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18 11:54
马汉麟(1919~1978),江苏省泰州县(今泰州市)人,中国当代著名语言学家。1944年毕业于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从外文系转入中国语言文学系)。抗战期间被征召为盟军作翻译。抗战胜利后复员北上,执教于清华大学中文系。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清华不设文科,马汉麟先生被调至马列学院,又于1954年被调至南开大学中文系,讲授古代汉语。
1919年马汉麟出生于江苏省泰州县(今泰州市)。1944年毕业于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先后执教于清华大学、北京马列学院、南开大学。
1952年,实行“院系调整”,清华不设文科,马汉麟先生被调至马列学院,又于1954年被调至南开大学中文系,讲授古代汉语。后历任南开大学副教授,语言学教研室主任,校学术委员会委员,天津市语文学会理事等职。当时全国高校开设此课的甚少,既没有现成的教材,又缺乏可资借鉴的经验。1954年至1958年问,马汉麟先生独自一人承担此课,边搜集资料边编写教材,还自刻讲义、习题和考题,经常忙至深夜,甚至通宵达旦。马汉麟先生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与科研工作中,不断加深对古代汉语规律的认识,并形成了自己的学术体系。
1961至1963年,马汉麟参加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的编辑工作,为该书通论组的负责人。并执笔该书的《古代文化常识》一文。古代文化常识似乎与古代汉语无关,但却是阅读古书必不可少的知识。《古代汉语》出版后,他在手校本中补充了不少材料,由于某种原因,只在个别地方加进去了。《古代文化常识》涉及专门的知识很多。尤其是天文、历法、乐律等方面。这对学习古汉语是大有裨益的。为了介绍天文学知识,他阅读了许多有关的资料和著作。并专程向专家求教:在北京天文馆观看“星空巡礼”;半夜起来观察星空。为了写数千字的介绍,照样竭尽全力,足足花了半年时间的准备。
马汉麟先生研究古汉语自成体系,他的《读本》深入浅出,以文言语法为纲,配合课文注解、练习,使初学者能较快地掌握古汉语的基本规律,提高阅读一般古书的能力。事实证明,该书简明实用。发行以来,深受广大读者欢迎。并为部分高等院校所选用。
马汉麟先生长期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但始终未放下对古汉语的研究。不断搜集古汉语的例句。在多年积累的浩繁的古汉语例句的素材中,对古汉语语法的规律有不少新发现,遗憾的是当他着手整理之际,不幸病情恶化,于1978年9月因病逝世,终年仅59岁。马汉麟先生为人耿介,好学深思;工作一丝不苟。对事业执著追求,耗尽心血,也无怨无悔。遗憾的是,如果他稍稍关心自己的健康,也会为古汉语的研究多做出一点贡献。
马汉麟先生就读西南联大时,是从外文系转学进入中文系的,因而他也很擅长英语,抗战期间曾被征召为盟军作翻译。
马先生西南联大的同窗、清华大学的同事、语言学家朱德熙先生谈到好友时说:“汉麟为人忠厚谦逊,好学深思”。可以说“好学深思”贯穿了马先生的一生。他主攻声韵,但又钻研训诂、文字和甲骨文,旁及哲学、美学、古典文学、现代文学等,兴趣十分广泛。在马列学院(中央党校)时,马先生教现代汉语;1954年来南开后,又改教古代汉语;1961-1963年,他参加了北大王力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编写,主笔“古代文化通论”(包括天文、历法、乐律、职官、科举、宗法、礼俗、宫室生活等的基本常识与沿革)。每次业务变动,他都从头学起。为写天文部分的几千字介绍,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阅读有关文献资料;去北京天文馆观“星空巡礼”;在睛朗的夜晚,到学校大操场察看天象、星座。有人说,这样的“傻事”一般人是不会干的,而马先生却全身心投入地干了。
在“文革”中,马先生被当做“牛鬼蛇神”,在监督下劳动改造。但他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仍不放弃学习。每天晚上,他家里灯火通明,马先生在屋里伏案夜读。我有时去他家,看见窗帘完全拉开,不解其意,后来才知道,那是为让来巡逻检查的红卫兵消除猜疑。
1970年,马先生参加修人防工程。在劳动休息间隙,他还不忘读几页段注的《说文》。
1974年,天津人民广播电台开英语讲座,马先生一次不落地听,并完成布置的作业,他时年55岁。
1978年春,马先生病重住院。当时他的两只脚肿得怕人,两手连拧毛巾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在医院的床头,仍放着《史记》《汉书》和他从中搜集的例句卡片。
从上大学孜孜不倦读书到去世前,马先生总是手不释卷。他读书,不仅认真地读,一字一句地读,而且书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符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眉批。他边读边做了大量的资料卡片、心得笔记,可以说其中每个字都凝结着他的血汗。正如马先生的夫人游珏先生所言:“汉麟勤奋好学,直至生命终结”。这是不带一点水份的实实在在的评价。
马先生是非常爱他的学生的。为学生,他做到了呕心沥血。
50年代初,他在全国高校较早开出“古代汉语”课。当时没有教材,他就白手起家,自编教材。为赶在上课前将教材发给学生,他亲自刻蜡板,送教务处油印。为了写讲稿、选习题,他经常熬夜到两三点,有时通宵达旦。由于长期过度疲劳,他经常患口腔溃疡,牙床肿胀。游先生回忆说:“每当深夜,我看到他伏在桌前刻讲义、修改讲义的背影,或和衣而卧,疲惫不堪的情景,只有叹息。”
马先生在教学上精益求精。他的课在文科很叫座,旁听的人不少,经常在教室里加座。但马先生并不满足,下课后跟他的助教交谈,经常讲自己的不足之处:“你看,这个地方,上一遍讲错了”“你看,这个地方讲得太匆忙了,也没写板书,下次我还得补一下”。他编写讲义总是字斟句酌,一改再改。张清常教授称赞马先生办事漂亮,“像是一幅好字画”。
马先生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他为了让学生学懂弄通,不惜给自己加码,规定:每学期作业4-5次,习题课3-4次。我们年级80多人,批改作业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如今,还有学生珍藏着先生的讲义和他批改过的作业。
马先生对学生和青年教师的热心、无私,在系里有口皆碑。1957年反右,1958年教育革命,他刚挨过批判。然而在“大跃进”中,师生合作编教材时,他却能摒弃前嫌,毫无犹豫,将自己多年积累的资料卡片贡献出来;有位青年教师想写同义词的论文,他将自己搜集、整理的数以百计的同义词条目,送他参考;1975年,一位中年教师拿着一本自编的“现代汉语语法专题”课讲义请马先生指导,10多万字,他逐段、逐句地校改;一位素不相识的外文系学生请马先生辅导她学古代汉语,他坚持辅导她两年,使她达到了中文系学生的水平。为他人做嫁衣裳,作人梯供后来者攀爬,这就是马汉麟先生的精神境界!
马先生厚积薄发,他一生著述不多,有《语法概要》《古代汉语读本》《古汉语语法提要》及《马汉麟语言文学论集》四种。其原因有二:一是他长期以主要精力投入教学,无时间写文章。他有许多学术创见已融入他的教学与教材中。如1960年出版的《古代汉语读本》就包含了他那些年“没有发表的若干科学研究成果”。
二是马先生学风扎实,治学谨严。他有一个著名观点“例不十不立”,即结论必须有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材料来支撑它。当想法还不十分成熟、资料还不完备时,不要轻易发文章;一旦发表必有反响。如他40年代发表的《关于甲骨卜旬的问题》,列举了大量事实证明甲骨卜旬以甲日至癸日为一旬是错误的,实际上殷人以癸日至壬日为一旬。“这一点发罗(常培)、王(国维)、郭(沫若)、唐(兰)之所未发,由于证据确凿,目前已成定论”。(朱德熙:《古汉语语法提要》序)马先生对自己的助教要求更为苛刻。他让助手首先要练好基本功,要硬着头皮读古代经典论著,要精读,反复读,而且要读古注;对例句要逐句作语法分析。注意一点一滴积累资料,打好基础。在他的带领下,四五位青年教师后来都成为古汉语教学、科研的骨干。
中文系系主任李何林先生说:“马汉麟是一匹好马”,他一直对自己把马先生引进南开感到荣光。然而马先生从1954年来南开到1978年去世的20多年间,却逆境多于顺境,痛苦多于欢乐。
1957年“鸣放”时,马先生作为民盟成员,响应号召,助党整风。他同意有的“右派分子”提出的党应“礼贤下士”的主张,要善待知识分子;他还欣赏费孝通的《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希望“归田园居”,过一种“一间房,两本书”的生活。运动后期,他被划为“中右”,成为重点改造对象。
在1958年的“拔白旗”运动中,他作为中文系“资产阶级白旗”的代表人物受到批判。原本是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学者,却被说成是“只专不红”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原本是教学效果良好的优秀教师,却被说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毒害青年的败类”。从此,他处处谨慎,事事小心,精神压抑,忍气吞声,终日在古书中寻找慰藉。
1966年-1976年的十年浩劫中,又翻出马先生的“严重历史问题”。1944年,他西南联大毕业时,响应国家号召,投笔从戎,为支援中国抗日的美军当翻译(在“西南联大抗战以来从军学生题名录”中,他列第231位)。这本是爱国的壮举,却被当作“历史反革命”,打入了另册,勒令他从事拔草劳动。他身体较胖,下蹲很困难,几乎是趴在地上拔草。1969年,战备疏散到农村。马先生坐骨神经痛。冬天的夜晚,还要从屋子里出来如厕。茅坑与猪圈相连,在坑上搭两块木板,稍不留神就会跌入坑内。
马先生悲叹自己的处境:“我是一个搞学术的人,自幼除了埋头读书以外,再也没有干过别的什么事。真没想到这伙人他们竟会这样接二连三地整我,一有运动就冲着我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马先生的身体与精神不断地遭受折磨。1972年,他的心脏病日益加剧,每天含着硝酸甘油片坚持参加政治学习和教研室的业务活动。1974年,他从西南村住处走到中文系(主楼),五六百米的路程,中途需要停下来歇好几次。
1978年9月8日,马先生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他的大弟子解惠全去医院看望他。他对解惠全说:“岁不我与。我不能在这里久住。”他想回家。他正筹划着编一本全新的《古代汉语语法》。没想到,第二天,他却饮憾而去!他生前最后一个美好的梦想未能实现!游先生在纪念马先生的文章中说:“如果他稍稍爱惜自己一点点,适当注意健康,他会为古汉语的研究多作出一点贡献,也不至于空留下浩繁的古汉语语法素材深锁于书柜之中。”
马先生为南开中文系,为汉语言研究事业献出了全部的生命。他的确是“一匹好马”。但好马必须遇到识马的伯乐,否则好马也不会有好的命运。我想,如果没有绊马索,马先生会跑得更快、更远吧!
主要著作有《语法概要》(上海教育出版社)、《古代汉语读本》(主编,人民教育出版社)、《“罗敷”考音》、《杨雄方言中有切音》辨、《关于甲骨卜旬的问题》、《论武丁时代的诶祀典刻辞》、《古汉语语法提要》 (遗著,陕西人民出版社)、《马汉麟语言文字论集》(商务印书馆)、《马汉麟古代汉语讲义》(天津古籍出版社)、《中国古代文化常识》(原为王力先生主编《古代汉语》中的一部分,后独立出版成《中国古代文化常识》一书,新世界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