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6-10 21:01
《魏风·陟岵》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征人思亲之作,抒写行役之人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之情。全诗三章,每章六句。此诗在艺术上主要有两个特色:一是幻境的创造,想象与怀忆的融会;二是亲人的念己之语,体现出鲜明的个性。
魏风·陟岵⑴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⑵:嗟!予子行役⑶,夙夜无已⑷。上慎旃哉⑸!犹来无止⑹!
陟彼屺兮⑺,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⑻,夙夜无寐⑼。上慎旃哉!犹来无弃⑽!
陟彼冈兮⑾,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⑿。上慎旃哉!犹来无死⒀!
⑴魏风:《诗经》“十五国风”之一,今存七篇。魏,周初姬姓封国,灭于春秋时期,故地在今山西芮城东北。陟(zhì):登上。岵(hù):有草木的山。
⑵父曰:这是诗人想象他父亲说的话。下文“母曰”“兄曰”同。
⑶予子:歌者想象中,其父对他的称呼。
⑷夙(sù)夜:日夜。夙:早。
⑸上:通“尚”,希望。旃(zhān):之,作语助词。
⑹犹来:还是归来。犹,可。无:不要。止:停留。
⑺屺(qǐ):无草木的山。
⑻季:兄弟中排行第四或最小。
⑼无寐:没时间睡觉。
⑽无弃:不要把性命丢在外头。一说不要弃家不归的意思。
⑾冈:山脊。
⑿偕(xié):俱,随从,在一起,不要掉队的意思。
⒀无死:不要死在异乡。
我登上那草木繁茂的高山,向老父亲所在的故乡眺望。我仿佛听到父亲一声叹息:唉!苦命的儿服役在远方,昼夜操劳没有休息的空当;还是小心保重自己身体吧,盼你早回来不要留恋他乡!
我攀到那光秃秃的高山上,向老母亲所在的故乡眺望。我仿佛听到母亲一声叹息:唉!我的小儿服役在远方,昼夜操劳没有睡觉的空当;还是小心保重自己身体吧,盼你早回来不要抛尸他乡!
我登上那高低起伏的山冈,向我兄长所在的故乡眺望。我仿佛听到长兄一声叹息:唉!我的兄弟服役在远方,昼夜操劳他的同伴也一样;还是好好珍重自己身体吧,盼你早回来不要死在他乡!
《魏风·陟岵》是一首征人思亲之作,抒写行役之少子对父母和兄长的思念之情。春秋时期,一般劳苦大众都要承担沉重的兵役和劳役,他们不仅身体受折磨,更加难以忍耐的是和亲人分离的痛苦。《毛诗序》曰:“《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点明了诗旨,亦提供了背景。
《魏风·陟岵》写一个远在他乡服役的征人,想象他的父母兄长在家乡正在思念他,抒发了主人公思念家乡的情怀。全诗三章,皆为赋体。
全诗重章叠唱,每章开首两句直接抒发思亲之情。常言:远望可以当归,长歌可以当哭。人子行役,倘非思亲情急,不会登高望乡。此诗开篇,登高远望之旨便一意三复:登上山顶,远望父亲;登上山顶,远望母亲;登上山顶,远望兄长。言之不足而长言申意,思父思母又思念兄长。开首两句,便把远望当归之意、长歌当哭之情,抒发得痛切感人。
然而,诗的妙处和独创性,不在于开首的正面直写己之思亲之情,而在于接下来的从对面设想亲人之念己之心。抒情主人公进入了这样的一个幻境:在他登高思亲之时,家乡的亲人此时此刻也正登高念己,并在他耳旁响起了亲人们一声声体贴艰辛、提醒慎重、祝愿平安的嘱咐和叮咛。当然,这并非诗人主观的刻意造作,而是情至深处的自然表现。在这一声声亲人念己的设想语中,包含了多少嗟叹,多少叮咛,多少希冀,多少盼望,多少爱怜,多少慰藉。真所谓笔以曲而愈达,情以婉而愈深。千载下读之,仍足以令羁旅之人望白云而起思亲之念。
这种从对面设想的幻境,在艺术创造上有两个特点。其一,幻境的创造,是想像与怀忆的融会。汉唐的郑笺孔疏把“父曰”、“母曰”和“兄曰”,解释为征人望乡之时追忆当年临别时亲人的叮咛。此说初看可通,深究则不然;诗人造境不只是追忆,而是想像和怀忆的融合。钱锺书指出:“然窃意面语当曰:‘嗟女行役’;今乃曰:‘嗟予子(季、弟)行役’,词气不类临歧分手之嘱,而似远役者思亲,因想亲亦方思己之口吻尔。”(《管锥编》,下同)如古乐府《西洲曲》写男“下西洲”,拟想女在“江北”之念己望已:“单衫杏子黄”“垂手明如玉”者,男心目中女之容饰;“君愁我亦愁”“吹梦到西洲”者,男意计中女之情思。《西洲曲》这种“据实构虚,以想像与怀忆融会而造诗境,无异乎《陟岵》焉”。别具赏心的体会,也符合思乡人的心理规律,因而为历代思乡诗不断承袭。其二,亲人的念己之语,体现出鲜明的个性。毛传在各章后曾依次评曰:“父尚义”“母尚恩”“兄尚亲”。这虽带有经生气息,却已见出了人物语言的个性特点。从诗篇看,父亲的“犹来无止”,嘱咐他不要永远滞留他乡,这语气纯从儿子出发而不失父亲的旷达;母亲的“犹来无弃”,叮咛这位小儿子不要抛弃亲娘,这更多地从母亲这边出发,表现出难以割舍的母子之情,以及“娘怜少子”的深情;兄长的“犹来无死”,直言祈愿他不要尸骨埋他乡,这脱口而出的“犹来无死”,强烈表现了手足深情,表现了对青春生命的爱惜和珍视。在篇幅短小、语言简古的《诗经》中,写出人物的个性,极为不易,而能在从对面设想的幻境中,写出人物的特点,更为难能。这在后世同类抒情模式的思乡诗中,也并不多见。
明末贺贻孙《诗筏》:“四句中有怜爱语,有叮咛语,有慰望语。低徊宛转,似只代父母作思子诗而已,绝不说思父母,较他人作思父思母语,更为凄凉。”
《魏风·陟岵》作为一首思乡诗,不是直抒思家之情,而是想象父母兄长对他的挂念叮嘱,这开创了中国古代思乡诗一种独特的抒情模式,因此对后世文学尤其是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此诗曾被推为“千古羁旅行役诗之祖”(乔亿《剑溪说诗又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