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3-08 22:05
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意思是贵族人家的红漆大门里散发出酒肉的香味,路边有冻死的骸骨。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杜甫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居然成瓠落,白首甘契阔。
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取笑同学瓮,浩歌弥激烈。
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
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
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
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
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
以兹误生理,独耻事干谒。
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
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
沉饮聊自适,放歌破愁绝。
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
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能结。
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
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欢娱,乐动殷胶葛。
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
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
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
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
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
群水从西下,极目高突兀。
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
河梁幸未坼,枝撑声悉索。
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
老妻既异县,十口隔风雪。
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岂知秋禾登,贫穷有仓卒。
生当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鸿洞不可掇。
【契阔】:辛勤
【长缨】:达官贵人
【神仙】:唐人对歌妓的称呼
【平人】:平民,为避太宗讳
【臭】:(xiù) 这里指酒肉飘出的香味
天宝五载 (746),杜甫怀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崇高理想来到长安,渴望“立登要路津”。但事与愿违, 屡受挫折, 连生活也难于维持,“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亲身体验、并广泛接触了下层人民的苦难,洞察了“朱门务倾夺,赤族迭罹殃”的社会矛盾,诗歌创作出现了空前飞跃。天宝十四载 (755)十一月赴奉先县看望寄居在那里的妻子,写出这篇划时代的杰作。
全诗可分三大段。从开头到“放歌破愁绝”,紧扣题中的“京”字,“咏”赴奉先县之前,多年来“许身稷契”、“致君尧舜”的壮“怀”。从“岁暮百草零”到“惆怅难再述”,叙“赴奉先县”的经历,“咏”旅途中的感“怀”。
从“北辕就泾渭”至结尾,写到家以后的感受,“咏”对国家前途、人民命运的忧“怀”。“窃比稷与契”,“穷年忧黎元”是贯串全篇的主线,也是杜甫的主导思想。孟子赞扬治水的大禹和“教民稼穑”的后稷:“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
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杜甫完全接受了这一崇高思想。“窃比稷与契”,实质上是自比禹、稷。以“契”代“禹”,是为了押韵的原故。“许身”禹、稷,就是以拯救饥溺为己任,使天下大治;而放眼一看,普天下的“黎元”(百姓)正处于饥溺之中,自然要“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了。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这个题目带有“纪行”性质,而以“咏怀”为主。作者先从“咏怀”入手,抒发了许多稷契、致君泽民的壮志竟然“取笑”于时,无法实现的愤懑和“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火一样的激情,其爱祖国、爱人民的胸怀跃然纸上。而正因为“穷年忧黎元”,所以尽管“取笑”于时,而稷契之志仍坚持不懈,这自然就把个人的不幸、人民的苦难和统治者的腐朽、唐王朝的危机联系起来了。这种“咏怀”的特定内容决定了“纪行”的特定内容,而“纪行”的内容又扩大、深化了“咏怀”的内容。“纪行”有两个重点,一是写唐明皇及其权臣、贵戚、宠妃在华清宫的骄奢荒淫生活,二是写到家后幼子已被饿死的惨象,都具有典型性,而写法又各有特点。
华清宫内的情景,宫外的行路人无法看见,因而其叙述、描写,全借助于艺术想象和典型概括。这种出于艺术想象和典型概括的大段文字如果处理失当,就难免与“纪行”游离,成为全篇的费疣。作者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既通过艺术想象和典型概括反映了深刻的社会矛盾,又与前段的“咏怀”一脉相承,构成了“纪行”的主要内容。在前段,他已经提到了“当今”的“尧舜君”和“廊庙具”。 而“黎元” 的处境之所以使他“忧”、使他“叹息”,就和这“尧舜君”、“廊庙具”有关;他拯救“黎元”的稷契之志所以无由实现,也和这“尧舜君”、“廊庙具”有关。所以当他“凌晨过骊山”之时,一面看见“路有冻死骨”,一面望见“羽林相摩戛”、听见“乐动殷樛嵑”,那“尧舜君”和“廊庙具”在华清宫寻欢作乐的许多传闻就立刻在“比稷契”的思想火花和“忧黎元”的感情热流里同自己对于民间疾苦的体验联结起来,化为形形色色的画面,浮现于脑海,倾注于笔端,形成这一段不朽文字。既具有更高的概括性,又未离开“纪行”的主线。
写华清宫的一段,其特点是由所见联想到所闻所感;写奉先县的一段,其特点则是实写眼前情景。“老妻寄异县,十日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二十字写得凄怆动人。可悲的是“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想和这可怜的孩子一同挨饿受冻,也已经没有可能。“里巷亦呜咽”既表现了对邻人的同情心,又表明他们也有类似的遭遇。“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的“贫篓”既指自己,也包括“呜咽”的邻人和普天下的穷人。秋禾丰收,穷人仍不免饿死,其原因已在第二段预作回答。结尾八句,推己及人,由近及远:“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的作者还不免有饿死孩子的“酸辛”,那么负担租税、兵役的老百姓们的处境如何,也就可想而知。在结构上,又与第二段“聚敛贡城阙”、“路有冻死骨”相呼应。广大人民饥寒交迫,有的已经冻死、饿死.而那位“尧舜君”和他的“廊庙具”却正在华清宫过着花天酒地的腐朽生活,毫不吝惜地挥霍着人民的血汗。诗人深感唐王朝岌岌可危,而又徒唤奈何,于是以“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结束全篇。作者抵奉先之时,安禄山正在范阳发动叛乱,证明了他的政治敏感性。
这篇杰作是用传统的五言古体写成的。五古是汉魏以来盛行的早已成熟的诗体,仅就“咏怀” 之作而言, 杜甫之前已有阮籍的《咏怀》、左思的《咏史》、庾信的《咏怀》、陈子昂的《感遇》、张九龄的《感遇》等著名组诗。
“转益多师”的杜甫当然从汉魏以来五言古诗的创作中吸收了丰富的营养。但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和所有前人的五言古诗相比较,就立刻发现在体制的宏伟、章法的奇变、反映现实的深广和艺术力量的惊心动魄等许多方面,都开辟了新天地。正如杨伦在《杜诗镜铨》里所说:“五古,前人多以质厚清远胜,少陵出而沉郁顿挫,每多大篇,遂为诗道中另辟一门径。”
细细揣摩我们不难发现,由于“臭”字有两种读音、两种含义,因而这诗句也就有两种读法、两种注释。
第一种:读作“朱门酒肉臭(chòu),路有冻死骨”。征诸《中国古代文学辞典》(贾传棠等编,文心出版社1987年11月第一版)注释为:贵族人家的美味佳肴食用不完,只好让它腐烂发臭;黎民百姓饥寒交迫,悲惨地死在路边。
第二种:读作“朱门酒肉臭(xiù),路有冻死骨”。这样读,首先有《现代汉语词典》为证;其次在《杜甫诗选译》(倪其心、吴鸥译注,巴蜀书社1990年6月第一版)的脚注中,也可找到一段足以作为依据的文字:“臭,一说读xiù,气味。‘酒肉臭’是酒肉香味。”按照“臭”字的这种音义,该诗句的注释就应该是:贵族人家的红漆大门里散发出酒肉的香味,路边就有冻死的骸骨。
第三种:解释“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不是误传,需要考证。韵律相符。大意相通,狗与臭的联系就是:臭,呼赶狗的发音,大都重复使用,臭!臭!臭!或许是为了读者便于联想,臭便会联想到狗!而诗文中臭是指下人----看门狗,可以这样理解:富贵人家看大门的下人都能够尝到酒肉!冻死在路边的尸骨无人收殓。
辨析:按照朱门狗肉臭的角度,(看门的喝酒容易)
按照字意分析:臭,不香也,富贵人家经常喝酒吃肉,都感觉不香了!与冻死在路边的尸骨无人收殓,突显世态炎凉的反差。
大量研究表明,对于“臭”的读音,应该是 chòu 。在网络上曾多次流传“酒不会臭”的误解。实际上在宋代诗人石修的《彼县吏》中曾写道:酒臭瓮兮肉烂床,马馀粱兮犬馀饩。所以说酒不会臭是不妥的。
具体解释:杜甫写诗,向有“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的精神。清人赵翼评杜甫说:“盖其思力沉厚,他人不过说到七八分者,少陵必说到十分,甚至有十二三分者。其笔力之豪劲,又足以副其才思之所至,故深人无浅语。”(《瓯北诗话》卷二)后面所举的例句即包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内。如果杜甫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是想用“臭”字表达“气味”或“香气”,那只能算是“说到七八分者”。只有用“臭”字表达腐败发臭,才是“说到十分,甚至有十二三分者”,这两句诗才是惊心动魄的警句。显然后者更符合杜甫的创作实际。 ——《中华读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