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3-09 03:58

《蝉》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创作的一首五言律诗。前四句抓住蝉鸣的特点来写,突出其“高难饱”“恨费声”的遭遇和处境,同时以蝉的彻夜悲鸣反衬树的碧绿无情。后四句由蝉及己,想到自己官职低微,漂泊不定,田园荒芜,举家清贫,真是感慨良多。此诗借咏蝉托物言志,寄托身世之慨,既写怀才不遇、穷困潦倒的境况,也寄托自己高洁的品格。全诗采用人、蝉对照的写法,着笔于两者的相同点,一改秋蝉在诗歌中只寄寓凄凉而缺乏内涵的意象特征,赋予秋蝉全新的形象,是咏怀诗中的经典之作。

作品原文

本以高难饱⑴,徒劳恨费声⑵。

五更疏欲断⑶,一树碧无情⑷。

薄宦梗犹泛⑸,故园芜已平⑹。

烦君最相警⑺,我亦举家清⑻。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⑴以:由于。高难饱:古人认为蝉居高树,吮吸清露为生,高处露水少,所以难以饱腹。《吴越春秋·夫差内传第五》:“秋蝉登高树饮清露,随风㧑挠,长吟悲鸣。”高,即指高处,树之顶端。同时,“高”字也含有高洁的意思。

⑵“徒劳”句:蝉终日悲鸣诉说“高难饱”的怨恨,却得不到同情,故云“徒劳”,其声白费。徒劳,白白费力,白费劲。

五更(gēng):指天快亮时。中国古代把夜晚分成五个时段,用鼓打更报时,所以叫“五更”。疏欲断:指蝉声稀疏,接近断绝。疏,稀少。

⑷碧:绿。

薄宦:官职卑微。梗犹泛:《战国策·齐策三》载:桃梗(桃木人)谓土偶人(泥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吾残,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说苑·正谏》引“漂漂”作“泛泛”。后世常用“梗泛”形容生活漂泊不定。梗,树枝。泛,漂浮。

⑹故园:对往日家园的称呼,故乡。芜已平:杂草丛生,长得一片平齐,形容荒芜景象。芜,指杂草。东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田园将芜胡不归。”

⑺烦君:劳你。君,此处指蝉。相警:警我,向我警诫。相,指代副词,偏指一方,此指代第一人称“我”。警,警醒,提醒。

⑻亦:也。举家清:全家清贫,一贫如洗。举,全。清,清贫,清高。

白话译文

你栖息在高处,本来就难得温饱,声声苦诉不平,岂不是一场徒劳。

五更时疏疏落落,好像要停止鸣叫,那大树依然苍润,不理你的烦恼。

我已是官职卑微,还要在四方萍飘,故乡的家园早已长满了荒草。

难为你不时提醒,如同为我警告,我全家也已经和你一样,清贫而清高。

创作背景

李商隐生当晚唐时期,一生经历由唐宪宗唐宣宗六朝,正值牛李党争相当激化之时。李商隐初依牛党,后改投李党,一直在两党争斗的夹缝中挣扎,备受排挤,一生困顿不得志。此诗大约作于唐宣宗大中二年(848)秋,当时诗人仕途不顺,希望得到令狐绹的帮助提携,但遭到拒绝。诗人从桂管观察使郑亚幕府归来,行至夔峡,有感于自己如“梗泛”的漂泊生活,写下了这首诗。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情采》有云:“昔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这首咏蝉诗,就是抓住蝉的特点,结合诗人的情思,“为情而造文”的。诗中的蝉,也就是诗人自己的影子。诗人抓住寒蝉栖高饮露、悲鸣欲绝这两个特点,重笔描摹其“高难饱”“恨费声”的处境遭遇,寄托自己志向高远而不免潦倒、满腔悲愤而无人同情、羁宦漂泊而遇归不得的悲剧命运,沉郁中见怨愤,怨愤中有坚守,感人至深。

首联“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闻蝉鸣而起兴。“高”指蝉栖高树,暗喻自己的清高;蝉在高树吸风饮露,所以“难饱”,这又与诗人的身世感受暗合。由“难饱”而引出“声”来,所以哀中又有“恨”。但这样的鸣声是白费,是徒劳,因为不能使它摆脱难饱的困境。明知徒劳,却复鸣不已,则恨愈恨,悲愈悲。这是说,诗人由于为人清高,所以生活清贫;而他也不是那种对官场彻底绝望之人,因为还寄希望于有力者能有所提携,最终却还是徒劳。心中的失望、遗憾逐渐郁积起来,又无人可与诉说,只好借助诗歌发幽怨之声。这样结合诗人的感受来咏物,并不会把物的本来面貌歪曲,因为咏物诗的真实,是诗人感情的真实。诗人确实有这种感受,借蝉来写,只要“高”和“声”是和蝉符合的,就可以写出他对“高”和“声”的独特感受来,可以写“居高声自远”(虞世南》),也可以写“本以高难饱”,这两者对两位不同的诗人都是真实的。

颔联“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进一步写蝉的处境。从“恨费声”里引出“五更疏欲断”,用“一树碧无情”来作衬托,把不得志的感情推进一步,达到了抒情的顶点,使人愈感其悲。蝉的鸣声到五更天亮时,已经稀疏得快要断绝了,可是一树的叶子还是那样碧绿,并不为它的“疏欲断”而悲伤憔悴,显得那样冷酷无情。这里接触到咏物诗的另一特色,即无理得妙。蝉声的“疏欲断”,与树叶的“碧”两者本无关涉,可是诗人却怪树的无动于衷。这看似毫无道理,但无理处正见出诗人的真实感情。“疏欲断”既是写蝉,也是寄托自己的身世遭遇。就蝉说,责怪树的“无情”是无理;就寄托身世遭遇说,责怪有力者本可以依托荫庇而却“无情”,是有理的。咏物诗既以抒情为主,所以这种无理在抒情上就成了有理,而且显得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颈联“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是一个转折,抛开咏蝉,转到自己身上。这一转就打破了咏蝉的限制,扩大了诗的内容。要是局限在咏蝉上面,有的话就不好说了。诗人在各地当幕僚,是个小官,所以称“薄宦”。经常在各地流转,好像大水中的木偶到处漂流。这种不安定的生活,使他怀念家乡。“田园将芜胡不归”(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更何况家乡田园里的杂草和野地里的杂草已经连成一片了,诗人思归就更加迫切。这两句好像和上文的咏蝉无关,暗中还是有联系的。“薄宦”同“高难饱”“恨费声”联系,小官微禄,所以“难饱”“费声”。经过这一转折,上文咏蝉的抒情意味就更明白了。

尾联“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又回到咏蝉上来,用拟人法写蝉。以“相警”绾结,“君”与“我”对举,再次紧扣咏蝉的主题,把咏物和抒情密切结合,而又呼应开头,首尾圆合。人、蝉对望对看对伤,都是一样的处境与结局,真是同病相怜。蝉的“难饱”正与“我亦举家清”相应;蝉的鸣叫声,又提醒“我”这个与蝉境遇相似的小官,想到“故园芜已平”,不免勾起赋归之念。此联在前三联几乎专写蝉的基础上,会合在一处,不但呈现出诗歌层次的变化,也表现出情感的层进关系,将感情推向高潮。

咏物诗,贵在“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文心雕龙·物色》)。这首咏蝉诗,没有把重点放在形貌的描绘刻画,而是揭示它的内在感受与深层情感。诗的前四句寄寓自己穷困潦倒的处境和悲愤无奈的心情。“本以高难饱”写出“高”与“饱”的矛盾,表明自己志行高洁,却不逢于时。“一树碧无情”披露了现实环境的冷酷。这就从主观与客观两方面抒写了自己不幸遭遇的原因。后四句写出自己泛梗飘蓬、欲归不能的羁宦生涯和“举家清”的困苦生活。诗人抓住蝉的特征加以突出描写,达到人、物一体的境界。全诗以清高、清贫为主线,通篇以蝉自喻,构思巧妙,感慨深沉,堪称绝唱。

名家点评

明代唐汝询汇编唐诗十集》:唐云:堪与骆临海、张曲江并驰。起二语意佳。“恨”,下字欠妥。

明代钟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五字名士赞(首句下)。钟云:三字冷极,幻极(“一树”句下)。钟云:自处不苟(末句下)。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虞世南云“居高声自远”,骆宾王“清畏人知”、义山“本以高难饱”语,皆善言蝉之德。周珽曰:此借蝉自况也。前四句言蝉以高洁,空有声闻,其如疏断于碧树间何!后四句自言宦游飘泊,致家乡荒秽,亦由清高自好故耳。乃烦尔类勤相警励如此。触物兴情,良可悲也。

清代朱鹤龄《李义山诗集补注》:此以蝉自况也。神韵悠扬。

清代黄周星唐诗快》:说得有品有操,竟似虫中夷齐(“本以”句下)。

清代顾安《唐律消夏录》:首二句写蝉之鸣,三四写蝉之不鸣;“一树碧无情”,真是追魂取气之句。五六先作“清”字地步,然后借“烦君”二字折出结句来,法老笔高,中晚一人也。

清代陆次云《五朝诗善鸣集》:清绝。

清代吴乔围炉诗话》:义山《蝉》诗,绝不描写用古,诚为杰作。

清代钱良择唐音审体》:神句非复思议可通,所谓不宜释者是也(“一树”句下)。

清代屈复唐诗成法》:三、四流水对,言蝉声忽断忽续,树色一碧。五、六说目前客况,开一笔,结方有力。通首自喻清高。

清代屈复《玉谿生诗意》:三、四承“恨费声”。五、六又应“难饱”。七结前四,八结五、六。本言其费声,而翻写不鸣。盖除却五更欲断,此外无不鸣时也。“高”即“清”也。本以居高,终身难饱,鸣以传恨,徒劳费声。惟至五更,树碧无情,乃不鸣耳。费声如此,梗泛园芜,吾之遭逢如此。故烦君相警,而举家亦清也。

清代姚培谦《李义山诗集笺注》:姚培谦曰:此以蝉自况也。蝉之自处既高矣,何恨之有?三承“声”字,四承“恨”字。五、六言我今实无异于蝉。听此声声相唤,岂欲以警我耶?不知我举家清况已惯,毫无怨尤,不劳警得也。

清代李因培唐诗观澜集》:追魂之笔,对句更可思而不可言(“五更”二句下)。

清代范大士《历代诗发》:炉锤极妙,此题更无敌手。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取题之神(“五更”句下)。

清代周咏棠《唐贤小三昧集续集》:十字神妙(“五更”二句下)。结意好。

清代徐德泓、陆鸣皋《李义山诗疏》:徐德泓曰:此从事幕府而以蝉见意也。首联写高洁。项联微寓失所依栖意,是以嗟泛梗而兴故园之思也。末以人、物同情结之。前写物,而曰“高”曰“恨”,曰“欲断”“无情”,不离乎人;后写人,而曰“梗”曰“芜”曰“清”,不离乎物,正诗家针法精密处。陆鸣皋曰:规模少陵《促织》作,而俊尤过之。

清代纪昀《玉谿生诗说》:起二句斗入有力,所谓意在笔先。前半写蝉,即自喻;后半自写,仍归到蝉。隐显分合,章法可玩。李廉衣曰:“‘一树’句纤脆,此等犹易误人。”与归愚意反,然可以对参。

清代黄叔灿唐诗笺注》:上四句就蝉之大致刻划,便有比意。起极超脱,人不能道也,入神之笔也。“薄宦”一联,即自己说,结二语仍收转蝉说,觉“一树”句更情思惘然。古人善咏物者必有比托。

清代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咏物而揭其神,乃非漫咏(“五更”二句下)。

清代李家瑞《停云阁诗话》:诗有似是而实非者,如义山《蝉》诗:“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一联,戈芥舟先生以为得题之神,李廉衣先生讥其纤脆。二说均为有理。以余考之,蝉不夜鸣,况五更正吸露之辰,非鼓翼之候,则所云“疏欲断”者,自属臆想之误。下句专取上句神理,若上句有着,下句便有不言之妙,上句影响,则下句亦可删矣。

清代冯浩玉谿生诗集笺注》:(“五更”二句)所谓屡启陈情而不之省,写得如许沉痛!

清代张文荪《唐贤清雅集》:比体,末点明正意。“一树碧无情”,比孟襄阳“空翠落庭阴”更微妙,玩起结自见。

清代马位《秋窗随笔》:玉谿笔墨照千古。……《咏蝉》“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常人能道只字否?世徒摘其绮辞丽句而雌黄义山,不亦妄乎?谓其深学老杜,信然。

清代杨逢春《唐诗绎》:前半咏蝉,便为自己写照。……下半拍合到听蝉之情,紧抱前四,如灯之于影。“清”者,犹言清贫、清苦,即所谓“高难饱”也。

清代袁枚《诗学全书》:首二从闻蝉起。三句承上“声”字,四句承上“高”字。五、六转,言薄宦而起故园之思,那堪更闻尔声之相警也。末仍合到闻蝉作结。

清代孙洙唐诗三百首》:(首句)无求于世,(次句)不平则鸣;(三句)鸣则萧然,(四句)止则寂然。上四句借蝉喻己,以下直抒己意。

清代章燮唐诗三百首注疏》:托蝉以寄意也。(上半)咏蝉即所以咏己也。(下半)此四句抒己意。夫蝉以清高饮露,何由得饱?吾犹恨其抱叶悲鸣,朝夕嘒嘒,不胜其劳,徒费清声,所以五更疏引,欲断于秋风白露中耳。然一树之阴,终不能保其身,亦觉无情甚矣。此蝉之患不可预防螳螂乎?乃我也宦情已薄,强梗自居,犹泛泛于斯,何也?况我之故园荒芜未久,尚可治平,归则宜矣。适闻蝉声,烦君相警,最为关切,而我之举家清贫廉洁,亦犹之吸风饮露而已。

清代沈厚塽《李义山诗集辑评》:朱彝尊曰:三四一联,传神空际,超超玄著,咏物最上乘。第四句更奇,令人思路断绝。何焯曰:老杜之苗(裔)。小冯云:腹连落句直下,五六正见易作求田问舍之计,结则穷而益贤也。

清代吴仰贤《小匏庵诗话》:义山实有白描胜境,如《咏蝉》云:“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清代施补华岘佣说诗》:三百篇比兴为多,唐人犹得此意。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

清代张燮承《小沧浪诗话》:李义山《李花》云:“自明无月夜,强笑欲风天。”《蝉》云:“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是皆能离形得似,象外传神。赋物之作若此,方可免俗。

清代李佳《左庵词话》:李义山咏《蝉》《落花》二律诗,均遗貌取神,益见其品格之高。推此意以作词,自以白描为妙手,岂徒事堆砌者所能见长。

近代张采田《李义山诗辨正》:起四句暗托令狐屡启陈情不省,有神无迹,真绝唱也,非细心不能味之。“一树”句,传题之神,何等高浑!而廉衣讥其“纤诡”,纪氏取之,无识甚矣。

近代俞陛云诗境浅说》:此与骆宾王《咏蝉》,各有寓意。骆感钟仪之幽禁,李伤原宪之清贫,皆极工妙。起联即与蝉合写,谓调高和寡。臣朔应饥,开口向人,徒劳词费。我与蝉同一慨也。三四言长夜孤吟,而举世无人相赏。若蝉之五更声断,而无情碧树,仍若漠漠无知。悲辛之意,托以俊逸之词,耐人吟讽。五六专说己事,言宦游无定,而故里已荒。末句仍与蝉合写,言烦君警告。我本举室耐贫,自安义命,不让君之独鸣高洁也。学作诗者,读宾王《咏蝉》当惊为绝调,及见玉溪诗,则异曲同工。可见同此一题,尚有余意。若以他题咏物,深思善体,不患无着手处也。

中国现代学者、文学研究家钱锺书谈艺录》:蝉饥而哀鸣,树则漠然无动,油然自绿也(油然自绿是对“碧”字的很好说明)。树无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蝉栖树上,却恝置(犹淡忘)之;蝉鸣非为“我”发,“我”却谓其“相警”,是蝉于我亦“无情”,而我与之为有情也。错综细腻。

作者简介

李商隐(约813—约858),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开成二年(837)进士。曾任县尉、秘书郎和东川节度使判官等职。因受牛李党争影响,被人排挤,潦倒终身。所作“咏史”诗多托古以讽,“无题”诗也有所寄寓,至其实际含义,诸家所释不一。擅长律、绝,富于文采,具有独特风格,然有用典太多,意旨隐晦之病。有《李义山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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