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27 17:35
《鹊踏枝·谁道闲情抛掷久》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词人冯延巳的词作。此词以细腻、敏锐的笔触,描写闲情的苦恼不能解脱。上阕紧扣首句提出的复杂矛盾的心情回环反复,表现内心感情的痛苦纠结;下阕进一步抒发这种与时常新、难以排解的闲情愁绪。全词语言清丽流转,感情深致含蓄,写尽了一个“愁”字。
鹊踏枝⑴
谁道闲情抛掷久⑵。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⑶,敢辞镜里朱颜瘦⑷。
河畔青芜堤上柳⑸。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⑹。
⑴鹊踏枝:词牌名,即“蝶恋花”。清王鹏运《半塘丁稿·鹜翁集》云:“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首,郁伊倘怳,义兼比兴。”
⑵闲情:即闲愁、春愁。抛掷:一作“抛弃”。
⑶病酒:饮酒过量引起身体不适。
⑷敢辞:不避,不怕。一作“不辞”。朱颜:这里指红润的脸色。
⑸青芜:青草。芜,丛茂的草。
⑹平林:平原上的树林。新月:阴历每月初出的弯形月亮。
谁说闲情逸致被忘记了太久?每到新春来到,我的惆怅心绪一如故旧。为了消除这种闲愁,我天天在花前痛饮,让自己放任大醉,不惜身体消瘦,就算对着镜子自己容颜已改也无悔。
河边上芳草萋萋,河岸上柳树成荫。见到如此美景,我忧伤地暗自思量,为何年年都会新添忧愁?我独立在小桥头,清风吹拂着衣袖。只有远处那一排排树木在暗淡的月光下影影绰绰,与我相伴。
冯延巳生活在南唐前中期,其词内容多是些闺阁园亭之景,伤春怨别之情。这就是一首表达孤寂惆怅的言情词,可能作者另有寄托,但本事不明,创作时间难以确证。
此词所写的乃是心中一种常存永在的惆怅、忧愁,而且充满了独自一人承担的孤寂、凄冷之感,不仅传达了一种感情的意境,而且表现出强烈而鲜明的个性,意蕴深远,感发幽微。
上阕开门见山,首句用反问的句式把这种既欲抛掷却又不得忘记的“闲情”提了出来,整个上阕始终紧扣首句提出的复杂矛盾的心情回环反复,表现了作者内心感情的痛苦撕咬。
首句虽然仅只七个字,然而却写得千回百转,表现了在感情方面欲抛不得的一种盘旋郁结的挣扎的痛苦。而对此种感情之所由来,却又并没有明白指说,而只用了“闲情”两个字。这种莫知其所自来的“闲情”才是最苦的,而这种无端的“闲情”对于某些多情善感的词人而言,却正是如同山之有崖、木之有枝一样的与生俱来而无法摆脱的。词人在此一句词的开端先用了“谁道”两个字,“谁道”者,原以为可以做到,谁知竟未能做到,故以反问之语气出之,有此二字,于是下面的“闲情抛掷久”五字所表现的挣扎努力就全属于徒然落空了。接着“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两句,上面著一“每”字,下面著一“还”字,再加上后面的“依旧”两个字,已足可见此“惆怅”之永在长存。而“每到春来”者,春季乃万物萌生之时,正是生命与感情觉醒的季节,词人于春心觉醒之时,所写的却并非如一般人之属于现实的相思离别之情,而只是含蓄地用了“惆怅”二字。“惆怅”者,是内心恍如有所失落又恍如有所追寻的一种迷惘的情意,不像相思离别之拘于某人某事,而是较之相思离别更为寂寞、更为无奈的一种情绪。既然有此无奈的惆怅,而且经过抛掷的挣扎努力之后而依然永在长存,于是下面两句冯氏遂径以殉身无悔的口气,说出了“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两句决心一意承担负荷的话来。上面更著以“日日”两字,更可见出此一份惆怅之情之对花难遣,故唯有“日日”饮酒而已。曰“日日”,盖弥见其除饮酒外之无以度日也。至于下句之“镜里朱颜瘦”,则正是“日日病酒”之生活的必然结果。曰“镜里”,自有一份反省惊心之意,而上面却依然用了“不辞”二字,昔《离骚》有句云“虽九死其犹未悔”,“不辞”二字所表现的,就正是一种虽殉身而无悔的情意。
下阕进一步抒发这种与时常新的闲情愁绪。词人把这种迷惘与困惑又直接以疑问的形式再次鲜明突出地揭诸笔端,可谓真率之极;而在“河畔青芜堤上柳”的意象之中,隐含着绵远纤柔、无穷无尽的情意与思绪,又可谓幽微之至。
过片承以“河畔青芜堤上柳”一句为开端,在这首词中实在只有这七个字是完全写景的句子,但此七字却又并不是真正只写景物的句子,不过只是以景物为感情之衬托而已。所以虽写春来之景色,却并不写繁枝嫩蕊的万紫千红,只说“青芜”,只说“柳”。“芜”的青青草色既是遍接天涯,“柳”的缕缕柔条,更是万丝飘拂。这种绿遍天涯的无穷草色,这种’随风飘拂的无尽柔条,它们所唤起的,或者所象喻的,是一种十分绵远纤柔的情意。而这种草色又不自今日方始,年年河畔草青,年年堤边柳绿,则此一份绵远纤柔的情意,也就年年与之无尽无穷。所以下面接下去就说了“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二句,正式从年年的芜青柳绿,写到“年年有”的“新愁”。虽是“年年有”的“愁”,却又说是“新”,一则此词开端已曾说过“闲情抛掷久”的话,经过一段“抛掷”的挣扎,而重新又复苏起来的“愁”,所以说“新”;再则此愁虽一宋词鉴赏辞典一旧,而其令人惆怅的感受,则敏锐深切岁岁常新,故曰“新”。上面用了“为问”二字,下面又用了“何事”二字,造成了一种强烈的疑问语气,从其尝试抛掷之徒劳的挣扎,到问其新愁之何以年年常有,有如此之挣扎与反省而依然不能自解。在此强烈的追问之后,词人却忽然荡开笔墨,更不作任何回答,而只写下了“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两句身外的景物情事,仔细玩味,这十四个字却实在是把惆怅之情写得极深。“独立”二字,已是寂寞可想,再“风满袖”三字,更是凄寒可知,又用了“小桥”二字,则其立身之地的孤伶无所荫蔽亦复如在眼前,而且“风满袖”一句之“满”字,写风寒袭人,也写得极饱满有力。在如此寂寞孤伶无所荫蔽的凄寒之侵袭下,其心情之寂寞凄苦已可想见,何况又加上了下面的“平林新月人归后”七个字。“平林新月”,则林梢月上,夜色渐起,“人归后”,则路断行人,已是寂寥人定之后了。从前面所写的“河畔青芜”之颜色鲜明来看,应该乃是白日之景象,而此一句则直写到月升人定,则词人承受着满袖风寒在小桥上独立的时间之长久也可以想见了。如果不是内心中有一份难以排解的情绪,没有谁会在寒风冷露的小桥上直立到中宵。
清人陈廷焯:“起得风流跌宕。‘为问’二句映起笔。‘独立’二语,仙境?凡境?断非凡笔。”(《云韶集》卷一)“始终不渝其志,亦可谓自信而不疑,果毅而有守矣。”(《词则·大雅集》)“可谓沉著痛快之极,然却是从沉郁顿挫来,浅人何足知之。”(《白雨斋词话》卷六)
近人俞陛云:“词家每先言景,后言情,此词先情后景。结末二句寓情于景,弥觉风致夷犹。”(《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近人梁启超:“稼轩《摸鱼儿》起处从此脱胎。文前有文,如黄河液流,莫穷其源。”(《艺蘅馆词选》引)
近人俞平伯:“‘为问新愁’,对前文‘惆怅还依旧’说,以见新绿而触起新愁,与白居易《赋得古草原送别》所谓‘春风吹又生’略同。(《唐宋词选释》)
近人唐圭璋:“此首写闺情,如行云流水,不染纤尘。起两句,自设问答,已见凄惋。‘日日’两句,从‘惆怅’来,日日病酒,不辞消瘦,意更深厚。换头,因见芳草、杨柳,又起新愁。问何以年年有愁,亦是恨极之语。末两句,只写一美境,而愁自寓焉。”(《唐宋词简释》)
冯延巳(904—960),五代南唐词人。一名延嗣,字正中,广陵(今江苏扬州)人。仕于南唐烈祖、中主二朝,三度入相,官终太子太傅,卒谥忠肃。宋初《钓矶立谈》评其“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辩说纵横”。善作新词。虽受花间词影响,多写男女离别相思之情但词风不像花间词那样浓艳雕琢而以清丽多彩和委婉情深为其特色,有时感伤气息较浓,形成一种哀伤美。有《阳春集》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