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3-12 03:58
《批评的解剖》(《Anatomy of Criticism》)是加拿大文学理论家诺思洛普·弗莱创作的文学理论著作,首次出版于1957年。
《批评的解剖》一书由一个“论辩式的前言”、一个“探索性的结论”和四篇文章构成。
第一篇文章《历史批评:模式理论》从历史演变的角度把西方文学作品分为虚构型和主题型两大类。前者以叙述人物及其故事为主,根据主人公与社会关系的不同(是隔膜还是和谐)又分为“悲剧的”和“喜剧的”两类;后者则以作者向读者传达某种寓意为主。
第二篇文章《伦理批评:象征理论》从意义和叙述两个方面对文学作品进行了层次分析。弗莱认为,文学作品具有多义性,有五个层次(或称“相位”)的意义和叙述,分别为文字相位、描述相位、形式相位、神话相位和总解相位。
第三篇文章《原型批评:神话理论》是全书的理论主体,从原型的意义和叙述结构两方面集中探讨了原型批评理论。弗莱认为,神话体现了最基本的文学程式和结构原则,原型的意义就在于三个方面:神启意象,即展现天堂景象和人类的其他理想;魔怪意象,即展现地狱及其他与人的愿望相反的否定世界;类比意象,即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的种种意象结构。
第四篇文章《修辞批评:文类理论》从修辞的角度,也即从文学作品的遣词造句、韵律节奏、修辞手段等方面分析了众多文类的特点。
《批评的解剖》一书主要是针对二战前英美“新批评”独霸文坛和文学理论领域的局面而创作的。以“新批评”为代表的微观形式主义,强调通过“细读”文本、精细地分析其语言、修辞方面的种种特点,去把握文学作品。这种批评对单个文学作品的研究细致入微,但也往往表现出烦琐片面、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流弊。弗莱批评了“新批评”派的眼界狭窄、观念僵化,力图突破其局限而开创西方文学批评的新局面。他继承并发展了在战前已经兴起但影响尚不广泛的原型批评理论和结构主义方法,在把两者有机结合起来的基础上,吸收了当时在心理学、人类学、神话学、语言学等方面的新成果,融汇了卡尔·古斯塔夫·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和“精神分析批评”的某些观念,也并不拒绝借鉴“新批评”的某些长处,由此建立了其独特的、系统的宏观形式主义的理论构架。
文学原型论
所谓文学原型,是指文学中可以独立交际的较稳定的结构单位。它可以意象、主题、人物等形态,在不同时代、不同体裁的作品中作为象征或象征群反复出现,形成并体现着传统的力量,并借助特定的语境使大多数人得以理解。原型本是心理学或人类学的概念,弗莱在人类学的原型批评中,将其移植到文学领域,作为其理论的核心。他认为各种文学类型全都是神话的延续和演变,这里的“神话”,特指由神话故事引申出来的纵贯文学史的叙述结构原则。他把文学作品构织成一个由意象组成的叙述表层结构和一个由原型组成的深层结构,并通过原型批评的提示再发掘作品的真实含义。他认为文学批评是按照一种特殊的概念框架来论述文学的,这个框架不是文学自身,更不是文学之外的东西。他批评托马斯主义、自由人文主义、新古典主义、精神分析理论、存在主义等,都是用一种批评的态度取代了批评,都不是到文学内部去为批评找一个概念框架,而是将文学之外的一个框架附加到文学批评上,让文学批评服从一种从外部获得的批评态度,从而夸大了文学与外部根源有关的价值,必然造成对文学的偏见。批评的原理只能从它所论及的艺术中生长出来,批评家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是阅读文学,对自己的领域做一个归纳性的概览,并从他关于这个领域的知识中自行产生出批评原则,而不能搬用神学、哲学、政治学等文学外部的原则。
弗莱指出,文学是移用的神话。近现代文学的结构是神话和宗教信仰的移用。小说中的大量情节,如诞生、成长、遇难、胜利或死亡,都是对神话中某位神的诞生、成长、遇难、胜利或死亡的移用。他认为,凡进入“好故事”之列的作品、其结构肯定是对神话和宗教信仰的移用。在弗莱眼中,千姿百态的文学作品中尽管人物事迹不同,但表现的却都是原始神话的基本结构,文学是神话的延续,是“移用”神话的结果。
弗莱认为,作家不必有独创性,只要能发现神话或宗教信仰的结构模式就行。换句话说,一个好的作家是努力发现人类的原型,成功移用神话原型的人。弗莱从古代神话故事及其在后世的种种置换变形过程的描述分析中,引申出三种依次出现的神话原型模式,分别是原生的神话模式、浪漫故事和现实主义。他认为在这三个模式中,神话是文学构思的一个极端,自然主义则是另一个极端,在这两者之间是浪漫故事的广大领域。另外,这三个模式中,后两个模式均是对原生神话模式的置换变形式移用。具体来说,神话是一个隐喻的世界,其中每一事物都在暗中意指其它事物。浪漫故事是神话向人的方向的置换变形,其特点是由隐喻转向明喻。现实主义模式则是对浪漫故事的进一步置换变形。就作品中的文学内容与现实事物的相似关系来看,可以说它是一种扩展的或含蓄的明喻艺术。这样从神话—浪漫故事—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线索就由比喻的结构原则贯穿其间,而由隐喻到明喻再到扩展的或含蓄的明喻演变的基本动力,则是原型模式的置换变形。
独特的艺术分类原则
弗莱的艺术分类有两个基本原则,一是人类学原则,二是宇宙论原则。他的人类学原则是在吸收亚里士多德《诗学》理论的基础上,按照主人公行动的力量比普通人大或小,或与普通人大致相同,把文学作品分成五类。第一类,主人公在性质上远远高于普通人及其生存的境遇,他是神。神既不受人的法则制约、也不受制于自身的生存境遇。这种以神为主人公的故事是神话。第二类,主人公在性质上是人类的一员,在程度上比普通人及他自身的生存境遇优越,他是典型的浪漫英雄。他拥有超自然法则的奇异武器,能与动物交谈。关于浪漫英雄的故事是传奇和民间故事。第三类,主人公在程度上比普通人高,却不比他自己的生存境遇高。他无法超越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这是现实的英雄、国王和领袖。他具有比普通人强大的权威、激情和力量,但其所作所为又得服从社会法则和自然规律,关于他的故事是高级模仿。第四类,主人公既不比普通人优越,也不比自己所处的环境优越。其所作所为与普通人的人性观念产生共鸣,关于他的故事是低级模仿。第五类,主人公在能力和智力方面都比普通人低。从而使普通人处于一种优越的地位上,俯视主人公所遭受的奴役,挫折及荒唐可笑的境况。关于他的故事就是反讽。
弗莱上述人类学的划分法,以文学作品中主人公的性质作为尺度,把文学作品划成五种模式:神话模式、传奇模式、高级模仿模式、低级模仿模式、反讽模式。他认为,欧洲过去1500年间的文学作品,其重点一直是沿着上述五项下移的。所以,这种划分既反映了作品的类型,又划出了审美对象的类型,更廓清了文学作品的发展流程。
宇宙论分类原则把宇宙中的事物分成五大类:神界、人界、动物界、植物界和矿物界。它们中形成了五种不间的意象:神启意象、魔怪意象、天真类比意象、自然和理性类比意象、经验类比意象。这五类意象又与上述五种模式相对应:神启意象对应神话模式,魔怪意象对应反讽模式,天真类比意象对应传奇模式,自然和理性类比意象对应高级模仿,经验类比意象对应低级模仿。
文学发展循环论
弗莱认为,把文学分为五种意象结构,是一种静态的定式,而叙述本身包含着从一种结构到另一种结构的运动过程。由此,他就把循环运动规律引入原型批评理论中。他认为,每个意象范畴内部都在进行循环运动。在对文学的原型意象进行分析时,弗莱曾概括出七个意象范畴,他对这七个意象范畴从叙述的动态转换角度,分析它们的循环运动特征。一是神性世界,主要的运动过程是神的死亡和复活,消失与重现,以及化为人形与消除人形的运动。二是天体中火的世界为我们再现出三种重要的循环节奏。三是人类世界。伴随着太阳的光明、黑暗,人进入了苏醒与入梦的循环。作为太阳节奏的对立物,当太阳沉睡时,人的力比多就会苏醒,而白昼的光明常是欲望的黑暗,从而形成一种欲望的循环。四是动物世界。同人一样受自然法则的制约,其生命也显现为一种生死循环。五是植物世界。常展示出一年一度的四季循环。六是文明社会。在文学中,文明生活常被视为另一种个体形式表现出来的生长、成熟、衰老、死亡以及再生这一有机的循环。七是水的象征。其循环节奏表现为:从下雨到泉水,从泉水到河流,从河流到海洋或冬天的大雪,终而复始。
弗莱认为,文学的叙述程式对应着自然的循环运动和神话运动的方向。他从宇宙哲学可以是神话的分枝,因而宇宙哲学像神话一样将是诗歌的一条结构原则出发,认为上有天堂、下有地狱,中间有循环的宇宙或自然的秩序这一概念,形成了但丁和弥尔顿的基本构思。他认为,这一结构可以应用于叙述的两种基本运动:自然秩序的循环运动和从这一秩序上升到神启世界的辩证运动。他把自然循环运动又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是浪漫故事的世界和天真类比,下半部是现实主义的世界及经验类比。由此推出有四种主要的神话运动:在浪漫故事内部的向上、向下运动,在经验内部的向上、向下运动。他认为向下运动是悲剧性运动,向上运动则是喜剧性运动。由此他划分出四个比普通的文学体裁更宽阔、逻辑上更优越的文学叙述范畴:浪漫故事、悲剧、喜剧、反讽或讽刺。
文学的四个叙述范畴作为自然秩序的循环运动,又分别对应着神话运动的四个方向:喜剧对应春天的叙述结构,述说英雄的诞生与复活;浪漫故事对应夏天的叙述结构,述说英雄的成长与胜利;悲剧对应秋天的叙述结构,述说英雄的失败和死亡;反讽与讽刺对应冬天的叙述结构,述说英雄死后的世界。在四个神话运动方向中,喜剧和浪漫故事是向上运动,悲剧和反讽是向下运动。反讽至极又出现喜剧色彩,冬天又会转入春天,它们连在一起,构成由春到冬再回到春的循环往复运动。于是,四个文学叙述范畴就被纳入到共时性循环运动的框架之中。
弗莱认为,欧洲文学的发展历程是一个历时性的循环运动。在他看来,欧洲的叙事文学正好显示了一条历史发展的循环规律:中世纪以前,是基督教、古希腊罗马和条顿民族的神话。中世纪的文学主潮是浪漫故事。文艺复兴时期,描写帝王朝臣和宫廷生活的高级模仿成为文学主流,随后中产阶级文学带来了低级模仿模式。从1850年至1950年,大多数严肃小说日益趋向反讽模式,而这股反讽潮流中又明显含有神话内容,意味着反讽模式正在向神话模式复归,而这种复归又证实了宇宙的循环规律。
整体文学观
弗莱认为,文学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一个自主自足的体系。其中的任何单个作品都只是文学整体的组成部分。人们在文学世界中所偶然读到的单篇作品其实是所有文学的缩影,是一个整体的词语秩序的单个展现。所以,他强调对各类作品的分析研究,都应着眼于其中相互关联的因素,正是这些因紊体现了人类集体的文学想象,并且表现为一些相当有限而且不断重复的模式或程式。为此,不能把每部作品孤立起来。而要把它们置于整个文学关系中,从客观上将其视为一体。弗莱认为批评家的立足点就是文学的程式和整体交流技巧。只要抓住了它们,就等于抓住了文学的中心点。因为文学在本质上具有对话交流的特性,为使对话交流顺畅无阻,就必须建构一定的程式,设置一些技巧。而批评要想切合文学实际,就一定得立足于上述程式和技巧。
他指出,文学可以具有生命、现实、经验、自然、想象的真理、各种社会条件,或者你愿意可以加进内容中的任何东西,但文学本身不是由这些东西构成的。文学只能产生于文学自身的程式。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人类最初讲述的都是无所不能的神的故事,以后逐步发展到讲述似乎可信或相当可信的故事。于是,神话逐渐消融到英雄传说中,英雄传说逐渐又消融到悲喜剧情节中,悲喜剧情节又逐渐消融到现实主义情节中,虽然故事的主角不断变化,但讲故事的结构原则却一直保持不变。
原型批评认为,文学的叙述方面是象征交流的一种重复进行的行为,即一种仪式。文学的内容则是意愿和现实的冲突,具体说就是梦。分析一部小说的情节原型,实际就是同与仪式相似的、普通的、复现的、程式化的行动打交道。挖掘这种作品的意义或意味原型,就要对被其情绪和决心所指示的普通的、复现的或程式化的模型进行研究,因为这种模型把意愿经验的关系表达了出来。进一步来说,仪式不仅是复现的行为,而且是表达意愿和嫌恶的矛盾对立的行为。在人的梦幻中有一种与仪式相似的对立统一,即既有愿望达成的梦,也有叫人厌恶的梦。神话是仪式和梦幻在语词交流形式中的统一,文学作为神话的移用,使仪式和梦幻成为可交流的信息。必须从整体上把握其有机的节律或布局。
《批评的解剖》一书以开阔的眼界剖析和总结了西方现存各种批评流派的是非得失,突破了从20世纪20年代起即统治英美批评界的“新批评”派的眼光狭窄、观念僵化的局限,打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文艺批评的新局面。该书标志着“原型批评”流派的崛起,从此结束了“新批评”独霸文坛的局面,而出现了多种文学批评流派共存共荣的势态;结束了各批评流派绝对地互相排斥的局面,而开创了在把已有的经验作为共同财富的基础上互相渗透互相融合的新格局。该书既是五十年代以前西方文艺批评的系统总结,又是五十年代以后西方文学批评新动向的明确宣言,因而成为一部划时代的批评专著。
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对当代西方文论的贡献是巨大的,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运用原型系统,对文学进行整体考察。这就为人们观察文学提供了一种新视角,为分析文学作品提供了新的方法。二是把文学批评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系统考察了学术式批评与审判式批评各自的特点和相互关系,有助于人们进一步认识文学批评的功用,提高文学批评的学术性、科学性,以建立科学的文学批评观。
但是弗莱理论的缺点也是非常明显的:他认为文学的根源在于神话原型而非社会生活,这是马克思主义文论观绝对不能接受的。他只关注文学的共同模式而忽视文学的个性创造,显然不符合文学实际。
诺思洛普·弗莱(Northrop Frye,1912—1991),加拿大思想家和文学理论家。1912年生于加拿大魁北克。他先后入多伦多大学和牛津大学学习。28岁时他获得牛津大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回国,在多伦多大学维多利亚学院教授英国文学,一直在此教授达半个世纪之久,他还一度兼任《加拿大论坛》的编辑。期间他一直从事学术研究,不到40岁他的学术影响就超出了国界。他曾到许多国家讲学,并先后获哈佛、牛津、多伦多和普林斯顿等36所大学授予的名誉博士称号。他的主要著作有《批评的解剖》《同一性的寓言》《批评之路》《顽强的结构》《世俗圣经》等。弗莱深入地探索了统治西方文化的神话本质,系统地建立了神话原型批评。他的《批评的解剖》等里程碑式的著作,在西方文学史和文化史方面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