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5-26 22:46
公元前312年,马其顿大将塞琉古在伊普苏斯战役中大获全胜。随后便成功攫取亚历山大帝国留下的大部分亚洲遗产,并以自己的称号给这个全新王朝命名。尽管当时的都城,是远在两河流域的底格里斯河-塞琉西亚,但北叙利亚才是其治下的关键性区域。每年都会有大量来自爱琴海两岸的雇佣兵或殖民者,从这里进入亚洲内陆去参与建设帝国的工作。至于流经当地的奥伦特河,则是让沿海居民能快速东进的快捷通道。
在塞琉古一世的统治后期,最初的皮里亚港被迅速修建起来。虽然希腊人已在本地区内建有更大规模的安条克城,却需要一个专门的外港为其充当贸易辅助功能。于是,这块夹在奥伦特河与托罗斯山脉之间的小型平原,便成为理想化的开发区域。甚至因地貌结构类似君王本人的马其顿家乡,而被形象地冠以皮里亚名号。等到塞琉古在公元前281年遇刺身亡,新继位的安条克一世便将他的骨灰也安葬在这座城市附近。
此时,整个塞琉古帝国的战略布局也已基本定型。位于奥伦特河南岸的内陆城市安条克,因可以控制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成为君主们最理想的建都据点。皮里亚则进一步扩充为前者的外港,并改用王朝奠基人的名字重新被叫做“皮里亚-塞琉古城”。又因为其与生俱来的港口属性,会被许多人俗称为海上塞留西亚。尤其当立国埃及的老对手托勒密王朝,依靠海军优势占据了地中海东岸的大部分优良商港,这座塞留西亚港的战略地位便很难被迅速替代。那些频繁来往于亚非欧三大陆间的使节,也总是需要从这里登岸去往帝都安条克,并为希腊工程师所精心设计的防波提、船坞和城市本身所赞叹。
可悲的是,这种看似多元的双头格局模式,却很快给两座城市都带去了相当麻烦。首先是在公元前246年爆发的第三次叙利亚战争中,塞留西亚港被从海上侵入的托勒密舰队占领。当时的帝国正牌君主塞琉古二世,正率军驻扎在北方的小亚细亚半岛。但看似年幼的王位竞争者,却拥有埃及王室血统和托勒密三世的大力援助。曾在突尼斯于巴格拉达斯战役大败罗马人的斯巴达将领克桑提普斯(赞提帕斯),则是法老非常信任的先头部队统帅。
结果,塞琉古二世虽很快南下夺回都城安条克的控制权,却无力拿下有海上交通线支持的外港。自己也为应付弟弟的大规模叛乱,只得憋屈地同埃及方面握手言和。于是,堂堂亚洲大帝国的京畿重地,便有了一支能随时对其核心发起斩首攻势的外邦驻军。塞留西亚港的原始职能定位,也被这场重大风波所彻底打乱。本应相辅相成的差异化配合,逐步因发展路径的不同的渐行渐远。
到了公元前219年,著名的安条克三世继承塞琉古帝国王位,并展开对托勒密埃及的全面反击。他的麾下大将阿迪斯,率领偏师包围了塞留西亚港。国王本人的主力则直接南下黎巴嫩海岸,掐断对方的海军补给线基地,让滞留北方的埃及驻军无法获得任何增援。哪怕自己在后来的拉菲亚战役中功败垂成,也顺利将京师的外港给重新攥在手里。
此后,安条克三世又因对罗马作战失败,被迫放弃托罗斯山脉以北的全部领地。于是,塞留西亚港又立即成为帝国边疆,并成为许多罗马外交人员的必经之地。例如让王朝短暂中兴的安条克四世,当初就从这里远赴意大利充当人质。他的儿子安条克五世,又遭从港口登岸的罗马人威胁,被迫将舰队和战象部队全部裁撤掉。
此后,塞琉古帝国因周期性的内战而迅速衰落。但塞琉西亚港却因祸得福,成为享有铸币权的自治城市。长期留居的希腊裔公民,也无需为君主发动的战争贡献人力资源,去应付日益强大的帕提亚帝国和犹太马卡比王朝(马加比王朝)。整座城市的人口和经济发展都稳步提升,也不会像帝都安条克那样,经常沦为不同政治集团的械斗现场。等到亚美尼亚的提格兰二世在公元前83年率军南下,塞留西亚港的居民便有能力进行抱团抵抗。而在理论上拥有更多人口的帝国安条克,却让对方能兵不血刃地进入城市。
好在亚美尼亚大帝的暴虐统治也没能持续太长时间。由于提格兰二世选择加入反罗马阵营,便在公元前69年的提格兰尼塞塔战役(提格兰诺凯尔德战役)中惨败。包括叙利亚在内的众多征服成果,随即被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塞留西亚港也重获自由,并且不再需要为前帝都安条克充当附属品。在稍后抵达的另一位大将庞贝安排下,这座依然具有战略价值的区域大港,被托付给具有希腊血统的科马基尼王国代持。但本身依旧享有自治权,并而没有像安条克那样沦为要罗马军团保护的岁月静好之地。加之地中海的经济驱动力始终来自西面,坐拥奥伦特河出海口的塞留西亚便已在实质上反超了前宗主。
当然,随着罗马彻底由共和体制转变为普世帝国,塞留西亚港的尴尬位置再度成为某种累赘。由于新主人继承了前代帝国的基本格局,所以安条克城终究是享有更多照顾的省级首府。本应拥有更高地位的海港,则要继续屈从这种分层安排。特别是在公元1世纪初的犹太战争过后,罗马人逐步加强自己对东方领地的遥控管辖权。塞留西亚港便在维斯帕先皇帝的授意下,开始建造为抵御洪水侵蚀和淤泥堆积而设计的运河隧道。但这项存留至当代的伟大工程,无法改观港口的地缘政治弱项。
因为塞留西亚的崛起和繁荣本身,就是在不断充当亚洲内陆帝国的最重要口岸。无论控制海洋的是托勒密埃及还是意大利罗马,塞琉西亚也不用理会塞琉古王朝到底衰微至什么程度。一旦这样相对畸形的格局被外力所打破,那么就要迅速进入吃老本阶段。利用尚存的独特地位,将躲避混乱的人口和资金都吸纳进来,成为坚守领先位置的消耗燃料。所以,当整个地中海东岸都成为罗马领地,这些支撑其发展的要素便逐个丧失,再度委身于原来的省会城市之下。
公元4世纪,原本统御万邦的罗马也不可避免地出现衰败。塞留西亚港的许多经济优势也早已荡然无存。但因为是叙利亚行省的首府出海口,所以还能获得中央财政的大量补助。先后执政的戴克里先与君士坦丁两位皇帝,都下令花钱修缮外港的航运设施,以便海军舰队的长期驻扎。但更多人口还是反向跑去空间更大的安条克定居,利用政策优势撑起整个北叙利亚的畸形繁荣。直到公元526年的大规模地震降临,让原本就一荣俱荣的两座城市都惨遭重创。虽然帝国依然花钱重建了安条克,却已没有兴趣为日益淤积严重的塞留西亚港重现辉煌。
到了公元540年,穆斯林阿拉伯人抵达奥伦特河畔,将已经沦为村镇的塞留西亚港占据。后来建都叙利亚的伍麦叶王朝哈里发,还有在城市的原址上建造堡垒。但仅仅是出于海防考虑,而不是要再建繁华商港。由于阿拉伯人将贸易线路迁往南方的大马士革和贝鲁特,原本就是殖民城市起源的安条克也不可避免地出现衰败,作为其附属品的塞留西亚也就更是如此了。
直至西欧来的十字军,在11-13世纪之间重新控制当地,大部分商船也依旧会选择去提尔、阿克、海法、的黎波里和阿什凯隆等南方港口。等到安条克城也被马穆鲁克大军摧毁,塞留西亚港也就彻底失去了复兴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