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8-20 17:36
林志钧曾撰有研究中国古代哲学和法律的专著《汉律考》,稿久佚。与梁启超先生交厚,编《饮冰室合集》分《文集》和《专集》两部分编年排列,由中华书局于1936年出版,在梁启超文集的几种版本中,此种最为周备。中华书局于1936年出版。先生逝世后,由陈叔通先生主持为其出版诗文集、书画集、帖考。
林志钧先生向来为梁启超、梁漱溟钦佩。梁启超去世前,将所有手稿托付给林志钧审定发表,是为《饮冰室合集》。梁漱溟先生在《这个世界会好吗》中评价林志钧“人品最高了”。
林宰平先生名志钧,福建闽侯人,生于清光绪五年(1879),比鲁迅先生还大两岁,单就年岁说也是老前辈。就交游说,这老前辈的征象更为明显,比如王闿运、林琴南、陈三立、樊增祥、梁启超、姚茫父、余绍宋等清末民初的知名之士,他都熟悉,诗酒盘桓,散见他的诗作《北云集》里。我上北京大学时期,他在学校的哲学系兼过课,可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见过他一面。对他的一些零碎印象是由文字中来,那是离开北京大学之后的事。其时我被什么风一吹,愿意吸收些西方的知识,于是找译本读,其中有些是“尚志学会”编的,尚志学会会址在和平门内化石桥,听说主持人就是林宰平先生。看这丛书的选题,知道倡议者确是“尚志”之士,其意在以新知唤起东方的睡狮,正是可敬可感。也是在这个时期,我还不废杂览,碰巧有几种书,现在印象还深的是陈宗藩的《燕都丛考》,余绍宋的《书画书录解题》,梁启勋的《稼轩词疏证》,序都是林先生作的。我读过之后,对他知识的广博,见解的精深,态度的谨严,深深感到惊讶。因为先入为主之见,他是致力于西学的,不料对于中国旧学竟这样精通。这所谓精,所谓通,单是由文字也可以看出来,就是说,那是地道的文言,简练而典雅,不像有些人,新旧不能界限分明,用文言写,难免搀入不见于文言的成分,使人念起来感到味道不对。再其后,我认识人渐多,才知道林先生不只饱学,而且是多才多艺。他通晓中国旧学的各个方面,诗文书画,尤其哲学,造诣都很深。他不轻易写作,但是由他传世的星星点点的作品看,比如《稼轩词疏证序》,就会知道他不只精通词学,而且精通中国文学和中国学术思想。关于书画,他不只通晓理论,坐而能言,而且起而能行,能写能画;尤其书法,行书刚劲清丽,颇像清代大家姚惜抱,章草变觚棱为浑厚,功力也很深。
更难得的是他的为人。《论语》里孔子说:“文莫(黾勉)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这话或者含有几分谦逊,但也可证,躬行比饱学更难。林先生是既能黾勉,又能躬行。这个印象,我同他交往之后就更加明显。但是想用文字确切形容却也不易。林先生一九六 年逝世,其后三四年辑印了他的遗著,名《北云集》,线装两册,一册是诗集,一册是文集。文集后有沈从文的跋,这里无妨借用几句:“宰平先生逝世已三周年,他的温和亲切的声音笑貌,在熟人友好印象中,总不消失。……他做学问极谨严、认真、踏实、虚心,涵容广大而能由博返约。处世为人则正直、明朗、谦和、俭朴、淳厚、热情。”这说得都很对。我的印象,最突出的是温和。我认识的许多饱学前辈,为人正直、治学谨严的不少,像林先生那样温和的却不多见。不要说对长者和同辈,就是接待后学,也总是深藏若虚,春风化雨。我想这就是他的声音笑貌所以总不消失的原因。
我有幸认识林先生,开始于1947年。其时他住在和平门内,我去谒见,是为我编的佛学月刊征稿。林先生不习惯写零零碎碎的应酬文章,但他客气,惟恐拂人之意,于是不久就写了一篇,这就是发表在第四期的《记太虚法师谈唯识》。此后,因为愿意亲近林先生的温和,听林先生的广博见闻,我隔个时期就去一次,表示问安。林先生总是热情接待。他的原配梁夫人早已去世,一起住的继配沈夫人是我的同事姚韵漪女士在松江时的老师,体质清瘦,神经衰弱,对于佛学也很关心,一九四八年还为奄奄待毙的月刊捐了一些钱。
1948年春天,听说林先生夫妇要回南,我去看他。也许一两天后就要起程吧。他正忙着收拾东西,书案上堆满杂物。想到人事沧桑,何时再见难以预知,我还是提出不情之请,希望他写点什么,留作纪念。他慨然答应,用信笺写了一首杜诗:“梁楚连天阔,江湖接海浮。故人相忆夜,风雨定何如?”下署“林志钧倚装作”。这时期,他的心情是愁苦的,《北云集》1948年部分有一首诗,题目是“重到北京今又将去此矣晨起花下得句”,诗是:“三见李花开,频呼堕梦回。今春更惆怅,南去几时来?”可见他也是难遣惜别之情的。
出乎意外,两年多之后,一九五 年的晚秋,林先生又移居北京,住在东单以北。我当然继续旧例,隔一段时间就去问安。时间长了,对于他的学识精深,律己谨严,待人谦和,我体会得更深。他很少谈学问,我推想这是惟恐后学望而生畏;偶尔谈及,总是记人之所不能记,见人之所不能见。关于律己谨严,我还记得有一次,他提到高名凯请他题一个字卷的事,他说:“字说是白香山写的,当然是伪品,我不能题。我做什么事都要负责。”待人谦和的事例太多了,只举我深受感动的两件。有一次,我去看他,只他一个人在堂屋,谈一会话,我辞出,他恭谨地向我表示歉意,说他的夫人有病卧床,未能出来接待,希望我能够原谅。另一次是我请他写一些章草,希望字多一些,他那时候很忙,可是写了很长的横幅送给我。
大概是1959年秋天,我去看他。其时他已是八十岁以上,可是面白而略显红润,无须,身体挺直,很像六十岁上下的半老书生。我心里想,像他这样,一定会活到百岁吧?问他的养生之道,他说没有什么,不过是任其自然。此后因为内则饱食为难,外则冗务很多,有半年以上没有去看他,一天,忽然得到他作古的消息,我感到愕然。悲伤之际,不禁想到《越缦堂日记》悼念陈德夫的话:“天留德夫,以厉薄俗,亦岂不佳?而夭折恐后,固何心耶?”薄厚对比,林先生的未得上寿就更值得惋惜了。
北京大学书画协会会长张辛教授在论述北大书法史时还提出:“北大历史上称得上书法理论家的屈指可数,似只有沈尹默、林宰平(志钧)诸公,李志敏先生承其遗绪,先后写成并发表了《书论》和《草论》,薄书两册,重量压手,意蕴不凡。”
1925年5月8日,正在北京试图通过写作闯出一条生存之路的沈从文突然间激动万分。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报纸上称赞他的文章,这个人就是学界颇为知名的林宰平。
沈从文当时虽然已开始在《晨报》发表文章了,但他穷困潦倒,竟然没有钱去买报纸。林宰平(报纸上署名为“唯刚”)发表在《晨报》的《大学与学生》一文,是沈从文的一位朋友看到后专门送给沈从文的。文中写到:“上面所抄的这一段文章,我是作不出来的,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天才青年休芸芸君‘遥夜’中的一节。芸芸君听说是个学生,这一种学生生活,他是很曲折的深刻的传写出来,——‘遥夜’全文俱佳——实在能够动人。”“休芸芸”正是沈从文当时的笔名。此时的沈从文23岁,刚刚从湘西来到北京不久、正处于颠沛流离阶段。而林宰平已经46岁,他早年在东京帝国大学攻读过法政、经济学,“生平爱艺术,好朋友,精书法,能诗文”,与清末民初王 运、林琴南、陈三立、梁启超、蔡锷等文化名流相友善,经常诗酒相酬。他还主持过成立于1910年的尚志学会。尚志学会以谋学术及社会事业之改进为主旨,从事多种文化事业,编译出版了40多种科学书籍。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林宰平还先后任教北大、清华,在学界颇有名望。就是这样一位大家,却没有任何架子,不遗余力地发现和鼓励人才,从而更好地为社会服务。
沈从文正是林宰平发现的一位人才。林宰平不仅在文章中称赞,还特地托人从发霉的公寓中找到沈从文。得知沈从文的艰难处境后,林宰平和梁启超一起推荐沈从文到香山慈幼院图书馆做办事员。沈从文由此度过了一个难关,算是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此后,林宰平还常在经济上帮助沈从文。可以说,沈从文日后能成为中国的文学家,离不开林宰平的鼓励和帮助。
沈从文一直视林宰平为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恩人”。在《北云集》的“跋”中,沈从文这样写:“宰平先生逝世已三周年,他的温和亲切的声音笑貌,在熟人友好印象中,总不消失。他做学问极谨严、认真、踏实、虚心,涵容广大而能由博返约。处世为人则正直、明朗、谦和、俭朴、淳厚、热情。”
著名思想家梁漱溟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得到林宰平特别的礼遇。那是1920年秋,梁漱溟刚刚27岁。他虽然已被蔡元培聘为北京大学讲席,但毕竟还是一位学界新人。有一天,林宰平偕同梁启超、蒋百里专门到梁漱溟家拜访,与梁漱溟进行佛学交流。这种老一辈学者的风范,岂能不影响梁漱溟。梁漱溟曾在92岁时专门撰写回忆林宰平的文章,称:“闵侯林宰平先生讳志钧,是我衷心尊敬服膺的一位长者。当我奉教于先生之始年二十四耳,而今为此文既九十二矣。”
新儒家代表熊十力是在北大哲学系任教时与林宰平结识的。林宰平虽然比熊十力大6岁,但称呼熊十力为老熊,对其非常友善。熊十力与梁启超交往、以及居住北海公园快雪堂“东坡图书馆”读书,都是林宰平的安排。对于雄心万丈、睥睨古今的熊十力,林宰平经常故意挑刺、诘难,促使熊十力思路泉涌、往来答复、不亦快哉。林宰平、熊十力、梁漱溟有段时间的交往可称为学界美谈,熊十力如此记载:“无有睽违三日不相晤者。每晤,宰平辄诘难横生,余亦纵横酬对,时或啸声出户外。漱溟则默然寡言,间解纷难,片言扼要。余尝衡论古今述作得失之判,确乎其严,宰平戏谓曰:老熊眼在天上。余亦戏曰:我有法限,一切如量。”
在很多文章中,熊十力都提到林宰平,称:“知我者,莫过宰平也;知宰平者,莫过我也。”某种意义上,林宰平何尝不是熊十力的伯乐。
林宰平还是哲学家金岳霖的伯乐。现在已成为经典著作的《论道》,在刚印出时却只有一个人表达了意见并在以后一直予以鼓励,这个人就是林宰平。对此,金岳霖铭记在心,直到晚年还回忆:“林宰平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中国读书人,我认为他是一个我惟一遇见的儒者或儒人。他非常之和蔼可亲,我虽然见过他严峻,可从来没有见过恶言厉色。我的《论道》那本书印出后,石沉大海。惟一表示意见的是宰平先生。他不赞成,认为中国哲学不是旧瓶,更无需洋酒,更不是一个形式逻辑体系。他自己当然没有说,可是按照他的生活看待,他仍然是一个极力要成为一个新时代的儒家。《哲学评论》时代,他一直是鼓励我的写作的。”
林宰平甚至也称得上第二代新儒家代表牟宗三的伯乐。牟宗三在北大哲学系毕业时写出了《从周易方面研究中国之玄学及道德哲学》,分五部:一、汉易之整理;二、晋宋易;三、胡煦的生成哲学;四、焦循的易学;五、律历数之综和。这本书当时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也没有书店愿意印刷,牟宗三只好自己筹资出版,分送师友。林宰平是第一位对这本书大加赞赏的,这对于曾饱受磨难的牟宗三是多大的鼓励。所以,牟宗三在《五十自述》特地写到:“我此书在北大毕业那年即已写成。林宰平先生见之,大为赞赏。稍后沈有鼎先生则说是‘化腐朽为神奇’。”
作为老一辈学者,林宰平最令人称道的就是对待青年后进的态度。张中行比林宰平小30岁,在他的记忆中,林宰平从来没有长辈架子,“我有幸认识林先生,开始于一九四七年。其时他住在和平门内,我去谒见,是为我编的佛学月刊征稿。林先生不习惯写零零碎碎的应酬文章,但他客气,惟恐拂人之意,于是不久就写了一篇,这就是发表在第四期的《记太虚法师谈唯识》。此后,因为愿意亲近林先生的温和,听林先生的广博见闻,我隔个时期就去一次,表示问安。林先生总是热情接待。他的原配梁夫人早已去世,一起住的继配沈夫人是我的同事姚韵漪女士在松江时的老师,体质清瘦,神经衰弱,对于佛学也很关心,一九四八年还为奄奄待毙的月刊捐了一些钱。”“我的印象,最突出的是温和。我认识的许多饱学前辈,为人正直、治学谨严的不少,像林先生那样温和的却不多见。不要说对长者和同辈,就是接待后学,也总是深藏若虚,春风化雨。我想这就是他的声音笑貌所以总不消失的原因。”(张中行:《负暄琐话》)
1956年,根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林志钧、胡公冕、舒宗鎏、万保邦、徐行之、王卓然、张知行、范朴斋、李一平、陈修和、张志和、安若定、左宗纶、章友江、廖华、李仲公、余遂辛、李奇中等18位国务院参事联名向周恩来总理汇报工作,直言中共的统战工作有偏差:“我们的意见是:切实检查统战工作的作风,纠正偏差;同非党人士接触应方式多样,深入实际,个别访问谈心容易听到尽情尽意的真话,而不是在台面上的‘官腔’;多在行动及事实上予人以鼓舞以开新风;真正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多听意见,有错认错。”报告希望及时解决这些问题,以消除有关人士的疑虑。这便是当时著名的“十八参事上书”。 其中反映的问题切中要害,实事求是,为党内纠错提供了参考。
根据国务院参事们的意见,党中央和国务院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检查党的内外关系,国务院也开始着手提高参事的政治、生活待遇。国务院全体会议开会时允许参事室派三位代表列席会议,允许国务院参事列席政协全国委员会全体会议,允许国务院参事轮流参加政府举办的一些大型招待宴会等等。当年国庆节,全体参事还应邀登上了天安门,与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一起参加了国庆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