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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绥·珂勒惠支(Kathe Kollwitz,1867年7月8日—1945年4月22日)原名凯绥·勖密特(Käthe Schmidt Kollwitz),女,德国表现主义版画家和雕塑家。20世纪前半叶德国左派艺术家代表人物之一。
1867年7月8日
生于珂尼斯堡(二战后的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原名凯绥·施密特,她在全家7个孩子中排行第五。
1886年~1890年
在柏林女子艺术学院学习绘画,师从卡尔·斯托弗·伯尔尼,后又到慕尼黑女子艺术学院学习,师从路德维希·赫特里希。之后,她在珂尼斯堡学习了铜版画的基础知识。
1892~1897年
其第一个儿子汉斯出生。观看了盖哈特·霍普特曼的话剧《织工》的一场早期演出,深受启发,于1897年完成了第一组版画作品《织工反抗》。
1901~1908年
开始创作《农民战争》铜版画组画,并首次前往巴黎进修。在巴黎居住期间,她在朱利安美术学院学习雕塑技艺,并拜访了奥古斯特·罗丹。
1919~1920年
52岁的珂勒惠支成为普鲁士艺术学院的第一位女性院士。被授予教授头衔,但不承担任何教学职责。受恩斯特·巴拉赫的木版画启发,珂勒惠支开始努力研习木版画技艺。
1925年
珂勒惠支在柏林认识了美国作家、社会主义者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史沫特莱后来迁至上海居住,成为她与鲁迅相接触的中间人。
1927年
应苏联政府和苏联艺术家联盟的邀请访问莫斯科。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大大鼓舞了她,回国后创作的石版画《游行示威》《团结就是力量》《母与子》等。
1933年
阿道夫·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理,作为一个勇敢的反纳粹女战士,66岁高龄的珂勒惠支被迫离开艺术学院,并被撤销了“大师画室”版画部主任的职位。虽然受到迫害,她仍坚持作画,代表作《死亡》和《哀悼基督》便用粗犷的线条,强烈的黑白对比,描绘了生与死的激烈搏斗,宣泄了其愤懑的情绪。
1941年
“全面开战”时,其采用歌德的主题创作了自己的最后一幅石版画作品《不应碾磨播种的种子》。
1943年
由于空袭,珂勒惠支离开了工作和居住了52余年的城市柏林,在诺德豪森找到住处。她柏林的公寓连同她的许多作品和文件,在一次空袭中毁于一旦。
1944年
在萨克森州恩斯特·海因里希亲王的邀请下,珂勒惠支定居在德累斯顿附近的莫里茨堡。
1945年
在战争即将结束时,珂勒惠支去世,享年78岁。她开始被安葬在莫里茨堡,后来被转葬于柏林利希滕贝格的弗里德里希斯菲尔德中央公墓。
凯绥·珂勒惠支,1867年7月8日生于柯尼斯堡(今俄罗斯加里宁格勒),1945年4月22日卒于德累斯顿。早期作品《织工反抗》《起义》和《死神与妇女》《李卜克内西》《战争》(组画)等,以尖锐的形式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阶级的悲惨命运和勇于斗争的精神传达出来。她的外祖父是卢柏(Julius Rupp),即那地方的自由宗教协会的创立者。父亲原是候补的法官,但因为宗教上和政治上的意见,没有补缺的希望了,这穷困的法学家便如俄国人之所说:“到民间去”,做了木匠,一直到卢柏死后,才来当这教区的首领和教师。他有四个孩子,都很用心的加以教育,然而先不知道凯绥的艺术的才能。凯绥先学的是刻铜的手艺,到1885年冬,这才赴她的兄弟在研究文学的柏林,向斯滔发·培伦(Stauffer Bern)去学绘画。后回故乡,学于奈台(Neide),为了“厌倦”,终于向闵兴的哈台列克(Herterich)那里去学习了。
1891年,和她兄弟的幼年之友卡尔·珂勒惠支结婚,他是一个开业的医生,于是凯绥也就在柏林的“小百姓”之间住下,这才放下绘画,刻起版画来。待到孩子们长大了,又用力于雕刻。1898年,制成有名的《织工一揆》计六幅,取材于1844年的史实,是与先出的霍普德曼(Gerhart Hauptmann)的剧本同名的;一八九九年刻《格莱亲》,1901年刻《断头台边的舞蹈》;1904年旅行巴黎;04至08年完成连续版画《农民战争》七幅,获盛名,受VillaRomana奖金,得游学于意大利。这时她和一个女友由佛罗伦萨步行而入罗马,然而这旅行,据她自己说,对于她的艺术似乎并无大影响。1909年作《失业》,一零年作《妇人被死亡所捕》和以“死”为题材的小图。
世界大战起,她几乎并无制作。1914年10月末,她年轻的大儿子彼得作为义勇兵死在佛兰德(Flandern)战线上。1918年11月,被选为普鲁士艺术学院会员,这是以妇女而入选的第一个。从1919年以来,她才如梦初醒,又从事于版画了,有名的是这一年的纪念里勃克内希(Liebknecht)的木刻和石刻,零二至零三年的木刻连续画《战争》,后来又有三幅《无产者》,也是木刻连续画。1927年为她的六十岁纪念,霍普德曼那时还是一个战斗的作家,给她书简道:“你的无声的描线,侵人心髓,如一种惨苦的呼声;希腊和罗马时候都没有听到过的呼声。”法国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则说:“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是现代德国的最伟大的诗歌,它照出穷人与平民的困苦和悲痛。这有丈夫气概的妇人,怀着阴郁和纤秾的同情,将这些尽收眼底,表现在她慈母般的手腕之下。这是作出巨大牺牲的人民的沉默之音。”然而她在现在,却不能教授,不能作画,只能真的沉默地和她的儿子住在柏林了;她的儿子像那父亲一样,也是一个医生。
在女性艺术家之中,震动艺术界,现代几乎无出凯绥·珂勒惠支之右者——或者赞美,或者攻击,或者针对攻击为其辩护。诚如亚斐那留斯(Ferdinand Avenarius)所说:“新世纪的前几年,她第一次展览作品的时候,就为报章所喧传的了。从此以来,一个说,‘她是伟大的版画家’;人就过作无聊的不成话道:‘凯绥·珂勒惠支是属于只有一个男子的新派版画家里的’。别一个说:‘她是社会民主主义的宣传家’。第三个却道:‘她是悲观的困苦的画手’。而第四个又以为‘是一个宗教的艺术家’。要知道,无论人们怎样地各以自己的感觉和思想来解释这艺术,怎样地从中只看见一种的意义——然而有一件事情是普遍的:人没有忘记她。谁一听到凯绥·珂勒惠支的名姓,就仿佛看见这艺术。这艺术是阴郁的,虽然都在坚决的动弹,集中于强韧的力量,这艺术是统一而单纯的——非常之逼人。”
凯绥·珂勒惠支本姓施密特(Schmidt),1867年7月8日出生于德国哥尼斯堡。父亲是一位建筑师,也是社会民主党的党员;外祖父是一位激进的牧师,曾被普鲁士官方教会驱逐。在家庭的影响下,她以自己的艺术投身于工人运动。
1889年,珂勒惠支到慕尼黑深造绘画艺术,受德国著名的版画家麦克思·克林格尔铜版画技法的影响很深。后来,当珂勒惠支的组画《农民战争》称誉德国艺坛时,克林格尔还代表艺术学院授予她维拉·罗马奖金。珂勒惠支在去慕尼黑之前,1885年已经在柏林学过绘画,但慕尼黑之行,却奠定了她成为版画家的基础。
1891年,她与卡尔·珂勒惠支结婚。卡尔是个医生,婚后,他们一个为工人、贫民治病,一个作画。我们在珂勒惠支的版画中,发现大量表现贫病交迫的工人生活版画和赈济病人、扶救妇孺的宣传画,就是画家生活的写照和感受。她有两个儿子,分别生于1892年和1896年。
1894年至1898年间,珂勒惠支完成了第一套由6幅铜版画和石版画组成的组画《织工的反抗》。史沫特莱资本主义西里西亚纺织工人暴动史实。
1904年至1908年,珂勒惠支又完成了7幅铜版组画《农民战争》,这套组画以其深刻的内容和精湛的铜版画艺术技法,轰动德国绘画界。著名画家克林格尔、利勃尔曼等,都给以很高的评价。国家艺术馆收藏了她的版画。
1928年,珂勒惠支被选为柏林艺术学院版画部主任,同时被授予教授的学衔,这是德国艺术教育界的第一个女教授。
1933年,希特勒对进步文化界实行法西斯镇压。在首批受迫害的人中,就有珂勒惠支。她被解除一切职务,作品禁止展览和出版。但是全世界的进步人士都尊敬这位杰出的版画家。罗曼·罗兰
1945年4月22日,珂勒惠支逝世于德累斯顿附近的摩里茨堡。
把珂勒惠支版画介绍到中国来的第一个人是鲁迅。
这幅木刻画的是一个母亲悲哀地闭上眼睛,交出她的孩子。后来鲁迅在《写于深夜里》一文中说:柔石被害时,报章上毫无记载,“许多人都明白他不在人间里,……只有他那双目失明的母亲,我知道她一定还以为她的爱子仍在上海翻译和校对。偶然看到德国书店的目录上有这幅《牺牲》,便将它投寄《北斗》了,算是我的无言的纪念。”柔石等牺牲后,鲁迅还曾写信给珂勒惠支,请她画一幅烈士被害情形的图画作为纪念。但她来信说不能,因为她没有看到过真实的情形,而且对中国的事物又很生疏。
1930年7月15日鲁迅收到诗荃寄来的5种珂勒惠支的画集,画家高度的思想力量和精湛的艺术技巧,引起鲁迅的重视,遂产生了搜集珂勒惠支原拓版画的念头。后来,鲁迅就托史沫特莱写信去求购,先后购得组画《织工的反抗》、《农民战争》及别的版画,都是署有珂勒惠支亲笔签名的精拓品。此后,鲁迅将这些画陆续发表在刊物上。
1932年11月,鲁迅在《文学月报鲁迅写了《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在同年4月1日《现代》第2卷第6期上发表的同时,选登了柔石烈士的照片和手迹,并再次刊出《牺牲》。1935年10月,鲁迅还在《译文》上,介绍过黑白木刻《纪念李卜克内西》。这是珂勒惠支所作的第一幅黑白木刻,也是她唯一的一幅表现工人运动领袖人物的作品。鲁迅写于1936年4月7日的《写于深夜里》的文章,在英文刊物《Thevoiceof China》(《中国的呼声》)上发表时,他又选发了《农民战争》组画之五《反抗》,这是被评论家称为珂勒惠支把自己画进反抗行列的著名的一幅。
1931年8月17日鲁迅在上海举办木刻讲习会,请内山完造的弟弟内山嘉吉来讲解版画创作技法,自己当翻译。这是我国第一个创作木刻技法讲习会。20日,鲁迅将珂勒惠支亲笔签名的一套组画《织工的反抗》送给内山嘉吉。
当时参加讲习会的江丰回忆道,鲁迅先生曾对学员们说,由于《农民战争》这套组画特别感动他,因此写信请珂勒惠支创作表现太平天国农民运动的版画,但未成。1932年,江丰被捕入狱,鲁迅通过关系送给江丰国外版的珂勒惠支版画集一册,鼓励他继续从事木刻。
鲁迅自1931年收到珂勒惠支的版画后,在与木刻青年会晤或通信时,经常谈起珂勒惠支先进的艺术思想、严格的创作态度和精湛的版画技法,一再要求木刻青年学习珂勒惠支。
中国出版的第一本《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是1936年5月由鲁迅自费以三闲书屋名义出版的。这是中德人民文化交流的一件纪念品。
这本书不但内容精彩,就是装帧也早为出版界盛称。它由鲁迅编印并自行设计封面,为4开本,前有茅盾译亚格纳斯·史沫德黎序文,内收版画21幅,其中石版画7幅、铜版画14幅。此外,在《序》中还附有3幅黑白木刻。这些版画一部分采自原拓本,一部分从德国艺术护卫社画帖中选取。21幅画系在北平故宫博物院的印刷厂,用珂罗版、宣纸精印,线装包角、磁青纸封面上粘有鲁迅手书的题签,显得质朴大方,清新悦目。
《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是鲁迅生前亲自编选的最后一本版画集,自病前病后,前后经年。原定1936年5月出版,中途因鲁迅病势转剧,一度工作停顿。至7月间,健康转佳,在酷暑中,鲁迅和许广平一起在地席上,一页页地将印刷好的宣纸,排正次序,衬添夹层,然后送到印刷所,以中国民族传统的线装装订成册。
这本版画选集限于财力,又要求印得精美,可以作为艺术学徒的范本,所以只印了103部,其中40部为赠送本,30部在国外发售,在国内仅售了33部。已很难觅到这个珍贵的版本。鲁迅希望能够翻印此书,在画册扉页文化生活出版社根据初版本,用铜版纸缩小重印了该书。分精装、平装两种版本,都为16开本,其中精装印了500本、平装印了1000本。至此该书便广为流传,为艺林所推崇。
珂勒惠支的作品在中国展出,是在1932年6月4日开幕的德国版画展览会。
这个展览会由德侨汉堡嘉夫人出面主持的,展出的作品由鲁迅提供。
1933年10月14日第二次外国木刻展览时,又展出了珂勒惠支版画。这一次展览很成功,鲁迅在展览会场上,与木刻青年们谈起收集珂勒惠支原拓版画的情况,还提到他曾经和珂勒惠支通信的事。
过了半个多世纪,1992年,在上海再次举行珂勒惠支作品展。展出80多幅珂勒惠支的木刻、石版及铜版画。参观者中,有白发苍苍的画界老前辈,有刚踏入美术界的青年,也有美术爱好者,他们在展品前流连忘返,细细地品味珂勒惠支与中国的千丝万缕的缘分和其作品的本身。
——《德国研究》1999年1期
当印造凯绥·珂勒惠支(KaetheKollwitz)所作版画的选集时,曾请史沫德黎(ASmedley)女士做一篇序。自以为这请得非常合适,因为她们俩原极熟识的。不久做来了,又逼着茅盾先生译出,现已登在选集上。其中有这样的文字:“许多年来,凯绥·珂勒惠支——她从没有一次利用过赠授给她的头衔——作了大量的画稿,速写,铅笔作的和钢笔作的速写,木刻,铜刻。把这些来研究,就表示着有二大主题支配着,她早年的主题是反抗,而晚年的是母爱,母性的保障,救济,以及死。而笼照于她所有的作品之上的,是受难的,悲剧的,以及保护被压迫者深切热情的意识。
“有一次我问她:‘从前你用反抗的主题,但是现在你好像很有点抛不开死这观念。这是为什么呢?’用了深有所苦的语调,她回答道,‘也许因为我是一天一天老了!’……”
我那时看到这里,就想了一想。算起来:她用“死”来做画材的时候,是一九一零年顷;这时她不过四十三四岁。我今年的这“想了一想”,当然和年纪有关,但回忆十余年前,对于死却还没有感到这么深切。大约我们的生死久已被人们随意处置,认为无足重轻,所以自己也看得随随便便,不像欧洲人那样的认真了。有些外国人说,中国人最怕死。这其实是不确的,——但自然,每不免模模胡胡的死掉则有之。
——节选自鲁迅《死》
距今已有九十一载的1931年,对于中国的版画艺术来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在经历了明清两季的鼎盛之后,中国的版画艺术终于在国运衰弱的清末出现了难以为继的式微和没落。是鲁迅,在他用如椽大笔进行韧性的文学战斗的同时,竖起了又一面大旗:版画!这场由鲁迅倡导发起的、志在重振中国版画艺术的运动,有一个十分贴切而又响亮的名字:“新兴版画运动。”这一年,正是1931年。
与此同时,在世界另一端的欧洲,德国版画家凯绥·珂勒惠支已经64岁,早就以其富于抗争精神和表现母爱的悲怆而深沉的版画,赢得了世界声誉。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说:“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是现代德国的最伟大的诗歌,它照出穷人与平民的困苦和悲痛。这有丈夫气概的妇人,用了阴郁和纤浓的同情,把这些收在她的眼中,她的慈母的腕里了。这是做了牺牲的人民的沉默的声音。”
凯绥·珂勒惠支1867年生于德国哥尼斯堡,1885年在柏林学习绘画,1889年又前往慕尼黑深造,学习铜版技法,并开始用版画表现工人的生活。1898年她完成了组画《织工的反抗》;1908年创造了组画《农民战争》,由此轰动了德国画坛,荣获维拉·罗马奖。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她的大儿子在战火中阵亡。十月革命后,她又创作了组画《战争》和《无产者》。1927年,珂勒惠支应邀访问苏联。1928年,她作为德国艺术教育界第一位女教授被选为柏林艺术学院版画系主任。但是时隔不久,希特勒上台,她即被开除了一切职务。自此,她以沉默为抗议,度过余生。
鲁迅倡导现代版画运动,以介绍包括德国在内的欧洲版画新作、举办“青年木刻讲习会”为滥觞。从1930年起,他委托当时正在德国留学的徐诗筌(梵澄)购买德国和法国的版画,还请珂勒惠支的好友,当时在上海的美国进步作家史沫特莱写信去求购。据《鲁迅日记》载:
1930年7月15日,“收诗筌所寄Kathe Kollwitz画集五种。”
1931年6月23日,“收到诗筌所寄Kathe Kollwitz画选”一贴。
1931年4月7日,“托A·Smedley寄K·Kollwitz一百马克买版画”。
1931年5月24日,“收到Kathe Kollwitz版画十二枚,值百二十元”。
1931年7月24日,“得Kathe Kollwitz作版画十枚,共泉百十四元”。
1931年,2月7日,柔石、李伟森、胡也频、殷夫、冯铿等左联五烈士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于上海龙华。这一暴行立即引起了世界进步文化人士的强烈抗议,而珂勒惠支正是在抗议书上签名的一位。鲁迅特意从上海德国书店购得珂勒惠支的木刻《牺牲》,刊登在正要创刊的左联机关刊物《北斗》上,以表示对柔石等五位青年作家的纪念。鲁迅在后来的《写于深夜里》一文中写道:
一九三一年——我忘了月份了——创刊不久便被禁止的杂志《北斗》第一本上,有幅木刻画,是一个母亲,悲哀的闭了眼睛,交出她的孩子去。这是珂勒惠支教授(Prof.Kathe Kollwitz)的木刻连续画《战争》的第一幅,题目叫做《牺牲》;也是她的版画绍介进中国来的第一幅。
这幅木刻是我寄去的,算是柔石遇害的纪念。他是我的学生和朋友,一同绍介外国文艺的人,尤喜欢木刻,……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被捕了,不久就在龙华和别的五个青年作家同时枪毙。当时的报章上毫无记载,大约是不敢,也不能记载,然而许多人都明白他不在人间了,因为这是常有的事。只有他那双目失明的母亲,我知道她一定还以为她的爱子仍在上海翻译和校对。
1932年2月,鲁迅又写下《为了忘却的纪念》一文,以纪念左联五烈士,当该文在《现代》杂志上发表时,又一次刊印了珂勒惠支的这幅《牺牲》。
1931年8月,鲁迅请来了内山书店老板内山完造的胞弟内山嘉吉,在北四川路底长春路的一幢三层楼房的顶层,日语学校的一间教室,举办“中国木刻青年讲习会”,由鲁迅自任翻译,并且还亲自讲了三次,其中的一次即是让大家一起观摩珂勒惠支的版画。据当时参加讲习会的江丰回忆:
……一次是鲁迅先生带来刚从德国托人买来的凯绥·珂勒惠支夫人的代表作——《农民战争》七幅铜版组画作观摩。这组版画,是作者签名的十份中的一份。按欧洲的惯例,凡名作家签名的版画作品,一般只供美术馆收藏和展览会之用,不卖给私人的。想必这是由于鲁迅先生的名望以及通过她与版画作者双方都是好友的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的关系,才得到这组珍贵的版画的。鲁迅先生对这位“和颇深的生活相联系”并“被周围的悲惨生活所动”的大艺术家,而且她又是全世界进步文艺家联合抗议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左联五个青年作家的抗议书上的签名者,因而在谈话中表示由衷的敬佩。当时他对学员们讲述珂勒惠支的生平和艺术成就时,想必是出于爱护艺术珍品的心意,出现了一个异常现象,平时不停吸烟的鲁迅先生竟没有吸一口烟,而且这次观摩的时间又特别长,超过了规定的下课时间。
我记得,在这次观摩会上,鲁迅先生还说:他曾去信给当时在德国的史沫特莱,请她转达珂勒惠支是否可以创作一组中国农民战争——太平天国的铜版画。鲁迅先生这一愿望没有实现,因为这位德国大艺术家不大了解中国人的生活。实现这一愿望的,该是中国版画家了!
还在刚开始构藏珂勒惠支版画时,鲁迅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于向中国民众推介她的作品。1930年10月间,由鲁迅先生策划组织,内山完造赞助,另一位日本友人谦田诚一具体操办,在北四川路“购买组合”第一店的楼上,举办“版画展览会”。由于珂勒惠支的版画所具有的战斗性和反抗性,为避免反动派的寻衅闹事,特意把它们分散在几个房间。这是中国近代最早的版画展览会之一,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使中国的文艺界对版画有了初步的认识。
1931年末,寓居上海的第三国际工作人员、开设瀛寰图书公司的德国汉堡嘉(Hamburger)夫人,筹办“德国作家版画展”,展品全部由鲁迅提供,其中包括珂勒惠支的多幅作品。由于种种原因,展览延至次年6月4日才正式举行。鲁迅特意撰写《介绍德国创作版画展》一文,发表在左联机关报《文艺新闻》上。
德国杰出的版画家凯绥·珂勒惠支(Kaethe Kollwitz,原名:Kaethe Schmidt)是现代美术史上最早以自己的作品反映无产阶级生活和斗争的版画家之一,在我国革命美术运动中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不少中国进步木刻青年,无论是创作思想或是表现技法,都受到过珂勒惠支的影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当时产生与发展于上海的中国新兴木刻版画,那时的上海,进步的美术青年,在政治上随时随地会遭到迫害,在创作上又受着资产阶级艺术的冲击。承受着政治上、创作上和生活上的多重压迫,处境虽然困难,他们在以珂勒惠支为代表的艺术精神和艺术风格的指引与影响下坚持奋斗,以刻刀为武器不断创作,不断开展进步木刻运动,使得新兴木刻版画成为了中国木刻第一次真正的吸收了西方的风格,从而改变了中国木刻版画历史的进程,正如鲁迅所说:“中国木刻图画,从唐到明,曾经有过很体面的历史。但现在的新木刻,却和历史不相干。”在这一重大的变革中,直接最先深受其风格影响的是身处上海这个中国新兴木刻的发源地与最前沿的版画家们,他们是:陈铁耕、胡一川、黄新波、力群、江丰、陈烟桥、王琦、刘岘、杨可扬、朱宣咸、马达、郑野夫、李桦、荒烟、王树艺、周金海、陈葆真、王紫萍、曹白、林夫、何白涛、吴渤、丁正献、邵克萍、余白墅等。
珂勒惠支在中国的名声很大程度上来自另一位中国左派名人鲁迅在20世纪30年代的推介,《织工反抗》、《起义》这样的作品给当时的左翼青年艺术家们的革命创作带来极为重要的影响。不过,珂勒惠支始终是从一位母亲、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角度来创作,这让她的作品具有那种超越具体时代语境的感染力。在她身后的多数左派艺术家的困境在于他们坚持的艺术风格在获得权力的支持以后就演化成为一种新的金科玉律,而最有活力的个人创造、独立批判的意识却日益的稀薄直至被湮灭。
扭曲的形体和痛苦的面庞并非现代绘画中的稀有元素,但珂勒惠支令人感动的是她持续注入其中的让人震颤的抒情力量。她把激烈的政治性、社会性议题转化成个人形体和情绪的冲突并行于绘画之中,让具体的人成为社会冲突的“感应体”,但又不把他/她降低为“道具”或“工具”。所以,1979年北京有过的一次大型“珂勒惠支作品展”,对正试图从程式化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体系挣脱出来的艺术家来说,带给他们的是个人意识的独立表达和表现主义艺术风格的视觉冲击。
《自画像》(Selbstbild)
石刻,制作年代未详,按《作品集》所列次序,当成于一九一○年顷;据原拓本,原大34×30cm。这是作者从许多版画的肖像中,自己选给中国的一幅,隐然可见她的悲悯,愤怒和慈和。
《穷苦》(Not)
石刻,原大15×15cm。据原版拓本,后五幅同。这是有名的《织工一揆》(Fin Weberaufstand)的第一幅,一八九八年作。前四年,霍普德曼的剧本《织匠》始开演于柏林的德国剧场,取材是一八四四年的勖列济安(Schlesien)麻布工人的蜂起,作者也许是受着一点这作品的影响的,但这可以不必深论,因为那是剧本,而这却是图画。我们借此进了一间穷苦的人家,冰冷,破烂,父亲抱一个孩子,毫无方法的坐在屋角里,母亲是愁苦的,两手支头,在看垂危的儿子,纺车静静的停在她的旁边。
《死亡》(Tod)
石刻,原大22×18cm。同上的第二幅。还是冰冷的房屋,母亲疲劳得睡去了,父亲还是毫无方法的,然而站立着在沉思他的无法。桌上的烛火尚有余光,“死”却已经近来,伸开他骨出的手,抱住了弱小的孩子。孩子的眼睛张得极大,在凝视我们,他要生存,他至死还在希望人有改革运命的力量。
《商议》(Beratung)
石刻,原大27×17cm。同上的第三幅。接着前两幅的沉默的忍受和苦恼之后,到这里却现出生存竞争的景象来了。我们只在黑暗中看见一片桌面,一只杯子和两个人,但为的是在商议摔掉被践踏的运命。
《织工队》(Weberzug)
铜刻,原大22×29cm。同上的第四幅。队伍进向吮取脂膏的工场,手里捏着极可怜的武器,手脸都瘦损,神情也很颓唐,因为向来总饿着肚子。队伍中有女人,也疲惫到不过走得动;这作者所写的大众里,是大抵有女人的。她还背着孩子,却伏在肩头睡去了。
《突击》(Sturm)
铜刻,原大24×29cm。同上的第五幅。工场的铁门早经锁闭,织工们却想用无力的手和可怜的武器,来破坏这铁门,或者是飞进石子去。女人们在助战,且痉挛的手,从地上挖起石块来。孩子哭了,也许是路上睡着的那一个。这是在六幅之中,人认为最好的一幅,有时用这来证明作者的《织工》,艺术达到怎样的高度的。
《收场》(Ende)
铜刻,原大24×30cm。同上的第六和末一幅。我们到底又和织工回到他们的家里来,织机默默的停着,旁边躺着两具尸体,伏着一个女人;而门口还在抬进尸体来。这是四十年代,在德国的织工的求生的结局。
《格莱亲》(Gretchen)
一八九九年作,石刻;据《画帖》,原大未详。歌德(Goethe)的《浮士德》(Faust)有浮士德爱格莱亲,诱与通情,有孕;她在井边,从女友听到邻女被情人所弃,想到自己,于是向圣母供花祷告事。这一幅所写的是这可怜的少女经过极狭的桥上,在水里幻觉的看见自己的将来。她在剧本里,后来是将她和浮士德所生的孩子投在水里淹死,下狱了。原石已破碎。
《断头台边的舞蹈》
(Tanz Um Die Guillotine)一九〇一年作,铜刻;据《画帖》,原大未详。是法国大革命时候的一种情景:断头台造起来了,大家围着它,吼着“让我们来跳加尔玛弱儿舞罢!”(Dansons La Carmagnole!)的歌,在跳舞。不是一个,是为了同样的原因而同样的可怕了的一群。周围的破屋,像积叠起来的困苦的峭壁,上面只见一块天。狂暴的人堆的臂膊,恰如净罪的火焰一般,照出来的只有一个阴暗。
《耕夫》(Die Pflueger)
原大31×45cm。这就是有名的历史的连续画《农民战争》(Bauernkrieg)的第一幅。画共七幅,作于一九〇四至〇八年,都是铜刻。现在据以影印的也都是原拓本。“农民战争”是近代德国最大的社会改革运动之一,以一五二四年顷,起于南方,其时农民都在奴隶的状态,被虐于贵族的封建的特权;玛丁·路德既提倡新教,同时也传播了自由主义的福音,农民就觉醒起来,要求废止领主的苛例,发表宣言,还烧教堂,攻地主,扰动及于全国。然而这时路德却反对了,以为这种破坏的行为,大背人道,应该加以镇压,诸侯们于是放手的讨伐,恣行残酷的复仇,到第二年,农民就都失败了,境遇更加悲惨,所以他们后来就称路德为“撒谎博士”。这里刻划出来的是没有太阳的天空之下,两个耕夫在耕地,大约是弟兄,他们套着绳索,拉着犁头,几乎爬着的前进,像牛马一般,令人仿佛看见他们的流汗,听到他们的喘息。后面还该有一个扶犁的妇女,那恐怕总是他们的母亲了。
《凌辱》(Vergewaltigt)
同上的第二幅,原大35×53cm。男人们的受苦还没有激起变乱,但农妇也遭到可耻的凌辱了;她反缚两手,躺着,下颏向天,不见脸。死了,还是昏着呢,我们不知道。只见一路的野草都被蹂躏,显着曾经格斗的样子,较远之处,却站着可爱的小小的葵花。
《磨镰刀》(Beim Dengeln)
同上的第三幅,原大30×30cm。这里就出现了饱尝苦楚的女人,她的壮大粗糙的手,在用一块磨石,磨快大镰 刀的刀锋,她那小小的两眼里,是充满着极顶的憎恶和愤怒。
《圆洞门里的武装》
(Bewaffnung In Einem Gewo-elbe)
同上的第四幅,原大50×33cm。大家都在一个阴暗的圆洞门下武装了起来,从狭窄的戈谛克式阶级蜂拥而上:是一大群拼死的农民。光线愈高愈少;奇特的半暗,阴森的人相。
《反抗》(Losbruch)
同上的第五幅,原大51×50cm。谁都在草地上没命的向前,最先是少年,喝令的却是一个女人,从全体上洋溢着复仇的愤怒。她浑身是力,挥手顿足,不但令人看了就生勇往直前之心,还好像天上的云,也应声裂成片片。她的姿态,是所有名画中最有力量的女性的一个。也如《织工一揆》里一样,女性总是参加着非常的事变,而且极有力, 这也就是“这有丈夫气概的妇人”的精神。
《战场》(Schlachtfeld)
同上的第六幅,原大41×53cm。农民们打败了,他们敌不过官兵。剩在战场上的是什么呢?几乎看不清东西。只在隐约看见尸横遍野的黑夜中,有一个妇人,用风灯照出她一只劳作到满是筋节的手,在触动一个死尸的下巴。光线都集中在这一小块上。这,恐怕正是她的儿子,这处所,恐怕正是她先前扶犁的地方,但流着的却不是汗而是鲜血了。
《俘虏》(Die Gefangenen)
同上的第七幅,原大33×42cm。画里是被捕的孑遗,有赤脚的,有穿木鞋的,都是强有力的汉子,但竟也有儿 童,个个反缚两手,禁在绳圈里。他们的运命,是可想而知的了,但各人的神气,有已绝望的,有还是倔强或愤怒的,也有自在沉思的,却不见有什么萎靡或屈服。
《失业》Arbeitslosigkeit
一九○九年作,铜刻;据《画帖》,原大44×54cm。他闲空了,坐在她的床边,思索着——然而什么法子也想不出。那母亲和睡着的孩子们的模样,很美妙而崇高,为作者的作品中所罕见。
《妇人为死亡所捕获》
(Frau Vom Tod Gepackt),亦名《死和女人》(Tod Und Weib)。一九一○年作,铜刻;据《画帖》,原大未详。“死”从她本身的阴影中出现,由背后来袭击她,将她缠住,反剪了;剩下弱小的孩子,无法叫回他自己的慈爱的母亲。一转眼间,对面就是两界。“死”是世界上最出众的拳师,死亡是现社会最动人的悲剧,而这妇人则是全作品中最伟大的一人。
《母与子》Mutter Und Kind
制作年代未详,铜刻;据《画帖》,原大19×13cm。在《凯绥·珂勒惠支作品集》中所见的百八十二幅中,可指为快乐的不过四五幅,这就是其一。亚斐那留斯以为从特地描写着孩子的呆气的侧脸,用光亮衬托出来之处,颇令人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面包!》(Brot!)
石刻,制作年代未详,想当在欧洲大战之后;据原拓本,原大30×28cm。饥饿的孩子的急切的索食,是最碎裂了做母亲的心的。这里是孩子们徒然张着悲哀,而热烈地希望着的眼,母亲却只能弯了无力的腰。她的肩膀耸了起来,是在背人饮泣。她背着人,因为肯帮助的和她一样的无力,而有力的是横竖不肯帮助的。她也不愿意给孩子们看见这是剩在她这里的仅有的慈爱。
《德国的孩子们饿着!》
(Deutschlands Kinder Hu-ngern!)
石刻,制作年代未详,想当在欧洲大战之后;据原拓本,原大43×29cm。他们都擎着空碗向人,瘦削的脸上的圆睁的眼睛里,炎炎的燃着如火的热望。谁伸出手来呢?这里无从知道。这原是横幅,一面写着现在作为标题的一句,大约是当时募捐的揭帖。后来印行的,却只存了图画。作者还有一幅石刻,题为《决不再战!》(Nie Wieder Krieg!),是略早的石刻,可惜不能搜得;而那时的孩子,则已都成了二十以上的青年,可又将被驱 作兵火的粮食了。
——鲁迅《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序目
德国女画家凯绥·珂勒惠支是本世纪很有影响的画家。中国曾出版过她的版画集、开过她的画展,可以那么说,我国老一辈的版画家都间接地成了她的学生。在他们的每一幅作品中,都能明白无误地辨认出珂勒惠支鲜明风格的刀法和造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