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夹竹桃

更新时间:2023-10-20 20:08

《湛江,夹竹桃》是文学大师艾青的散文名篇,创作于1979年。广东省湛江市早在1959年就获得了“花园城市”的称号,作者自1965年从朋友之口听说了湛江和湛江的夹竹桃的美景,不由得产生了向往。及至自己来到湛江,自然对湛江的一切进行了了解,由此留下了这部散文名篇。

作品鉴赏

现在广东湛江市区仍到处可见夹竹桃在湛江轰轰烈烈地展开“工业立市、以港兴市”发展战略、全力推动经济和社会协调发展之际,编者有幸拜读了由热心读者骆国和先生推荐的、诗坛泰斗艾青所写的《湛江,夹竹桃》。

文章写于1979年初夏,当时十年动乱结束不久,改革开放刚刚起步,诗人用审视的眼光阅读着广东湛江,并最终道出了“我的确看见了“南方的青岛”、“中国的日内瓦”的壮阔的风光”这样的的心声。编者从字里行间读到了诗人的敏感以及对这座滨海城市的亲切。一样的亲切,也曾发自文学大师冰心的内心,她在《湛江十日》中以诗意的语言,叙述着对湛江的赞美。大师们不同时间发出的一样赞叹见证着湛江与众不同的活力及其内在的富于创造性的人文精神。

去年通过重读冰心的《湛江十日》,许多人内心曾掀起波澜,至今余澜未消。编发此稿,旨在让更多人能重新审视湛江、看懂湛江,体会到她的活力,并以爱和行动投身到现代化新兴港口工业城市的建设中来。

作品原文

一九六五年春,中央农垦部在湛江召开“全国农垦会议”之后,有一个朋友回来说:“湛江真美,水是蓝的,街道整齐而且干净,两边的林荫路上种的是夹竹桃,我们去的时候正在开花,叶子象竹叶,花象杜鹃花,几乎条条街上都有,你想,湛蓝湛蓝的江水,艳红艳红的夹竹桃……”

林荫路种夹竹桃,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平常所见的夹竹桃都是种在大花盆里,只有一人高。种在街上,那该有多高,而且花要比杜鹃大得多,条条街上都种了夹竹桃,该有多美。

于是,我的脑子里,湛江和夹竹桃就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我对湛江久久地响往。

今年三月,我终于有机会到湛江,心里自然想亲眼看看夹竹桃构成的林荫路。

湛江港务局把我们安排在新盖而没有完工的、五层高的“霞山饭店”。

我走上“霞山饭店”的五楼,马上在走廊的窗口向外看,远方是蓝色的湛江,近处的房顶有很多避雷针,后来听说湛江所处的雷州半岛是以雷多而出名的。

我在窗口看了很久,没有发现夹竹桃。

我到湛江当然不是为了看夹竹桃,我的任务是访问湛江港。

港务局的副局长张仁恕同志来看我们,点上一支烟谈起来。他是从什么开会的地方挤出时间来的。他是个北方人,对湛江赞不绝口:“咱们这儿可好啦,也不用人工造岛,港深,江面很宽,贴着两岸设一百个泊位没有问题。这儿也不用搞防波堤。这儿的水总是蓝蓝的,下雨这样,晴天也是这样,是个清水港,也是个深水港,又是个避风港,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我是从‘三大火炉’(南京、武汉、重庆)来的,这儿可好多了。这是我国大陆海岸线最南的港口,进出口都方便,从地图上看也是个好地方。海员们反映:‘湛江的水好喝。’”

最后他把烟头拧死在烟灰缸里补充说:“湛江是个天然良港。周总理来过,他说湛江是‘南方的青岛’;陈毅将军也来过,他说湛江是‘中国的日内瓦’。

一个是“南方的青岛”,一个是“中国的日内瓦”,无非都是说湛江美得很。

在到“海员俱乐部”吃饭的路上,人行道并不干净,种的是菠萝蜜,结的果子很大,但没有成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另外还有棕榈,却没有夹竹桃。

为了搜索湛江的历史影迹,我们访问了两个老工人。一个是湛江本地人郑南山,已经五十九岁了。另外一个是海康县人陈亚香,也已五十一岁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湛江人,从空军转业的杨振洪,他在港务局搞宣传工作。

谈话是散漫的。象拆一件旧毛衣,找到线头拉一段,又得找线头——断断续续地说着、想着。一开头就说:“从一八九八年法国人登陆到今天已八十一年了。

我们小的时候,湛江只是一里多长的小码头,只能停靠三十吨以下的木帆船栈桥码头,用驳船装卸货物,由二百多个码头工人肩扛杠抬。以‘寸金桥’为界,划为‘洋界’(法国租界)、‘唐界’(中国人地区)。

“湛江口上的东山岛、沃州岛都是法国人。我们和法国人打过仗,把他们赶过了‘寸金桥’。

“法国人在湛江开了一个‘万利公司’,是赌钱的,有大烟馆卖鸦片,一船鸦片可以赚回去几船金银。法国每年从鸦片收入一百六十万元西贡币。

“那时候,总人口不到五万,却有一千多娼妓。

“日本人的‘三井’、‘三菱’也在湛江做买卖。

“法国人、日本人、国民党,一共统治湛江半个世纪,只有一个发电厂、一个火柴厂、一个手工织布厂、一个制爆竹的小厂。

“那时候湛江工人很苦:

一个杠、两条绳,

流浪街头难活命……

“过去的旧码头,就是现在的第一作业区。那时都是甘蔗地、地瓜田,死人坟地,常有土匪出没,下午五六点钟没有人敢到那边。

“那边也是刑场,尸首扔在沙滩上。海面也常有浮尸

“湛江工人都是从四处逃荒来的。

“海员有革命传统。二十年代就有党的工作。一九三九年成立广州湾第一个支部。

“一九五O年开始有了自己的引水员。

“解放后盖了许多新楼,修了马路,在林荫路上种了夹竹桃、棕榈、菠萝蜜、椰子,但是海南岛的椰子种在湛江不结果子。【注:现在的湛江的椰子树是可以结果的,(树龄有10多年了)当时的椰子树年龄小,还不结果】

“那时候,湛江的街道很干净,夹竹桃开花,就显得更漂亮了。

“湛江人口增加到四十万,它成了我国第七个大港。有了化工厂、机械厂、农机厂、糖厂、罐头厂……十几万工人。办了水利专科学院、医学院、气象中专。

“现在最热闹的市区就是过去的尸骨狼藉的沙滩。”

郑南山是从放羊娃开始,现在是全港的总调度员;陈亚香现在是第一作业区办公室副主任,管龙门吊的修理技术指导。

港务局安排我们首先参观的是第一作业区。我们坐小轮船到第一作业区。这个码头有五个泊位,承担的是粮食、化肥、水泥以及杂货的进出口。这个码头能停泊五万吨级的货轮,有五万平方米的仓库。有十五台龙门吊,工人三千二百多人。年吞吐量二百三十万吨到二百五十万吨。

湛江是一个与欧洲交往的港口。一九六六年周总理批示:“把湛江港建成支援世界革命的港口。”

建港中遇到最困难的时期是一九六八年到一九六九年,许多工人都出去“闹革命”了,只有不走的部分继续上班。

引进技术也受到无政府主义的干扰不能使用。

磷矿码头是一九七O年设计的,我们不同意工字型方案,也没有看见计算书,交通部没有批,总工程师没有签字就动工了。不听总工程师的,说是“敢想、敢干”,实际上是无政府主义,结果梁断了,为了加固耽误了两年的时间。共损失六十多万元。这叫做什么“设计单位把好关”。

桥吊与门吊之间也有反复。门吊两边漏,污染很厉害。

磷矿码头属第三作业区。

这个作业区受“四人帮”的干扰,什么“崇洋媚外”、“贪大求洋”,一顶顶帽子飞来,码头建好了,上海承造的设备来不了。

四人帮”的“要做码头的主人,不做吨位的奴隶”黑风吹来,经常发生“压船”现象。磷矿运不出去,影响农业生产。

一九七三年,外轮来货积压太多,周总理指示:“三年改变港口面貌”。象一声惊雷,使大家振奋起来,湛江港先后发展了第二、第三作业区(后一作业区在一九七O年就已设计了)。

我们来到第二作业区。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二万三千吨级的希腊船。这个码头也有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货轮。

我们走不多远,停泊着一艘二万吨级的巴拿马“色西拉”号。

这个作业区有十九台龙门吊,最大的一台是意大利造的。

小轮船把我送到油码头。

这儿有五万吨级的油码头和千吨级的供油码头,还有长达一千五百米的原油码头。

附近停泊着一艘七万吨级的大油船“大庆”号。

一艘巴拿马的“雅伦”号从海面驶过……

这个作业区是转运石油的,如果把港口加深,可以容纳二百四十万吨。年吞吐量达七百六十万吨。

第三作业区原是一个岛,现在用人力把它填成一个半岛。

这儿有十八台龙门吊,去年达到了九百五十万吨吞吐量。

港务局的同志说:“按吞吐量说,湛江是全国港口的第七位。去年共停泊过十六个国家的二百四十条船,其中有日本、索马里、苏联、希腊、巴拿马、英国、荷兰、瑞典、法国、利比里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巴基斯坦……

“外轮装卸是规定时间的,有奖有罚,装卸慢了,每天要罚六七千元。租船也一样。

“去年本港上交利润二千一百五十三万元。”

今天,江面上无风也无浪,我们所定的小轮船直线来回走了十六海里,回到了第一作业区,大家上岸。

我的确看见了“南方的青岛”、“中国的日内瓦”的壮阔的风光。

但是,使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看见夹竹桃——红艳艳的夹竹桃,作为林荫道的夹竹桃,它们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砍伐了的呢?是什么人竟会仇视美呢?

我的心里一直很纳闷。

一九七九年五月 北京

(选自《艾青选集》)

作者简介

艾青,原名蒋正涵,号海澄,曾用笔名莪加、克阿林壁等,浙江省金华人。中国现代诗人。被认为是中国现代诗的代表诗人之一。主要作品有《大堰河——我的保姆》《艾青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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