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57
《杜工部蜀中离席》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这是一首拟杜甫所作之诗,首联以反诘句逆起,传达着人生喟叹,又将自己身世飘需的感概寓于其中,颔联叙事,概写西北边境历年战乱的紧张局面,饱含着诗人无限忧国伤时之情,颈联写离席情景,暗写形势的变幻莫测与心情的忐忑不安,与世路干戈、雪岭松州钩连呼应,尾联暗含讥讽,以美酒美女宴乐与干戈未靖的严峻形势进行对比,突出诗人忧国伤时的情结。此诗直赋其事,将抒情、叙事紧紧融合在一起,气势宏大,情韵深厚,笔力雄健,结构上参差错落,富于变化,深得杜甫神髓。
杜工部蜀中离席⑴
人生何处不离群⑵?世路干戈惜暂分⑶。
雪岭未归天外使⑷,松州犹驻殿前军⑸。
座中醉客延醒客⑹,江上晴云杂雨云⑺。
美酒成都堪送老⑻,当垆仍是卓文君⑼。
⑴杜工部:即杜甫。杜甫在成都附严武时,曾授检校工部员外郎之衔,后世因此称“杜工部”。离席:饯别的宴会。
⑵离群:《礼记·檀弓》:“吾离群索居,亦已久矣。”谓与亲朋故旧分别。
⑶世路:世上道路。干戈:指兵器。这里指战争。
⑷雪岭:即雪山,在今四川西部,唐代为吐蕃和汉族的杂居处,也为唐王朝与吐蕃及南山党项争夺的地区。天外使:谓派往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使者。《旧唐书·吐番传》载,唐宝应二年(763)三月,派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李之芳、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伦出使吐番,而被扣留。“未归天外使”大约即指此事。天外,形容极远之处。
⑸松州:唐代州名,今四川省阿坝藏族自治州松潘县。唐太宗李世民内属,置松州都督府,为唐朝与吐番和南山党项人争夺的地区。殿前军:原指皇帝的禁卫军神策军,唐中叶以后,各地将领欲得优厚给养,亦奏请属神策军,称神策行营。
⑹延:邀请,这里指劝饮。
⑺晴云杂雨云:晴雨不定,隐喻边境局势不稳。
⑻美酒成都:即“成都美酒”的倒词,成都古来即产美酒,故云。送老:度过晚年。
⑼当垆:古代酒店筑土台以安放酒瓮,称“垆”。卖酒的人坐在坊旁,叫“当垆”。卓文君:汉司马相如之妻,才貌出众。《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婚后,相如未发迹之前,家贫如洗,相如尽卖车骑,买一酒肆卖酒,文君当垆,相如涤器于市中。这里借卓文君指美女。
人生的路上,哪有不分别的时候?战乱时,尤其要珍惜短暂的聚会。
朝廷派往雪山藏地的使臣尚未归来,松州至今还驻守着皇帝的军队。
醉酒的人反倒一直在劝清醒着的客人,像是江上,轻盈的云朵和厚沉的积雨云混在一起。
成都的美酒足以让人在此终老一生,何况还有才女卓文君在那里当垆沽酒。
这首诗作于大中六年(852)。大中五年(851)冬,李商隐在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府任节度判官,被派往西川推狱,次年春,事毕回梓州(治今四川三台县,东川节度使驻地)。此诗为临行前在钱别的宴席上所作。李商隐写此诗时,正值巴南蓬州、果州的贫民爆发起义,朝廷派军队镇压,连年来唐王朝和吐蕃、党项的关系也很紧张。此与杜甫当年离开成都时徐知道作乱、吐蕃侵扰、安史之乱还未平息的情况正相似。所以这首诗虽然写的是作者当时之事和席上之感,但它不仅风格上模拟杜甫,而且口吻也像杜甫,就好像是代杜甫所作一样,所以题作《杜工部蜀中离席》。
有的学者强调,这首诗不是拟杜之作,因为诗题无“拟”字,杜甫也没有作过蜀中离席;有的学者认为它是拟杜的(尽管没有“拟”字),李商隐诗集中有例可据(如《韩翃舍人即事》),有的学者则指出这是代杜甫来写杜甫时事。我认为,这些说法都还不很全面,不很透辟。统观诗的命题、叙事与立意,可以说它属于“比”体:以杜甫时事比作者时事,以杜甫比作者自己,以杜甫之遭际情怀比作者自己的遭际情怀,两个时期(前后相去一个世纪),两位诗人,是合二而一的。有了这个基本出发点,全诗乃可通解而无滞碍之处。
“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人生在世,离别本是常事,但是当战乱纷繁、安危莫测之际,即使是暂时的分手也使人惋惜。用反诘句提起,从一般的生活经验归结到当前的情景,点出“离席”。这一联除了前人已经指出的大开大合,起得矫健有力的特点外,还应进一步体会其中深沉郁结的感情。杜甫飘泊西南,辗转成都、梓州、阆州等地,曾发出过多少世路艰难的悲慨。如《九日》:“世乱郁郁久为客,路难悠悠常傍人。”李商隐此时也正往来于成都与梓州之间。相同的时势,相同的处境地位(杜是节度参谋,有一个“检校工部员外郎”的虚衔;李是节度判官,有一个“检校工部郎中”的虚衔),相同的心绪(满腔的政治热情无人理会),“贫士失职,而志不平”,使得相距一百年的两位诗人互为“知音”,融为一体了,使得“世路干戈惜暂分”的人生经验与叹息的历史感和现实感更深沉更厚重了。
“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两句诗高度概括了唐王朝的内忧外患和杜甫及作者亲历亲闻的战乱,是“世路干戈”的具体而形象的印证。大中五年,刚刚归降唐王朝的吐蕃宰相因要求为河渭节度使,朝廷不许,又欲兴起战乱,再度成为朝廷的边患。大中六年,刚刚被征讨的党项又扰乱边境。诗人并未将这种剑拔弩张的战争场景白描出来,而是从侧面含蓄地指出时局的纷乱:使者久久未得回归,可见矛盾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局势非常不稳定,而边境屯驻大军,也足以想见局势的一触即发。这两句诗气象阔大,感慨深沉,不仅简洁醒目地勾勒出西北边境历年战乱的紧张局面,更饱含着诗人无限忧国伤时之情。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上句的“醉客”“醒客”,不能过于拘泥,界线分得太清。如果像有些解释那样,醉客是浑浑噩噩的送行者,醒客是作者自己,如果此句真是具有“众人皆醉我独醒”(《楚辞·渔父》)的寓意,那么开头就不必说“惜暂分”了,全诗的意脉岂不都支离混沌了。其实,在饯行的筵席上,醉客不见得头脑昏昏,醒客也不一定一直清醒。或者同一个人,也可能时而大醉,时而清醒。甚至除了醉客延请醒客而外,还有自以为尚醒者延请人以为已醉者的情景。总之,他们都是明白人,都是充满了忧患意识的人,所谓醉和醒,是他们的内心矛盾冲突的形象化的描写。作者在《夜饮》中说:“谁能辞酩酊,淹卧剧清漳。”写的也是一种醉与醒都无法摆脱的痛苦。下句的“晴云”、“雨云”,既是实景,又是象喻。送者和行者在饯别之际自然都关心天气。天气是欲晴欲雨。变化难定。那么时局和心绪,它们已经由“晴云杂雨云”表现出来了。这两句诗的造句艺术也有其特点。李商隐有《当句有对》七律一首,“当句对”包括“复叠”(指复辞与叠字)一节所概括的“复辞”一格,如“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乾”。其他如“昨夜垦辰昨夜风,画堂西畔桂堂东”(《无题》),“宋玉无愁亦自愁”(《楚吟》)等等。客、云二字在相同的位置重叠,造成音韵节律的回环振荡,抒情的一唱三叹。它是顿挫的,但不涩滞;它是流走的,但不滑易。这种句法也是商隐着意学习杜甫并有所发展的。
“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圹仍是卓文君。”这两句诗用典不拘泥于史实的细节,只取前代大文豪的沉沦来重申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义蕴。所以不当理解为单承上联“醉客”而发,更非讥刺之笔。这是古人常用的表达悲慨的手法。它是包涵了前辈和今贤、座中醉客与醒客的共同悲愤的。杜甫诗云:“蜀酒禁愁得,无钱何处赊。”(《草堂即事》)“狂歌过于胜,得醉即为家。”(《陪王侍御宴通泉东山野亭》)辞异而意同。至于说到文君当垆,不见得一提到美人,意思就浅了,要看全篇的意思如何,感情如何。辛弃疾《水龙吟》结语云:“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借翠袖红巾,写出一股豪气,一种悲凉。比起辛词来,李诗豪气虽然不足,悲凉仍可感人,与全篇的情调是和谐的。
此诗采用直赋其事的手法,将抒情,叙事紧紧融合在一起,气势宏大,情韵深厚,笔力雄健,结构上参差错落,富于变化。诗的风格也苍劲雄迈,顿挫有致,与诗人描写爱情的“无题”诗隐微幽深、凄婉动情的风格有所不同,而与杜甫晚年许多感慨身世时局的沉郁浑厚的七律如《恨别》《登楼》《秋兴八首》等诗很相近。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二十二引《蔡宽夫诗话》云:“王荆公晚年亦喜称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惟义山一人而已。”认为“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等句,“虽老杜无以过也”。这首诗的特点,不单在遣词造句方面的学杜或拟杜,而在于用一个别出心裁的题目作为出发点,写出了相隔一百年的两个时期两位诗人的众多的惊人的相似乃至相同之处,能以其深厚的历史感和强烈的现实感动人心弦,促人反思,而其表达方式与艺术魅力又足以使读者去追踪这个未曾明言的题旨。
北宋蔡居厚《蔡宽夫诗话》:王荆公爱李义山诗。王荆公晚年喜称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惟义山一人而已。每诵其“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州”与“池光不受月,暮气欲沉山”、“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战场”之类,虽老杜亡以过也。
清代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书七言律》:拟杜工部,便真是杜工部者。如先生馀诗,虽不拟杜工部,亦无不杜工部者也。盖不直声调皆是,维神办宫定也。起手七字,便是工部神髓,其突兀而起,淋漓而下,真乃有唐一代无数巨公,曾未得闯其篱落者。一言大丈夫初非磨鹿相聚,何故乃欲惜别。二言今日把袂流泪,亦只为世路干戈故耳。三、四即承写世路之干戈,言如雪山之使未回,即松州之军犹驻,此不可不戒心者也。前解写不应别;此解写应不别也。“醉客延醒客”,言此地知己之多也;“晴云杂雨云”,言此地风景之美也。然藉此美酒,便堪送老;带甲满地,又欲何之?“当垆仍是”之为言,普天流血,而成都独干净也。
清代陆昆曾《李义山诗解》:明皇入蜀时,甫走依严武,至大历中始下江陵,是甫居蜀最久。义山拟为是诗,直如置身当日,字字从甫心坎中流露出来,非徒求似其声音笑貌也。义山诗得力于杜。本《集》有拟杜五言一篇,杂之杜律中,不可复辨。起言人生斯世何在不感离群,况乱后独行,能无黯然其际乎。“雪岭”句,是外夷之干戈;“松州”句,是内地之干戈,足上第二句意。接言我瞻四方,可栖托者惟蜀,即此离别之顷,座中延客,醉醒者皆属知心;江上看云,晴雨无非好景,亦何能舍此远去耶?结言文君美酒,可以送老,见天下扰扰而成都独晏然也。
清代程梦星《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此题元作《杜工部蜀中离席》;一作《辟工部》,朱长孺以为非是,因注题下,乃“拟杜工部体也”。此说不然。大凡拟诗,必原本其旧题,如江淹《杂拟》诸作可证。杜子美未尝有“蜀中离席”之题,义山何从拟之?况义山《与赵氏昆季宴》五律,明言拟杜,何独于此无“拟”字耶?以愚考之,“杜”字误也。义山本《传》:“柳仲郢镇东蜀,辟为判官,检校工部郎中。”与题正合。其为“离席”者,乃当时宴别送行实事也。长孺以为拟杜,遂并诗中事实皆推本于杜之身世,引广德、永泰事以注“殿前军”,而于“天外使”,未有论说,误矣。首二语言聚散无常,本不足惜,所可惜者干戈未平而分手也。三,四承“干戈”实纪其事。仲郢之镇,在大中六年秋,是时蓬、果群盗寇掠三川,山南西道节度封敖奏巴南有贼,上遣京兆少尹刘潼诣果州诏谕之,此所谓天外之使也。果州刺史王贽弘与中使似先义逸引兵至山下,此所谓殿前之军也。其后巴南之贼竞以扑灭,作此诗时当犹未靖,故曰“未归”,曰“犹驻”也。五六承“离群”,写宴饯席上情景。七、八结“惜暂分”,言已之不离蜀中者,无可如何,惟留连于酒垆调笑已耳。
清代纪昀《玉溪生诗说》:此拟杜工部之作。《集》中《韩栩舍人即事》亦此例。谢灵运《邺中集》诗、江文通《杂拟》诗,标题皆如此也。起二句大开大合,极龙跳虎卧之观。颔联次句、颈联正写离席。引宋弼:题是《离席》,末二句留之也。
清代沈厚塽《李义山诗集辑评》引纪昀:此拟工部之作,朱长孺所注良是,程午桥力注“辟”字,非也。起二句大开大合,矫健绝伦。引何焯:起用反喝,使曲折顿挫,杜诗笔势也。“暂”字反呼“堪送”,杜诗脉络也。醒“席”字。“美酒成都”,仍与上“醉酒”、“云雨”双关。
清代廖文炳《唐诗鼓吹笺注》:首言人生东南西北,有合有离;吾所惜者,世路干戈,又相别而去耳。如雪岭之使未归,松州之军犹驻,此所谓“世路干戈”也。当此相别之时,席中之客醉醒相半,江上之云晴雨相糅,胜友良辰,皆关别意。而成都有酒,既堪送老;当垆之女,仍是文君,则宜其为留连也,其忍轻于言别哉!
清代姚培谦《分体笺注李义山诗集》:离群何足恨,惟世路干戈,虽暂离亦可恨。颔联叙干戈实事;中联写离席。客醉则可以别矣,尚有醒者,何妨少留。云晴则又将别矣,而仍杂雨云,何妨少住,所谓“惜暂分”也。末又言当干戈抢攘之时,而得此美酒红颜之席,真乃一刻千金,那得不惜!
清代朱东嵒《东嵒草堂评唐诗鼓吹》:一起七字,便是杜工部神髓。言离合聚散,人生之常,何故乃欲惜别!所可惜者,只为世路干戈耳。三、四即承“世路干戈”言,以见其不应别也。五、六至末,极写成都之胜友良辰,以见不必别之意。“座中”句言成都知己之多“江上”句言江上风景之美。结言带甲满地,何为远行!藉此美酒,尽足自娱。“当垆仍是”之为言,言世路干戈,成都独为太平也。
清代杨逢春《唐诗绎》:此拟杜工部体也。首点“离”字,却作开势,二方是一篇主句。
清代屈复《玉溪生诗意》:虽无工部之深厚曲折,而声调颇似之。“何处”二字暗提蜀中,“干戈”二字明点时事。雪岭之天使未归,松州之禁军犹驻,承“干戈”句。座中之客忽醉忽醒,离席也;江上之景忽雨忽晴,喻干戈也。时事如此,惟有文君之酒差堪送老而已。
清代陆鸣皋《李义山诗疏》:此总言聚散不常。远使未归,禁军尚驻,皆“离群”意也。五、六句,正写会聚无常之态。所以境不可执,当随遇而安,风物佳处,即可娱老耳。
清代冯浩《玉谿生诗集笺注》:何评论诗自妙,然亦皮相。乍看易解,细审则难会也。三、四若从杜工部时征之,则《旧书·吐蕃传》“代宗宝应二年遣李之芳、崔伦使吐蕃,至其境而留之;广德二年放李之芳还”,《新书·纪》“广德元年十二月陷松、维二州”,《旧书·崔宁传》“永泰元年陷西山柘、静等州”,皆可引证,而未能尽符。若就义山时言之,自太和至大中,唐与吐蕃使问不绝,而史籍缺略,无可详考矣。夫果专论诗事,则下半何竟不相应?凡杜老伤时忧国之篇,有如是之安章措句者乎?此盖别有寓意也。杜老往来梓、阆,幸遇严公,参谋成都。义山斯行大有望于东、西川,而迄无遇合。故三、四承“干戈”二字,略举军事,言外见旁观者不得赞画也。其曰“世路干戈”者,兼言人情之争胜也,时必有与之为难者。五、六暗喻相背相轧之情,非关写景。结则借指其人,言竟思据以终老,不肯让人也。如此解,不特本章线索钩连,且与后之《壬申七夕》《筹笔驿》之结联皆相印合也。题曰《杜工部》,《北禽》篇曰“朝杜宇”,或以暗寓杜悰,此则为妄测欤?
清代王鸣盛《蛾术编》:此成都将归,留别边将之驻雪山、松州者。虽驻松、雪,亦得以公事留寓成都。或其本人与义山有旧,故末联慰之:成都亦堪送老,勿恨不得归朝也。
清代张采田《玉谿生年谱会笺》:首点“离席”。“雪岭”二句以工部之时况今日,言天使仍稽雪岭,前军尚驻松州,言外见世路干戈,需人赞画,而己独不预,故曰“惜暂分”也。后联一醉一醒,或晴或雨,比喻显然。结言成都美酒可以送老,奈何使文君旧壤,而为若辈所盘踞哉?离群之恨浅,蔽才之叹深。细味诗意,是西川推狱时,追慨前游失意之作矣。
清代张采田《李义山诗辨正》:冯氏系此诗于大中二年蜀游。余考大中二年义山遇李回,大抵在途次相见,《补编》有为回《贺马相启》可证。使果至成都,则杜棕正移西川,不应不谒见,而何以有“早岁乖投刺”之言邪?此诗疑大中五年西川推狱时所作。否则大中七年,杜棕自西川迁淮南,义山奉仲郢命至渝州迎候时所作。结语“成都美酒”,盖戏而留之之词,其为悰作无疑。题云《杜工部》,或亦暗寓其姓耶?
清代吴乔《答万季野诗问》:又问:“少陵七律异于诸家处,罕示之。”答曰:“如‘剑外忽传收蓟北’等诗,全非起承转合之体,论者往往失之……更有异体如‘童稚情亲’篇,只须前半首,诗意已元,后四可以兴厅。去后四句,于义不缺;然不可以其无意而竟去之者。如画之有空纸,不可以其无树石人物而竟去之也。义山‘人生何处不离群’篇,前有后无,全似此篇,故题曰《杜工部蜀中离席》,乃拟此篇作也。”介甫谓义山深有得于少陵,而止赞‘雪岭未归’一联,是见其炼句,而未见其炼局也。
清代张谦宜《絸斋诗谈》:“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分明是老杜化身。回纥之骄,吐蕃之横,至今可想,岂止徒作壮语。
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起句尤似杜。鲍令晖诗:“人生谁不别?恨君早从戎。”发端夺胎于此。一则干戈满路,一则人丽酒浓,两路夹写出惜别,如此结构,真老杜正谪也。诗至此,一切起承转合之法,何足以绳之?然离席起,蜀中结,仍是一丝不走也。此等诗,须合全体观之,不可以一句一字求其工拙。荆公只赏他次连,犹是皮相。
清代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抄序例》:善学少陵七言律者,终唐之世,惟李义山一人。胎息在神骨之间,不在形貌也。《蜀中离席》一篇,转非其至也。义山当朋党倾危之际,独能乃心王室,便是作诗根源。其《哭刘蕡》《重有感》《曲江》等诗,不减老杜忧时之作。组织太工,或为捋扯家藉口。然意理完足,神韵悠长,异时西昆诸公,未有能学而至者也。
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先君云:“此拟杜体也。然深厚曲折处不及,声调似之。”离席起,蜀中结。
李商隐(约813—约858),唐代诗人。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开成进士。曾任县尉、秘书郎和东川节度使判官等职。因受牛李党争影响,被人排挤,潦倒终身。所作咏史诗多托古以讽时政,无题诗很有名。擅长律绝,富于文采,构思精密,情致婉曲,具有独特风格。然有用典太多,意旨隐晦之病。与温庭筠合称“温李”,与杜牧并称“小李杜”。有《李义山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