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3-22 21:38
元顺,元彝兄,字子和。九岁师事乐安大儒陈丰,初书王羲之《小学篇》数千言,昼夜诵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彻。丰奇之,白澄曰:“丰十五从师,迄于白首,耳目所经,未见此比。江夏黄童,不得无双也。”澄笑曰:“蓝田生玉,何容不尔。”十六,通《杜氏春秋》,恒集门生,讨论同异。于时四方无事,国富民康,豪贵子弟,率以朋游为乐,而顺下帷读书,笃志爱古。个性謇谔,淡于荣利,好饮酒,解鼓琴,每长吟永叹,吒咏虚室。世宗时,上《魏颂》,文多不载。
起家为给事中。时尚书令高肇,帝舅权重,天下人士,望尘拜伏。顺曾怀刺诣肇门,门者以其年少,答云:“在坐大有贵客”,不肯为通。顺叱之曰:“任城王儿,可是贱也!”及见,直往登床,捧手抗礼,王公先达,莫不怪慴,而顺辞吐傲然,若无所睹。肇谓众宾曰:“此儿豪气尚尔,况其父乎!”及出,肇加敬送之。澄闻之,大怒,杖之数十。后超转中书侍郎,俄迁太常少卿。以父忧去职,哭泣呕血,身自负土。时年二十五,便有白发,免丧抽去,不复更生,世人以为孝思所致。
寻除给事黄门侍郎。时领军元叉威势尤盛,凡有迁授,莫不造门谢谒。顺拜表而已,曾不诣叉。叉谓顺曰:“卿何谓聊不见我?”顺正色曰:“天子富于春秋,委政宗辅,叔父宜以至公为心,举士报国,如何卖恩,责人私谢,岂所望也!”至于朝论得失,顺常鲠言正议,曾不阿旨,由此见惮。出除平北将军、恒州刺史。顺谓叉曰:“北镇纷纭,方为国梗,桑乾旧都,根本所系,请假都督,为国捍屏。”叉心疑难,不欲授以兵官。谓顺曰:“此朝廷之事,非我所裁。”顺曰:“叔父既握国柄,杀生由己,自言天之历数应在我躬,何得复有朝廷也!”叉弥忿惮之。转为安东将军、齐州刺史。顺自负有才,不得居内,每怀郁怏,形于言色。遂纵酒欢娱,不亲政事。叉解领军,徵为给事黄门侍郎。亲友郊迎,贺其得入。顺曰:“不患不入,正恐入而复出耳。”俄兼殿中尚书,转侍中。初,中山王熙起兵讨元叉,不果而诛,及灵太后反政,方得改葬。顺侍坐西游园,因奏太后曰:“臣昨往看中山家葬,非唯宗亲哀其冤酷,行路士女,见其一家七丧,皆为潸然,莫不酸泣。”叉妻时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伏元叉之罪,使天下怀冤!”太后默然不语。
就德兴反于营州,使尚书卢同往讨之,大败而返。属侍中穆绍与顺侍坐,因论同之罪。同先有近宅借绍,绍颇欲为言。顺勃然曰:“卢同终将无罪!”太后曰:“何得如侍中之言?”顺曰:“同有好宅与要势侍中,岂虑罪也?”绍惭,不敢复言。灵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顺面诤曰:“《礼》,妇人夫丧,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被纟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过甚修饰,何以示后世?”灵太后惭而不出。还入宫,责顺曰:“千里相徵,岂欲众中见辱也!”顺曰:“陛下盛服炫容,不畏天下所笑,何耻臣之一言乎?”
初,城阳王元徽慕顺才名,偏相结纳。而广阳王元渊奸徽妻于氏,大为嫌隙。及渊自定州被徵,入为吏部尚书,兼中领军。顺为诏书,辞颇优美。徽疑顺为渊左右,由是与徐纥间顺于灵太后,出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顺奉辞于西游园,徽、纥侍侧,顺指之谓灵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国不灭,终不死亡。”纥胁肩而出。顺遂抗声叱之曰:“尔刀笔小人,正堪为几案之吏,宁应忝兹执戟,亏我彝伦!”遂振衣而起。灵太后默而不言。时追论顺父顾托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户,又析彝邑五百户以封顺,为东阿县开国公。
遂属疾在家,杜绝庆吊。后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及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问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换之。时三公曹令史朱晖,素事录尚书、高阳王雍,雍欲以为廷尉评,频请托顺,顺不为用。雍遂下命用之,顺投之于地。雍闻之,大怒,昧爽坐都厅,召尚书及丞郎毕集,欲待顺至,于众挫之。顺日高方至,雍攘袂抚几而言曰:“身,天子之子,天子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内,亲尊莫二,元顺何人,以身成命,投弃于地!”顺须鬓俱张,仰面看屋,愤气奔涌,长歔而不言。久之,摇一白羽扇,徐而谓雍曰:“高祖迁宅中土,创定九流,官方清浊,轨仪万古。而朱晖小子,身为省吏,何合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气,宜遵成旨,自有垣规而复逾之也。”雍曰:“身为丞相、录尚书,如何不得用一人为官?”顺曰:“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得越樽俎而代之。未闻有别旨,令殿下参选事。”顺又厉声曰:“殿下必如是,顺当依事奏闻!”雍遂笑而言曰:“岂可以朱晖小人,便相忿恨。”遂起,呼顺入室,与之极饮。顺之亢毅不挠,皆此类也。
后除征南将军、右光禄大夫,转兼左仆射。尔朱荣之奉庄帝,召百官悉至河阴。素闻元顺谏诤,惜其亮直,谓朱瑞曰:“可语元仆射,但在省,不须来。”顺不达其旨,闻害衣冠,遂便出走,为陵户鲜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无物敛尸,止有书数千卷而已。门下通事令史王才达裂裳覆之。庄帝还宫,遣黄门侍郎山伟巡喻京邑。伟临顺丧,悲恸无已。既还,庄帝怪而问曰:“黄门何为声散?”伟以状对。庄帝敕侍中元祉曰:“宗室丧亡非一,不可周赡。元仆射清苦之节,死乃益彰,特赠绢百匹,余不得例。”赠骠骑大将军、尚书令、司徒公、定州刺史,谥曰文烈。顺撰《帝录》二十卷,诗赋表颂数十篇,今多亡失。
长子朗,时年十七。枕戈潜伏积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于顺墓,然后诣阙请罪。朝廷嘉而不问。朗涉历书记,为司徒属。天平中,为奴所害。
曾祖:拓跋晃,北魏恭宗景穆帝。
祖父:拓跋云,开府仪同三司、任城康王。
父亲:元澄,太傅、太尉、任城文宣王。
兄弟:元彝,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任城文昭王。
儿子:元朗,中军将军、尚书右仆射、冀州刺史、东阿县公。
魏故侍中骠骑大将军司空公领尚书令定州刺史东阿县开国公元公墓志铭
公讳顺,字子和,河南郡洛阳县人也。恭宗景穆皇帝之曾孙,侍中、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任城康王之孙,侍中、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太尉公、任城文宣王之子。凭天汉以启源,罩辰极而构岳,符玄鸟之嘉膺,契丹陵之圣绪。绵瓞琼华而远茂,盛业迈封而重辉。固以昭晰青编,布濩素册矣。
公丕承显烈,体兹上操。清才雅誉,挺自黄中。蹇直峻概,成乎壮日。忠规孝范,丽国光家,处贵毋贪,崇俭上朴。身甘枯槁,妻子衣食不充。尝无担石之储,唯有书数千卷。虽复孙弘居相,王修处官,曷以过也。年十七,起家为给事中。历迁中书侍郎、太常少卿、银青光禄大夫,领黄门郎。抽华藻其如纶,当问礼而延誉,每振奇谟于琐门,登异政于层阙。正光五年,总六条,频屏两岳,出为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恒州诸军事、恒州刺史。俄而,徙莅齐蕃,为安东将军,持节、都督如故。下轝未几,风政宣洽。至孝昌元年,复还,征为黄门郎。寻以本官,除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续迁侍中,护军如故。既任属喉唇,亟居近侍,国容朝典,知无不为,斟酌礼度,务补漏阙。公乃忘潜润之工言,誓捐七尺以奉上。有犯无隐,谠言屡陈。或致触鳞之失,其志在磨而不磷也。出为中军将军、吏部尚书,兼右仆射。续加征南将军、右光禄大夫,掌选如故,转兼左仆射。又孝昌二年中,有诏以文宣王(元澄)于高祖孝文皇帝(元宏)晏驾之始。跪玉几,受遗托,辅宣武帝之功,追加嗣子任城王彝(元彝)邑千室。析户五百,分封公为东阿县开国公。公虽去枢唇之近审,而居铨衡之所难,兼总礼闱端要。更乃声实弥广,遐迩挹其蹇愕,有识钦其清贞。宜享卫武之修年,以成二南之隆业。福履虚诰,与善何征。以建义元年四月十三日,奉迎銮跸于河梁,于时五牛之旆在郊,三属之甲未卷,而墟民落编,多因兵机而暴掠。公马首还,届于陵户村。忽逢盗贼,规夺衣马,遂以刃害公。春秋卌有二,乃薨于凶手。命也呜呼!有诏震悼,赠骠骑大将军、司空公、领尚书令、定州刺史。谥曰文烈,礼也。粤其年七月丙辰朔五日庚申迁窆于京西谷水之北刚。式裁空石,用传不朽,岂徒钟鼎,独播徽猷。其词曰:
莹实玉瑶,光惟金铣。灼灼伊贤,洞兼兹善。莫测语默,孰见舒卷。渊哉冲哉,高深谁辨。郁蔼清徽,岩征岳峻。落落风采,楞楞高韵。才名幼彰,忠孝早振。(轥)凌轹前修,式轨后进。琼佩鸣腰,金蝉映首,彤驺是导,紫荷是负。遽贵能贫,俭身约口。布被脱粟,敛衿见襟。愕愕夫君,昂昂特挺。殊气勋猷,异节纡婞。志贬啜醨,情深独醒。任会枢端,心存和鼎。格言于右,庭诤匡朝。德延帝宠,声被氓谣。运属凌替,时钟道消。今也不淑,祸岂身招。长阜苍芒,深泉寒寂。隅灯已暗,松诞永閟。片砳飞响,隆名盛绩。殡谷为陵,扇美方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