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8-31 21:53
《宾至》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此诗叙写接待达官相访时的情状,从强调“幽栖”少客,迎“宾”为“难”到表明“岂有”文名,漫劳垂访,到如果不嫌简慢,还望重来看花,处处以宾主对举突出诗人自身,表现了诗人的高士气质和峻洁人格。上半开合断续、错综照应;下半语意明快俊爽,温醇得体。
宾至
幽栖地僻经过少⑴,老病人扶再拜难⑵。
岂有文章惊海内⑶?漫劳车马驻江干⑷。
竟日淹留佳客坐⑸,百年粗粝腐儒餐⑹。
不嫌野外无供给⑺,乘兴还来看药栏⑻。
⑴幽栖:幽僻的住处,亦指隐居。经过少:过访的客人很少。
⑵再拜:古人礼节,见客须拜两次,表示尊重。
⑶文章:文辞。这里指诗作。惊海内:轰动天下。海内,四海之内,指天下。
⑷漫劳:枉自劳烦。驻:停。江干:江岸。
⑸竟日:终日。淹留:久留。
⑹百年:犹终年,整年。粗粝:粗米,这里指粗茶淡饭。腐儒:迂腐的读书人,杜甫自谓。
⑺野外:指草堂,与城内官衙相对而言。无供给:犹言没有美酒佳肴来款待。
⑻药栏:药圃。杜甫多病,在草堂辟有药圃,种植了不少草药。
幽居偏僻草堂来访的客甚少,忽闻宾至老病需人扶再拜难。
哪里有什么好文章震惊海内,竟然徒劳你的车马停住江干。
你这位佳客整天滞留堂内坐,我一介腐儒一生粗粝食寒酸。
请你莫要嫌弃这野外无酒肴,还望你乘兴再来欣赏这药栏。
此诗是上元元年(760)杜甫卜居成都草堂后作,诗题一作“有客”。诗题里的“宾”,当指事先通报“车马”而至的“贵介之宾”,有别于“花径”不扫,“不速”而来的“相知之客”。此诗未确指“宾”之姓名,虽尊而实不亲,大约是杜甫不乐会晤之俗物,因而全诗表现出傲岸语气。
杜律有雄壮、温婉、朴素等不同的风格。《宾至》是后一种风格的代表作。此诗叙写接待达官相访时的情状,渗透着朴实的感情和不亢不卑的态度,表现了诗人的高士气质和峻洁人格。
首联点明诗人当时境状:“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身处僻地,幽居谢客,因而过访人稀;老病缠身,行动不便,因而无力躬身。语词郑重但不亲近,既有对来宾拜访诚意的谢忱,又在“经过少”句,表明主人拙于应酬,亦点明来客是一位不速之客,“再拜难”句,则一方面可以推想来宾不是寻常百姓,主人不得不礼迎的勉强;另一方面,在这一“有为而至”的客人面前,诗人称病而有意带来的距离感,又可以感到诗人显见的傲骨。这有敬而少亲,有谢而少情的客迎,定下了全诗的基调。
颔联“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来宾显然特意申明了来访契机:因倾慕诗人震江川、惊海内的文名,驻马江干,专程拜见。对来客的热诚和赞誉,诗人作了谦谨又彬彬有礼地答谢,但细揣语气,却不全是推却之词。看来,虽非文章知己,面对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崇拜者,诗人也有掩抑不住的自得。
以上是写宾至之初的礼让寒暄,以下转入对来宾的款待。“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粝腐儒餐”。看来,这位佳客此行目的不只是慕名一见,还准备与诗人作竟日谈。“再拜”此客,已非诗人所愿,何来精神与情绪陪同这样一位不速之客。然出于礼数,出于为人的忠厚,出于对来客诚意不好拂逆,杜甫不仅陪客在草舍滞留整日,还不得不备馔接待,“百年”句,既有主人就席面粗简、力不从心的歉意,更从中透出谦逊之外的清高:不过一腐儒,何劳贵客拜访?“百年粗粝”餐,是一生清贫的真实写照,又是安于淡泊的证明。
最后二句“不嫌野外无供给,乘兴还来看药栏”,终于到告别的时候了,诗人仍谦谨送客:乡间无佳肴待客,不嫌粗陋,有便请来看花罢。“无供给”暗应“腐儒餐”,“野外”应“幽栖地僻”,“看药栏”则照应“文章惊海内”句,有两层含义:一是谦称自己并无文名惊世,自然不必为慕文名再来,所以只邀“看花”;二是暗示出“竟日淹留”并未常来再论诗文的兴趣和共鸣,再来亦只能赏花,已表示了一种客气的轻视与谢绝。
通观全诗,每一句都不失礼数,不失谦谢,然每一句又无不含疏远、无不含自负。每一句都表示着诗人的崇尚:愿居乡野僻地,愿远离车马喧嚣,诗文为抒怀言志,不为虚名荣禄;交友为相知相契,不愿虚与应酬。这种崇尚,是诗人人格美的体现。可以对比一下,同是待客,“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欣喜(《客至》)、“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的感怀(《赠卫八处士》)与“老病人扶再拜难”“漫劳车马驻江干”的客套,显然冷热不同,同是备馔:“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的亲切(《有客》)和“百年粗粝腐儒餐”的平淡,显然亲疏有别;同是送别,《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中“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所表现的那种不忍作别,又不得不别的痛惜,自然不是“乘兴还来看药栏”的婉辞能比得的。
杜甫一生,有着豪迈、炽热、深沉与诚挚的爱国之心,亦有同样的爱友之情。历来被人称为“正气自关降,至音感人深”(张方平《读杜诗》)。而《宾至》一诗中,对来访贵客疏淡有礼、谦敬而自负的接待,可以清晰地看到诗人处世为人的真情与傲骨。
宋代洪迈《容斋随笔》:五十六言,大抵多引韵起,若以侧句入,尤峻健。如老杜“幽栖地僻经过少,老病人扶再拜难”是也。
明代钟惺《唐诗归》:少陵有言:“畏人嫌我真”,读此可想。惫语,尽傲尽狂。
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诗纪》编客至二诗,体势相似,意味各别,公诗所以妙。
清代仇兆鳌《杜诗详注》:上四宾至,下四留宾。直叙情事而不及于景,此七律独创之体,不拘唐人成格矣。此诗五、六失粘。引朱瀚:一主一宾,对仗成篇,而错综照应,极结构之法。起语郑重,次联谦谨,腹联真率,结语殷勤。如聆其謦咳,如见其仪型。较之香山诸作,真觉高曾规矩,肃肃雍雍也。
清代张谦宜《茧斋诗谈》:《有客》篇法、意思、笔力无不备,七律当以此为正格,《诸将》《秋兴》乃一支一派。
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一宾,二主;三主,四宾;五宾,六主;七主,八宾:续麻而下,结体绝奇。
清代范大士《历代诗发》:此诗养局最宽,立格最严,下字最虚,诠题最确,细心体认,于诗学思过半矣。
清代杨伦《杜诗镜铨》:对起老致又别。杜诗七律间有失严者,尚沿初唐体。此诗词人声价,高士性情,种种俱见。
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叙事耳,而语意透彻朗俊,温醉得体。情韵缠绵,律度井然。
杜甫(712—770),字子美,尝自称少陵野老。举进士不第,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世称杜工部。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以后被尊为“诗圣”,与李白并称“李杜”。其诗大胆揭露当时社会矛盾,对穷苦人民寄予深切同情,内容深刻。许多优秀作品,显示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因被称为“诗史”。在艺术上,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炼,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存诗一千四百多首,有《杜工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