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3-17 16:17
《九篇雪》是作家李娟创作的首部散文集,首次出版于2003年1月。
《九篇雪》是李娟的第一部作品,写的是李娟在少女时代跟随家人在新疆阿勒泰草原生活和做生意的故事。通过码庄子、搭帐篷、做生意、赶牛、牧羊、找麻雀、住山野、走戈壁、挑水、吃抓肉、打工等一组组活生生的真实生活画面,向世人展现了一幅幅不为人知的阿勒泰生活面貌。这些古老而又富有尊严的真实生活,充满灵性,宁静而又厚重,是一部令人如痴如醉而又深藏原始野性的西域牧歌。
李娟在自序中写道,《九篇雪》大约写于1998年至2001年。2000年,李娟的外婆摔了一跤,瘫痪了。李娟在医院一边照顾外婆,一边写作,写了整整一个冬天。第一稿结束后,李娟去乌鲁木齐交稿,途中却把所有稿件都遗落在搭乘的车上。她回到了富蕴县,又花了几个月时间,绞尽脑汁重写了一本书——《九篇雪》正是第二稿。李娟说,《九篇雪》只为了写给一个人看,只为了向一个人倾诉。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她正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对他的爱意和渴望浸透字里行间。
在散文集《九篇雪》“吃在山野”“穿在山野”“行在山野”“住在山野”等篇章中,呈现的大多是在阿勒泰艰苦甚至惊险的生活。奶疙瘩、酸奶的丰足比对着蔬菜水果的匮乏,而“吃的太窝囊,愧对文明之人”这件事又总是让人发愁;与当地人夏不怕热、冬不怕冷的特殊体质相异,为适应陌生的四季胡乱穿衣的“我们”则甚少讲究;在交通不便的山区,步行与骑马成了家常便饭,等车的困难、路途的颠簸则让“我们”对搭车望而却步;帐篷便于搭建,往往又伴随着漏雨漏风的侵扰;布满塑料袋承接雨水的“鱼网”帐篷总让人寝食难安……在单调、困乏的生活中,苦中作乐、幽默洒脱,则是面对艰辛世事的最好应答。
李娟在同哈萨克牧民长期相处的过程中,除了对生命持有独特感悟外,在哈萨克牧人们热情、善良、好客、重礼仪的民族品性中受到了游牧文化的熏陶,在内心深处燃着一簇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火苗。有《绣满羊角图案的地方》一篇,她以一种近乎梦魇的方式融入到牧民的生活中。她认为作为一个客人“只有在梦中,才能深入这个家庭,安守这种漂泊迁徙的生活”“满屋的羊角图案和重重色彩一层层堆积着,挤压在距我呼吸不到一尺的地方,从四面八方紧盯着我,急促地喘息,相互推搡着,纷纷向我伸出手臂……然后转身就走!在这样一种梦魇下,羊角不再是重重色彩堆叠的挂毯,而是长了脚的,已通人性的一群活生生的生命实物载体。“它们的眼睛在羊角下看我,它们的呼吸让房子里的空气如海一样静谧、沉淀,并从毡房的每一处缝隙源源不断地溢出,缭绕在广阔、深远、水草丰美的夏牧场上。”羊角图案已不仅是哈萨克牧民悬挂在墙上装饰用的艺术品,更是哈萨克牧民寄予对生活中美好向往的象征。“羊角和羊角之间的空隙,栖满了温顺谦和的灵魂”。羊角也是哈萨克牧民精神的映衬,对日出而牧,日落而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心怀谦卑,但不抱怨,乐安天命,并用感恩的心充分享受生活,同样也从容接受磨难。
母亲看似是李娟散文中最自我、最自由的一个,其实是束缚最深的一个。她自身的一部分正在与现实脱节,她离开的愿景正在消失,更多的则是留下,留在这有自己创造成分的边缘化环境中。《在河边》中母亲让“我”独自在河边洗衣服,又为“我”的落水而着急,最终又以自己落水的方式安慰“我”。此时母亲虽在河边笑着,但她的眼泪一直在河中流淌,她内心其实有着强烈的矛盾与痛苦。在《妈妈知道的麻雀窝》中,母亲独自面对世间的边缘化环境,不愿外部事物纷扰家人。而母亲面对“我”的呼唤,在《落叶的街道》《房子破了》中却显现了与“我”同样的无助,因而加深了自身的痛苦。她以自己的方式回应“我”的呼唤,渴望塑造与自身不一样的“我”。
母亲作为过去的一代,有着清醒认知的一代,在责任意识觉醒的同时伴随着角色的回归,在最想逃避的现实面前再次坚强面对。母亲和“我”所在同态边缘化环境中呈现的都是“现在进行时”,但母亲所代表的一群人身上还附有她们最想抹去的“过去式”,角色的回归使她不愿将过去痛苦传递给下一代,却给“我”所代表的新一代留下了新一层的迷失。正是这种消极的态度表明,母亲代表的这一群人正走在消亡的边缘。在《草野之羊》中,李娟以梦呓般的书写形式构造了母亲真实而完整的形象。“我的乳汁充盈,我忍泪听着我的孩子嗷嗷待哺的哭声,把奶水洒向周围的大地。”在李娟的意识里母亲不是冷酷自私的,母亲作为过去的一代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母亲的种种放任自流的方式,都是为了让“我”适应边缘化环境,并于其中成长。而李娟对母亲形象“利他”的写作也是一种刻意遮掩,即“人最初是从功利观点来观察事物和现象,只是后来才站到审美的观点来看他们。”李娟出于对母亲的保护,在一定程度上美化了母亲的形象。
“我”既是外婆和母亲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形成一种“奶奶与女儿和外孙女”的传统家庭伦理关系,来维持家庭的完整,同时“我”又得扮演一个父亲和母亲的角色保护挚爱的亲人,同时还得在现代化的城市中扮演强大的男性角色来支撑自己,独自面对淡漠的人情和世故。在父权制社会里,女性受到控制,但是“我”既没有继承父亲的姓氏,也没有得到父亲的保护,“我”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我”受男权影响不深,不受传统思想约束,但是这只是一种逃避的解放,在“我”身上生出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根感,“我”的身份认同一直处于变换与流动之中,因为没有对家庭稳固结构的根本认同,也因为所处空间的闭塞,缺乏对自己自身特点和经验生活的正确认知,“我”在边缘环境中变得孤寂和激小,只能在每一次面临的阵痛中,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哀伤之情:“我想我才是真的什么也不能做的一个,我才是两手空空,我只能等待而己。”《星空》《童年》《姑娘》《南戈壁》《孩子的手》《荒野花园》等篇章其实就是“我”作为边缘化女性的精神成长史,李娟在日常化的琐碎叙事中,一点点的梳理自己的过去理清过去,希望找到一个心灵解放的出口,也希望为自身所代表的这一群困境中的人寻找出路。
作家刘亮程:我能为读到这样的散文感到幸福。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家已经很难写出这样的东西了。那些会文章的人,几乎用全部的人生去学做文章了,不大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而潜心生活,深有感悟的人们又不会或不屑于文字。文学就这样一百年一百年地,与真实背道而驰。只有像李娟这样不是作家的山野女孩,做着裁缝、卖着小百货,怀着对生存本能的感激与新奇,一个人面对整个的山野草原,写出自己不一样的天才般的鲜活文字。李娟虽年仅21岁,但她的《九篇雪》,我认为是可以经久阅读的散文。
李娟,1979年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长时期辗转于四川、新疆两地,有过一段阿勒泰牧场上的生活经历。出版有散文集《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走夜路请放声歌唱》《记一忘三二》等,长篇散文《冬牧场》、《羊道》三部曲、《遥远的向日葵地》,诗集《火车快开》。曾获“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上海文学奖”“天山文艺奖”“朱自清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