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6-27 11:49
吕本中(1084年-1145年),字居仁,号紫微,世称东莱先生,祖籍莱州,寿州(治今安徽凤台)人。仁宗朝宰相吕夷简玄孙,哲宗元祐年间宰相吕公著曾孙,荥阳先生吕希哲孙,南宋东莱郡侯吕好问子。中国两宋之际的南渡诗人、词人、道学家。
钱钟书认为“他的诗始终没有摆脱黄庭坚和陈师道的影响,却还清醒轻松,不像一般江西派的艰涩”①,钱基博认为“其为诗骨力坚卓,亦得法庭坚,妥帖自然过之,而才力高健不如,所以格较浑而语为驽”,以上确为中肯之评。吕氏早年过着诗酒风流的生活,效法陈师道、黄庭坚,诗风轻松流美,“清芙可爱”。
二十岁左右戏作《江西诗社宗派图》,使“江西派”定名。虽然未把自己列入其中,但后人多视其为“江西派”。后期推崇李白、苏轼。南渡后,时有悲慨时事之作,诗风也更为浑厚。词作虽仅二十七首,但亦有佳评。
王灼谓其词“佳处”亦“如其诗”。《啸翁词评》谓其词“工稳清润”。其词多为小令,题材范围偏小,偏重于个人情感的抒发,不及诗作之浑厚。主要写离愁别恨,风花雪月,村色野景,南渡流寓江左后亦有思乡怀国之作。词风新奇清丽,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陈如江谓吕本中词“流动明畅,清丽自然,词风格与韦庄之疏放为近,呈现出清新流美的民歌风味,是对小令的开拓”⑥。以此篇《采桑子》而言:
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此类佳作在唐诗宋词中可以找出不少,要能使人读后尤有余味经久不忘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张炎《词源》云:“词以意为主,不要蹈袭前人语意。”作词本当如此。但构思容易,变成语言确很难不变的平淡无奇。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云:“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即是此意。佳作看似妙手偶得实际上却包含了作者的无穷心血。
这首词写离愁别恨,无一用典,词句极平常,但却别有风味,全无文人气。《长恨歌》写死别,故恨无绝期;此词写生离,故归即无憾,只求团圆。上片写其南北漂泊,东西奔走,只有江楼月亮伴随左右,思“君”之情甚浓。此处“南北东西”反复使用,既指人的漂泊,又指月的相随,白描之下,感情自然流露出来。“恨君”也是民歌中经常出现的题材,只是此处的“恨君”实为思“君”念“君”,而“无别离”却是难相随。“无”只是作者心头的美好愿望而已。下片“恨君却似江楼月”和上片“恨君不似江楼月”一字之差,“暂满还亏”亦如“南北东西”反复使用,深具民歌的重叠之美。而以“江楼月”作比:月明随人“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是多么的美好,恨不得“君”立刻变成这清空中的明月长伴左右;而月分明也“月亏盈”(元好问《鹧鸪天》),“暂满还亏,暂满还亏”,缺多而满少,“待得团圆是几时”?“君”作此月岂不难相聚。同是一个月亮,在上下片中比拟的情感、表达的内容各不相同,如此困难而又自然贴切,构思精巧,无雕琢的痕迹,实在难得,也颇有民歌的韵味。
若论清新自然,吕居仁词作中还可以举出不少例子:
《虞美人·平生臭味如君少》: “清风也到江南路。”
《虞美人·平生臭味如君少》:“对人不是忆姚黄,实是旧时风味老难忘。”
《虞美人·梅花自是于春懒》:“几回冲雨过疏篱。”
《长相思·要相忘》:“要相忘,不相忘。”
《减字木兰花·去年今夜》:“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去年。”
《满江红·东里先生》:“门前流水清如玉。”
细读之下,便可知陈如江所言非虚。此类词作,词浅而意深,清畅而婉丽,少做作之态,确实是一时佳作。
前文曾经提到陈如江认为“词风格与韦庄之疏放为近”。韦端己词以白描写闺情离愁,淡雅清丽,确为神品。吕居仁词虽未达到这个高度,但也有其自身特点。以此篇《踏莎行》而言,首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便有皇浦松、和凝短歌的风味。
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
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
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花比雪,在诗词中所用颇多。范成大《秦楼月》;云“一天风露,杏花如雪”即以杏花比雪写闺情,周密《清平乐》;亦有句云“欲梅欲雪天时”。此处雪与梅花同来,且形似色近,故曰“雪似梅花,梅花似雪”,此为“似”。而雪色似而神离,“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少梅花清香之态,故为“不似”。
鬓云欲度香腮雪”,雪亦可指女子雪白的皮肤,而非仅仅自然界的白雪而已。梅雪奇绝,暗香浮动,本是赏心悦目之事,但却“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王夫之《姜斋诗话》;云“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梅雪最宜赏玩,作者心中有事,却厌其“恼人”,伴以“南楼月”,更增其婉转凄清。此处“南楼月”,没有明说恼人的原因。而有梅有雪有月,欧阳修《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知一二。而“记得去年”等句念下,果然如此。去年探梅,二人共赏,而今物是人非,“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正是“到今犹恨轻离别”。词起结最难,而结犹是,“到今犹恨轻离别”之句,独有画龙点睛之妙。词至此,方为分明。而先雪再梅继之以月,如雪中花,将离情委婉道来,别有一种朦胧美。
宋人写采莲歌多矣,而切不可看做少年情侣嬉游之作。此处采莲的并非平常女子,而是与作者共游的歌妓。故采莲歌多为咏歌妓嬉游之作。就此篇而言,此“君”为何“君”实在难以查明。吕居仁年少风流,亦诗亦酒,白居易《赠长安妓人阿软》;云“绿水红莲一朵开,千花百草无颜色”,千花百草看似春景,实指歌妓。而此处似乎也可以这样认为。吕居仁词中亦有“游词”⑦即是明证。例如此篇《西江月》;似乎是才力不可而为之:
西江月
酒罢悠扬醉兴。茶烹唤起醒魂。却嫌仙剂点甘辛。冲破龙团气韵。
金鼎清泉乍泻,香沈微惜芳熏。玉人歌断恨轻分。欢意厌厌未尽。
而《踏莎行》;(雪似梅花)则不沾香艳气,独有婉转美。
叶嘉莹认为,好的诗歌必须同时具备“深刻精微的感受”和“完美适当的叙写”,况周颐《惠风词话》也认为“写景与言情,非二事也,善言情者,但写景而情在其中”。此篇《南歌子》恰如其言:
南歌子
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短篱残菊一枝黄。正是乱山深处、过重阳。
旅枕元无梦,寒更每自长。只言江左好风光。不道中原归思、转凄凉。
“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即为旅途感受。驿路映斜月,溪桥凝晓霜,极清极冷,未著一字而人已在其中。“短篱残菊一枝黄。正是乱山深处、过重阳”。农舍短篱中,残菊寂寞开黄花,使人感觉在深山中度过的重阳格外凄清。北宋亡后诗人流寓江左,家国沦亡之痛极其深沉,而在此,仅轻轻带过,虽感情凝重而下笔轻灵,实不愧为“完美适当之叙写”“旅枕元无梦,寒更每自长”,原是旅途中常有之事,唯其在此重阳佳节,格外凄然,而“只言江左好风光。不道中原归思、转凄凉”,江左风光,尤为人称颂,而此时身在江左,所感觉的只能是凄凉之情--南宋只半壁江山,故园难归,又怎可言欢?诗的主题至此显现--并非仅是旅途风物感受而已,更多的是忧时伤乱。
吕居仁虽然少年颇为自在
东里先生,家何在、山阴溪曲。对一川平野,数间茅屋。
昨夜冈头新雨过,门前流水清如玉。抱小桥、回合柳参天,摇新绿。
疏篱下,丛丛菊。虚檐外,萧萧竹。叹古今得失,是非荣辱。
须信人生归去好,世间万事何时足。问此春、春酝酒何如,今朝熟。
黄苏《蓼园词话》评曰“写村居乐趣,骨秀神清,玲珑高韵,由其无机胜也。朗吟一过,觉陶渊明《归去来词》后,有此杰作”。此篇既清丽自然,又能感能写。“门前流水清如玉”“丛丛菊”“萧萧竹”等笔触轻快,色泽鲜明,清切婉丽,而“须信人生归去好,世间万事何时足”等句,缘景而发,确是作者的深刻感受,观其所写之物,实际上情亦在其中,此即所谓的情景交融,也就是“深刻精微的感受”和“完美适当的叙写”的统一。
吕居仁词存世仅二十七首,但细细挑选之下,亦能拣出十多首佳作赏玩,实在难得。他的词,或清丽淡雅,或凄清婉转,或新奇拗折,或明白浑厚,虽不及温飞卿之“句秀”,韦端己之“骨秀”,李重光之“神秀”(王国维语),亦有自家风味。后人多厚其诗而薄其词,实在太过偏颇。
注释:
①钱钟书,《宋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一百一十五页
②钱基博,《中国文学史》,中华书局,一九九五年,六百五十四页
③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六二年
⑤冯金伯辑,《词苑萃编·卷五引》,中华书局,一九八六年
⑥陈如江,《唐宋五十名家词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二年
⑦金应圭《词选》后序云: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
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
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转引之王国维《人间词话》
吕本中 (1084—1145)原名大中,字居仁,世称东莱先生,寿州(今安徽凤台)人。初授承务郎。徽宗宣和六年(1124),为枢密院编修官。后迁职方员外郎。高宗绍兴六年(1136),召赐进士出身,历官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因忤秦桧罢官。江西诗派著名诗人。其诗颇受黄庭坚、陈师道影响,又学李白、苏轼,继承和发展了江西诗派的风格,诗风明畅灵活。其词以婉丽见长,也有悲慨时事、渴望收复中原故土的词作。感情浓郁,语意深沉。代表词作有《采桑子》《蝶恋花》《减字木兰花》《生查子》(一)等,其中《采桑子》描写一女子的刻骨相思,从不同角度看同一个“西江月”,恨恋人“不似”和“却似”,比喻巧妙,写法新颖别致,又饶有民歌风味,令人回味无穷,堪称妙手天成的上乘之作。词《蝶恋花》结句中的“眉尖一点”的指代也十分新巧,值得一提。东莱著有《东莱诗集》《紫微诗话》《江西诗社宗派图》。后人辑有《紫微词》。
采桑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
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
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蝶恋花
巧语娇莺春未暮,杨柳风流,恰过池塘雨。
芳草满庭花满树,无情蝴蝶飞来去。
桃叶不言人不语,眉尖一点君知否。
减字木兰花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树下。
此夜江边,月暗长堤柳暗船。
故人何处,带我离愁江外去。
来岁花前,又是今年忆去年。
生查子
双双小凤斜,淡淡鸦儿稳。
一曲渭城歌,柳色饶春恨。
离觞洗别愁,酒尽愁难尽。
宝瑟雁纵横,谁寄天涯信。
生查子
残春雾雨余,小院黄昏后。
说道觅新词,把酒来相就。
不是做词迟,却怕添伊瘦。
生查子
人分南浦春,酒把阳关盏。
衣带自无情,顿为离人缓。
愁随苦海深,恨逐前峰远。
更听断肠猿,一似闻弦雁。
如梦令
海雁桥边春苦,几见落花飞絮。
重到柳行西,懒问画楼何处。
凝伫,凝伫,十顷荷花风雨。
西江月
渺渺风吹月上,蒙蒙雾挟霜回。
百年心事老相催,人在夕阳落外。
有梦常嫌去远,无书可恨来迟。
一杯浊酒两篇诗,小槛黄花共醉。
西江月
酒罢悠扬醉兴,茶烹唤起醒魂。
却嫌仙剂点甘辛,冲破龙团气韵。
金鼎清泉乍泻,香沉微惜芳薰。
玉人歌断恨轻分,欢意厌厌未尽。
采桑子
乱红夭绿风吹尽,小市疏楼。
细雨轻鸥,总向离人恨里收。
年年春好年年病,妾自西游。
水自东流,不似残花一样愁。
长相思
要相忘,不相忘,
玉树郎君月艳娘,几回曾断肠。
欲下床,却上床,
上得床来思旧乡,北风吹梦长。
南歌子
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
短篱残菊一枝黄,
正是乱山深处、过重阳。
旅枕元无梦,寒更每自长。
只言江左好风光,
不道中原归思、转凄凉。
宣州行
小溪篷底湖风重。吹破凝酥动。
一枝斜映庾门深。
冷淡无言香泛、月华清。
已经轻瘦谁为共。魂绕徐熙◇。
耻同桃李困春容。
肯向毫端开发、两云中。
浪淘沙
柳色过疏篱,花又离披。
旧时心绪没人知。
记得一年寒食下,独自归时。
归后却寻伊,月上嫌迟。
十分斟酒不推辞。
将为老来浑忘却,因甚沾衣。
清平乐
柳塘新涨,艇子操双桨。
闲倚曲楼成怅望,是处春愁一样。
傍人几点飞花,夕阳又送栖鸦。
试问画楼西畔,暮云恐近天涯。
清平乐
故人何处,同在江南路。
百种旧愁分不去,枉被落花留住。
旧愁百种谁知,除非是见伊时。
最是一春多病,等闲过了酴醿。
朝中措
病香无力傍栏干,风雨送春还。
一枕晓来清梦,无人说似西山。
匆匆笑语,时时邂逅,草草杯盘。
莫谓杂花时候,便忘梅蕊冲寒。
菩萨蛮
客愁不到西池路,残春又逐花飞去。
今日傍池行,新荷昨夜生。
故人千虑绕,不道书来少。
去住隔关河,长亭风雨多。
菩萨蛮
高楼只在斜阳里,春风淡荡人声喜。
携客不嫌频,使君如酒醇。
花光人不会,月色须君醉。
月色与花光,共成今夜长。
菩萨蛮
登楼一望南山雪,使君风味如新月。
月向雪前明,主人今夜情。
平生相与意,老病犹堪记。
对酒为君欢,酒杯嫌未宽。
虞美人
梅花自是于春懒,不是春来晚。
看伊开在众花前,
便道与春无分、结因缘。
风前月下频相就,笑我如伊瘦。
几回冲雨过疏篱,
已见一番青子、缀残枝。
虞美人
平生臭(xiu)味如君少,自是君难老。
似侬憔悴更谁知,
只道心情不似、少年时。
春风也到江南路,小槛花深处。
对人不是忆姚黄,
实是旧时风味、老难忘。
东里先生,家何在、山阴溪曲。
对一川平野,数间茅屋。
昨夜冈头新雨过,门前流水清如玉。
抱小桥、回合柳参天,摇新绿。
疏篱下,丛丛菊。虚檐外,萧萧竹。
叹古今得失,是非荣辱。
须信人生归去好,世间万事何时足。
问此春、春酝酒何如,今朝熟。
渔家傲
小院悠悠春未远,牡丹昨夜开犹浅。
珍重使君帘尽卷。
风欲转,绿阴掩映栏干晚。
记得旧时清夜短,洛阳芳讯时相伴。
一朵姚黄松髻满。
情未展,新来衰病无人管。
踏莎行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绝。
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旧时,探梅时节。
老来旧事无人说。
为谁沉醉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
浣溪沙
暖日温风破浅寒,短青无数簇幽栏。
三年春在病中看。
中酒心情浑似梦,探花时候不曾闲。
几年芳信隔秦关。
浣溪沙
共饮昏昏到暮鸦,不须春日念京华。
迩来沉醉是生涯。
不是对君犹惜醉,只嫌春病却怜他。
愿为蜂采落残花
吕本中字居仁,元祐宰相公著之曾孙、好问之子。幼而敏悟,公著奇爱之。公著薨,宣仁太后及哲宗临奠,诸童稚立庭下,宣仁独进本中,摩其头曰:“孝于亲,忠于君,儿勉焉。”
祖希哲师程颐,本中闻见习熟。少长,从杨时、游酢、尹焞游,三家或有疑异,未尝苟同。以公著遗表恩,授承务郎。绍圣间,党事起,公著追贬,本中坐焉。
元符中,主济阴簿、秦州士曹掾,辟大名府帅司干官。宣和六年,除枢密院编修官。靖康改元,迁职方员外郎,以父嫌奉祠。丁父忧,服除,召为祠部员外郎,以疾告去。再直秘阁,主管崇道观。
绍兴六年,召赴行在,特赐进士出身,擢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内侍李琮失料历,上以潜邸旧人,不用保任特给之。本中言:“若以异恩别给,非所谓‘宫中府中当为一体’者。”上见缴还,甚悦,令宰臣谕之曰:“自今有所见,第言之。”
监阶州草场苗亘以赃败,有诏从黥,本中奏:“近岁官吏犯赃,多至黥籍,然四方之远,或有枉滥,何由尽知?异时察其非辜,虽欲抆拭,其可得乎?若祖宗以来此刑尝用,则绍圣权臣当国之时,士大夫无遗类久矣。愿酌处常罚,毋令奸臣得以藉口于后世。”从之。
七年,上幸建康,本中奏曰:“当今之计,必先为恢复事业,求人才,恤民隐,讲明法度,详审刑政,开直言之路,俾人人得以尽情。然后练兵谋帅,增师上流,固守淮甸,使江南先有不可动之势,伺彼有衅,一举可克。若徒有恢复之志,而无其策,邦本未强,恐生他患。今江南、两浙科须日繁,闾里告病,倘有水旱乏绝,奸宄窃发,未审朝廷何以待之?近者臣庶劝兴师问罪者,不可胜数,观其辞固甚顺,考其实不可行。大抵献言之人,与朝廷利害绝不相侔,言不酬,事不济,则脱身而去。朝廷施设失当,谁任其咎?鸷鸟将击,必匿其形,今朝廷于进取未有秋毫之实,所下诏命,已传贼境,使之得以为备,非策也。”又奏:“江左形势如九江、鄂渚、荆南诸路,当宿重兵,临以重臣。吴时谓西陵、建平,国之藩表,愿精择守帅,以待缓急,则江南自守之计备矣。”
内侍郑谌落致仕,得兵官。本中言:“陛下进临江浒,将以有为,今贤士大夫未能显用,岩穴幽隐未能招致,乃起谌以统兵之任,何邪?”命遂寝。引疾乞祠,直龙图阁、知台州,不就,主管太平观。召为太常少卿。
八年二月,迁中书舍人。三月,兼侍讲。六月,兼权直学士院。金使通和,有司议行人之供,本中言:“使人之来,正当示以俭约,客馆刍粟若务充悦,适启戎心。且成败大计,初不在此,在吾治政得失,兵财强弱,愿诏有司令无乏可也。”
初,本中与秦桧同为郎,相得甚欢。桧既相,私有引用,本中封还除目,桧勉其书行,卒不从。赵鼎素主元祐之学,谓本中公著后,又范冲所荐,故深相知。会《哲宗实录》成,鼎迁仆射,本中草制,有曰:“合晋、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贱霸;散牛李之党,未如明是以去非。”桧大怒,言于上曰:“本中受鼎风旨,伺和议不成,为脱身之计。”风御史萧振劾罢之。提举太平观,卒。学者称为东莱先生,赐谥文清。
有诗二十卷得黄庭坚陈师道句法,《春秋解》一十卷、《童蒙训》三卷、《师友渊源录》五卷,行于世。
马涓巨济,元祐间廷试第一。元符庚辰年,除监察御史。崇宁以后,遂废不用。巨济学问浩博,于书无所不窥,而与人甚和,不间彼此。刘器之颇以此非之。政和间,予从之游甚久。器之以为巨济多预南京贵人饮会,甚不喜。荥阳公以器之责人太甚。
政和中,本中自扬州随侍先君子沿檄至静海,涂经海陵,日陪马丈巨济游。凡累日,乃过静海。马丈论事有体,纡馀委曲,不与物竞,世亦罕能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