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2:48
出生贫寒的柳生在上京赶考,在一座大宅的阁楼邂逅小姐惠,又留下了不管榜上有无功名,都早去早回的诺言。落榜后的失落,令柳生自愧无颜去见小姐惠。就当柳生重回旧地之时,他发现当初的阁楼不复存在,小姐惠更是无处可寻。三年后,柳生再度进京赶考,民间到处遍布荒野枯河、人啃草皮的荒凉景象。经过小姐惠曾住的城镇,柳生目睹了人吃人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在这之后,柳生在菜人市场里,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姐惠,她的一条腿正被砍下待售。柳生倾其所有赎回了小姐的腿,并答应小姐的请求,一刀结果她的性命,算是报答了小姐的知遇之恩。柳生洗净小姐身体,将她安葬于河边。
数年后,柳生又三次赴京赶考,均榜上无名。屡试不中的柳生彻底断了功名念头,为一大户人家看坟场。记忆伤人,难耐孤独寂寞的柳生,思念独自安眠于河边的小姐,常常神思恍惚,叹息感慨。承受着情感煎熬的柳生终于不辞而别直奔河边,决定在此守候小姐了却残生。夜晚,小姐的魂灵与柳生重逢,柳生在虚幻缥缈之中感受着这不真实的一幕。待天亮醒时,小姐已经离去。柳生甚奇,便打开坟家看个究竟。他惊喜地发现,小姐的身体正在长出新肉。之后柳生将土轻轻盖回,深信小姐不久便会复活。夜晚,小姐果然到访,可她神色悲戚地说道,自己本来生还,只因被公子发现,此事不成了。说罢,垂泪而别。
20世纪80年代,现代主义的出现改变了中国文学的格局,不仅在艺术上与传统表现手法上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在思想感情上也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相去甚远,表现出与现代主义的天然的亲近感和认同感,尤其对小说影响深远,由此形成以马原、格非、苏童、余华为代表的先锋小说家。对于创作《古典爱情》的原因,余华称该小说是一种先锋文学的实验作品,自己是以一种反讽的方式去探索写作。
柳生:柳生自小饱读诗文,能写一手好字,画几枝风流花卉,但却生疏了八股。柳生的祖上并不显赫,且父亲只是一个落榜的寒儒,养家都有困难,全家都靠母亲在织布机前日夜操劳来维持生计。作为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从一开始就背负了光宗耀祖的任务。然而,两次进京赶考的结果都是落榜。在这过程中,他的父亲、母亲都相继去世,柳生自己也目睹了人世从昔日的荣华富贵到荒年的变化。
小姐惠:大户人家的小姐。如花似玉,一双秋水微漾的眼睛飘忽游荡,樱桃小口笑意盈盈。初见柳生,她便与他许下诺言,将自己一缕乌黑的发丝和两封雪白的细丝锭子当做信物赠予。
《古典爱情》讲述的是进京赶考的柳生在途中偶遇小姐惠,经历了与小姐从相识到分离的过程。小说中,柳生和小姐惠之间所建立的爱情关系是一个背景,作者主要关注的是柳生和小姐分别作为两个个体的命运发展,在这个发展中,个体经历了自身所处环境与精神欲求之间,在对立统一关系中不断发展的过程。
柳生作为一个书生,在他身上,精神欲求和个体所处的现实痛苦处境总是表现出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经历落榜种种事件,作为个体的他对功名的欲求慢慢消散,从而使得自己慢慢将现实的苦境与内心欲求渐渐统一,渐渐安于现状。在这部作品中,小姐惠对爱情的欲望也体现了每个女性个体对爱情的欲求。余华正是通过柳生和小姐惠这两个人物,体现了个体在其命运发展过程中所构建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反映在个体内心欲望和现实困顿的对立统一中,个体总是希望在现实生活中实现自己的欲望,但正因为现实中的种种苦难,才会将个体推向统一协调欲望与现实的关系上面,从而才导致了个体不断在这种对立统一关系中寻求解决痛苦的方式,以实现精神上解脱的结果。
语言运用
在传统才子佳人小说中,作家往往在叙写人世间的悲剧、苦难时寄寓深沉,有着鲜明的爱憎倾向,其叙事话语也因此浸染着作家清晰的价值评判和道德说教。然而,在《古典爱情》中,作者只是将叙事景观原原本本的忠实记录,并不掺杂任何阐释性的话语,并不流露自己的任何态度和见解。
小说中,柳生眼睁睁地看着店主的利斧砍向幼女,斧头落下后,作者笔锋转向幼女,将她在骨肉分离时的身体反应写得真真切切,让人心生怜悯,不忍直视。“看到自己的手臂躺在树桩上,一时间目瞪口呆。”一边是血肉模糊的身体,一边是静置在树桩上的自己的手臂,这一静态画面的充分延展给人以极大的视觉震撼,被暴力肢解的幼女一时间也被眼前的残酷景象惊吓得不知所措。但余华并没有偃旗息鼓,他的笔继续写着,“半晌,才长嚎几声”,可见幼女被剖骨剔肌后的钻心之痛。拒斥任何道德包装和情感宣泄,让零度情感式的叙事话语无所阻隔地诉诸读者所感同身受的切身感受性,这正是余华想要的叙事通衢。
情节设置
作为古典才子佳人小说的戏仿之作,《古典爱情》也拥有这类作品的鲜明特征:赴京赶考的贫寒书生、闺楼伤春的富家小姐、幽深旖旎的后花园、心旌摇荡的一见钟情、温柔缱绻的私人相会、难解难分的伤感别离。但这仅仅是余华为读者设下的一个叙事圈套,余华自然不会去重复那业已存在千年的套路化的叙事模式,随着戏仿化的情节逐渐延伸,余华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对古典爱情的解构。余华选取三个时间点为叙事的启端,分别讲述了柳生的三次出行经历,三次出行都可以看作是三个独立的故事,但余华在本应是三个故事的高潮处悉心设置了三个崩塌式的情节,在效仿传统的前提下,实现了对传统故事模式的叛离和嘲弄。
第一次出行,柳生偶遇小姐惠,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按照传统故事模式,会出现父母阻碍、达官贵人逼婚等情节,结果是柳生状元及第,和小姐惠终获圆满。但柳生并没有高中状元,小姐惠更是无迹可寻。这一崩塌式情节的设置,使作品远离了传统的古典爱情叙事模式。在柳生的第二次出行中,作者仿照传统模式安排了柳生与小姐惠的重逢,却是充满血腥的场景。第三次出行,柳生决定为小姐守坟。结尾处,小姐惠返回人世的心愿却被柳生亲手埋葬。小说至此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尽的唏嘘感叹。如前所述,小姐惠死而复返与情郎相会,是对传统“死而复生”模式的仿作,但结局的崩塌式处理,无疑再一次地解构了这种模式。戏仿手法对古典爱情造成的嘲弄,使读者所有关于古典爱情的浪漫想象、心理期待都被作者驱遣殆尽。
人物视角
《古典爱情》中均是以柳生的视角为镜头切换,无论是看待自己还是环顾周遭,都是以柳生的心境为基点,向外辐射出特定心境下的环境氛围,此时,柳生的情绪即牵引着读者的阅读感知,无论柳生是喜是悲,读者也会跟着这样一个独立的个体进行情感体验。这样一个孤独的主体存在,一方面是作者“实践性叙述”中放置的一个模型,从古代群体式的喧闹叙述中择取出来,以单薄孤立的书生之躯面对纷繁复杂的人世面貌,倾听个体面对爱与恨、世俗与纷扰时的慌乱、犹疑、淡薄乃至通透的心声;另一方面,也是将读者进行孤立,不再是在一群人物中倾斜和选定认同的角色,从上帝视角进行人物的肯定或否定,而是将读者逼迫在一条无可选择的道路上,体验一个角色的迷茫和未卜,这是余华叙述带来的读者体验感的荒凉,也是对个人存在的追问。
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王达敏:余华的仿梦小说,《古典爱情》是个极致。当柳生走进后花园时,小说就进入了朦胧虚幻的梦境,一切发生的事都遵从梦的莫名其妙的生成原则,没有铺垫,没有追问,没有解释,更无逻辑可言。只要注意所发生的事、所发生的变化就行了,无须追问为什么。在这里,此在的“发生”比发生的“过程”更重要,事实比看法更具有说服力。这一切,完全符合先锋小说的叙事原则和意蕴建构原则。
余华,1960年4月生于浙江杭州,当代作家。1977年中学毕业后,曾当过牙医,五年后弃医从文,先后在海盐县文化馆和嘉兴文联工作。1983年开始创作,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著有《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兄弟》《第七天》等多部作品。曾获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