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9-26 09:17
田子方:名无地,初事魏文侯,继任齐相国。国富民强,齐国大治,其为人也,刚毅果决,傲王侯而轻富贵,闻名诸侯,声望名于当世。世称田氏后裔,有子方之遗风焉。魏文侯常与子方饮酒而称乐。文侯谓子方曰:“钟声不比乎左高。”子方闻之而笑。文侯问何笑之有?子方对曰:“臣闻之,君明则乐官,不明则乐音。臣恐君之聋于官也。”文侯曰:“善。”一日,文侯命太子击为中山君,击受命而出,遇子方乘敝车而至。击忙下车,拱立道旁致敬,子方驱车而过,傲然不顾,恶其以富贵骄人。(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资治通鉴-卷一》)文侯敬子方之才识过人,谓人曰:“吾所学者真土梗耳。”土梗犹土人称遭雨即溃。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1),数称谿工(2)。文侯曰:“溪工,子之师耶?”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3),故无择称之。”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师谁邪?”子方曰:“东郭顺子(4)”。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5),缘而葆真(6),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7),使人之意也消(8)。无择何足以称之?”
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日:“远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9),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直土梗耳(10),夫魏真为我累耳(11)!”
(1)田子方:姓田字子方,名无择,魏文侯之师,魏之贤者。魏文侯:名斯,战国初年魏国君主。
(2)数,多次。谿工:人名,魏之贤者。
(3)里人,同乡之人。
(4)称道:讲说大道。数当:常常恰当,合乎道理。
(5)东郭顺子:魏之得道真人。东郭为其住地,以往地为号;顺为其名,顺子是尊称。
(6)真, 真诚。天虚:心象天一样空虚。
(7)缘:顺,随顺物性。葆真:保持真性不失。
(8)清而容物:心性高洁而又能容人容物。
(9)物无道:人与事不合于道。正容,端正己之仪态,悟之:使人自悟其失而改之,不加辞色。
(10)意:惑乱背道之心。
(11)傥然:若有所失的样子。
(12)形解:身体松弛懒散。
(13)钳:钳住,口钳:曰象被钳住一样,懒于开口讲话。
(14)直:只是、仅仅是。土梗:甲土木做成的偶象,没有生命之物。
田子方陪坐在魏文侯旁边,多次称赞谿工这个人。文侯说:“谿工是先生的老师吗?”子方说:“不是,只是我的同乡。讲说大道常常恰当在理, 所以我称赞他。”文侯说:“那么先生没有老师吗?”子方说:“有”。又 问:“先生的老师是谁呢?”子方说:“是东郭顺子。”文侯说:“可是, 先生为什么没有称赞过呢?”子方说:“他为人真诚,具有人的体貌和天一样空虚之心,随顺物性而保持真性,心性高洁又能容人容物。人与事不合正道,他端正己之仪态使自悟其过而改之。我哪里配得上去称赞他呀!”子方 出去后,文侯表现出若有所失的神态,整天不言语。召呼立在面前之臣对他说:“太深远玄妙了,真是一位德行完备的君子!起先我认为仁义的行为, 圣智的言论是至高无上的。我听到子方讲述其老师的情况,我身体松散不愿动,口象被钳住一样不愿说话,对照我所学的东西,只是没有生命的土偶而已!魏国发展真得被我拖累了啊!”
温伯雪子适齐(1),舍于鲁。鲁人有请见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中国之君子(2),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3),吾不欲见也”。
至于齐,反舍于鲁,是人也又请见。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4),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以振我也(5)。”出而见客,入而叹。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6),必入而叹,何耶?”曰:“吾固告子矣:‘中国之民,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7),从容一若龙、一若虎(8),其谏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9),是以叹也。”
仲尼见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见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10),亦不可以容声矣(11)。”
(1)温伯雪子:人名,楚国之得道者,或为庄子虚拟之人名。
(2)陋:浅陋。
(3)蕲(qí):通祈,请求。
(4)振,启发,或作救解,救己之失。
(5)这句意思是:见客时行礼无不合乎规矩。
(6)若龙若虎:形容动作仪态蕴含不可抵御的威武气势。
(7)似子:如同儿子对待父亲,形容宣言规劝时态度之恭顺。
(8)道,同导,引导、指导。
(9)若:如。夫人:此人、这个人。
(10)目击而道存,用眼睛一看而知大道存之于身,无须言说。
温伯雪子往齐国去,途中寄宿于鲁国。鲁国有个人请求见他,温伯雪子说:“不可以。我听说中原的君子,明于礼义而浅于知人心,我不想见他。” 到齐国后,返回时又住宿鲁国,那个人又请相见。温伯雪子说:“往日请求见我,今天又请求见我,此人必定有启示于我。”出去见客,回来就慨叹一番,明天又见客,回来又慨叹不已。他的仆人问,“每次见此客人,必定入而慨叹,为何呢?”回答说:“我本来已告诉过你:中原之人明于知礼义而浅于知人心,刚刚见我的这个人,出入进退一一合乎礼仪,动作举止蕴含龙 虎般不可抵御之气势。他对我直言规劝象儿子对待父亲般恭顺,他对我指导又象父亲对儿子般严厉,所以我才慨叹。”孔子见到温伯雪子一句话也不说,子路问:“先生想见温伯雪子很久了,见了面却不说话,为何呀?”孔子说: “象这样人,用眼睛一看而知大道存之于身,也不容再用语言了。”
颜渊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1),而回瞠若乎后矣(2)!”夫子曰:“回,何谓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夫子不言而信(3),不比而周(4),无器而民滔乎前(5),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
仲尼曰:“恶(6),可不察与!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万物莫不比方(7),有目有趾者(8),待是而后成功(9),是出则存,是入则亡。万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10)。吾一受其成形(11),而不化以待尽(12),郊物而动(13),日夜无隙,而不知其所终,薰然其成形(14)。知命不能规乎其前(15),丘以是日徂(16)。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17),可不哀与!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尽矣(18),而女求之以为有,是求马于唐肆也(19)。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20)。虽然,女奚患焉!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1)趋,小步疾行。驰:跑。
(2)奔逸:快跑。绝尘:跑得极快,好象脚掌与土地分隔开一样。
(3)瞠(chēng):瞪大眼睛看。
(4)比:私意亲近,周,周遍相亲。
(5)器:权势利禄。滔:聚。
(6)极:尽头。
(7)比方:言人顺从太阳的方向动作。比,顺也从;方,方向。
(8)是:此,指日。亡:无。这句意思是,日出则操作,日人无事可作而休息。
(9)这句是说,万物待造化二往来而有生死之转化,如人随日之出没而作息。
(10)受其成形,秉爱天赋之形体。
(11)不化,不会化作他物。待尽:等待穷尽其天年。
(12)无隙:变化日新不息,没有间隙。
(13)薰然:形容气自动聚合之状。
(14)知命:知命之人。规:测度。 (15)日徂(cù):日日与变化俱往。徂,往。
(16)交一臂而失之:比喻机会极好却当面错过,好象碰一下臂就分开了。
(17)殆:仅、只。。女始著乎吾所以著也,前著作着眼,后著作显著。
(18)彼:指显著有形迹之类,如举动言辩。
(19)唐肆:空的集市,唐,空,肆,集市。
(20)服;习,甚忘,全都遗忘。
(21)不忘者:指与化俱往,日日更新之道。
颜渊问孔子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先生急走我也急走,先生跑我也跑,先生快速奔跑,脚掌好象离开地面一般,而我只能瞪大眼睛在后面看了。” 孔子说:“颜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颜回说:“先生缓步我也缓步,是说先生怎样讲我也跟着怎样说;先生急走我也急走,是说先生辨析事理我也跟着辨析事理;先生跑我也跑,是说先生讲说大道我也跟着讲说大道;及至先生好象脚掌离开地面般迅跑,而我瞪大眼睛在后面看,是说先生不用言说而为人信服,不私意亲近而周遍亲附,没有官爵利禄而人们聚集于前,却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此而已。”孔子说:“噢!不可不明察呀!悲哀没大过心死,而身死还在其次。太阳从东方出来而入于西天尽头,万物莫不顺从太阳的方向而动作,凡有眼有脚的,必待日出而后有所作为。日出则操作,日入无事可作则休息。万物亦是这样,待造化之往来而有生有死。我一秉受天赋之形休,就不会转化为他物而等待着穷尽天年。随着外物而运动,日夜不停息,而不知终极之处。和气自动聚合成形体,知命的人也不能测度将来的命运。我只是天天与变化俱往。我终身与你在一起,这极好机会却当面错过而不能使你了解这个道理,可不悲哀吗?你只是着眼于我显著的方面,而 那些显著有形迹的东西已经过去了,你还着意追寻以为实有,这就如同在空虚市场上寻求马一样不可能。我之所习,你要把它全部遗忘;你之所习,我也把它全部遗忘。虽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忧!虽然忘记了过去的我,我还有永存的不被忘记的东西在。”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1),方将被发而干(2),然似非人(3)。孔子便而待之(4),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5),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老聃曰:“吾游心于物之初(6)。”
孔子曰:“何谓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7),尝为汝议乎其将(8)。至阴肃肃(9),至阳赫赫(10);肃肃出乎天,赫赫出乎地(11);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12)。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13),死有所乎归(14),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15)。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孔子曰:“请问游是(16)”。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17),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孔子曰:“愿闻其方”。曰:“草食之兽不疾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18),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19)。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20),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21),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22)!弃隶者若弃泥涂(23),知身贵于隶也,贵在于我而不失于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24),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25)?”老聃曰:“不然。夫水之于汋也(26),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
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犹醯鸡与(27)!微夫子之发吾覆也(28),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1)沐:洗头。
(2)方将:正在。被发:披散开头发。干:使之干燥。
(3)恕(zhé)然:木然不动,形体僵直的样子。蛰,假借为蛰,蛰伏不动。
(4)便:借为屏,屏蔽之意,指孔子见老耿新休后之神态,觉得直接去不妥,蔽于隐处等待。
(5)眩:眼花。
(6)掘:同倔,独立的样子。
(7)物之初:物初生之浑饨空虚之境,即指大道。
(8)困:困惑。
(9)口辟:口开而不能合,大道是不可知不可言的。能心知、言说之道亦非其真。
(10)将:粗略,大略,庄子认为,道不可言,又不得不借助语言表述,语言所表述之道,只是大略而已,并非道之大全。
(11)至阴:阴之极致,代表地之凝缩、精萃。肃肃:阴冷之气。
(12)至阳:阳之极致,代表天之精革。赫赫:炎热之气。
(13)这句的意思是:阴冷之气出自于地,而其根在于天;炎热之气出自天,而根在于地。其中包含天地阴阳相反相生,物极必反思想。
(14)交通成和:天地阴阳二气相互交通,胜负屈伸,?缊相荡,和合而生成万物。
(15)或:谁,指自然天道。纪:纲纪。
(16)消息:消为消亡,息为生息。指大地万物不断消亡和生息的无穷过程。满虚:即盈虚,指盈满空虚的对应转化过程,与消息义同。
(17)是:指自然、天道。宗:主。
(18)游是:是即老耿所说“物之初”,指空虚之道。孔子问游心于此之义。
(19)至美至乐:即是无美元乐,与道玄同之境界。
(20)方:道。指达于至美至乐境界之道。
(21)疾:担忧、害怕,易:改变、改换。莅(sǒu):水草丛生之沼泽。
(22)小变:小的改变,指生活地点迁移之类。大常:基本生存条件,如水草之类。
(23)胸次:胸中。
(24)所一:万物共同生息之所。
(25)同:混同。与万构混同合一。
(26)支:同肢。尘垢,比喻无用之废物。
(27)滑(gǔ):乱。
(28)介:际、分际。
(29)隶者:指隶同于已之物,如官爵奉禄、财产之类。泥涂:泥土,比喻轻贱之物。
(30)孰:何。患心:忧心,使心忧。
(31)为道者:得道之人。
(32)假:借助。至言:至道之言。
(33)脱:免。如老聃这样德配天地之圣人,还要借助至言修养心性,古之君子更不能免于修养。
(34)汋(yuè):水澄澈透明。
(35)才自然:素质自然如此,未加修为。
(36)物不能离:圣人之德即天道无为,是不靠修习而自成的,此亦天地万物所遵循,故物不能离。
(37)醯(xI)鸡:醋变质生出的小飞虫,为蠓之类。用以比喻极端渺小。
(38)微:没有。发吾覆:揭开我之蒙蔽。
孔子去见老聃,老聃刚洗完发,正在披散头发晾干,木然而立不像一个活人。孔子蔽于隐处等待,过一会儿人见,说:“是我眼花呢?还是真的呢? 刚才先生身体独立不动像槁木,像遗弃万物离开众人而独立自存的样子。” 老聃说:“我在神游物初生之混沌虚无之境。”孔子说:“这是何意呢?” 老聃说:“心困惑于它而不能知,口对它开而不合不能言说。尝试为你议论一下它的大略:地之极致为阴冷之气,天之极致为炎热之气,阴冷之气根于天,炎热之气本于地。两者相互交通和合而生成万物,谁为这一切的纲纪而 又不见它的形体。消亡又生息,盈满又空虚,一暗一明,日日改变,月月转化,每日有所作为而不见其功效。生有所萌发之处,死有所归往之地,始终相反没有边际,而不知其穷尽。没有它,谁来作主宰啊!”孔子说:“请问神游大道之情形。”老聃说:“能得神游于此为至美至乐。能得至美而游于至乐,就叫作至人。”孔子说:“请问达于至美至乐之道。”老聃说:“食草的兽类,不担忧更换沼泽地;水生的虫类,不担忧改换水。实行小的变化而未失去基本的生活条件,喜怒哀乐之情就不会进入心里。至于天下,是万物共同生息之所。得到共同的生息之气而能混同为一,则四肢百体就将成为废物,而死生终始也将如昼夜之更迭,不能混乱,何况得失祸福之所分际啊! 遗弃隶属于己之物如同抛弃泥土,这是知晓身贵于隶属之物。知自身之贵又不失与变化俱往。而且千变万化是未曾有终极的,又何必为此心忧!得道之人会理解此理的。?”孔子说:“先生之德与天地匹配,而还借助至道之言以修养心性。古之君子谁又能免于修养呢!”老聃说:“不是这样,水之于澄澈,是无为而才质自然如此的;至人之于德行,不须修养而成,万物不能 离开它。就像天自然就高,地自然就厚,日月自然就明亮,何用修养啊!” 孔子出来,把这些告诉颜回,说:“我对于道之认识,就如同醋瓮中的飞虫般渺小!没有先生揭开我之蒙蔽,我就不知道天地大全之理啊!”
庄子见鲁哀公(1)。哀公曰:“鲁多儒士,少为先生方者(2)”。庄子曰:“鲁少儒。”哀公曰:“举鲁国而儒服(3),何谓少乎?”
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4),知天时;履句屦者(5),知地形;缓佩玦者(6),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7),何不号于国中曰(8):‘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
于是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9)。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不穷。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10),可谓多乎?”
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1),故饭牛而牛肥(2),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于心(3),故足以动人。
宋元君将画图(1),众史皆至(2),受揖而立(3);舐笔和墨(4),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不趋(5),受揖不立,因之舍(6)。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臝(7)。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1)鲁哀公为春秋末期人,庄子为战国中期人,二人相距一百多年,不可能相见。此为寓言,非实录。
(2)先生方:指方术。
(3)举:全。
(4)履,作动词,穿。句:音矩,方形。屦(jǜ),葛、麻制成之单底鞋。泛指鞋子。地形,地理。
(5)缓:用五彩丝编成的带子,用以系诀,佩玦(jué):环状带有缺口的玉饰品,殃与决同音,寓有能决断之义。
(6)为其服:穿戴同样服饰。
(7)百里奚:春秋时秦国大夫。原为虞国大夫,晋灭虞后被俘,作为陪嫁之臣送往秦国。后又出走楚国,为楚所执。后被秦穆公用五张羊皮赎回,称五羖大夫,为秦穆公所重用,与蹇叔、由余等贤臣协助秦穆公建立霸业。不入心:不放在心上。
(8)饭牛:养牛。与之政:委以国政。
(9)有虞氏:虞舜。舜一心只想尽孝,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虽然他的父亲和弟弟想方设法谋害他,想把他烧死在屋顶,压死在井底,他都不忌恨。
(10)宋元君:即宋元公,名佐,春秋末期末君。画图:画国中山川大地之图画。
(11)史:指画师。受揖而立:受君命拜揖而立。
(12)舐(shì)笔:用唾润笔。欲,以舌舔物。在外者半:指画师甚多,屋里已满,外面还有一半。
(13)儃(tǎn)儃:舒缓闲适的样子。趋:小步疾行。
(14)之舍,向馆舍走去。
(15)解衣:脱掉上衣,般礴:盘腿而坐。赢:裸,赤着上身。
庄子拜见鲁哀公,哀公说:“鲁国多懦学之上,很少有从事先生之道术的。”庄子说:“鲁国儒学之士很少。”哀公说:“全鲁国的人都穿儒者服装,怎么说少呢?”庄子说:“我听说,儒者中戴圆帽的通晓天时,穿方形鞋子的懂得地理,佩戴五彩丝带穿系玉块的,事至而能决断。君子怀有其道术的,未必穿戴那样的服饰;穿戴那样服饰的,未必真有道术。公一定以为不是这样,何不号令于国中说:“‘不懂此种道术而穿戴此种服饰的,要处以死罪!’”于是哀公发布这样命令,五天以后鲁国没有敢穿儒服的人。唯独有一位男子,身穿儒服立在哀公门外。哀公即刻召见他以国事相问,干转万变发问也不能难住他。庄子说:“以鲁国之大只有一个儒者,可以说多吗?”
百里奚不把官爵奉禄放在心上,所以养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记了他出身低贱,而委之以国事。虞舜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所以能感动他人。
宋元君要画画,众位画师都来了,受君命拜揖而立,润笔调墨准备着,门外面还有一大半。有一位后到的画师,舒缓闲适不慌不忙地走着,受命拜揖后也不在那站着,而往馆舍走去。元公派人去看,见他脱掉上衣赤着上身盘腿而坐。元公说:“可以了,这位就是真正画师。”
文王观于臧(1),见一丈夫钓(2),而其钓莫钓(3);非持其钓有钓者也(4),常钓也(5)。
文王欲举而授之政(6),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7),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8)。于是旦而属之大夫曰(9):“昔者寡人梦见良人(10),黑色而?(11),乘驳马而偏朱蹄(12),号曰(13):‘寓而政于臧丈人(14),庶几乎民有瘳乎(15)!’”诸大夫蹴然曰(16):“先君王也(17)。”文王曰:“然则卜之(18)。”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它(19),又何卜焉!”
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20),偏令无出(21)。三年,文王观于国,则列士坏植散群(22),长官者不成德(23),螤斛不敢入于四境(24)。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25);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26);螤斛不敢入于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文王于是焉以为大师(27),北面而问曰(28):“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29),泛然以辞(30),朝令而夜遁(31),终身无闻。
颜渊问于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32)?又何以梦为乎(33)?”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刺焉(34)!彼直以循斯须也(35)。”
(1)文王:周文王。臧:地名,在渭水边。观:巡察。此段寓言采取姜尚事迹,又按作者意图加以改写。
(2)钓莫钓:身子在钓鱼,心不在钓鱼上面。或言钓钩上不放鱼饵,意不在得鱼。寓力无为之义。
(3)非持其钓:并非以持竿钓鱼为事。有钓者:别有所钓,不在鱼也。常钓:经常是这样钓法,寓持守无为之常道。
(4)释之:舍弃不举用。
(5)无天:失去荫庇、保护之意。文王把那个人看得德高如天,让他掌政,就会使百娃得到荫庇, 保护。
(6)旦:早晨。属:集合。
(7)昔者:夜里。良人:善人,君子。
(8)(rán):同髯,两颊上的长须。
(9)驳马:杂色的马。偏朱蹄:一蹄赤色。
(10)号:号令、命令。寓。托付。臧丈人:臧地之老者,即文土所遇之垂钓者。
(11)庶儿:差不多,大概。民与瘳(chōu):民可以解除病痛了。廖,病愈。
(12)蹴(cù)然:惊惧不安的样子。
(13)先君王:指文王的父亲季伍,季历生时面黑而两颊多须,喜乘杂色马。经文王一说,众人皆以为先王托梦。这样举用臧丈人,即渭水边的垂钓人,就是祖宗之意,不可违背。
(14)无它:没有其他可疑之处,不必占卜。
(15)偏令无出:行无为而治,一篇政令也未发出。偏,通篇。
(16)列士:各种各样的士,如文士,武士等。坏植散群:植为培植朋党之植,植又作主解,指朋党之核心人物,文士、武士都依附于他,形成私人势力,与国家作对,坏植散群即是使结党营私之群体都解散,国家更统一。
(17)不成德:不建立个人之功德。
(18)斔(yù):又作庾,量器单位,六斛四斗为庾。斛(hǘ):量器单位十斗为斛。竟:同境。 这句是说,各诸侯国所用量器标准不一,如果任各国商人带不同量器入境,就会造成混乱和欺骗,故必使其不敢入境。
(19)尚同:境内无私党,皆上同一于君主。
(20)同务:同以国事为务。
(21)大师:尊敬的老师。
(22)北面而向,古代君主坐北面南,臣立在君对面,现在文王站南面北。是对臧丈人的尊重。
(23)昧然:犹默然,沉默不语。
(24)泛然;淡漠无心的样子。
(25)朝令夜遁:早上还接受文王指令,晚上就逃走了。
(26)犹未:还未足以取信。
(27)伺以梦为:何必要假托于梦呢。
(28)尽之:做得很完善。
(29)刺:讥刺。
(30)斯须:顷刻之间。循斯惭:在短暂时间内顺应众心罢了。
周文王去臧地巡视,看见一位钓鱼的老者,身在钓鱼,心不在钓鱼上。 他并非以持竿钓鱼为事,而是别有所钓,他经常就是这样钓法。文王想举用他,把国事交他治理,又担心大臣和父兄辈族人不肯相安;想最后舍弃此人,又不忍心让百姓们得不到善人的庇荫。于是就在清晨集合他的大夫们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一位好人,面黑两颊长满长须,骑的杂色马有一只蹄子是赤色, 命令我说:‘托付你的国事给臧地老者,差不多民就可以解除病痛了!’”诸位大夫惊惧不安他说:“这是先君王季历啊!”文王说:“让我们占卜一下吧。”诸位大夫说:“先君之命令,王无可怀疑,又何必占卜。”于是就迎接臧地老者,授给国事。这个人掌政,以往典章法令没有更改,一篇新政令也未发出。三年之后,文王巡视国内,则见各种文士武士结成的私党都散掉了,官长们也不建立个人功德,标准不一的量器也不敢进入国境之内。文士武士们的私党散掉,则上同于君主;官长不建立个人功德,则能同以国事 为务;标准不一的量器不入境,则诸侯们也就没有二心了。文王于是把臧丈人当作者师,北面而立请教说:“这佯的政事可以推行于天下吗?”臧丈人默然不回答,淡漠无心地告辞而去,早晨还接受文王指令,晚上就逃走了, 终身没有消息。颜渊问孔子说:“文王还不足以取信于人吗?何必要假托于梦呢?”孔子说:“别作声,你不要说了!文王已经作得很完美了,你又何必议论讥刺呢!他只是在短暂时刻顺应众人罢了。”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1),引之盈贯(2),措杯水其肘上(3),发之,适矢复沓(4),方矢复寓(5)。当是时,犹象人也(6)。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7),非不射之射也(8)。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9),临百仞之渊(10),若能射乎?”
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11),足二分垂在外(12),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13)。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14),神气不变(15)。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16),尔于中也殆矣夫!”
(1)列御寇:即列子。见《逍遥游》注和《列御寇》诸篇,伯昏无人:虚拟之人名,又见《德充符》篇。
(2)引之:拉弓弦。盈贯:弓拉满,箭头已靠近弓背。
(3)措:放置。
(4)适矢复沓(tà):言箭射出后,又有第二只搭于弦上。适,往;沓,合。
(5)方矢复寓:刚刚发射一矢,复有一矢寄于弦上。言其一只接一只,连续发射。寓,寄。
(6)象人:木雕泥塑之人,形容其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纹丝不动的样子。
(7)射之射:有心于射的射法。无射之射:无心之射的射法。
(8)背逡巡:背对深渊却退。逡巡,却退。
(9)垂:悬空。后退至悬崖深渊边,脚下有三分之二悬空于石崖之外,惊险至极。
(10)揖:揖请。进:让。这句是说,让列御寇退到相同位置表演射箭。
(11)踵:脚跟。这句意思是吓得冷汗流到脚跟,可见惊骇之极。
(12)窥、潜:皆为探测之意。黄泉:地下之泉水。比喻地底极深暗处。
(13)挥斥:纵放自如。八极:八方。
(14)怵然:惊惧的样子。恂目:心惊目眩。志:意。
(15)中:心,即精神。殆:疲困。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把弓拉得满满的,放一杯水在左肘上,发射出去,箭射出后又有一只扣在弦上,刚刚射出又一只寄在弦上,连续不停。 在那个时候,他就象一个木偶一般纹丝不动。伯昏无人说:“这是有心于射的射法,不是无心之射的射法。尝试和你登上高山,踏着险石,对着百仞深渊,你能射吗?”于是伯昏无人就登上高山,脚踏险石,背对着百们深渊向后却退,直到脚下有三分之二悬空在石外,在那里揖请列御寇退至相同位置表演射箭。列御寇惊惧得伏在地上,冷汗流到脚跟。伯昏无人说:“作为至人,上可探测青天,下可潜察黄泉,纵放自如于四面八方,而神情没有变化。 现在你有惊恐目眩之意,你于精神已经疲困了!”
肩吾问于孙叔敖曰(1):“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2),三去之而无忧色(3)。吾始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4),子之用心独奈何?”
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5)?亡乎我(6);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7),方将四顾(8),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9)!”
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10),美人不得滥(11),盗人不得劫,伏戏、黄帝不得友(12)。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13),入乎渊泉而不濡(14),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15),己愈有。”
楚王与凡君坐(1),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2)。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夫‘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3)。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1)肩吾:隐者之名,见《逍遥游》、《大宗师》篇,孙叔敖:春秋时期楚国令尹,曾在哪之战中,辅助楚庄王大胜晋军,还组织兴建一些水利工程,是楚国著名政治家。《左传》、《史记》等书有记载。
(2)令尹:楚国最高的军事行政长官,相当于中原各国的执政和后来的宰相。荣华:昌盛显达之意。
(3)三去之:三次被免职。
(4)疑子:对孙叔敖是否真能作到毁誉不动,宠辱莫惊有所怀疑。
(5)鼻间:指呼吸,庄子认为,人的情绪变化可从鼻孔呼吸粗细均匀通畅与否窥测端倪。栩(xǔ)栩然,轻松欢畅的样子。
(6)却:推动、推辞。
(7)得夫非我:官职奉禄荣华富贵之得失,皆为身外之物。非我所有,故不喜不忧,不以得失为意。
(8)其:指荣华显贵,彼:指令尹。这句的意思是:不知荣华显贵是在令尹,还是在自身。
(9)亡:无。这句是说,如果荣华显贵在令尹,则于我无涉。如在我,则与令尹无涉。
(10)方将:正在。踌躇:住足沉思的样子。
(11)四顾:瞻顾四方之事,以求做好职分内之事,无暇其他。
(12)不得说:不能说服他。言其信念坚定,不为言辞所动。
(13)美人:美色。不得滥:不能使之淫乱。言其清心寡欲,不为声色所移。
(14)伏戏:即伏栖氏。此二句是说,强暴不能使之屈服,帝王也不能笼络亲近。
(15)介:通界,界限,障碍。
(16)濡(rú):沾湿。
(17)卑细,贫贱。惫:疲困。
(18)既:尽,此句语出《老子》:“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意思是与人可以扩充德行,充实自性,故言愈有。
(19)凡:国名,周公之后。《春秋》隐公七年:“王使凡伯来聘。”说明当时凡国尚存,后来被灭。其故址在今河南辉县西南。凡亡后,凡君流亡至楚,作寓公。
(20)三:三次或屡次之意。这句意思是楚上左右之臣见王与亡国之君共坐,以为不妥,多次提请王注意。
(21)不足以存存,不足以现实之存在为存。言存亡以道不以国,国亡而道存,未尝亡也;国存而道亡,未尝存也。
肩吾问孙叔敖说:“您三次作令尹而不昌盛显达,三次被免职也没有忧愁之色。我开始时对此怀疑,现在见您呼吸轻松欢畅,您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呢?”孙叔敖说:“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我认为它既然来了就无法推辞, 它去了也无法阻止,我认为官职奉禄之得失非我所有,失去了而无忧愁之色而已。我哪有什么过人之处啊!况巨不知荣华显贵是在于令尹呢,还是在我自身?如果是在于令尹,则于我无涉;如果在我自身,则于令尹无涉。那时我正在驻足沉思,顾及四面八方之事,哪有工夫顾及到个人的富贵和贫贱哪!”孔子听后说:“古时候的真人,智者不能说服他,美色不能使之淫乱, 强盗不能强制他,伏牺、黄帝这样的帝王也不能宠络亲近他。死生也算得上大事了,也不能使自己有所改变,何况是官爵奉禄之得失呢!象这样的人, 他的精神历经大山而无障碍,入于深渊而不沾湿,处于贫贱而下疲困,充满大地之间,尽数给予别人而自己更富有。”
楚王和凡国之君共坐,过一会儿,楚王左右之臣多次来讲凡国已经灭亡了。凡国之君说:“凡国灭亡,不足以丧失我之存在。而凡国之灭亡既不足以丧失我之存,而楚国之存在也不足以存在为存。由此看来,则凡国未曾灭亡而楚国未曾存在。
田子方是篇首的人名。全篇内容比较杂,具有随笔、杂记的特点,不过从一些重要章节看,主要还是表现虚怀无为、随应自然、不受外物束缚的思想。
全文自然分成长短不一、各不相连的十一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夫魏真为我累耳”,通过田子方与魏文侯的对话,称赞东郭顺子处处循“真”的处世态度。第二部分至“亦不可以容声矣”,批评“明乎礼而陋乎知人心”的作法,提倡体道无言的无为态度。第三部分至“吾有不忘者存”,写孔子对颜渊的谈话,指出“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要得不至于“心死”,就得像“日出于东方而入于西极”那样地“日徂”;所谓“日徂”即每日都随着变化而推移。第四部分至“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借老聃的口表达“至美至乐”的主张,能够“至美至乐”的人就是“至人”;怎样才能“至美至乐”呢?那就得“喜怒哀乐不入胸次”而“游心于物之初”。第五部分至“可谓多乎”,写了一个小寓言,说明有其形不一定有其真,有其真也就不一定拘其形。第六部分至“故足以动人”,指出应当爵禄和死生都“不入于心”。第七部分至“是真画者也”,写画画并非一定要有画画的架势。第八部分至“彼直以循斯须也”,写臧丈人无为而治的主张。第九部分至“尔于中也殆矣夫”,以伯昏无人凝神而射作比喻,说明寂志凝神的重要。第十部分至“己愈有”,写孙叔敖对官爵的得失无动于衷;余下为第十一部分,写凡国国君对国之存亡无动于衷;两个故事都说明,不能为任何外物所动,善于自持便能虚怀无己。
“敬其父不兼其子”
田子方是孔子弟子子贡的学生,道德学问闻名于诸侯,魏文侯慕名聘他为师,执礼甚恭,可田子方依然一副名士派头。有一次,太子子击入宫觐见魏文侯,侍坐诸臣见太子上殿,纷纷起立致礼,唯独田子方傲然而坐。魏文侯见状有些不悦,左右见了,纷纷责备田子方无礼。田子方说:“昔日楚恭王礼敬天下名士,素有陈规:‘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如硬要门客也以主公礼敬奉少主人,必会使有才华之士为之却步,如此举措岂非对魏国不利?”一席话说得众人无不信服,魏文侯也转怒为喜。
有一天,魏文侯同田子方一同饮酒赏乐,文侯对田子方说:“先生,今日钟声似乎不大协调,高音部分过高,先生以为如何?”田子方笑而不答,魏文侯迷惑不解,问:“先生何以发笑?是寡人说得不对吗?”田子方稽首为礼说:“臣听说,为君者致力于辨官,不着意辨音。今天主公着意辨音,臣担心会削弱对满朝文武的识辨。”魏文侯肃然起敬,稽首相谢说:“先生说的是!”
考验太子,用心良苦
过了些日子,镇守中山的太子子击回都述职,在朝歌遇到田子方,由于父亲非常敬重田子方,太子也避让于路旁,并下车向田子方敬礼。田子方乘于车上,傲然而过,不予答礼。子击毕竟贵为太子,对此十分气愤,心想:你田子方再尊贵,不过是个门客,怎可如此无礼?想到这里,便大声说:“是富贵者有资格傲慢看不起人,还是贫贱者有资格傲慢看不起人?”言下之意:你田子方不过是个贫贱者而已。
其实,田于方数次怠慢太子是有良苦用心的:魏文侯礼贤下士,言听计从,他早已立誓要为魏国的强盛竭尽全力。然而他看得很清楚,眼下魏国虽国势稳健,但却危机四伏,东边是强盛的齐国,北边是勇武的赵国,南边是不甘寂寞的韩国、楚国,西边则是虎视眈眈的秦国。只要国内稍有风吹草动,周边敌国马上会向魏国下手。魏国如要生存、发展,只有上下一心,励精图治,现在魏文侯贤明信达,官民归心,列国震慑,一旦文侯撒手,这局面是否能保得住呢?出于这种考虑,所以不断考察太子的品行,锻炼他的德性。
贫贱者可以骄傲待人
田子方望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太子,缓缓回答说:“真正有资格可以傲慢看不起人的,只能是贫贱者。富贵者怎么敢傲然待人呢?”这个回答大出太子的意外,不由使他瞪大了双眼。田子方继续说:“一国之君如果傲然待人,就会失去人心,国家必定不保;大夫如傲然待人,就会失去支持,引起家臣作乱,导致祖业毁弃。这方面的例子已比比皆是。反观贫贱者,无家无业,四海飘泊,言语不见用,处境不合心,就可一走了之,如脱鞋一样。贫贱者难道还怕失去贫贱不成?”
太子听完这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以前父亲对他讲的许多政治道理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他恭恭敬敬地对田子方行了三个礼,然后离去。田子方对太子这种特殊的教育方式,真是收到了成效。
田子方、段干木等都出于子夏之门,为孔子的再传弟子,《史记》、《淮南子》、《说苑》等书都记载了魏文侯拜田子方、段干木为师的事迹。魏文侯一次与田子方饮酒,席间乐人奏钟乐,他听出钟声不协,指出左边音高。田子方因此批评他不该将心思才智用于音乐,而应当专心致力于治理国家,并严肃地指出:“君今审于声,臣恐君之聋于官也。”魏文侯虚心地接受了田子方的批评。魏文侯之子也常受教于田子方,曾将田子方所说的富贵者不能骄人的话告诉了魏文侯,魏文侯感叹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哪能听到这样的贤者之言。
简介
古史辩学派的黄方刚曾考证,《庄子》中的历史人物关系,可能者达七十九条之多,这个重要结论最近又被陈鼓应先生重新提起。实际上,不只是历史人物的行辈关系,而且历史人物的姓字、乡里、时代、行踪等方面的记载,也十之八九是可信的。
违悖史实者
属杜撰或误记。考《田子方》一条,子活动的年代哀公死相云一百五十年左右,庄子绝不能绌儒生于哀公之前。
《田子方》载孔子称誉孙叔歼为“古之真人”,可见二人年代确不相及。,疑“鲁哀公”为抄误。
史据可证,绝无紊乱者
史据不足,但前后一贯者
《田子方》:“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
《田子方》:“孔子见老聃……”
“东郭子”(《知北游》)一条,年代上迹无抵触,东郭子也就是田子方的老师东郭顺子,当魏文侯时与田子方共同居魏,魏文侯死于公元前386年,而魏惠王后元元年左右(即公元前335年左右),庄子往梁时,东郭或已忻逾八十,然则二人曾见过面,却是可能的。
《田子方》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这几条皆与老聃诸条,老聃当与孔子同时或略早。
史据不足,尚待考订者
《田子方》:“温伯雪子适齐,舍于鲁……”
《汉书》说子方为贡门人,韩愈说子方为夏门人,《庄子》则载子方自谓是东郭顺的门人(见《田子方》一条)。
庄子(约前369年—前286年),汉族。名周,字子休(一说子沐),后人称之为“南华真人”,战国时期宋国蒙(今安徽省蒙城县,又说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民权县境内)人。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学说涵盖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还是归依于老子的哲学。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为“老庄哲学”。
他的思想包含着朴素辩证法因素,主要思想是“天道无为”,认为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他认为“道”是“先天生地”的,从“道未始有封”(即“道”是无界限差别的),属主观唯心主义体系。主张“无为”,放弃一切妄为。又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因此他否定知识,否定一切事物的本质区别,极力否定现实,幻想一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主观精神境界,安时处顺,逍遥自得,倒向了相对主义和宿命论。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反对一切社会制度,摈弃一切文化知识。
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他的学说涵盖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精神还是皈依于老子的哲学。庄子曾做过漆园吏,生活贫穷困顿,却鄙弃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力图在乱世保持独立的人格,追求逍遥无恃的精神自由。对于庄子在中国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的重要贡献,封建帝王尤为重视,在唐开元二十五年庄子被诏号为“南华真人”,后人即称之为“南华真人”,被道教隐宗妙真道奉为开宗祖师,视其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化身。《庄子》一书也被称为《南华真经》。其文章具有浓厚的浪漫色彩,对后世文学有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