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30 16:49
陈堃銶,女,1936年6月生,上海市人,教授,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已故著名科学巨匠、汉字激光照排之父王选院士的夫人。
195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计算数学专业,
1964-1966年从事DJS 21计算机ALGOL 60语言的编译程序,为主要承担者,该系统是国内最早及真正实用的高级语言编译系统
2002年被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国家信息化工作办公室聘为国家电子政务标准化总体组成员,参与国家电子政务标准化的相关工作。
现任九三王选关怀基金会副理事长。
1975年起承担了国产计算机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华光系统和方正系统)大型软件的全部设计并负责实现。
1985年该系统通过国家鉴定并迅速得到推广应用,已占据了国内99%的市场,引发了我国印刷业技术革命,并打入港澳台、东南亚、美国、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出版业市场。90年代以来主要研究标准通用置标语言(SGML)的中文化及其实用系统,以及电子发送(Electronic Delivery)软件,负责审定SGML的相关标准SDIF;是 GB术语数据库
负责研制的华光高性能书版和科技版软件获1987年北京地区优秀软件一等奖,
1990年获陈嘉庚技术科学奖,1997年获毕昇奖,1999年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新闻出版署科技进步一等奖、文化部科技进步二等奖。
计算机“接纳”汉字,永远要感谢一个光辉的名字 追忆“最美奋斗者”、汉字激光照排创始人王选
11世纪,北宋的毕昇发明活字印刷,为推动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900多年后,一位病弱的科学家,带领团队创造并应用世界上首个“汉字信息处理与激光照排系统”,再次掀起一场印刷业的“光电革命”,让古老汉字在信息时代焕发出年轻光彩。
国庆节前,他被授予“最美奋斗者”称号。在他去世的13年后,人们依然深深怀念这位可敬的科学家和师者——王选。
“一步40年”
敢为人先的科研历程
10月22日,为纪念王选院士、传承王选精神,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简称北大计算机研究所)正式更名为“北京大学王选计算机研究所”。
在热烈的掌声中,年过八旬的计算机研究所教授陈堃銶缓步走上讲台,以她一贯的低调和谦逊,为人们讲述那段她与丈夫王选并肩奋战的岁月。
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采用的仍是“以火熔铅、以铅铸字”的铅字排版印刷。在排版车间,捡字工人需在铅字架间来回走动,把文稿所需要的铅字一个个从架子上找出来。一个熟练工人每天要托着铅盘来来回回走上十几里路,双手总会因捡字而变得漆黑。
这种方式能耗大、劳动强度高、环境污染严重,且出版印刷能力极低,出书一般要在出版社压上一年左右。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我国铸字耗用的铅合金达20万吨,铜模200多万副,价值人民币60亿元。而彼时,西方已率先采用“电子照排技术”,即利用计算机控制实现照相排版。 要跟上世界信息化发展步伐,汉字必须与计算机相结合,否则中国将难以进入信息化时代。
为改变这种落后状况,1974年,我国设立“汉字信息处理系统工程”,即“748工程”。这让当时在北大无线电系任助教、已病休10多年的王选,找到了奋斗方向。
当时,国外流行的是第二代、第三代照排机,但王选通过反复分析比较,认为它们都不具前途,且在当时中国存在巨大技术困难。他决定直接研制世界尚无成品的第四代激光照排系统,即在电脑控制下将数字化存储的字模用激光束在底片上感光成字、制版印刷。
这个重要决定,使日后的中国印刷业从铅板印刷直接步入激光照排阶段,跨越了国外照排机40年的发展历史。
研究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首要难题,就是要将庞大的汉字字形信息存储进计算机中。然而,要让计算机接纳汉字,谈何容易。
英文仅26个字母,但汉字的常用字就好几千个,印刷中还有多种字体和大小不同的字号变化,要想在计算机中建立汉字字库,储存量巨大,与当时计算机水平完全不符。
如何用最少的信息描述汉字笔画?1975年,基于计算数学的研究背景,王选绞尽脑汁,最终想到用“轮廓加参数”的数学方法来描述字形。这一方法可使字形信息压缩500倍至1000倍,并实现变倍复原时的高速和高保真。汉字字形信息的计算机存储和复原的世界性难题被攻克。
1976年,王选的技术方案得到国家支持,“汉字精密照排系统”研制任务下达北大,王选成为技术总负责人。
如今,在北大西门附近的勺园,过去的佟府乙8号,仿佛还能看到38岁的王选正坐在柿子树下,拿着一柄放大镜,一遍遍地研究字模笔画,找寻让“汉字进入计算机”的秘密。过往的年轻学子们,很少人知道,一项震惊世界、刷新中国出版业历史的发明就诞生于此。
“当时人们很难想象,日本第三代还没有过关,忽然有个北大的小助教要搞第四代,还要用数学的办法来描述字形,压缩字形信息,都讽刺我是在玩弄骗人的数学游戏。”
多年后,回想当初,王选仍很感慨。但他始终坚信,“搞应用研究,必须着眼于未来科技发展方向,否则成果出来就已落后于时代,只能跟在外国先进技术后面亦步亦趋。”
“那会儿印刷界几乎没人相信他能做出来,各种冷嘲热讽,一个小助教,还患着病,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有人说,你想搞第四代,我还搞第八代呢!”陈堃銶笑说。
在车水马龙的中关村大街,方正大厦内的王选纪念陈列室内,人们还能看到王选当年查改字模信息的笔迹,A4纸上的符号密密麻麻。而这样的手稿,在他家中还有2200多页。
顶天立地
“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
从北大西门进来,绕过华表,一座恢宏古建掩映在林木中。这里是北大档案馆,曾经的“748工程”会战组所在地。
1979年7月,王选带领团队在这里日夜奋战,经过几十次试验,终于用国产汉字激光照排系统输出了第一张报版样张。 在庞大的原理性样机旁,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报样上的每一个字,随即笑着大声宣布:“成功了,马上制版印刷!”
原理性样机做完后,别人劝王选:“你已经成功了,不需要再做下去了。”但王选认为,应用型科技成果一定要经得起市场考验,才能对社会有实际作用,“不能拿了国家的钱,只是做了一个实验”。他果断决定:要从实验室走出来,与国际厂商一争高低。
然而,他面对的却是内忧外患。
20世纪80年代初,引进高潮来袭,美、英、日等国的激光照排厂商纷纷来华,抢夺市场蛋糕。而国内几乎一边倒地主张引进,主要的报社、出版社和印刷厂都在使用国外的照排系统。
王选团队的研制条件也异常枯燥艰苦,团队只有一台国产计算机供全体轮流使用,因机器稳定性差,每次开关机都会损坏元器件,只能采取不关机办法,昼夜工作。
“那时,国产主机上没显示器、没软盘,程序和数据的输入都是手工把指令打在穿孔纸带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再输入到计算机里,打错了还得在纸带上补窟窿,做得很慢,非常非常困难。”陈堃銶回忆。
是临阵退缩,还是决战市场?
“高科技产业要做到顶天立地。”王选对团队研究人员说,“如果将来市场都被外国产品占领,我们的成绩只等于零。”
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自称“在骂声中成长”的王选,带领100多名从全国调集来的业务骨干,与多个协作单位联合攻关,攻坚克难,持续创新。
起初,用户、协作单位在试用国产系统过程中,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令人心惊。陈堃銶记得,在某个单位试用时甚至有一台照排机一天就出现了8次故障。在巨大压力下,王选每天拼命工作,没有任何假期周末。
最终,在国家和北大支持下,在科研团队、协作单位、用户等多年的艰苦努力下,一代代国产激光照排系统破土而出,不断优化,推广应用,最终享誉海内外。
骂声终于被赞扬声替代。20多年间,王选带领团队先后研制出了八代激光照排系统产品。一场“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的印刷革命席卷而来。至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99%的报社和90%以上的书刊出版社和印刷厂都甩掉铅作业,全部用上了激光照排系统。此前来华销售照排系统的外国公司纷纷退出中国市场,国产系统大获全胜。而我国书刊的平均出版周期从300多天缩短到100天左右,整个报业的排版能力增加了几百倍。
2001年,中国工程院颁发“二十世纪我国重大工程技术成就”评选结果,“汉字信息处理与印刷革命”仅以一票之差位居“两弹一星”之后。2002年,65岁的王选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
“1975年到1993年这18年中,我一直有种‘逆潮流而上’的感觉,这个过程是九死一生的,哪怕松一口气都不会有成功。”在一篇文章中,王选曾这样写道,“我们坚信告别铅与火是一场革命,是社会需要的,于是不满足已有结果,追求精益求精、锲而不舍的精神,再艰苦再吃力也要干下去。”
甘为人梯
爱才如命的“暖心”师者
“看到年轻人出彩”,是王选最高兴的事。他曾得意地说:“我的学生会在很多方面超过我,但是唯有‘爱才如命’方面,恐怕难以超过我。”
56岁,时任北大计算机研究所所长的王选宣布自己创造高峰已过,退出科研一线,开始全力支持和培养年轻一代。
王选认为,要培养和吸引人才,就要把年轻人推到“最前沿的需求刺激的风口浪尖上”,让其充分发挥才干。他鼓励年轻人“异想天开”,放手让他们在一个个重大项目上担当重任,并告诫他们:“不能把获奖、发文章作为目标,而应有持续奋斗、不断创新,最终使高技术产品在市场上雄踞榜首的决心”。为支持年轻人研究,他还专门设立“王选科技创新基金”。
王选的学生、后来继任北大计算机研究所所长的肖建国,在王选鼓励下,开始研究我国第一个大屏幕报纸组版系统和彩色出版系统。他说:“王老师让我敢于想前人所不敢想、做前人所不敢做的事。他的鼓励伴随我走过道道难关,将研究成果转化为生产力,让社会承认自己的价值。”
对年轻人,王选“如慈父般温暖”,不仅为他们创造有利的研究环境,在生活中的关心也润泽无声。一有时间,他就到各机房串门,和大家聊天,了解每个人的爱好特长、家庭情况等;经常自己出钱给他们买食品和营养品;悄悄地为他们解决配偶调动、职称晋升等问题,还集资购房为大家改善住宿条件。
不遗余力的提携、支持和鼓励,极大激发了年轻人的创造才能,一系列新成果纷纷涌现,一批技术骨干也迅速成长起来。
在人们眼中,王选性格温和,谦逊简朴。他不喜欢别人称他“汉字激光照排之父”“当代毕昇”,反复声明“这是集体荣誉,不是一人之功”;即便后来担任多项职务,他最常用名片上的头衔也只有“教授王选”。有人称他“首长”,他开玩笑地伸出手:“我是这手掌!”
陈堃銶说,过去,王选穿着简单随意,激光照排系统出名后,由于各种接待任务,才给他添置了西服。
20世纪90年代,身为我国为数不多的“三院院士”、方正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王选和陈堃銶仍住在一套74平方米的单元房里,一住就是10多年。
王选的司机马光亚记得,王选的一块旧手表经他手换过三次表带,后来表盘上的两个刻度都掉了下来,王选还坚持要修,最后一直戴到他去世。“他常戴的一副眼镜,磨损得也非常厉害,别人劝他换一副,他也不舍得。”
多年来,王选获得的所有奖项的奖金几乎都投入到科研或各种募捐中。外出开会主办方赠送的各种纪念品,他回来也都全部捐给单位,嘱咐到年底开联欢会时给员工抽奖用。
王选生前的秘书丛中笑认为,德行高尚是王选成功的关键,“他幽默可爱、真诚坦率,总能把周围人逗笑,很睿智,也很有人情味,处处为别人考虑”,“王老师是一个‘大写’的好人,我跟他走了一路,觉得自己也仿佛重新活了一遍”。
然而,多年的拼命工作最终还是拖垮了王选的身体。2006年2月13日,在与病魔顽强斗争5年后,69岁的王选溘然长逝,永远离开了难舍的事业和亲人。
确诊癌症后的近2000天,豁达顽强的他像科学攻关一样对待疾病,强忍着剧痛参加了340多次会议活动,撰写了11万字的文章,约谈了500多人次。
“王选老师是一名伟大的科学家。”在北大,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名誉主席韩启德院士感慨说,如果没有汉字信息处理与激光照排系统,汉字就无法如此便捷地走入数字化时代,这项发明对中国乃至人类的文明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我们的时代是一个需要王选精神的时代。”
“半生苦累,一生心安。”在书籍中、报纸上、键盘的敲击中,我们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个至真至诚的科学家临别之际的殷切希望——
“我对国家的前途充满信心,21世纪中叶中国必将成为世界强国,我能够在有生之年为此做出一点贡献,已死而无憾……年轻一代务必‘超越王选,走向世界’。”(部分历史资料参考《王选传》)
为什么重提王选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魏梦佳
要在有限的篇幅内,最大限度地还原王选,是一件不易的事。
实干、坚韧、奉献、质朴、强烈的民族责任感……他的身上几乎集合了那个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所有特质。
在我们回顾新中国成立70年的伟大历程时,王选院士当年凭借羸弱身躯、耗尽半生心血催生我国印刷业革新的实践,他对科技创新的思考,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值得重温和借鉴。
“独创,绝不模仿他人。”这是索尼公司创始人井深大的一句名言,也是王选生前赞赏的一句话。在他看来,“科学研究必须要创新,要敢于走自己的路,敢于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这样的独创思维,使王选在别人纷纷研究国外流行的二代、三代照排机时,毅然选择“攻坚”当时国外还无成品的第四代激光照排机。然而,这样的“与众不同”刚开始并不被人所接受。一个北大助教,还是个“病号”,要把字模用计算机算出来,岂不是“天方夜谭”“数字游戏”?
在10多年的技术研发中,对王选这份选择的质疑、嘲讽从未间断。但他以一种科学家几近“狂热”的执着,超乎常人的坚定和魄力,瞄准目标,带领团队不懈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难,最终取得了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成功。甚至是在最亲密的工作伙伴、爱人陈堃銶罹患癌症,后来自己也患上肺癌之后,仍强忍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持续工作,没有丝毫放弃。
原理性样机成功后,王选的工作已然得到肯定,本不用耗费那么多精力心血去做应用推广,但他坚持产学研相结合,坚信“应用性科技成果要经得起市场的考验,才能对社会有实际贡献”,于是引导了一次又一次的技术革新,使我国传统出版印刷业得到彻底改造。
无限荣耀背后,是王选决心改造发展国家印刷业、力阻国外制造厂商占领中国市场的责任感和担当,也是中华民族流传“士”的精魂。
他的话依然振聋发聩:“振兴中华首先就得振兴科技,振兴科技关键还得靠自己,发达国家不可能把核心技术转让给你,只能自己解放自己。”“只有与世界技术竞争才能真正提高自己的创新能力,进军国际市场要有不畏强敌的勇气,要有超过外国人的决心和信心。”
近些年来,科研领域的浮躁之风屡被诟病。赶紧弄个项目,马上出成果,再拿个奖、出个国、评个“帽子”,名利双收,是一些人选择的“成功路径”。甚至有人成果还未经考证,就着急放话声称产生了“诺奖级”的成果。
“一心想得诺贝尔奖的,得不到诺贝尔奖。”对这句话,王选很认同。早在2001年,他就对这股浮躁风气表达深切担忧:“近年来,浮夸、急功近利,希望通过各种渠道例如媒体快速成名,或千方百计走门路争取获奖等风气有所蔓延。”
“把获奖作为目标,为考核而写SCI论文等,都是缺乏科研真正动力的表现。”王选认为,人如果一味追求虚名成不了大事业,“因为追求名利要拉各种关系,很花时间和精力,而有急功近利的思想就不可能专心致志、如痴如醉、锲而不舍地攻克科学技术上的难关。”
在《谈科研成功的因素》一文中,他这样写道:“好奇心、研究难题和挑战带来的吸引力、取得突破后对科学或工业可能产生的深远影响,是科学研究的真正动力。只有这种动力才能使人痴迷、执着、甘愿放弃常人能享受的乐趣,充满激情地持续奋斗十几年。”
甘坐冷板凳、十年磨一剑的专注和勤奋,造就了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成功。王选曾坦言:“10多年我只要有3天的休息就已经十分满足了,但从未得到这种机会,特别是前10年,根本看不见名和利,是项目的难度和价值强烈吸引了我。”
如今,回望和丈夫相伴奋斗的岁月,已满头华发的陈堃銶教授这样总结:“王选带领团队之所以能成功,就是靠四句话:选准方向、狂热探索、依靠团队、锲而不舍。”
这位对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同样贡献卓著的女科学家,以缓慢而沉稳的口吻说:“我希望新一代的知识分子不随波逐流,静下心来,从国家需要和社会利益出发,踏实做学问,不断创新。”
时代需要王选精神,王选的故事永不过时。愿更多的“王选”,铭记荣光,牢记使命,承志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