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杂诗

更新时间:2024-09-08 15:55

《秦淮杂诗》是清朝诗人王士祯所作的一组七绝诗,原诗共二十首,《渔洋精华录》收录十四首,今从。该诗是顺治十八年春三月间,作者二十八岁时,客居金陵所作。

作者简介

王士祯(1634年—1711年),原名王士禛,字子真,一字贻上、豫孙,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人称王渔洋,谥文简。汉族,新城(今山东桓台县)人,常自称济南人,清初杰出诗人、文学家。博学好古,能鉴别书、画、鼎彝之属,精金石篆刻,诗为一代宗匠,与朱彝尊并称。书法高秀似晋人。康熙时继钱谦益而主盟诗坛。论诗创神韵说。早年诗作清丽澄淡,中年以后转为苍劲。擅长各体,尤工七绝。但未能摆脱明七子摹古馀习,时人诮之为“清秀李于麟”,然传其衣钵者不少。好为笔记,有《池北偶谈》、《古夫于亭杂录》、《香祖笔记》等,然辨驳议论多错愕、失当。

诗词正文

其一

年来肠断秣陵舟①,梦绕秦淮水上楼。

十日雨丝风片里②,浓春烟景似残秋。

【注释】

①秣陵:地名,即今江苏南京市。

②雨丝风片:春天的细雨微风。汤显祖《牡丹亭》:“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其二

结绮临春尽已墟①,琼枝璧月怨何如②。

惟余一片青溪水③,犹傍南朝江令居④。

【注释】

①结绮、临春:楼阁名,南朝陈后主所建。

②琼枝璧月:南朝陈后主与诸后妃、狎客所赋歌曲的曲词,有句曰:“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

③青溪:水名,故址在今南京市内。

④江令居:南朝陈江总的住所。江总,字总特,陈后主时,官至尚书令,不持政务,日与后主游宴后庭。隋灭陈,入隋为上开府,卒于江都。

其三

桃叶桃根最有情①,琅琊风调旧知名②。

即看渡口花空发③,更有何人打桨迎④?

【注释】

①桃叶、桃根:桃叶相传是晋朝王献之的侍妾,桃根是桃叶的妹妹。

②“琅琊风调”句:谓王献之风流潇洒,名传遐迩。王献之,字子敬,小字官奴,会稽人,祖籍琅琊。

③渡口:即桃叶渡,相传为王献之送别桃叶处。

④“更有”句:语本《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其四

三月秦淮新涨迟,千株杨柳尽垂丝。

可怜一样西川种,不似灵和殿里时①。

【注释】

①“可怜”二句:用灵和柳的典故。《南史·张绪传》:“刘悛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时旧宫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其见赏爱如此。”

其五

潮落秦淮春复秋,莫愁好作石城游①。

年来愁与春潮满,不信湖名尚莫愁。

【注释】

①“莫愁”句: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八录《莫愁乐》二首,其一曰:“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前有序云:“《唐书·乐志》曰:‘《莫愁乐》者,出于石城乐。石城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谣,石城乐和中复有忘愁声,因有此歌。’”

其六

青溪水木最清华①,王谢乌衣六代夸②。

不奈更寻江总宅,寒烟已失段侯家③。

【注释】

①清华:景物清秀美丽。

②“王谢”句:王、谢二姓为六朝声名显赫的世族大家。六代,即六朝,三国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皆建都建业(即金陵),故称。

③“不奈”二句: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卷下《江令宅》:“陈尚书令江总宅也,《建康实录》及杨修诗注云:‘南朝鼎族多夹青溪,江令宅尤占胜地,后主尝幸其宅,呼为狎客。’刘禹锡诗云:‘南朝词臣壮朝客,归来唯见秦淮碧。池台竹树三亩馀。至今人道江家宅。’今城东段大夫约之宅,正临青溪,即其地也。故王荆公诗云:‘昔时江令宅,今日段侯家。’此可验也。”不奈:犹言无法、无计。

其七

当年赐第有辉光①,开国中山异姓王②。

莫问万春园旧事③,朱门草没大功坊。

【注释】

①赐第:谓明太祖朱元璋赐功臣徐达宅第事。徐达,字天德,凤阳临淮人,辅助朱元璋取天下,为开国第一功臣。官至中书右丞相,封魏国公。《明史·徐达传》:“帝尝从容言:‘徐兄功大,未有宁居,可赐以旧邸。’旧邸者,太祖为吴王时所居也,达固辞。一日帝与达之邸,强饮之醉,而蒙之被,舁卧正寝。达醒,惊趋下阶,俯伏呼死罪,帝觇之,大悦,乃命有司即旧邸前治甲第,表其坊曰‘大功’。”

②异姓王:封建时代与帝王不同姓而封王者。这里指徐达死后被追封中山王事。

③“莫问”句:当为徐达第十一世孙徐青君沦落事。据清余怀《板桥杂记》下卷记述,中山公子徐青君,家资巨万,曾造一花园于大功坊侧,极其豪侈,日夜欢宴。明亡后,凡明帝所赐宅第一律为清廷没收,徐青君贫无立锥,沦为乞丐,甚至为人代杖以糊口。后遇分守江宁道林天擎,得知花园乃徐青君自造,予以查还,徐青君才有了变卖旧产以存活的生计。

其八

新歌细字写冰纨①,小部君王带笑看②。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③。

【注释】

①新歌:南明福王弘光政权的兵部右侍郎阮大铖所撰《燕子笺》传奇。作者自注:“福王时,阮司马以吴绫作朱丝阑,书《燕子笺》诸剧进宫中。”冰纨:洁白的细绢。

②小部:原指唐代宫廷中的少年歌舞乐队,后泛指梨园、教坊演剧奏曲。君王:指南明弘光帝朱由崧(1607—1646),明崇祯十六年(1643)袭福王。李自成占领北京,南逃,为凤阳总督马士英等拥立为帝,建元弘光。昏庸腐朽,追逐声色,不理国事,弘光元年(顺治二年,1645),清兵南下占领南京,弘光帝走依芜湖黄得功,旋被俘送北京,翌年被杀。

③“千载”二句:语本唐胡曾《杀子谷》诗:“至今谷口泉呜咽,犹似秦人恨李斯。”孔都官,即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仕南朝陈后主为都官尚书,为人跋扈,谄事后主,常与陈暄、江总等侍奉后主游宴赋诗,号称“狎客”。隋师将渡江,他又侈谈长江天堑,终于兵败被俘,为隋文帝流放边疆。他文章富丽,擅长五言诗。《南史》有传。阮大铖与孔范属异代之同类奸佞,而阮大铖之可恨更较孔范为甚,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见作者用思之巧。

其九

旧院风流数顿杨①,梨园往事泪沾裳②。

樽前白发谈天宝③,零落人间脱十娘④。

【注释】

①旧院:明代南京妓女丛聚之所。顿杨:指明末秦淮名妓顿文、杨玉香。

②梨园往事:指明末秦淮妓寮娼馆的演戏歌舞盛事与妓女的不同遭遇和归宿。梨园,唐玄宗时教练宫廷歌舞艺人的地方。后以梨园泛指戏班或演戏之所。

③“尊前”句:语本唐元稹《行宫》诗:“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白发,这里指已经年老的秦淮妓女。天宝,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

④脱十娘:明末金陵著名妓女,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一二《脱十娘郑妥娘》:“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坊者。顺治末,予在江宁,闻脱十娘者,年八十馀尚在,万历中北里之尤也。”

其十

傅寿清歌沙嫩箫①,红牙紫玉夜相邀②。

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见青溪长板桥③。

【注释】

①傅寿:字灵修,旧院妓,能弦索,喜登场演剧。沙:名宛在,字嫩儿,善弈棋、吹箫、度曲。

②红牙:檀木制的拍板,用以调节乐曲的节拍,对应上句“清歌”。紫玉:古人多截紫竹以为箫笛,故以紫玉为箫笛的代称。这里代指箫,对应上句“箫”。

③长板桥:清余怀《板桥杂记》上卷:“长板桥在院墙外数十步,旷远芊绵,水烟凝碧。回光、鹫峰两寺夹之,中山东花园亘其前,秦淮朱雀桁绕其后。洵可娱目赏心,漱涤尘俗。”又《本事诗》:“旧院有长板桥为最胜,今院址为菜圃,独板桥尚存。”

其十一

新月高高夜漏分①,枣花帘子水沉薰②。

石桥巷口诸年少③,解唱当年《白练裙》④。

【注释】

①漏分(fēn):深夜。

②枣花帘子:花纹编织成枣花形状的帘子。水沉:用沉香木制成的香。

③石桥巷:当即石桥街,在明南京旧院附近。

④解:能够。白练裙:明郑之文吴兆所作传奇名。

其十二

玉窗清晓拂多罗①,处处凭栏更踏歌②。

尽日凝妆明镜里③,水晶帘影映横波④。

【注释】

①多罗:脂粉盒。这里当暗指眉楼的陈设。

②踏歌:拉手而歌,以脚踏地为节拍。

③凝妆:盛装。

④水晶帘:亦作水精帘,以水晶制帘,比喻帘之晶莹华美。横波:比喻女子眼神流动,如水横流。这里当暗指明末南京旧院名妓顾媚(1615—1673),又名眉,字眉生,又字眉庄,号横波,归龚鼎孳后改姓徐,名智珠,号善持,又有徐夫人之称。

其十三

北里新词那易闻①,欲乘秋水问湘君②。

传来好句《红鹦鹉》,今日青溪有范云③。

【注释】

①北里:唐代长安平康里位于城北,亦称北里,为当时妓院所在地。后世遂用以泛称娼妓聚集之所。新词:新作之词曲。

②湘君:湘水女神。这里暗指马湘兰,即马守真(1548—1606)。清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闰集《马湘兰》:“马姬,名守真,小字玄儿,又字月娇,以善画兰,故湘兰之名独著。姿首如常人,而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见之者无不人人自失也。”

③“传来”二句:作者自注:“(范)云,字双玉,有《红鹦鹉》诗最佳。”清惠栋注引《续本事诗》:“双玉,秦淮女子。文舍人启美有‘相逢恨少珠千斛,问字云从玉一双’之句。”

其十四

十里清淮水蔚蓝①,板桥斜日柳毵毵②。

栖鸦流水空萧瑟③,不见题诗纪阿男。

【注释】

① 清淮:清澈的秦淮河。这里有意以“淮”暗寓本诗所咏之女子纪映淮。

②毵(sān)毵:形容杨柳枝垂拂纷披的样子。

③“栖鸦”句: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一一《纪映淮》:“金陵纪青,字竺远,能诗。少为诸生,弃去,入天台国清寺为僧,久之复舍去。其子映钟伯紫,尤负诗名。女名映淮,字阿男,尝有《秦淮竹枝》云:‘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及笄,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馀以节终。”

诗词汇评

集评

“可怜一样西川种,不似灵和殿里时。”

惠(惠栋,下同)注引《国雅》评云:讽此,便已想见张绪。

“年来愁与春潮满,不信湖名尚莫愁。”

惠补注引《国雅》评云:眼前话,一时说不到,可称神品。此即六朝乐府也。

伊(伊应鼎,下同)评:首句,言自秦淮以来,不知春秋几度,人代变迁。如潮起落,风景自不殊也;次句,是追想莫愁昔日尝游于此,而今不可见矣,对此茫茫,百端交集,故第三句云“年来愁与春潮满”也;末句,遂借莫愁湖三字,弄笔作姿,极流连低回之致,与前《山蚕词》“曾说蚕丛”二语相仿。此等句法,可开后人无限聪明,然不善学之,恐亦易落恶道也。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伊评:此讥明末南京时事。明末阮大铖,与陈后主时之孔都官事正相仿,皆因便嬖荒淫亡国。但孔都官代远年湮,恨当少息,而阮司马近事可哀,故云不应仍恨古人也。

“尽日凝妆明镜里,水晶帘影映横波。”

惠补注引《国雅》评云:艳极,亦静极。

“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

伊评:此因纪阿男“栖鸦流水”之诗,睹景而怀其人也。一诗之妙处,只在“萧瑟”二字,通首俱是“萧瑟”二字之神。以此二字,传阿男之诗之神,即以此二字并传阿男之神也。

总评

惠注:钝翁《白门诗集序》:“贻上再至白门,馆于布衣丁继之氏。丁故家秦淮,距邀笛步不数弓。贻上心喜,遂往来赋诗其间。丁年七十有八,为人少习声伎,与歙县潘景升,福清林茂之游最稔,数出入南曲中,及见马湘兰,沙宛在之属,故能为贻上缕述曲中遗事,娓娓不倦。贻上心益喜,辄掇拾其语入《秦淮杂诗》中,诗益流丽悱恻,可咏可诵。噫,亦异矣哉!”

惠补注引《国雅》评云:唐人《水调》,《竹枝》等歌,悉从汉魏六朝乐府陶冶而出,故高者风神独绝,而古意内含,直可一唱三叹。米元章书不使一实笔,庶几得之。《秦淮杂诗》偶而游戏,已参上乘,一切叫噪之病尽除,有心者读之,如闻雍门之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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