反言自己料事有错,正所以深责之也。
总之,这首抒情诗,叙事实,发议论,抒感慨,无不准确中肯,情深意切,充分表达了诗人的爱国之心和忧民之怀,而且在艺术上,语意含蓄,属对工切,亦有独到之处。
元代方回:此亦所谓“吴体”拗字。天宝十四年乙未,禄山反。至永泰元年乙已,恰十一一年。“犬戎亦复临咸京”,谓前年癸卯吐蕃入长安代宗出奔也。诗意曲折,“诛求不改”,“嬖孽全生”。此祸乱未已之兆。(《瀛奎律髓》)
明代王嗣奭:此排律体,……然语排而气势流走,意不排也。天子出奔,而用黄帝、晋明隐语,用意忠厚。“天子”“群公”二语何等恳至!(《杜臆》)
清代仇兆鳌:通篇一气转下,皆作怪叹之词。(《杜诗详注》)
清代浦起龙:此篇可古可排,为乱极思治之诗。忧国之忱,溢于言表。论事切中,语气含蓄。当与《伤春》五首参读。(《读杜心解》)
清代查慎行:此老意中原望升平,故末句分外沉痛。(《瀛奎律髓汇评》)
清代何焯:以“眼暗不见”自释,此闷何时可释耶?到不更言处忽谬其词,愈婉愈痛,亦借用世道平,眼更明。风人谲谏,结语妙活。(《瀛奎律髓汇评》)
清代纪昀:后六句未免太直。(《瀛奎律髓汇评》)
清代许印芳:凡作拗体七律,每联下句第五字用平声,音韵方谐。此联合格,故晓岚密点之。通体似老而实颓唐,后六句又嫌浅露,故不取也。(《瀛奎律髓汇评》)
杜甫(712—770),字子美,尝自称少陵野老。举进士不第,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以后被尊为“诗圣”,与李白并称“李杜”。其诗大胆揭露当时社会矛盾,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内容深刻。许多优秀作品,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因被称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炼,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存诗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