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7-29 10:42
(AlexandrDragunov,1900-1955)其实,他原名的姓音译应为“德拉古诺夫”。但在俄文里其读音与“德拉贡”(意为“龙”),或“德拉古恩”(意为“龙骑兵”)相近,二者均与“龙”有关,所以便自名“龙果夫”。这对于中国人来说自然是易懂好记,也倍感亲切。是故人们见面总乐于直呼他为“龙同志”,“龙老师”。这种称呼还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正式文件,1931年8月在海参崴举行的“第一次拉丁化中国字代表大会”的决议案,一开头就这样写着“听了龙同志关于拉丁字化中国字母”的报告,云云。
龙果夫出生于彼得堡一官吏家庭,1925年毕业于列宁格勒大学社会科学系民族与语言科。先后在托尔马切夫军事学院、列宁格勒大学和海参崴远东大学等校执教11年,在此期间并在汉字拉丁化委员会兼职。曾协同瞿秋白在推行汉字拉丁化上做了许多工作,包括拟定拉丁化方案、组织人力付诸实行和推广。后来进了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专事语言研究。
早期显现语言天赋
他很早就显示出对语言的敏感性和研究才能。青年时代发现新方言的故事至今仍传为美谈。
发现第六种方言的过程
30年代初他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学院教中国留学生俄语的时候,就注意从那些学生的口中搜集语言资料,以进行汉语方言研究。那时有大批中国热血青年,在参加北伐战争和大革命失败后,纷纷避难苏联,人数多而且来自许多地方。龙果夫巧妙利用了这种特殊的条件。在此之前,一般认为中国有吴语、闽语、粤语、赣语、客家语等五大方言体系。可是他在调查中发现,有两位来自湖南省湘潭县湘乡的学生讲的方言很特别,他闻所未闻。于是便加以录音整理,记录下来作分析,反复对比研究,发觉它不属于五大方言体系,随即发表文章阐明新的发现,引起了很大反响。限于当年的条件,他不可能亲身来华,于是由苏联科学院通过适当的途径到当地验证,结果证实了龙果夫的发现。从此传开了他没到过湖南,却发现了“湘语”方言的故事。
北冰洋发现的趣闻
从前在俄国流传发现北冰洋的故事:据说是有科学家根据报纸报导冰的流向信息,推测有北冰洋存在,而后才派北极探险队去证实的。此后人们常常笑谈:“科学家看报纸发现有北冰洋,龙果夫在家里发现了中国的第六方言。”
龙果夫的科学发现并不是出于一时的灵感,而是来自深厚的民族知识和语言功底。
同样在30年代初,他另一篇学术论文早已激起波澜。1930年他在欧洲的汉学年刊《通报》(《T’oungPao》)发表长文《方块字文献和古代官话》。文中对法国汉学家马伯乐(HenriMaspero,1883-1945)以前所作的中古汉语构拟,做出了重要修正。《通报》系荷兰莱顿大学和法国巴黎法兰西学院的两家汉学机构联合于1890年创办的,历史悠久,影响广泛,为国际上最具权威的汉学刊物。况且龙果夫修正的对象又是马伯乐这样闻名遐迩的国际汉学名家,这不能不引起世界汉学界刮目相看。由此起步,龙果夫在学术上突飞猛进,没有几年就未经答辩而直接获得语文学副博士学位(1937)。
龙果夫主要研究领域为汉语和东干语,涉及该两门学科的各个方面,共有著述近50种,例如论文《汉字拉丁化问题》(1932)、《东干语》(1937)、《汉语词类》(1937)、《古藏语音系特点》(1939)、《东干语语法研究东干语的体和时态范畴(甘肃方言)》(1940)、《现代汉语普通句的分类问题》(1957)。两个领域的成就均得到后人的推崇。东干语语言学学者吉尔吉斯族汉学家卡立莫夫(KalimovAbdurah?man,1923-)等称他为“东干语语言学科的奠基人”。而《现代汉语口语语法系统》(1962)一书还是油印讲义的时候,就于60年代初由其曾到北大中文系进修的门生,后来成为著名汉学家的雅洪托夫(S.Yahontov)带来使用,并引起中国人的注意。不过,龙果夫的主要成就还在于现代汉语语法理论上有独到的见解。自从《马氏文通》开始采用西洋语法来分析汉语以来,汉语研究展开了新局面,其贡献是人所共知的。不过此法行之日久,逐渐产生了另一种倾向,即让汉语的语言事实迁就西洋语法的格局,而无视汉语自身的特点。龙果夫则是能跳出这个框框的少数外国学者之一。诚如北京大学的汉语教学和研究者胡双宝教授所作的概括:“跟中国人以印欧语法为蓝本研究汉语相比,倒是有些外国研究汉语的人能较多地摆脱印欧语法的羁绊,注意到汉语的特点,举如高本汉、太田辰夫等之于古代汉语,龙果夫之于现代汉语。”(胡双宝《汉语·汉字·汉文化》第346页)
总之,他对汉语的语法现象观察细微,特别能在中国语法学者习焉不察之处发现规律性的东西。比如中国人常说:“那个地方很大”“这个人很老实”等,他发现其中的“很”并没有实在的词汇意义,译成外文时是不必甚至不能译成“very”或“оченъ”的。因为它只有语音—语法作用,并不表示比“大”更大,比“老实”更老实。进而他认为,汉语的副词可以分两类,一类是加于整个句子的,一类是直接属于谓语的。龙果夫的这种特点在他为王了一教授的《汉语语法纲要》俄译本(1954)所作的序和详细的注释中已有所显示,更为集中的体现则在他的代表著作《现代汉语语法研究词类》(1952)中。据胡双宝的回忆,已故的朱德熙教授当年在看过这两本著作之后,也很赞赏龙果夫的这一特点。后来,他的夫人龙果娃(EkaterinaDragunova,1901-1964)教授还以他的理论为指导思想主编了一本《汉语教科书》。此书在莫斯科大学长期使用,为提高该校的汉语教学质量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龙果娃在莫斯科大学从事汉语教学近20年。她和龙果夫是列宁格勒大学的同学,后来不仅在生活上结成伴侣,而且在学术研究上也是很好的伙伴。
30年代中苏关系曾中断10年,汉学家无法来华从事学术交流,只好到靠近中苏交界的吉尔吉斯共和国有东干族(回族)聚居的地方去作田野调查,搜集方言资料。龙果夫很重视从现实口语中采取资料以研究语言的传统,时常要去那里讲汉语的人群中调查,而每次龙果娃都要一同前往,并且一起写作论文。她对汉语音节的结构尤有研究,采用西方音位学理论为指导来描述注音字母体系,著有《汉语民族语言的音节结构》等文。
可惜龙果夫死得过早,在1955年当他55岁时就去世了,但他的学术影响是长远的。今年2月21日是他的百岁冥诞纪念日,彼得堡大学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学术纪念会议。我们在此也对这一对卓越的汉学家夫妇表示诚挚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