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9-23 16:56
《红梨记》乃明代徐复祚所作传奇剧本,又名《红梨花》《三错认》。有明刊本,以《六十种曲》本较流行。描述的是北宋赵汝舟慕歌妓谢金莲之名,托太守刘辅介绍;刘恐赵恋谢误了科考,使谢冒名王同知之女,与赵夜间会面,次日却令人告知赵,说他昨夜所见到的是女鬼,赵大惊,逃去赴考。后赵中状元,刘辅设宴使赵谢见面,并说明真相,使二人成婚。剧中谢赵两次见面时,都持有红梨花,故以此名。
明代徐复祚根据元杂剧《红梨花》发展而成,在剧中增加了宋金交兵,人民遭受战争苦难的描写。剧中谢赵两次见面时,都持有红梨花,故以此名。又有《红梨花记》传奇,作者不详。一说明王元寿作,题材相同,有《古本戏曲丛刊》本。《亭会》,原本第十九出《初会》。次日月夜,素秋独自来到花亭,故意引起汝州的注意。二人交谈,汝州邀她至书房相聚,素秋许以次日晚间。
《醉皂》《亭会》是《红梨记》中最著名的两折。 其中一折《亭会》写名妓谢素秋深慕才子赵汝舟,假托为太守之女,夜赴赵居处。欲与之相会。赵酒后闻得女子吟诗之声,寻觅而至。遇一绝色女子立于亭边,月光之下,恍若天仙,赵一见倾倒。
赵汝舟为巾生的扮相登场,文生巾,花褶子,粉彩裤,厚底靴,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相,却又流露几分多情之性;谢素秋以五旦示人,水钻头面,大头,粉红花褶子,花裙,彩裤,彩鞋,折扇(后家扇坠),善修边幅,好一个花样女子。在景致装扮的烘托下,两人于月夜在花园深处相遇,互吐爱慕之意。 涌动的春情使得书生赵汝舟酒醉不知归处,误入庭院幽僻之所,独坐伤春不忍眠,于是,在登场之处,巾生扮相的演员浅吟低语:
今宵酒醒倍凄清,早月印窗棂,好天良夜成虚景,青鸾杳,好事难成。翡翠情牵金屋,鸳鸯梦断姚笙。
青春之蠢动乃人之常情,以这样幽怨的方式抒发青年男子思春之感,却不失雅趣,实为昆曲所独有。剧中人在淡淡梨花月的朦胧意境中,酒嘴微酣之态,偶闻依稀女声,怎不牵动寻觅之心,心理的细腻变化在如此情景之下,始发自然,清新而真挚。
想起夜来景致,果然美煞人也。其实,景致在春心荡漾的书生心里,只是月夜寻声的一个小小幌子,实则是惦念起“昨宵的说话”,于是,今夜,乘着月悬明镜之机,借贪杯之行,随着窗外禺禺之声而往,看个究竟。
我魂飞魄惊,便欲私窥动静,争奈我酒魂不定。赵书生在月下呆坐片刻,正是夜阑人不寐,月影上梨花。正在他酒未全醒,夜已深沉之时,谢素秋潜踪匿迹穿芳径,踏月而来。
谢素秋本是歌妓,深慕于赵生。此折子以说白直接袒露谢素秋爱慕赵生的心理: 昨晚到他书房门首,他欲带醉而归。果然是个美丈夫,日后前程必远。又听他口中喃喃咄咄,似唤我素秋名字,想他未见奴家,如此注想,心事可知矣。就与他结个终身之约,料不做薄幸的勾当。为此打扮良家模样,房中著花婆看守,待他来时与他成就此姻缘也。 身为歌妓却一心想要百年好合式的爱情,才子佳人式的童话故事,终逃不出双方有意的套路,从一开始我们即可察觉这段爱情萌发的端祢,一个是酒醉思春,一个是早怀倾慕,一个是月夜寻声,一个俟侯良机,好一场捉迷藏式的爱情,一切以“情”为始,却又不单纯是天然雕饰的“情”。 从一开始,情感双方便处于不对等的地位,一个是攻,一个是守,一个是主动设局,一个是被动入局。
从剧中的唱词念白可见,谢素秋并非一个简单的邻家少女,她实则是个有心机的女子,从她听从老爷假扮良家女子,到她以声色引诱赵书生入局,从她倾心于赵生的外表,到她在内心独白时认定赵生日后必成大业,设置一个看似偶然的相遇方式,使赵最终跌入她的温柔乡,成为她的感情俘虏。 这以上的一切皆表现了谢素秋身为一个歌妓,在社会上跌打而累积的世俗的心态与缜密的权术。 然,她以这样的方式,成就她与赵生的情爱,以一个歌妓对爱情的向往与对生活的追求的积极心态,促成他们之间的结合,这也并非完全处于功利与私欲。谢素秋的爱,在本质上还是纯净的,只是身为一个歌妓,这一身份的胁迫下的无奈之举,想要得到爱情,势必要主动地破除自身身份之一最大障碍,而最可行也最有效的方法即是——暂时隐瞒身份,当爱情终成正果,身份的破除便水到渠成了。
听这折戏,如沐春风,虽披着“伪装”的外衣,底下的情感流露却是极其真挚的。 在戏中,也似乎嗅到了汤显祖《牡丹亭》中,对于封建礼教的驳斥和逾越。徐复祚创作传奇《红梨记》的明代后期,由于自立国起就强化了的礼教统治,长时期的思想灌输和风俗的限制,使许多妇女由不自觉的守礼到本能地依附封建礼教,犹如梁祝式的制约于礼教约束而不能相爱的悲剧,比比皆是。 自觉地受礼教约束,是因为对礼的顺从,但并非每个青年男女都心如死灰,见到中意的对方时候,心底没有半点波荡。徐复祚创作传奇《红梨记》以带有喜剧色彩,把视点转向歌妓对于爱的主动追求,以“善意的谎言”来追求真爱,这对于当时腐朽的封建礼教是莫大的颠覆和嘲弄,赵汝州和谢素秋的情爱史,这对以诗相爱的情侣直到半部戏过去之后才得以首次谋面,谢素秋直到邻近剧终时方显露出其真实身份,许多喜剧性的场面由此而生,而通过戏剧化的喜剧场面,歌咏的是始发天性的情。《亭会》这一折中,所有关目以及附丽幽雅的唱词也都围绕着“情”字,演员在眉宇之间所传达的也是两厢情愿的“情”。 至情是人性中的宝物,有真情的人是世间尤物,是可爱的化生。情是莫大的力量,驱使人勇于做一些有些出于正规却情有可原的事,譬如,谢素秋的伪装。但伪装是因为情,是服务于情,是情至真的表现。 在沉黯的现实生活中,定要有一道瑰丽的光,冲破黑暗,而引发人内心深处的感动,这束光即是“情”。
明代文学家然大多受到宋明理学家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出自独具的审美感受,对情与性、情与欲的关系却另有别解,从此折戏中可见一斑。 亭会中的谢素秋以个体的感情欲望之“情”作为人的本性。 “讲情”就是标举人的自然欲求、自然本性, “性情者,理义之根柢也”。 于是乎,她可以在曲词中直接袒露心声,“竹树金声响,梨花玉骨香,兰闺久寂寞,此夜恨更长 。”情即是理,情之至即理之至,“天下之贞女必天下之情女”。
而赵生的唱段更是体现了明代文学家从不讳言色欲,甚至将色欲作为情的基础,以为色欲原本就是人的自然本性:“人生大欲,男女一般,纵是窈窕淑女,亦未有不虑摽梅失时,而愿见君子者。”(阙名《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