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11-07 10:22
《我胆小如鼠》是中国当代作家余华创作的短篇小说,首次发表于《东海》1996年第9期(发表时题为《我的故事》)。
《我胆小如鼠》讲述了少年杨高自年幼之时就十分胆小而成为同学的笑柄,成为老师“胆小如鼠”成语的生动比喻。原因在于他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敢在盛夏之时下河“卖南瓜”,也不敢爬到树上玩耍,甚至他还恐惧一群乃至一只张翅飞奔过来的大白鹅。其学生生涯就在同学与老师的嘲弄中度过了,在工作期间也因为恐惧和与世无争的老实本分的性格,遭到工厂的不公平待遇。其同学也是同事的吕前进,干的活比他少,工资却比他高出一大截。为了调换工作吕前进可以拿着一把锉刀威胁厂长,为了分房子可以赖住厂长家,结果是一切如愿。而老实本分的杨高,却如待宰的“羊羔”一般毫无怨言地承受着厂里的不公平分配。最后,更为讽刺的是杨高在被吕前进辱打之后,想像其父亲一样找回失去的男人尊严,但结果仍然是遭到羞辱和吕前进一度拳打脚踢。
杨高
杨高是一个默默承受的人。从文章的一开始,他就承认:“有一句成语叫胆小如鼠,讲的就是我的故事”。他的这种认同是笃信权威所造成的:老师是他学习方面的权威,自从老师称他是胆小如鼠的人以后,他就甘愿被别人取笑,有时还主动承认;父母是他生活和伦理方面的权威,母亲说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父亲时常说他胆子很小;吕前进是他工作方面的权威,一次次的怂恿和嘲笑,加深了杨高的认同意识。面对这种困境,杨高选择通过“自我安慰”以“寻求平衡”。但是“我不喜欢油腻”、“我喜欢这份工作”、“我的工资和住房都足够了”这些看似无奈的“借口”背后实际上蕴含了相当深刻的生存哲学:这种返回内心的“寻求平衡”,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对自我价值最恰当的估计。与厂长的处处退让相比,杨高的应对方式其实并不缺乏内在的希望和意义,这也是杨高“自给自足模式”得以长期维持的根本原因。
吕前进
吕前进的乐趣在于对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工作、工资、住房等利益的获取。对待杨高,他采取的手段是诱惑,希望杨高也走上自己的路子。吕前进奉行的生存哲学是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当他换了工作之后也教唆杨高把锉刀插到厂长的办公桌上,涨工资的时候也教唆杨高大胆行凶,分配了新房子之后还教唆杨高把垃圾倒在厂长家门口,新房就有望了。自此,恶一点点强大起来,它已经不满足于对弱者的作威作福,而是直接挑战社会的既成秩序,它肆无忌惮地横行着,一再获得胜利。这种胜利几乎形成了处事的合法化逻辑。只是,也应该看到这种肆无忌惮的恶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吕前进雨夜急行,被人从后面抱住,以为是强奸犯,惊叫几声“我是男人”之后,便仓皇而逃了。然而,在众人面前,他却侃侃而谈自己如何勇猛,当假戏被戳穿之后,同样是恼羞成怒,暴力相向。人性恶的扩张始终与暴力结合在一起,并冲击着日常人性与伦理。
《我胆小如鼠》的标题预示了整篇小说反叛的消解与悖论。老鼠是人人喊打的夜行动物,具有惊人的破坏力,是人们最恐惧的动物之一。而人们却认为老鼠是最为胆小的物种,岂顾多少人被老鼠或老鼠带来的灾害吓得魂飞魄散。其次,父亲以死来实现了自我的反叛,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此种层面上的反叛,早已超越了现实的意义,或者说这层反叛的现实意义已经被消解殆尽。而最具戏剧性的,要算杨高“觉醒”后决心要去劈吕前进所发生的一系列闹剧了。一路上,杨高不断被身边的伙伴和新加入的“看客”所嘲笑。从杨高出门到见到吕前进的整个过程,是一个“滚雪球”的叙事结构。嘲笑的对象和方式是重复一样的,而变化的是不断壮大的“围观队伍”。后来,当杨高用刀要劈吕前进的时候,他却好奇吕前进为什么笑、吕前进脖子上的红痘和吕前进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看似激烈的矛盾冲突被慢条斯理的“心理层面的叙事”所解构,看似杨高内心无法掩映的复仇却被弱势者本身“无法褪去的妥协”所消解。尽管杨高还是给了吕前进一耳光,但是最终他又被吕前进暴打了一顿。读者会去注意“那一耳光”的内涵,但更多的思考必然会投向“杨高报复的失败”——即使吸取了父亲以生命换来的教训。
如果小说以“杨高真的砍了吕前进”为结局,其实也未尝不深刻。但是作者余华仍不善罢甘休,还要执着于去消解这种“看似合理的道德性”,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余华用“空白之心去写作”,以极度客观的笔法将人物置身于“真实的现实”“异化的现实”“理想的现实”和“纯粹的现实”中,为小说人物提供“强势者的虚伪”“弱势者的承受”“弱势者的反抗”还是“限于无尽的悖论循环中”的生存可能性,然后让小说人物自己去抉择,让小说读者有充分的时间去反观自身,最终使小说流露无限的历史厚重感和人性的关怀。
我觉得余华《我胆小如鼠》显示了先锋小说的另一种话语立场;或者说,先锋叙事经历了放纵叛逆的语言实验和文本游戏之后,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原有的价值解构姿态、话语扩张欲望和语言宣泄快感,难以持续长久。在《我胆小如鼠》中,我读出了作家重塑主体的某种努力,虽然文本的意义世界折射出的是一种价值迷茫之中的慌乱选择。(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陈伟军评)
余华,中国当代作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1960年4月出生,1983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第七天》《文城》等。其作品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在4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曾获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1998年)、法国文学和艺术骑士勋章(2004年)、法国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2008年)、意大利朱塞佩·阿切尔比国际文学奖(2014年)、塞尔维亚伊沃·安德里奇文学奖(2018年)、意大利波特利·拉特斯·格林扎纳文学奖(2018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