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4-18 21:06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武侠小说被改编成电影、电视而搬上荧幕。不能否认,武侠小说影响了更多的人。它已不只是一种文学形式,还是一种新兴的文化。若要问武侠小说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武侠迷们会告诉你,因为它的扣人心弦`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因为它的精彩激烈的打斗场面,更因为它所塑造的伟大的人格形象——这就是“侠”。
新武侠小说的开山宗师梁羽生先生有一个著名的观点,即武侠小说有武有侠,侠是第一位,武是第二位。“宁可无武,不可无侠。”可见武侠小说家对侠的重视。
侠有二重相关的含义:在事, 是指正义的行为;在人, 则指正义的代表,或“集中社会下层人物的优良品质于一个具体的个性,使侠士成为正义、智慧、力量的化身”(梁羽生语)这是普遍承认和接受的。
但金庸的小说却有例外。纵观金庸小说的创作道路,不难看出,金庸笔下的主人公有以下四点趋势或特点:
1人物个性越来越突出,侠的共性越来越少,离“侠”的典范越来越远。
2人物的侠气与正义的品质有一条明显的曲线,可谓“侠气渐消,邪气渐涨”。
3人物的侠义典范的理想性越来越少,而人物的现实人性表现越来越多。
4人物的人格力量越来越弱,心理冲突越来越多,社会冲突也越来越重要。社会环境的制约力量也越来越强。
从金庸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书剑恩仇录》到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鹿鼎记》,从陈家洛到韦小宝,正体现了从侠到“反侠”,从伟人到小人的发展方向。这就是金庸小说的魅力所在,他不仅托起高大的侠,还深刻地刻画了一个个真实的“人”,哪怕是小人。
侠是一种行为,也是一种理想,一种饱含着梦幻与荣光的意志,无论于理是合是悖,无论于法是反是违,侠永远固执著心中不变的追求。而这追求,是在呼天不灵时的替天行道,是在叫地不应时的代地执法,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在执法不公正时,在合情不合理时,侠者蓦然回首、横空出世,代行着公平执法、救难救急的使命……
“侠文化”在漫漫的中华历史上有着特殊而又举足轻重的地位。特殊性在于侠是一种可以说是相当难以定义的东西,任何人在任何时间进行的一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行动皆可以称之为“侠”。而说侠文化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并非妄言,侠文化可以说是伴随着中华文明起起伏伏而有久经风雨,同时它也可以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缩影的一部分。
金庸小说的主人公的人格类型可分为儒侠、道侠、佛侠、浪子及小人五种。
自古至今,儒家思想成为中国文化的支柱和核心,它的影响遍及文化领域和世道人心的方方面面,那么它对武侠小说的影响也就可想而知了。早期的武侠小说中的侠有着鲜明的儒家人格:
一是有着强烈的积极的入世精神,关心现实世界;二是“以天下为已任”,三是“自我”的牺牲。
在金庸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射雕英雄传》几部小说的主人公身上,这种儒家之侠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家洛本是一个儒生,后来成为侠士,正是对国之家存的责任感及对前朝的忠诚使他成了侠士的领导人——反满抗清组织红花会的总舵主。然而他的“儒侠”风范最为突出的地方在于他的“牺牲一已之私,以成千秋大业”的思想。他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将情人喀丝丽献给乾隆,却因此葬送了喀丝丽的生命,也并未达成他的目的。这是一个讽刺。这正是金庸的高明之处——它没有因为理想人格典范而无视、牺牲人物的现实个性。
《碧血剑》的主人公袁承志被写成是明末抗清名将袁崇焕的儿子,因而他的抱复杀父之仇就同时具备了反明抗清、以天下为己任的功能。因为他的仇人正是明帝与清酋,他要“并诛明帝清酋,以洗千古奇冤”,也就是赐天下和平、为万民造福的大好事。但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是笔败作。他帮师兄师侄夺回闯王的军饷,化解焦公礼和闵子华的仇怨,发掘大批宝藏,护送宝藏途中与各路黑道枭雄、官军拼斗,组织义军,荣任北七省武林盟主。看似做了不少大事,但却没能很好地刻画出他的性格特征。他像是一个导游似的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却只是叙述情节。到最后,他也找不到真正的英雄用武之地,只得逃到海外去了。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说是因他所受的儒家“仁,忍”思想及 “中庸”的处事态度的影响所造成的。
与袁承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他不仅是儒侠中的侠之大者。而且也是一切侠中的侠之大者。他在《射雕》及,《神雕侠侣》中矗立起真正的大侠形象,突出了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宝贵的儒家精神,以及“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的崇高品格。有一例子:郭靖之女郭襄被金轮法王抓住绑在高柱上逼郭靖投降。郭靖答道:“鞑子若非惧我,何须跟我小女儿为难?鞑子既然惧我,郭靖有为之身,岂肯轻易就死?”又对郭襄说:“襄儿听着,你是大宋的好女儿,慷慨就义,不可害怕。爹娘今日救你不得,日后定杀了这万恶奸僧,为你报仇!”只直至《倚天屠龙记》中提到,郭靖夫妇终于死在襄阳围城之役,城破人死,他的高大光辉的儒侠形象才最终完成。
道家之侠与儒家之侠的区别是明显的,这正如道家与儒家的区别。道侠中最典型的例子便是《神雕侠侣》中杨过。
通俗说法,儒侠是忠心仁厚的老好人,如郭靖的纯朴质直,厚道无伪;而道侠则是聪明人,如杨过的机智、聪敏。
这正体现在郭靖“守住襄阳,不惜一死,为国御悔,为民造福”的信念中,和杨过不拘于时的作风上。
古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观。这种人生观可一分为二,“兼济天下”属儒家, “独善其身”则属道家。尽管郭靖生性愚鲁质拙,但他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将天下苍生,社稷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反之,杨过有过人智慧,盖世神功,却无雄心壮志,只求与小龙女隐居古墓之中,他人生死、天下兴亡与之毫不相干。
看郭靖威震江湖,万人敬仰,却谦虚礼让,深得人心,受人尊重。杨过则从不将世俗放在眼里。他认欧阳锋为父,反出师门,爱上师父小龙女,这等在郭靖等人的儒家正统观念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事,但在杨过的心目中却有自己的另一种价值观念。
总之,儒家重群体,重教化、重共性、重社会理性;道家重个人、重人性、重情感气质、重自然之风度。杨过用自己的一生证明了一个真理:像他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一位真正的侠。——真诚、情爱、个性、自由、自主的人格与侠侣理想并不违背,虽与传统的儒学精神及伦理规范不尽相符,但正因如此,反倒有一种超常的人格风彩和魅力。从人文主义的观点看,杨过的经历、个性和人格,他的世界观、人生观比郭靖先进得多,也要可爱得多。他的人生观、世界观及其主体人格的形成,标志着“人”的真正的觉醒,他对真情与自由的执着向往,比起郭靖的儒家道学的迂腐,不但进步,也更可爱可敬。
佛家之侠的代表作《天龙八部》的书名就是取自佛经。这部小说的“有情皆葬,无人不冤”的人世生活的残酷图景,及其“破葬化痴,苦海慈航”的思想主题,无疑有着演绎佛学思想的明显痕迹。
具体到小说中的三位主人公,就更容易理解了。段誉虽然是书生、王子,但也是一位熟读经书的佛教徒。大理国也是一个佛教昌盛之国。段誉在小说的一开头就从家中跑了出来,原因即不愿练武。大理段氏的一阳指武功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居然有人不愿意学此武功,看起来简直叫人难以置信。而段誉之所以不愿意学武,则是由于他熟读佛经,不愿意学武伤人,违背佛慈悲心肠。这无疑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段誉的形象,也就此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不愿意做的事,谁也无法逼他去干。
虚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佛教徒,他虽然违犯了佛门规定,而被少林寺开除,但他的精神人格,却依然是佛家的。他是一位还了俗的僧人,一位不出家的出家人,这一点想来谁也不会怀疑的。
乔峰与佛家也颇有渊源,他是少林寺玄慈大师等人送至少林寺外的农家乔三槐家收养,又由少林高手传授他少林武功。当然这些都还不能证明萧峰就是一位佛家之侠了。相反,小说中的萧峰因为身世之谜被揭开,而要寻找杀父仇人,造了不少的罪恶。他成了满怀仇恨、双手沾满血的“嗔者”,他与中原群雄对敌,尽管由于中原汉人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这并不能开脱萧峰自己的罪责。他是一位具有英雄气概的侠士,却也沾满了无辜人的血。直至小说的最后,萧峰见到父亲出家,悟到自己的江湖人生的真象,再也不愿意制造杀孽,甚而为了阻止辽王耶律洪基兴兵侵宋,而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才使他的形象升华为一种大慈大悲的境界。按照现代的解释,他成了一位“国际主义者”与“和平主义者”,而按照萧峰的真实的思想实质而言,则是一种本能的悲天悯人的心肠。这是一种佛家之侠的典型形象。
他们的人格,有着共同的基因,使三位个性不同、身份地位不同的主人公成为结义兄弟,生死之交。这一种共同的人格基因,正是一种佛家精神。这种佛家精神,是超儒家、道家之侠者的个性、身份及其价值观点之上的。它可以说是一种精神的核心或本源,使得这三位主人公殊途同归。
提起浪子,自然让人联想起那位爱喝酒的、豪放不羁的令狐冲,令狐冲的形象是一种全新的人格形象,他具有真正的叛逆性,不仅像杨过那样叛逆传统的儒家礼法,而且是对整个的——儒、道、佛合流的——传统文化的彻底背叛。在令狐冲身上,我们看见了真正的现代人文主义思想意识,我们看到了现代意识与现代人的人格理想。
现代著名作家林语堂先生在其伟大的著作《生活的艺术》中这样写道:“人类尊严的信仰应和放浪者的理想发生联系,绝不应和一个服从纪律、受统驭的理想发生联系。这样讲起来,放浪者也许是人类中最显赫最伟大的典型,正如士兵也许是人类中最卑劣的典型一样。”
在《笑傲江湖》的第十回中有一例:
风清扬微笑道:“你用这法子取得了一日一夜,竟不费半点力气,只不过有点儿卑鄙无耻。”令狐冲笑道:“对付卑鄙无耻之徒,说不得,只好用点卑鄙无耻的手段。”风清扬正色道:“要是对付正人君子呢?”
令狐冲道:“就算他是正人君子,倘若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风清扬大喜,郎声道: “好,好!你说这话,便不是假冒为善的伪君子。大丈夫行事,爱怎样就怎样,行云流水,任意所之,什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全是放他妈的狗臭屁!”
令狐冲正是这样一位放浪者,他是聪慧的,又是喜欢胡闹,喜欢一切自由的。然而在他的浪子形象背后却深藏着一个儒家之侠和道家之侠的缩影。为救恒山派弟子仪琳,他与采花大盗田伯光周旋,身受重伤;被逐出师门之后,师父岳不群明里百般刁难,暗中使诈陷害,他不忘昔日师父、师娘养育、教导之恩,绝不反抗。这正体现了他儒家思想中“善、仁、义”的一面。而他与田伯光兄弟相称,与向问天结成莫逆之交,做尼姑头头——恒山派掌门,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不拘泥于世俗的道侠的一面。
在武侠小说的侠中,金庸的令狐冲永远是独占一份儿的,他有着特殊的人格价值和审美意义。那是因为作者将他塑造成为一个具有儒侠、道侠、浪子的共性的“人”。他的人格和尊严有着巨大的魅力,而他为人格独立与尊严所付出的代价,所做出的努力,甚至进行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搏斗,这些经历,这种奋斗意志和战斗情怀,更是人类希望的永恒的象征。
前面已经提到金庸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鹿鼎记》的主人公韦小宝,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也许有人会说:“韦小宝这样一个小人,怎能与侠相提并论?”“然而它已经不太像武侠小说,毋宁说是历史小说。”(金庸语)。金庸将各式各样的理想人格提供给我们,而在最后一部小说中,却让我们看看在传统文化格局下生存的真实人格——这就是韦小宝形象的意义 。
韦小宝是靠着自己的本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痛苦又麻木,被污辱而又自得其乐。他无疑已经适应了这样一种特殊的生活环境,并且如鱼得水。在“适者生存“的残酷的现实法则中,他首先必须保证自己的适应能力,包括利用一切方法,不择手段地自我保护,从而确保自己的生存。确保生存,或生存第一,这成了韦小宝的生存本能的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也是他的人生的最重要的原则。其任何东西与之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这一人物使我们想起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珂德。《鹿鼎记》的意义正如《唐‐吉珂德》一样,是对流行文学、流行形象的反讽、否定和超越。《唐‐吉珂德》是“反骑士小说”,《鹿鼎记》是“反武侠小说”。唐‐吉珂德是一为“盲目的骑士”,韦小宝则是一个“清醒的小人”。
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中的阿Q则是韦小宝的原形。阿Q是国民性的典型,韦小宝是传统文化性格的典型,而阿Q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思想与韦小宝“为人要讲义气”的思想来自同一文化基础。但在某些方面,韦小宝的形象比阿Q要深厚德多,丰富得多,甚至也要深刻得多。因为韦小宝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钥匙,他不仅能打开民间文化的门,宫廷文化的门,而且能打开更隐秘的文化心理之门。
尽管韦小宝是个标准的小人,但他比那些高大的侠更能深入人心,因为他更具有真实的、贴近生活的现实人格。
自此,我们透过金庸的作品,领略了精彩的“侠文化”中的一部份,金庸笔下的“侠”使我们不仅面对了人物形象与人物个性,也面对了“中国文化与中国人”, “中国人的人格、性格”以及“理想人格与现实人格”等哲学课题。看金庸的小说也不再满足于精彩的情节与丰满的人物形象,而从中悟到许多人生、人性哲理,激起思想火花的碰撞。
“侠文化”不仅存在于武侠天地中,它更深深地渗透到人性中。从伟人到小人,从侠到反侠,正是人类社会由理想走到现实,从人物到人格再到人性的最终体现,“侠文化”也正是中国文化的一种生动体现。
当代学者韩云波曾将中国古代游侠区分为三种侠义模式:
私剑之侠是以先秦游侠为基础而形成的侠文化模式。
私剑之侠是先秦游侠的最基本的形式,在当时养客蓄士之风大盛的历史条件下,不忠于朝廷而效力于私门,充当食客、死士,在生存方式上有强烈的依附性。由于他们主要书贵族奴隶社会基本结构之外的自由民,一方面没有名位爵禄的羁束,另一方面也无法进入贵族上层社会的核心,因此,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活动能力也非常强。即使违犯法禁,也会受到所“养”者的庇护。在他们和所养者的关系上,既有长期归附的,也有临时依附的。
私剑之侠的最大特点是他们的私剑性。他们的行为伦理,符合的是社会私门力量的要求,而与朝廷的礼法相背离。
在私剑的支持下,养客者常常获得足以与公室抗衡的强大势力,成为游刃于列强间的高级“游侠”。当时私剑之侠,人数众多,势力壮大,但最终只是别人的工具,而不能在历史和文化上有所建树,也不能进入中国侠文化的主流和核心。
私剑之侠中较为特殊的一类人是刺客。对于先秦的刺客,司马迁在《游侠列传》之外另立《刺客列传》,并不认为他们是游侠。但刺客情形本来十分复杂,其中也不能排除侠的因素。后人则常常将刺客中的相当部分认为是侠客。
秦汉以后,随着中国社会历史的变迁,私剑之侠进一步从侠文化的主体地位淡出。养客蓄士之风虽然仍旧代有承传,却在难达到先秦的鼎盛。
西汉中叶以后,私剑之侠就再也没有进入侠文化的主流。
在历史上,他们以保镖打手、看家护院等形式谋求生存之道。在小说里,他们至多不过是皇上的“御猫”、清官的爪牙,虽也“游行村市,安良除暴,为国立功”,但那已经不是私剑之侠本身的光彩,而是清官的光彩了。
先秦之侠,虽以私剑为主流,缺乏对侠义道德有意识的积淀培养,但在具体的侠义行为之中,人是有感情,有理智的动物,一种对侠义伦理原则的崇尚,已经在暗中生长。
到汉武帝在位,是中国历史上游侠极盛的时期,也是游侠历史发生极大转折的时期。汉初60年来,游侠不仅遍及社会的各个角落,“立于强世”,而且“权行州域,力折公侯”,俨然是民间社会的实际控制者。汉武帝即位不久,就意识到朝廷受游戏江湖的威胁,着手采取措施加以打击限制。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侠进行清理和规范,描述了他心目中理想的“道义”之侠。
塑造“道义”之侠的工作,司马迁分为了两步。
第一步,是对侠的范围做了带有明显伦理道德倾向的严格界定。他把世俗江湖游侠分为了三大类:第一类是民间江湖、豪杰雄强之侠;第二类是投靠官府、王公贵族之侠;第三类是为非作歹、侵凌孤弱之侠。在这里,他排除了二、三类的“侠”,仅留下了“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以及“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的君子之侠。
在这个基础之上,他进行了第二步的工作,努力构建一套道义君子之侠的人格准则。
一是侠义人格。
在《太史公自序》里,司马迁以“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为“仁”,既是要求社会的公平;以“不既信,不倍言”为“义”,既是要求人格的真实。两者的完美结合,就是侠的理想道义,也就是“侠义”。
后人的种种言论,可以作为理想侠义的注脚,大家可以在各个武侠小说中对号入座。
二是信义人格。
“信”并非侠的独有文化品格,但任侠之士把“信”的原则强调到了至高无上的地步。使它成为侠义人格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只忠于自己行侠仗义的道义责任,言出必行,行必有结果,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信守诺言。
游侠的信义人格与儒家之“义”是相冲突的。《孟子·离娄上》: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而游侠却将“言必行,行必果”作为金科玉律。这导致侠的心意最终与文化主流相背离,在“私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变为置争议于一侧的朋友义气,再变为谨守绿林集团内部利益的“行帮道德”。
司马迁之后,游侠黄金时代即告结束。新的历史形式下,“天子切齿,卫、霍改节”,布衣乡曲之侠受到朝廷的严厉打击,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威势。这时的游侠,就从道义之侠迅速蜕变为江湖之侠,开始了侠文化的新的历史时期。侠走入江湖,受到朝廷的激烈排斥,自《后汉书》起,历代正史就再也没有“游侠列传”的位置了。
道义之侠虽然在现实中发生了种种蜕变,但司马迁所称扬的“仁”和“义”,却成为中国侠文化贯穿始终的两大精神支柱。
章太炎《检论》卷九中说:“其在蒿莱明堂之间,皆谓之侠”。顺民即“蒿莱”,朝廷即“明堂”,而在这二者构成的“官/民”二元结构之外游离着的那些一切不稳定的成分,都可以称为“侠”。
章太炎的说法,显然把侠的范围无限扩大化了,但侠的江湖模式也因此得以形成。
江湖为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为民间世相的一个大而又大的大杂烩,不认同于“官”,也不认同于“民”。
私剑之侠退出主流,道义之侠成为理想,江湖之侠遂崛起于社会现实之中。江湖之侠不是江湖的全部,也不是侠的全部,但在东汉三国以后,它却既是江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侠的现实存在的主流。
江湖之侠区别于私剑之侠、道义之侠的重要特征,一是他们的日常生活,所注重的并非道义或政治评价,他们是重行动的现实行为者,以此区别于道义之侠;二是他们在社会中的现实地位,不依附于别人,游走天下,浪迹江湖,以此区别于私剑之侠。
江湖之侠成为最普遍也是最复杂的侠义存在方式,其内涵既无统一的标准,其外延也常常是模糊的,“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是一个并无严密系统的大杂烩。
从汉代游侠的极大兴盛开始,江湖之侠的成分在侠的发展历程中滋长,日益壮大。一方面,他们结私交,为豪强,纵血性,充分体现侠之本色,成为豪侠,轻侠。一方面,他们或者疏财货,明恩仇,成为义侠;或者为豪暴,恣欲望,成为侠中的枭雄与流氓,成为社会的败类和末流。而这些,都一起构成了侠在其中扮演这重要角色的江湖。
后世之江湖,成分颇为混乱、复杂,三江五湖,三教九流,尽在其中。
私剑之侠、道义之侠、江湖之侠,这三种侠义模式,在历史的具体存在和文学的具体描绘中,他们并不是截然分开和孤立地存在的。在历史发展的纵向坐标上,他们并行发展,只是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各领风骚。在横向坐标上,他们交错并存。但他们的大致属性,荏苒是有迹可循的。
一般来说,道义之侠主要是文化之侠,表现于侠义的理想构件和侠义的文化描述,以及具体侠义行为的精神抽象上;而私剑之侠,主要表现为与朝廷为代表的统治势力相妥协的现实之侠;江湖之侠,主要是不与朝廷为代表的统治势力相妥协的现实之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