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3-26 16:29
《小鲍庄》是当代作家王安忆创作的中篇小说,首次发表于杂志《中国作家》1985年第2期。
小鲍庄的祖先因治水失败而自我惩罚,迁到鲍家坝下的低洼处而形成了小鲍庄。鲍彦山得了第七个小子,取名鲍仁平,小名捞渣,正值此时鲍五爷唯一的孙子社会子得干痨死了。长大后的捞渣尊敬老绝户鲍五爷,使鲍五爷改变了“社会子叫捞渣抓了替身”的想法。小鲍庄中,鲍彦山收养了要饭女小翠,鲍秉德照顾疯妻……有许多人做着“仁义”的事。但实际上,鲍彦山收养小翠更多的是一种利益的盘算:小翠再过几年就会成为家庭的劳力,没有教育费用,节省结婚费用。鲍秉德照顾疯妻的名声被鲍仁文传播出去之后,内心怨恨着鲍仁文。
小鲍庄发洪水了,捞渣因搭救洪水中的鲍五爷而失去生命。捞渣死去,村民反而获得更大的利益,小鲍庄从物质生活的贫困和苦难中得到救赎。鲍秉德的疯婆娘在洪水中离奇失踪,使他再娶;鲍仁文从捞渣的死中获得创作灵感,创作了报告文学,如愿成为作家;鲍彦山家受到县里经济扶持,盖了新房;捞渣大哥建设子到农机厂上班,吃了商品粮,上门提亲的不断。
王安忆曾做过说明,小说源于一次采访时沿途听到了许多故事,尤其是“补锅匠”(“拾来”的生活原型)和“小英雄”(“捞渣”的生活原型)的故事,引起了她对插队生活的许多回忆,她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这就是《小鲍庄》的初衷。此外,写这篇小说最明确的念头,是寻找一种与过去所看惯也写惯的截然不同的结构方法,寻找自己的叙述方法。
捞渣:本名鲍仁平,小名“捞渣”。捞渣满地爬的时候就亲近人,他眼睛弯弯的,小嘴弯弯的,大人们说他看上去“仁义”。全村人人都喜欢捞渣,只有鲍五爷因为孙子社会子的死迁怒无辜的捞渣。鲍五爷叫捞渣“鬼”,但这个“鬼”用笑脸面对他,给他送饭,陪他聊天,给他捂被窝,最终感化了他。捞渣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却因家庭的贫困而主动把机会让给了哥哥文化子。捞渣以纯净高尚的仁义德行真诚善良地对待他人,对待世界,直到洪水来时,为救鲍五爷而死。
小翠子: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被鲍彦山家收养后,无怨无悔地为这个家付出,每天不是割猪草,就是挑水、磨面。可恩情不能用爱情报偿,小翠子不愿牺牲自己的爱情。所以,当得知鲍彦山家里的打算让她和建设子圆房时,她跑到庄东头大柳树前嚎啕大哭,反抗强烈。除了其自身年龄不够大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爱着文化子,为了守护这份纯洁的爱情,小翠子不久便离开了小鲍庄,直到建设子结婚那天她才回来。
鲍仁文:他被村民称为“文疯子”,对大家来说,他是一个异己分子,村民从心底里瞧不上他。可是,鲍仁文却胸怀大志,中学毕业后一直勤奋地写作,渴望成为一名大作家。面对大家的讥讽和嘲笑,他不动声色,知道自己不能像众人那样过下去,他也懂得用手中的笔记录小鲍庄的人和事。
《小鲍庄》的悲剧起源于祖先的赎罪,也终结于最后一个仁义之子捞渣的赎罪。小鲍庄祖先因治水无效而给子孙带来数不清的难,捞渣却因洪水夺去生命而救赎了一切。故事最后,捞渣的坟上长了一些青青的草,在和风里微微摇摆着,一只雪白的小羊羔在啃那嫩草。这种美丽和谐的画面,是在结束悲剧之后再次开创的新世界,生命经过一次轮回,又回到最初的自然状态。如果说小说开头关于小鲍庄祖先的故事饱含了人类悲剧性的命运,充满着历史感和厚重感。那么捞渣的命运,则是对人们生活的精神支柱即“仁义”的控诉,它造成了民族生存的悲剧,充满着强烈的现实感。
小说塑造的是一个虚化了时代特征的现实世界——洪水带来了灾难,灾难造成了贫困,贫困形成了愚昧。这其中蕴藏着浓厚的悲剧色彩,而悲剧的产生与“仁义”息息相关。小鲍庄的产生从赎罪而开始,又靠义举来坚守。如“小鲍庄的名声可响了,方圆几百里都知道,这庄上的人仁义着呢”。在这种名声下,这里的人们在长期生活中逐渐形成了“仁义文化”思想下的集体无意识,并深深地内化在全庄人的生活和行为之中,人与人之间相互救助、宽容、扶持,一代代传承下去。然而,“仁义”文化在这个封闭的农村逐渐异化,展现出其虚假和病态的一面。如鲍秉德做梦都想有个孩子叫他“大”(即爸),却不得不忍受疯妻,秉承“仁义”而独身。千百年传承的伦理道德,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不折不扣地扮演着无情无义刽子手的角色,人性被压抑,理想被剥夺,生命被摧残。
反讽
小说中,捞渣之死以后的内容,反映出了对于小鲍庄仁义精神的反讽意味。捞渣死后,鲍仁文把捞渣救老人的事情写成了报告文学,投到几家刊物上。鲍仁文的报告文学开始被报社压起来了,后来,临近三月,三月份是礼貌月。领导上要他们好好地抓一个典型,以配合五讲四美的宣传。于是他们又想起了这篇报告文学,重新找出来看了一下,传阅了一下,都觉得事迹是可以的。就是文章还要润色,并且要更加充实加强捞渣几年如一日照顾五保户这一情节。这个细节已经显出了对传统文化中美好品德的反讽意味。
因为,捞渣救人和照顾鲍五爷本来是传统文化中仁义美德的自觉体现,这里,为了配合美德宣传,要把仁义美德进行润色再加以主动宣传,上升到一个政策高度,这种行为本身就具有反讽性。更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捞渣的事迹被报道之后,他被省团委评为少年英雄,这使整个小鲍庄得到了意外的荣耀。一方面,先是小鲍庄全体师生来给捞渣扫墓,后来迁坟、造碑,县里小学、乡里小学、小鲍庄小学都有学生来。另一方面,小鲍庄中与捞渣有关系的人相应也获得了荣誉或利益:鲍仁文因报道捞渣的事迹受到了小鲍庄人的尊敬;拾来因下水打捞捞渣而获得了在家庭和小鲍庄的地位;捞渣家盖上了房子,哥哥建设子被派到农机厂上班,吃了商品粮,娶上了媳妇。
从以上小说内容中,不难看出,捞渣的仁义形象和行为因社会力量的大力宣传而失去了美德的原来意义,不管是学校师生的扫墓也好,或是人们的参观,还是迁坟建碑的改观,都把捞渣作为一个美德符号树立起来,从而瓦解了捞渣作为仁义之子的自然本真面目。况且,捞渣死后,与捞渣有关系的人一个个获得了捞渣生前所没有的荣誉和利益,这种富有功利性的报偿与受惠更是对仁义的强烈讽刺。
象征
小说中,洪水代表着四重意蕴,第一重是洪水灾难,第二重是人类重生,第三重是政治灾难,第四重是文化灾难,呈现出逐渐深化和逐渐严重的过程。首先,小说象征性地再现了人类上古时期洪水的情形,引出了小鲍庄祖先治水的故事,也开启了小鲍庄的苦难历程。其次,洪水神话也代表着人类的重生。在中西神话中,都有二次洪水的情况发生。洪水过后,人劫后余生,继续新的生活,创造新的世界。再次,洪水代表着“文革”政治洪水。作者点出“一千里外的北京,正进行着一场江山属于谁的斗争。一千里外的上海,整好了装,等着发枪了”这象征着历史的“洪水”已经蓄势待发,与封闭停滞的小鲍庄时空形成鲜明对比,“文革”的暴力、非理性摧毁了人们关于人性与生命、生活的基本信念,为整个民族带来深重的灾难。最后,洪水象征着新的社会思潮,即随着改革开放随之而来的商业文化大潮和现代文明。它呈现的并不是一个再创过程,而是一个涤荡和毁灭过程。随之而来的商业文化大潮冲洗着古老的中国文化,使之有了危机。这场唯利是图、以利益为基本导向的文化冲击波迅速地蔓延到小鲍庄,而代表仁义精神的捞渣已是斯人远去,他所代表的仁义精神也已经成为明日黄花。
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我们透过《小鲍庄》所提供的同一块空间,同时看到了两个世界:现实世界与非现实世界。也是两个故事:一个现实的淮北农村救灾的故事与一个有关人类命运史的《圣经》故事。它们像两张照相的底片叠合在一起曝光显影,由双重迭影,达到了深层象征。一个纯洁的孩子的死,本身固然是非功利的,但他使现实中的小鲍庄居民摆脱了各种困境。这种荒诞色彩的故事背后,包含了对至今还在社会生活中起着作用的造神运动的绝妙讽刺。
王安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长篇小说代表作有:《长恨歌》《富萍》《启蒙时代》《天香》《匿名》等。《长恨歌》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启蒙时代》获第二届红楼梦奖评审团奖,中篇小说《流逝》《小鲍庄》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本次列车终点》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发廊情话》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优秀短篇小说奖。王安忆2013年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2016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