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7-06 12:07
王彦泓(1593—1642)明末诗人。字次回。金坛人。万历间以岁贡官华亭县(今上海松江)训导,卒于官。工诗词,尤喜作艳体诗。较著名者有《炉节江边宴集》、《对花杂恸》、《城楼冥望》、《赋得别梦依依到谢家》、《追和唐女冠鱼玄机十二韵》等。其词如《满江红》等,情意深婉,脍炙人口。著有《泥莲集》(散佚)、《疑雨集》、《疑云集》等。
明代王氏,是金坛望族。王彦泓祖上十分荣耀,王臬、王樵、王肯堂祖孙三代进士,皆为博学鸿儒,仕途政绩也都十分显著。王彦泓的祖父王启疆,字宇定,是个贡生,王樵的长子,王肯堂的长兄,曾任平湖训导,漳州教授,升涉县知县。王彦泓的父亲王懋锟,字伯弢,改名立昌,曾任福建南安知县。因此,王彦泓可谓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仕宦之家。他娶妻贺氏,与其同岁,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生有一女王朗,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女词人。
王彦泓一生仕途不济,命途多舛。他36岁丧妻,至41岁还未中举。崇祯时,以岁贡官松江府华亭县训导。但此时,他已百病缠身,崇祯十五年(1642)年,他50岁时就卒于任上。在明代,地方儒学府设教授(从九品)、州设学正、县设教谕,各置训导二三名以为辅佐。按现代的说法,王彦泓晚年仅做了个无品无级的县学教官。
王彦泓博学好古,工诗词,善书法,是个才华横溢的诗人。他的《疑雨》、《疑云》两套诗集共收录诗1372首,词104首,其中描写男女情爱的艳体诗就有一千首左右。这些作品,语言流畅、感情真挚、香艳流芳,且大多与诗人的身世有关。王彦泓把写诗当作自己的生命,他采用典丽精工的情诗来化解自己的功名情结,用沉博绝艳的情诗来寄托对美好精神的向往,用深情绵邈的情诗来抚慰自己在科举道路上饱受折磨的心灵。诗集中充满了香艳、痴情、懊恨、追忆、忧伤的文字,例如,“水国不生红豆子,赠卿何物助相思”、“明明可爱人如月,漠漠难寻路隔烟”、“由来半刻值千金,只得如花一黯然”、“几层芳树几层楼,只隔欢娱不隔愁”。王彦泓的另一部诗集《泥莲》现已散佚,无从查找,这不能不说是件遗憾的事。
王彦泓受晚明“前后七子”文学复古主义的影响,对唐代李商隐、韩偓、元稹、白居易的诗词风格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和继承,特别对李商隐深婉精丽的诗风进行了大胆的借鉴与发掘,充分表现了他善于言情的特长。《元明清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中评价说:“元明清诗人多人学李商隐写爱情诗,以王次回成就最高。”
贺裳《皱水轩词筌》记录了王次回诗的影响:“王次回名彦泓,后为云间学博,余从母孙也。喜作艳诗而工,凡数百首,见者沁人肝脾,其里习俗为之一变。几于小元白云。”王次回诗竟使“其里习俗为之一变”,可见其强大的感染力。《皱水轩词筌》最迟写于清顺治庚子(1660),因为王士禛、邹祗谟编于这一年的《倚声初集》引有其中的不少内容,贺裳说的自然是清顺治或以前的情况。到了康熙时,王次回的诗流传更广,影响更大。如陈维崧曾提到王次回“以香奁艳体盛传吴下”;严绳孙为《疑雨集》初刻本写的序中说:“今《疑雨集》之名籍甚,江左少年传写,家藏一帙,溉其馀渖,便欲名家”。
王次回的诗对当时一些重要文人的创作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中就包括主盟诗界的王士禛和清初词人三大家之一的纳兰性德。袁枚《再与沈大宗伯书》说:“次回才藻艳绝,阮亭集中,时时窃之”。袁枚没有举出王士禛(号阮亭)集中所“窃”的具体的例证,但他说这些话时恐怕是有根据的,王士禛确实对王次回的作品非常熟悉,他所审定的由徐釚编的《本事诗》里,就收有王次回的诗,”他和邹祗谟编的《倚声初集》中也收有王次回的词,并指出“次回艳情诗数百篇,刻画声影,有义山、致光所未到者。”如果王士禛不是对王次回诗非常熟悉,他是无法作出这样评价的。李勖在给纳兰性德词所作的笺中,提到王次回的诗达70多次,尽管个别之处略显牵强,但纳兰词中确有许多语汇借之于王次回《疑雨集》。
到了乾隆时期,虽有袁枚的大力推崇,但由于当时统治主流诗坛思想的沈德潜等人对此类诗歌的贬抑,王次回的诗日渐受到冷落。然而,至清末、民国时,王次回的诗再度流行,风靡一时,可以说出现了“王次回热”。在王次回诗的读者中,有许多著名的文人。如郑伯奇在《创造社后期的文学活动》中介绍,王独清在日本留学时,一天到晚哼着的诗中就包括《疑雨集》、《疑云集》。郁达夫致孙荃的信中也提到王次回有《疑雨》、《疑云》二集,并引录了王次回的两首诗;在《杂谈七月》里,他还专门提到王次回“秋夜河灯净业庵”这句诗。据冰心在《两栖动物》中回忆,她的表兄就曾抄王次回的诗作为给某个表姐的情书,虽然冰心的表兄并没有因此得到那位表姐的青睐,但冰心依然认为是“很好的诗”;在《我的良友—悼王世瑛女士》中冰心说自己也曾集王次回的“明明可爱人如月”和黄仲则的“一星如月看多时”,拟了“一星”的笔名送给一个好朋友。唐弢在《生命册上》说自己也“爱好王次回”,在《学史和学文》中说自己一开始读的也是“王次回的《疑雨集》和《疑云集》”。
有很多文人模仿过《疑雨集》写诗。如樊增祥《闲事六首》就注明“效《疑雨集》”;陈蝶仙干脆把自己的诗集命名为《新疑雨集》;在《从文自传·一个大王》中,沈从文说:“至于女人呢,仿《疑雨集》写艳体诗情形已成过去了,我再不觉得女人有什么意思。”这表明他在年轻时曾模仿《疑雨集》写艳体诗。而且,王次回对一些小说的创作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徐枕亚在《玉梨魂》中借梦霞之口说《疑雨集》“情词旖旎,刻露深永”,《玉梨魂》中的诗词,有许多为模仿《疑雨集》之作,罗家伦就曾把《疑雨集》作为徐枕亚、李定夷等的小说的“祖传秘本”之一;张恨水《春明外史》无论是写主人公杨杏园与雏妓梨云的爱情、还是写其与才女李冬青的爱情,都涉及到《疑雨集》,杨杏园所写的《乍见》三首,李冬青认为“置之《疑雨集》中,几不可辨矣”,她还把“次回诗”比于“洛妃颜色”。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王次回在国外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日本著名作家永井荷风在《初砚》中说:我文坛之好西洋艺术者,恒谓中国之诗,如非故炫清寂枯淡之气,就强作豪壮磊落之概,一无道出人类胸中之奥秘弱点者。此或得之。然试繙王次回《疑雨集》,全集四卷,悉皆情痴、悔恨、追忆、憔悴、忧伤之文字。其形式之端丽,辞句之幽婉,又其感情之病态,往往可与蒲特雷(Charles Baudelaire)相对抗。在中国诗集中,吾不知尚有如《疑雨集》之富于肉体美者。蒲特雷《恶之花》(Les Fleurs du Mal)集中横溢之倦怠颓唐之关,盖可直移之为《疑雨集》之特征也。
蒲特雷(一般译作波德莱尔)是法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永井荷风把王次回与之相提并论,赞誉之意,溢于言表。而永井荷风的观点也为现在一些西方的学者所认同,如美国哈佛大学的韩南教授,干脆称王次回为“中国的波德莱尔”。
四月春蚕已剥绵,困人风日嫁人天。不知织就鸳鸯锦,废却如花几夜眠。
从来国色玉光寒,昼视常疑月下看。况复此时兼雪月,白衣裳凭赤阑干。
夜迢迢更路迢迢,澹月飘灯自过桥。想得阿娇燃烛待,也应初换第三条。
窗楼映日满楼明,雪艳初临晓镜清。良久自看还独笑,不防身畔立卿卿。
【奏记妆阁】
此生幽愿可能酬,不敢将情诉蹇修。半刻沉吟曾露齿,一年消受几回眸。
微茫意绪心相印,细腻风光梦借游。妄想自知端罪过,泥犁甘堕未甘休。
几层芳树几层楼,只隔欢娱不隔愁。花外迁延惟见影,月中寻觅略闻讴。
吴歌凄断偏相入,楚梦微茫不易留。时节落花人病酒,睡魂经雨思悠悠。
弄玉当年未嫁时,徘徊好影自矜持。几从画府回娇靥,羞向花间曳绮綦。
千蝶帐深萦短梦,九雏钗重闲初笄。朝回夫婿鸣驺去,下却珠帘不肯窥。
学书不学卫夫人,度曲惟教唱柳君。鹦鹉自将新律教,猧儿闲取练香熏。
镜中铸就娇颜色,帐里惊回好梦魂。一榻茶烟清似水,金钗划作断肠纹。
琼树瑶枝分外清,雒川应是旧仪形。阁中碧玉谁人识,楼上罗敷只自名。
二尺吐云嫌髻短,五铢含雾喜身轻。从来不作多情调,羞读关雎第四声。
栽培艳质向瑶阶,取次帘栊不放开。裹手倩人收宝钿,含颦拣样画香煤。
腰肢未许同行拟,性格还从夫婿猜。阿母错怜教不嫁,几回偷看画图来。
娇羞不肯下妆台,侍女环将九子钗。寄语倦妆人说道,轻施朱粉学慵来。
十步笙歌响碧霄,严妆无力夜迢迢。羞将双黛凭人试,留与张郎见后描。
说嫁心惊惊日痴,尊前玉筯镇双垂。不知夫婿尤怜惜,却忆娇嗔阿母时。
羞向明窗结佩璫,穿衣宝镜暗生光。生憎乌鹊来相噪,默默无言下象床。
当初忍笑画鸳鸯,真个如今拟凤凰。别却群仙拜王母,已闻青鸟报刘郎。
云作双鬟雪作肌,天教分付与男儿。转身拭泪银河畔,别却鸳机再不归
春雨霃霪,正狼藉,落花堪哭。无聊赖,客窗滋味,几宵残烛?眼底乍抛人一个,眉尖压上愁千斛。问断肠词为阿谁吟,楼东玉。 银屏后,阑干曲。偎素脸,频叮嘱。爱明眸秋剪,翠蛾娇蹙。福薄苦无欢笑分,病身甘(一作终)守孤单宿。望天公鉴念一心人,成金屋。
帘栊午寂,正阴阴、窥见后堂芳树。绿遍长丛花事杳,忽见琼葩丰度。艳雪肌肤,蕊珠标格,销尽人间暑。还忧风日,曲屏罗幕遮护。长记歌酒阑珊,微闻暗麝,笑觅衣沾露。月没阑干天似水,相伴谢娘窗户。浴后轻鬟,凉生滑簟,总是牵情处。惹人幽梦,枕边零乱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