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04 06:11
折腰体,是格律诗在平仄上的一种变格的称谓。最早出现于唐代高仲武编选的《中兴间气集》。该书选录了大历十才子之一崔峒的《清江曲内一绝》:“八月长江去浪平, 片帆一道带风轻。极目不分天水色,南山南是岳阳城。”题下注明“”。
关于折腰体,唐代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宋人的多种诗话中,亦提及过一说,大致定义为“中失粘而意不断”。
这样定义,渔火认为是言简而意赅的。也就是说,所谓,第一,要“从中”失粘;第二,虽格律上“从中”失粘,但在诗意上并不截断。简而言之,折腰体只是平仄格律上的一种变化,与整首诗的诗义无关。
严羽《沧浪诗话·诗体》云:“有绝句折腰者,有八句折腰者。”这里的“八句”,即是指律诗(包括七律、五律,不包括长律)。
绝句只有四句,所谓“中失粘”,即第二句和第三句的平仄原本是要相粘的,而故意作失粘处理。同理,八句的律诗,第四句和第五句的平仄原本也是要相粘的,而故意作失粘处理。
要强调的是,折腰后的平仄,须继续按粘对的规律顺承下去,该对的仍需对,该粘的仍需粘。(从形式上看,后半部分的平仄基本与前半部分的平仄相同。)
古人在创作格律诗时,极大部分是严格按照平仄格律的正格进行创作的。但为了防止千篇一律,也进行了一些平仄变化的尝试,就是其中之一,这可以说是一种对审美更高意义上的追求。这种少量存在的不和谐,由于不对正格构成威胁,故反而形成了一种辩证意义上的缺陷美。
折腰体作为诗体名称,最早出现在高仲武编选的《中兴间气集》中。该书选了大历十才子之一崔峒的《清江曲内一绝》,题下注明“折腰体”。诗如下:“八月长江去浪平,片帆一道带风轻。极目不分天水色,南山南是岳阳城。”何谓折腰体,唐人没有解释,也许有过解释,可惜失传了,宋人的解释很简单。惠洪《天厨禁脔》卷上云:“折腰步句法:《宿中山》:‘幽人自爱山中宿,更近葛洪丹井西。庭前有个长松树,夜半子规来上啼。’前诗韦应物作,虽中失粘而意不断也。”严羽《沧浪诗话·诗体》:“有绝句折腰者,有八句折腰者。”
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 诗体》释之曰:“折腰体,谓中失粘而意不断。”所谓“中失粘”者,指第二句与第三句平仄失粘;“意不断”者,则指两句之间联系紧密,意脉不断。
此体中唐的崔峒此前已有不少类似的作品。如王维《送沈子福归江东》:
杨柳渡头杨柳稀,罟师荡桨向临圻。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前者是仄起式,后者是平起式;其共同特点除二、三句失粘外,还有几点须注意:1、第三句第五字均用仄声;2、凡遇“仄仄平平仄仄平”句时,第五字均改用平声(“杨柳渡头杨柳稀”是孤平拗救,“上有黄鹂深树鸣”与“野渡无人舟自横”则三平连用)。此为最典型之折腰体,唐人颇爱用之。如白居易《游仙游山》:
暗将心地出人间,五六年来人怪闲。
自嫌恋着未全尽,犹爱云泉多在山。
此为平起式,第二句“人”字平声;第三句第五字“未”用仄声,下句第五字以平声“多”拗救;格式同与韦应物《滁州西涧》相同。
始见青云干律吕,俄逢瑞雪兆阳春。
今日回看上林树,梅花柳絮一时新。
应制竟用折腰体,可知已成一时之风气矣!此诗格式略同于王维的《送沈子福归江东》,第三句第五字亦用仄声,只首句不押韵耳。崔峒《清江曲内一绝》实亦此格,唯第三句不用拗体,首句则遵王维体用韵而已。
花轻蝶乱仙人杳,叶密莺啼帝女桑。
飞云阁上春应至,明月楼中夜未央。
陈志岁《斗鸡》:
五亩田平踏迹新,噍群围处起禽尘。
常说和生犹未得,挑唆血斗是何人?
以上两诗中,上官仪诗乃平起式,除首句不入韵外,三四句不用拗体,盖初唐格律初定,诗人往往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也。陈志岁诗一二两句与七言格律诗仄起入韵式无异,三四两句是标准的七言格律诗句式。全诗亦不用拗句,只是中间折腰而已。“中失粘而意不断”。
“折腰体”并非仅限于七绝,近体诗中五绝、五律、七律均可用之。兹各举例,略作说明。五绝之折腰者,如:
——张九龄《自君之出矣》
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前者为平起式,二三句之间折腰,但每句均合律;后者为仄起式,除二三句失粘外,每句均拗,首句连用五仄,次句“盈”字,既救上句“不觉”,又救本句之“落”,句法苍坚高古。三四句“步”、“人”平仄声互换,与韦应物“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声律相同,盖将七言前二字截去,即是“带雨晚来急,无人舟自横”也。
五律之折腰者,如: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
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不信最清旷,及来秋已空。数点石泉雨,一溪霜叶风。
业在有山处,道归无事中。酌尽一杯酒,老夫颜亦红。
——唐求《题郑家隐居》
前者平起,只是首联与颔联间失粘,其余各句都合乎律诗要求;后者仄起,每联之间均失粘,且每联都用与李白“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同类的拗句,格调极为高古。
七律之折腰者,如: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至今疑
——杜甫《咏怀古迹》
苦忆荆州醉司马,谪官尊酒定常开。
九江日落醒何处,一柱观头眠几回。
可怜怀抱向人尽,欲问平安无使来。
故凭锦水将双泪,好过瞿塘滟滪堆。
——杜甫《所思》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三首均仄起,但第一例是首联与颔联失粘;第三首失粘处在颈联与尾联之间,“怅望千秋一洒泪”与“朝罢须裁五色诏”,均在第五字用仄声,而第六字未以平声相救,与“惟有相思似春色”小有不同,第二例则在四五句与六七句间两次折腰,中间四句声律都略同于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其中“一柱观头眠几回”用孤平拗救,读来音调更为宕折激楚。
另有所谓“折腰句”,语出元人韦居安《梅磵诗话》卷上:“七言律诗有上三下四者,谓之折腰句。”并引白居易“大屋檐多装雁齿,小航船亦话龙头”、欧阳修“静爱竹时来野寺,独寻春偶到溪头”等句为例。然此皆从句法著眼,与诗体无关,且并不只限于七言律诗。
唯古人常将“折腰体”与“折腰句”相混,故特为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