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室人诗十首

更新时间:2024-09-21 21:29

《悼室人诗十首》是南朝文学家江淹组诗作品。这组诗是诗人为悼念亡妻而作,诗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痛和伤感。前九首诗抒发了对亡妻的深切思念之情,最后一首寄托了对爱妻亡灵的深情祝愿。这十首诗抒情的角度各有不同,写春夏秋冬,写绝望与希望,而其核心没有变,就是妻子离世给自己造成的痛苦,情感哀婉缠绵。

作品原文

悼室人诗十首

其一

佳人永暮矣1,隐忧遂历兹。

宝烛夜无华,金镜昼恒微。

桐叶生绿水,雾天流碧滋。

蕙弱芳未空2,兰深鸟思时。

湘醽徒有酌3,意塞不能持。

其二

适见叶萧条4,已复花庵郁5。

帐里春风荡,檐前还燕拂。

垂涕视去景6,摧心向徂物7。

今悲辄流涕,昔欢常飘忽。

幽情一不弭8,守叹谁能慰9。

其三

夏云多杂色,红光铄蕤鲜。

苒弱屏风草,潭拖曲池莲。

黛叶鉴深水,丹华香碧烟。

临彩方自吊,擥气以伤然。

命知悲不绝,恒如注海泉。

其四

驾言出游衍,冀以涤心胸。

复值烟雨散,清阴带山浓。

素沙匝广岸10,雄虹冠尖峯11。

出风舞森桂,落日暧圆松。

还结生不念12,楚客独无容。

其五

秋至捣罗纨,泪满未能开。

风光肃入户,月华为谁来。

结眉向珠网13,沥思视青苔。

鬂局将成葆,带减不须摧。

我心若涵烟,葐蒀满中怀14。

其六

牕尘岁时阻,闺芜日夜深。

流黄夕不织,宁闻梭杼音。

凉霭漂虚座,清香荡空琴。

蜻引知寂寥,蛾飞测幽阴。

乃抱生死悼,岂伊离别心。

其七

颢颢气薄暮15,蔌蔌清衾单16。

阶前水光裂,树上雪花团。

庭鹤哀以立,云鸡肃且寒17。

方东有苦泪,承夜非膏兰。

从此永黯削,萱叶焉能宽。

其八

杼悲情虽滞,送往意所知。

空座几时设,虚帷无久垂。

暮气亦何劲,严风照天涯。

梦寐无端际,惝恍有分离。

意念每失乖,徒见四时亏。

其九

神女色姱丽18,乃出巫山湄。

逶迤罗袂下,鄣日望所思。

佳人独不然,户牖绝锦綦。

感此增婵娟,屑屑涕自滋。

清光澹且减,低意守空帷。

其十

二妃丽潇湘,一有乍一无。

佳人承云气,无下此幽都19。

当追帝女迹,出入泛灵舆。

掩映金渊侧,游豫碧山隅。

暧然时将罢20,临风返故居。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白话译文

其一

妻子永远离去不得再见,隐忧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显深沉。

夜晚,烛光仿佛失却了往日的光华;白天,铜镜似乎也终日暗淡无光。

碧绿的桐叶,碧绿的水,薄雾弥漫,仿佛空中的水气也是绿色的。

香草虽然凋零了,但芳香之气仍在,兰草深处,鸟也仿佛在悲鸣。

因哀伤而欲饮酒排遣,最后却因心胸闷塞,竟端不起杯来了。

其二

仿佛才见到枝叶萧条,转眼已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了。

帐中春风鼓荡不定,归来的燕子飞着拂过屋檐。

流着眼泪看着眼前渐渐逝去的日影,伤心断肠地对着旧物。

为什么我现在悲伤起来总要流泪不止?因为往日的欢乐常在眼前飘忽。

我心中郁结的深深哀情竟不能消除,终日悲伤叹息,可又有谁能安慰得了呢?

其三

夏季的云朵多是五彩斑斓,鲜亮的光辉往往使繁盛鲜洁的草木为之失色。

屏风草弱不禁风,曲池中的莲叶随波漂流。

明净的深水中映出黛叶,红光照到水上生出碧青色的烟雾。

对着五光十色的景象方自生出悼念之情,揽气感到伤感不已。

悲痛之心源源不绝,犹如海泉一样不断地流注。

其四

驾起车来到郊外漫游,希望能够以此涤荡心胸。

夏雨刚刚过去,环山的绿树,洗得更为清幽,翠色更浓。

白色沙滩,环绕着宽广的江岸,彩虹与连绵青山相衬。

晚风中桂树婆娑起舞,夕阳照耀让苍青松涂上了一层暖意。

心里反而形成一个打不开的结,楚地客子愈加伤神失色。

其五

秋至捣绫罗绸缎,泪满不能开。

风光肃入户,月光是谁来?

结眉向蜘蛛网,想看看长满青苔。。

鬓局将完成维修,带减少不需要摧毁。

我心如果涵烟,葐蒀满肚子。

其六

时间的流逝和阻隔像窗户上的灰尘一样,闺中的孤独和芜杂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加深。

晚上不织流黄绢,宁愿听到梭子与织布机的声音。

清冷的雾气漫过空座,琴上飘荡着阵阵清香。

蜻蜓行动让人知道寂寥,蛾子飞行显示了环境的幽深。

这是对生死的深深哀悼,难道仅仅是关于离别的痛苦心情吗?

其七

在寒冷的暮色中,空气清冷,床铺单薄。

寒冬中水光刺眼,树上雪花堆积。

鹤显得异常严肃,云鸡觉得寒冷。

内心的苦闷和失落,就像承夜的苦泪无法消散。

生离死别,如同萱叶也无法宽慰他一样。

其八

杼悲情感虽停滞,送往意所知。

几时设的空座,空帷却无久垂。

暮色之气多么强劲,寒风照天涯。

梦寐无边无际,惝恍中又要分离。

意念常常违背,徒见四时流转。

其九

犹如容颜美丽的神女,从巫山水边出现。

逶迤在华丽的衣着下,鄣日望所思念的人。

佳人独独不是这样,门窗绝锦綦。

感念此增婵娟,匆匆间眼泪自生。

淡淡的清光减少,失意地守着空帷。

其十

美丽的潇湘二妃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行踪飘忽不定。

佳人顺着云气升入仙境,而不是落入地下冥府。

希望能追随神女的踪迹,驾着车出入于仙境。

时而出现在仙境的金渊边,时而又游乐于碧山脚下。

时辰将晚,于是佳人乘着晚风,翩然返回故居。

创作背景

《悼室人诗十首》是江淹为悼念亡妻刘氏而作的。江淹妻子于何时去世已难以确知,因而这组诗的写作年代也无法断定。江淹集子中有一首《伤内弟刘常侍》诗,可知其夫人姓刘。从这组诗来看,江淹对妻子的感情是很深的,妻子的去世使他十分伤心,于是作这组诗悼亡。

作品鉴赏

这十首诗,虽然主题都是伤悼妻子,但抒情的角度每首各有不同,写春夏秋冬,写绝望与希望,核心都没有变,就是妻子离世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十首诗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痛和伤感,情感哀婉缠绵。

第一首,“佳人永暮矣,隐忧遂历兹”,一想到人死无法复活,从此永远分离不得再见,诗人不由得充满了悲伤。一个“矣”字,饱含了无限的辛酸与伤感,给人一种无可奈何、喟然长叹的感觉。诗人因妻子的去世而充满隐忧,这种感情经久不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显深沉。“宝烛夜无华,金镜昼恒微”,夜晚,烛光仿佛失却了往日的光华;白天,铜镜似乎也终日暗淡无光。蜡烛、铜镜是无生命、无情感的日常生活用品,然而此刻它们似乎也寄托了诗人的哀思。妻子在世时,朝夕相处,相亲相爱。夜晚的烛光,曾是他们感情的见证;而引镜共照,在镜中相视而笑,也曾是闺房中的一大乐事。如今,每当夜幕降临、烛光摇曳时,诗人独坐灯下,不由得黯然神伤。白天,诗人不敢照见自己的茕茕孤形,只有让金镜蒙尘了。人去物在,睹物思人,诗人不能不伤心落泪。这两句诗,情融于物,物中有情。“桐叶生绿水,雾天流碧滋”,碧绿的桐叶,碧绿的水,薄雾弥漫,仿佛空中的水气也是绿色的。诗人的哀伤之情也正如这弥漫漂浮的雾气一样久久萦绕在心头。景色凄迷阴郁,正映现出心情的凄凉哀苦,客观景物染上了强烈的主观情绪色彩,这是江淹写景抒情时常用的方法。“蕙弱芳未空,兰深鸟思时”,用蕙草的衰败来比喻妻子的去世。香草虽然凋零了,但芳香之气仍在,妻子虽然故去,但她的音容笑貌却依然触处可忆。兰草深处,鸟也仿佛在悲鸣,诗人心中悲戚,却写鸟在悲,这是以鸟拟人,将内心的悲情移至外物上,显得意韵生动丰富。从“宝烛夜无华”起六句诗,或写日常用品,或写庭院景物,没有直接写情,但在这些景与物上无不鲜明地染上了作者的情感色彩,这样的抒情表现,更显深挚真切,曲折有致。“湘醽徒有酌,意塞不能持”,酒能使人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与忧愁,然而也可能愁上加愁。诗人酌酒欲饮,然而“举杯销愁愁更愁”。何况失去爱妻的悲痛,则不是美酒所能消除得了的。诗人因哀伤而欲饮酒排遣,最后却因心胸闷塞,竟端不起杯来了。诗歌在抑郁哀伤的气氛中结束,而诗人悲伤之情的哀婉低沉,却给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第二首,开头二句是说仿佛才见到枝叶萧条,转眼已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了。“叶萧条”自是秋冬的景象,“花掩郁”则是春天光景了。由秋冬至春天不是一天两天,作者已处于春天之中,对于秋冬的景象却说是“适见”,仿佛时间相隔极短。这其实是悲痛心情作用下的错觉。时间不停地流逝,江淹却木然无知,完全沉浸在悲痛之中,乃至注意到外界事物的变化时,已经是又一个春天了。“帐里”二句是对春天景象的描绘。帐中春风鼓荡不定,归来的燕子飞着拂过屋檐。大自然经过萧条肃杀的秋冬季节,此时又重新恢复了盎然的生机。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作者在遭受了失去妻子的沉重打击之后,面对欣欣向荣的春天景象,却依然难从凄苦的深渊里自拔出来。帏帐里的一派春意,只能让他倍感如今的冷衾独卧;燕儿们舞得正欢,却正反衬出他形单影孤的苦寂。江淹是很擅长以乐景写哀情的,此即一例。“垂涕”二句中,“去景”指眼前渐渐逝去的日影,“徂物”意思与此相近。物往境迁,时光流逝,都是千古伤心事,何况是爱妻的一逝永不归呢。面对无情地随着时间的消逝而离去的一切,联想到妻子音容的不可再得,诗人不能不伤心落泪,心中哀痛不已。“今悲”二句,再补足上文。诗人说:为什么我现在悲伤起来总要流泪不止?因为往日的欢乐常在眼前飘忽,常在那即将逝去的景物上重新幻现!作者在这最后的两句中问道:我心中郁结的深深哀情竟不能消除,终日悲伤叹息,可又有谁能安慰得了呢?这最后两句诗流露出来的感情哀苦执着,深挚感人。江淹此诗有些地方受潘岳悼亡诗三首》影响明显,如“帐里”二句同《悼亡诗三首》中“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在意境方面很相似。不过江淹此诗并非拟作,他有自己的真情实感,故别有一种动人之处。

第三首,诗句描绘夏季彩云的缤纷绚丽、鲜明光亮的色泽。诗人运用衬托手法,把彩云的鲜亮同繁茂明艳的草木相比,并使之处于劣势,这就烘托出彩云光彩夺目的壮丽景象。

第四首,写诗人为丧妻的哀痛所压迫,感觉得精神已经难以承受,想要找个法子消散一下,于是驾起车,来到郊外漫游。“涤心胸”,既说明衷情郁积之深,也点出出游的目的。确实也是一个游览的好时光:一场夏日的雨刚刚过去,环山的绿树,洗得更为清幽,翠色更浓。看来,他的目的是可以达到的。放眼四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沙滩,环绕着弯曲而宽广的江岸。这一条长长的、蜿蜒于水边的素沙带,多么像妻子穿在身上的白绢衣。凝视间,妻子那婉娴雅洁的身姿好像又出现在面前,脸上蒙着一层哀怨,像是叹息生命的脆弱。诗人叹道:唉,不要再望着这素沙失神吧!仰起头来,只见高高耸立的山峰之上,一道彩虹横贯长空,与连绵青山相衬,更显得壮观而鲜丽。古书上说,虹是阴阳二气交合而成;一道彩虹中,色彩鲜盛的部分是“雄虹”,色彩暗淡的部分是“雌霓”。诗人再叹:天哪!眼前这道虹,为什么只见雄不见雌?难道天地阴阳之气,也会偏枯失和的吗?唉,不过是自己心中痴迷罢了。飒飒地吹起了晚风,拂过山林。一丛桂树在风中婆娑起舞,那些枝枝叶叶上下翻动,相互纠绕。《楚辞·招隐士》说:“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卷兮枝相缭。”就是写这幅景象吧。它们多么十分亲切。妻子在的时候,自己和她,常常也这么相缠相绕,蜜意如胶。诗人又叹道:唉,如今孑然一身,怎么对付漫漫余生!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落。金黄色的夕辉,照耀着苍青色的松树,涂上了一层暖意。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就是严冬,就是霜雪,也不能使它凋零。女人的生命过于娇艳,所以才不能长久吧。诗人又哀叹:唉,谁又能如松柏不凋,谁又能如金石永固?悲切悼念之情,如此深重。本希望借着漫游和自然景色能够将它冲淡、消散,结果却是这悲悼之情,改变了外界的一切。整个心灵,成了一个连续不断的环,一个打不开的结,除了对妻的怀念,不能产生任何其它念头。羁留楚地的客子,愈加伤神失色了。从“涤心胸”的冀求到“独无容”的结果,也就是因为哀思之深而希望摆脱哀思,又因不能摆脱而陷入更深哀思的过程。这一过程可信是江淹确实经历过的,因为诗中的一切,写得那样真实感人,很难凭空虚构。

第五首,描写诗人因捣衣无人而引发的对和妻子生死永诀的巨大悲哀。面对成叠的罗纨,诗人不觉又潸然泪下。由事及人,由人及情,包含了作者深切的情思。全诗语气平稳,没有什么波澜,但读后仍然强烈地感受到作者充满胸怀的哀伤之情。“秋至捣罗纨,泪满未能开”,秋天到了,天气转凉,照例要另添新衣了。罗、纨都是丝织品,在制衣前先要将其展开放在砧上用杵捣,然后才能制衣。在古代诗歌作品中,捣衣常常用来表现妇女对远行在外的亲人的思念,可是这首诗中,诗人却因捣衣无人而引起了和妻子生死永诀的巨大悲哀。捣衣、制衣都是妇女的工作,妻子如果在世,此时肯定要忙碌起来了,可如今到了这个时节,妻子却已永离人世了。面对成叠的罗纨,诗人不觉又潸然泪下。那帛匹上已沾满了泪水,诗人还在怅然伫立。“未能”二字,见出诗人的内心已由酸痛而至于麻木,他无力也不忍打开那帛匹了。这二句由事及人,由人及情,包含了作者深切的情思。“风光肃入户,月华为谁来?”秋风急急地闯进庭院门户,这才惊动了独自出神的诗人。皎洁的月光也偏在这个时候不速而至。“月华”暗点诗人一直伫立到夜黑,语似浅而实深。月华本是无情物,可此时诗人却认定它是有情的,是理解人间的欢乐与悲愁的。那么,如今妻子不在了,它却照样把清辉洒向人间,诗人不由得要责问它为谁而来。在他看来,妻子既已不在人世,月华乃至一切,都变得多余了、毫无意义了。语似不合常理,情意却异常真切。“结眉向蛛网,沥思视青苔”,室中全是蛛网,院内爬满青苔,一派荒芜凄凉。这一切,既见得妻子死后,家务无人操持;又见得爱妻一失,诗人已百无聊赖,万事都不关心。同时,“蛛网”“青苔”,在这里又有象征意义。诗人对妻子的思念之情,亦正如这蛛网一样缠绕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这密布的青苔所显示的凄凉衰败,也恰是他此刻心理状态的形象写照。这两句把有形的蛛网、青苔和无形的心理活动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深邃的意境。“结眉”意即紧锁眉头,“结”字正好和蛛网相关联,构思很巧妙;而“沥思”一词更为形象生动,表明那不尽的哀思是从诗人心灵深处一点一滴流滴出来的,是凝结着深切的、全部的爱的。两句用笔奇巧而浑然无迹,体现了江淹的卓越才思。“鬓局将成葆,带减不须摧”,鬓发犹如杂草般屈曲蓬乱,形体也日见消瘦,以致衣带显得宽缓了许多,而诗人也无心去收紧。诗人在这两句中描绘了自己的形象,读者仿佛看到了他那形容憔悴、哀毁骨立的模样。失去亲人的痛苦使他无心顾及自己的仪容甚至健康,可见内心的痛苦有多么深重。“我心若涵烟,葐蒀满中怀。”诗人只觉得心怀中像是包涵了一腔烟气,那烟在胸中屈曲盘折、流动不定、四处撞击、无时或止。这两句用葐蒀烟气来形容诗人哀思的缠绵婉转和触处皆是,手法极其精妙,可使人产生无穷联想。全诗语气平稳,没有什么波澜,但读后仍然强烈地感受到作者充满胸怀的哀伤之情。江淹诗歌中的抒情多数如此,没有激烈慷慨的喷发,却有含蓄深沉、持久蕴藉的感染力。

第七首写冬日之哀苦。时光荏苒,转眼肃杀的严冬来临了。严冬日暮,北风呼啸,诗人觉得被子单薄不胜严寒。不直说天寒而说清衾单,诗人的感受显得更为具体。“颢颢”两句虽然只是客观叙述,却隐隐地含有哀苦之意,为全诗定下了低沉凄凉的基调。作者并没有马上写出他心中的哀苦,而是继开首二句之后进一步写了冬日的景象。阶前的积水被劲急的寒风刮得水光闪烁,树枝上积压着团团雪花。“裂”字用得极奇极警策,足以使人生动地想象到急风中水面无一刻平静,宛如起了裂缝。“团”字说明雪花在大风中也难以吹散,给人的感觉则是凝滞而沉重的。这两句诗更进一步让人感到寒气逗人。然而作者的用意并不在于写气候之冷,观“庭鹤”二句即可看出。所谓“哀以立”“肃且寒”表面上是写鹤与鸡,实际上还是在表现诗人的内在情感,只是他不急于直接吐露内心的哀苦,而是先将内在的哀苦之情移向外物。哀立的鹤、瑟缩的鸡,正是作者自己心情哀苦的象征。诗的前半部分用肃杀的严冬景象衬托了作者的心情,为下面的直接抒情创造了适宜的气氛。“方冬”二句转而直接抒发哀情。失去妻子后的悲痛一直萦绕心头,时节正值冬季,诗人有着流不尽的苦泪。“承夜”意即入夜,“膏兰”也即兰膏,为押韵而将其颠倒。兰膏是用泽兰炼成的油,可点灯,并有香气散发。“承夜”句言夜晚不再用兰膏点灯,这无非是表明诗人在漫漫黑夜中因苦苦思念着亡妻而心情黯然,在表现手法上同第一首诗中的“宝烛夜无华”有相似之处。最后两句,诗人说道:一想到妻子从此离去了,心中就黯然忧伤,萱叶自不能消除这种忧伤之情。萱叶就是萱草,据说可以使人忘忧。忘忧之草也无济于事,可见哀苦忧愁之深,言之哀婉缠绵,令人同情叹息。

《悼室人诗十首》,有好几首写到四时景象,但无论是欣欣向荣的春天、色彩鲜艳的夏天、气爽宜人的秋天,还是肃杀的冬天,到了这组诗中却总是充满着哀苦凄凉的色彩。诗人自己说“意念每失乖,徒见四时亏”(第八首《杼悲情虽滞》),而这组诗中几首涉及四时景物的诗正按春、夏、秋、冬排列,这不是偶然的,可见四时变化对作者情感的抒发有很重要的作用,它触发了作者的无限哀思;而这种不因时间推移而消褪的情感又反射到四时景物上,使之更具有主观抒情的色彩。这虽不是江淹独创的手法,但用在这组诗里却起到了格外鲜明的艺术效果,构思的确巧妙。

江淹在前面九首诗中抒发了对亡妻的深切思念之情。最后一首则是寄托了对爱妻亡灵的深情祝愿,情调与上九首又有所不同。

诗人一开始就把读者带入了一个神异境界。二妃即娥皇与女英,是尧的两个女儿、舜的妻子,传说她们死后成了湘水之神,潇湘即湘水。首句是说两位神女出现在湘水上,美丽无比。次句“一有乍一无”,有人将“有”“无”解释为“在世”“去世”,这样就等于是说江淹把亡妻比作二妃之一,但随之又有一个问题:二妃中另一位又指谁呢?因此有人推测江淹可能还有一个妻子,或其亡妻另有一姊妹(见吴丕绩《江淹年谱》)。但细玩此诗,可知诗人并没有将亡妻比作二妃,此处二妃只是神女而已,而下文的“佳人”才指亡妻。“一有乍一无”中的“一”似不作数词用,这句当解作二妃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乍有乍无,行踪飘忽不定,这正是神女的特点。《易·乾》疏:“一有一无,忽然而改,谓之为化。”此诗“一有乍一无”意思与此相同。第三句起又转回到悼亡的主题上来了。三、四两句是诗人希望并幻想妻子死后顺着云气升入仙境,而不是落入地下冥府。“当追”二句呼应了诗的开首,“帝女”也就是前面的“二妃”,神女美好而又灵异,诗人希望妻子能追随神女的踪迹,驾着车出入于仙境。“泛”原意为漂浮,因天上仙境中的车马行驶云端之中,故用“泛”字。“奄映”二句是诗人继续幻想佳人在仙境中的行动,她时而忽然出现在金渊边,时而又游乐于碧山脚下。这种对仙境中无忧无虑、怡然自得生活的幻想,既寄托了作者对亡妻的深挚感情和衷心祈愿,又使他自己精神上多少得到了一丝安慰,妻子既然升为仙子,神灵有知,自当体知自己的苦怀,重来梦中团聚。诗的最后二句说,时辰将晚,于是佳人乘着晚风,翩然返回故居了。这虽然是想象之辞,却正表明了诗人依然眷恋亡妻,故希望她在仙境中游乐之后,仍返回自己身边,这最后两句看似平淡,然而诗人无穷无尽的怀思,却正由此得到了充分体现。《离骚》篇末,屈原铺张了无数远游的打算,但一旦临睨旧乡,则终究“顾而不行”。此诗也陈说了许多仙境之乐,而末了却指望妻子不恋天上之乐、仍念人间之好——诗人对亡妻的感情之深,完全能用屈子之眷恋故国作比拟。明人许学夷曾指出江淹诗“善用骚语”,这在此诗中也可得到证明,如前面已经提到“无下此幽都”句出自《招魂》,而最后一句“临风返故居”也是脱胎于《招魂》的“魂兮归来,反故居些”。这不仅仅是词语出处的问题,而是对读者也有着暗示联想的作用,使读者意识到此诗虽有游仙色彩,但“魂兮归来”的悼亡主旨依然贯串全诗,因而有别于一般的游仙诗。这在悼亡题材的诗歌中也算是有特色的。

作者简介

江淹(444—505),南朝文学家。字文通,济阳考城(今河南民权)人。6岁能诗,13岁丧父,家境贫寒,曾采薪养母。20岁左右教宋始安王刘子真读“五经”,并一度在新安王刘子鸾幕下任职,历仕宋、齐、梁三代。早年在仕途上不甚得志,坎坷的经历反而造就了一位文学大家。中年以后,官运亨通,仕途的高峰却导致了他创作上的低潮。到齐武帝后期,他就很少有传世之作,故有“江郎才尽”之说。江淹既是南朝辞赋大家,又是南朝骈文大家,与鲍照刘峻徐陵齐名,《恨赋》《别赋》是其代表作。其诗作成就虽不及辞赋和骈文,但也不乏优秀之作,其特点是意趣深远,在齐梁诸家中尤为突出。明人辑有《江文通集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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