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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石如(1743年—1805年),男,初名琰,因避清仁宗讳,遂以字行,更字顽伯,号完白山人、笈游道人等,怀宁(今安徽安庆)人。清代乾、嘉时期著名碑学大师。少好刻石,弱冠谒江宁梅镠,梅家多藏金石善本,尽出与石如,使专摹习。客梅氏八年,学既成,又客于两江总督毕沅幕府。三年后辞归。工书法、篆刻。书工各体,以篆、隶为最精,颇得古法,兼融各家之长,形成独特风格。清李兆洛谓其书“真气弥满,楷则俱备,其手之所运,心之所追,绝去时俗,同符古初,津梁后生,一代宗仰。”对清代中、后期书坛有巨大影响。著有《完白山人篆刻偶存》等书行世,《清史稿》有传。
邓石如原名琰,安徽怀宁县白麟畈(今安庆市宜秀区五横乡白麟村)邓家大屋人,因避仁宗讳,遂以字行,少读书,好刻石,仿汉人印篆甚工。性廉介无所合。时翁方纲擅篆分,以石如不至其门,为之。刘墉、陆锡熊见其书,皆大惊。登门求识面。包世臣推其篆书为神品。钱坫与世臣游焦山,见壁间篆书《心经》曰:“此非少温(李阳冰)不能作,世间岂有此人耶?”少尝客江宁梅鏐家,得纵观秦、汉以来金石善本,每种临摹各百本。曹文填称其四体书皆为清朝第一。工刻印,出入秦、汉,而自成一家,世称邓派。出生于寒门,祖、父均酷爱书画,皆以布衣终老穷庐。邓石如九岁时读过一年书,停学后采樵、卖饼饵糊口。17岁时就开始了靠写字、刻印谋生的艺术生涯,一生社会地位低下。他自己说:“我少时未尝读书,艰危困苦,无所不尝,年十三四,心窃窃喜书,年二十,祖父携至寿州,便已能训蒙今垂老矣,江湖游食,人不以识字人相待。”邓石如30岁左右时,在安徽寿县结识了循理书院的主讲梁巘,又经梁巘介绍至江宁,成为举人梅镠的座上客。邓石如在江宁大收藏家梅镠处8年,“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不久得到曹文埴、金辅之等人的推奖,书名大振。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乾隆皇帝80寿辰之际,户部尚书曹文植六月入京都,邀其同往。秋,途经山东,遂登泰山观览。进京后,邓石如以书法响誉书坛。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在两湖总督毕沅处做了3年幕僚。张惠言、包世臣都曾向他学习书法。
清代书法大家邓石如的行书《陈寄鹤书》还与历史上一段著名的轶事有关。邓石如家中养两只鹤。据说,这两只鹤的年龄至少有130岁。一日,雌鹤死去了,仅隔十几天后,邓石如的发妻沈氏也相继去世。这种巧合,在当时的文人当中产生了很多联想。59岁的邓石如伤心至极,雄鹤也孤鸣不已,与他相依为命。因不忍再看孤鹤悲戚的样子,邓石如于是择地三十里外的集贤关佛寺,将鹤寄养僧舍中。从此,他担粮饲鹤,三十里往返,每月坚持不懈。忽然,又一日,正在扬州大明寺小住的他得到传报,雄鹤被安庆知府看中,抓回了府中。他即刻启程赶回安庆,用行书写下了《陈寄鹤书》向知府陈情上书索鹤。
这篇文章写得哀婉动人,催人泪下,气势排山倒海,文辞如云幻天,以极尽排比、拟人等修辞手法历数得鹤、寄鹤悲欣往事。为了这只鹤,他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正如书中所写“大人之力可移山,则山民化鹤、鹤化山民所不辞也。”知府接书,无言以答,不日将鹤送还佛寺。
邓石如9 岁随父读书,10岁便辍学,14岁“以贫故,不能从学,逐村童采樵、贩饼饵,负之转鬻”。然在其祖父和父亲的影响下,对书法、金石、诗文发生了深厚的兴趣,并有长足进步。17岁时,为“潇洒老人”作《雪浪斋铭并序》篆书,即博时人好评。自此,便踏上书刻艺术之路。20岁在家乡设馆,任童子师,不耐学生“憨跳”而舍去,随父去寿州(今寿县)教蒙馆,21岁因丧妻辞馆,外游书刻,以缓悲痛。
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他32岁时,复至寿州教书,并常为寿春循理书院诸生刻印和以小篆书写扇面。深得书院主讲梁献(亳县人,以善摹李北海书名于世)赏识,遂推荐他到金陵(今南京)举人梅镠家学习。梅家既是宋以来的望族,又是清康熙御赐翰墨珍品最多的家族,家藏“秘府异珍”和秦汉以后历代许多金石善本。石如纵观博览,悉心研习,苦下其功。在梅家8 年,前五年专攻篆书,后3年学汉分。于四十七年他40岁时,离开梅家,遍游各处名胜,临摹了大量的古人碑碣,锤炼了自己的书刻艺术,终于产生了“篆隶真行草”各体皆备、自成一家的大量作品。乾隆四十七年,他游黄山至歙县,结识了徽派著名金石学家方君任和溪南经学家程瑶田,及翰林院修撰、精于篆籀之学的金榜。后经梅谬和金榜举荐,又结识了户部尚书曹文埴。 乾隆五十五年秋,弘历八十寿辰,曹文埴入都祝寿,要邓石如同去,石如不肯和文埴的舆从大队同行,而戴草帽,穿芒鞋,骑毛驴独往。 至北京,其字为书法家刘文清、鉴赏家陆锡熊所见,大为惊异,评论说:“千数百年无此作矣。”后遭内阁学士翁方纲为代表的书家的排挤,被迫“顿踬出都”,经曹文埴介绍至兵部尚书两湖总督毕源节署(署武昌)作幕宾,并为毕源子教读《说文字原》。在署三年,不合旨趣,遂去。
乾隆五十九年他52岁时,由武昌回故里,买田40亩,翌年建屋一栋,并亲书匾额“铁砚山房”置于门首。常将书刻售资救济乡人,贫不能葬者,都尽力资助。以后的10年,他的书刻艺术越臻化境,他不顾年迈,常游于京口(今镇江)、南京、扬州、常州、苏州、杭州等地。临终前一年,还登泰山,会晤友人,切磋技艺。60岁时,他游京口,结识包世臣,授书三年,并以书法要诀示曰:“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包以其法验六朝之书都全符合。他63岁临终这一年,仍收录门生程蘅衫,为篆书《张子西铭》。是年,得知泾县有八块碑需以大篆、小篆、分书、行楷各体书写,慨然应邀,仅书一碑因病而归,阴历10月卒于家。
邓石如身材高大,胸前飘一绺长长的美髯,遇人落落,性格耿介,无所合,无款曲,无媚骨,无俗气,称得上顶天立地的一个伟男子。因为其祖辈出身寒微,枯老穷庐,他的一生更备尝人间的酸甜苦辣,过着“采樵贩饼饵,日以其赢以自给”的生活。他以“山人”自居,于荒江老屋中高卧,把功名两字都忘记了。
为什么淡泊如此?他生活的时代,是历史上堪称盛世的“乾嘉时代”。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政局早已稳定,天下亦早已被爱新觉罗氏那双射雕射虎的手抚摩得比较熨帖了。生活随着时间的河流,日复一日地平静地流去。我们只知道他戴草笠,着芒履,策毛驴,浪迹天下名山大川,有如云水之间孤独的浮鸥。他的好友师荔扉曾经送他这样两句诗:“难得襟怀同雪净,也知富贵等浮云。”看淡了浮华、浮夸、浮名,也就与浮躁相去甚远。“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那种怀才不遇的牢骚他没有;“患名之不立,患年之不长”,贾逵的雄心进取他缺乏;“名飞日月上,义与风云翔”,李白的济世大志他也不具备。他只是归于淡,把世间万物都看得淡了,淡到自甘寂寞,远离红尘。可是,他又真正地热爱着书法,一天也舍不得丢弃。每日清晨,他研一盘满满的墨水,就着净几挥洒,必待墨水用干了才上床休息。所谓“热爱”,在邓石如的人生里,除了出身寒微,饱受生活的煎熬以外,还得把功名利禄置于脑后而全身心地投入艺术的艰苦锤炼中。他不怕板凳一坐十年冷,更不愿像某些“名人”那样热衷于今天上电视,明日登报纸,后天获大奖,不然就日子一天也难过。
当年,他为湖广总督毕沅的幕友时,“与人论道艺,所持侃凿,丝毫不肯假借,布衣棕笠,贵客公卿间,岸然无所诎也。”俨然一种平民艺术家的本色。但是,“日见群蚁趋膻,阿谀而佞,此今之所谓时宜,亦今之所谓捷径也。得大佳处,大抵要如此面孔。而谓琰能之乎?日与此辈为伍,郁郁殊甚。”他看不惯官场的群蚁趋膻,也不愿阿谀权贵。那么,虽为幕友,却也是落落寡合的——他不适合那个生态环境。于是,他拂袖而去,返回民间,适者自适,从此一生六十余年再也没有混迹于官场。
邓石如不愿媚俗取巧的顽固,说得斯文与时髦一点,是不是他正有着平常文人欠缺的所谓“平民意识”或“民间情结”?邓石如原名琰,字石如,自号顽伯、完白山人、完白山民、龙山樵长、凤水渔长等。以石自比,以顽石自况,一个山野之人的特立独行,飘然如在眼前。说到邓石如的为人,与他同时代的人评价甚高。有说“高尚”、有说“高洁”。我这里只说两件事。第一件,邓石如初入都,当时的人都以内阁学士翁方纲为书法的宗师,翁亦骄横一时,而邓石如“独不谒”。不去登门拜访翁宗师,是不愿结交权贵呢,还是本身就看不起他的书法?我不敢妄猜。但后果却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盛气凌人的翁方纲极度贬抑邓石如的书法,而邓石如一笑置之,“不与校也”。另一件事,也许可以见出邓石如的高洁了。邓石如常居集贤关,得一鹤,精心喂养后蓄于僧院中,他陪它散步,它伴他读书,“朝朝两件闲功课”。不料,某太守见而爱之,携鹤而去。邓石如极是不平,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索还。从此,与鹤为伴,晨昏无间。邓石如死时,那鹤发出尖厉的唳声,哀鸣数日后,打了一个旋,消失在大漠青空之中,羽化而去。鹤唳、青空、远去——这是我心头漫过的图景,也是眼前流过的诗境。是的,一袭布衣,仰视苍天,有所牵挂而来,无所牵挂而去;既知万物有灵,更轻身外之物;“你自归家我自归”——人鹤两化,只留下一段聚散情义于古今。他的好友、桐城派散文大家姚鼐曾给他写过这样一副对联:
茅屋八九间钓雨耕烟须信富不如贫贵不如贱;
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益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不慕富贵而自然隽永,不闹情绪而旷达平和。钓雨耕烟,灌花酿酒的人生,洗去的是庸脂俗粉,尘泥污垢,浸润出来的却是经史子集里的书卷气质和一身的仙风道骨。于人,互为表里,安身立命,也可以“随心所欲不逾矩”了。人生一达这种境界,艺术的深沉和久远便应运而生。
作为震古烁今的书法大家,邓石如是以货真价实的创新赢得我们尊敬的一个典范。与他同时代的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把他的书法列为“神品”,誉为“四体书皆国朝第一”。书法史上以“我自成我书”自负的“浓墨宰相”刘墉,当时见到邓石如的字,拍案惊呼道:“千数百年无此作矣!”连眼界很高,学富五车的康有为,贬颜(颜真卿)贬柳(柳公权),贬晋帖,贬唐碑,而对邓石如之书不仅高度评价,还把他作为划时代的一个标志。平心而论,卑唐贬晋,失之公允,而对邓石如的评价则言之成理。清代篆隶书的革新和碑学的兴起,开拓出传统书法的新生面,这个盖世功勋是由邓石如悄悄地在山野之中建立起来的。邓之篆书结体的灵动,用笔的自然,打破了自李阳冰以来僵化的传统格局,难怪他这样自负:“何处让冰斯(斯指李斯)?”邓石如在书法理论上也颇多创见。“计白当黑”之论把“笔不到而意到”的道理具体化了。“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则把虚实对比的艺术理论阐释得明白如话。
邓石如为清代碑学书家巨擘,擅长四体书。其篆书初学李斯、李阳冰,后学《禅国山碑》《三公山碑》《天发神谶碑》、石鼓文以及彝器款识、汉碑额等。他以隶法作篆,突破了千年来玉筯篆的樊篱,为清代篆书开辟了一个新天地。他的篆书纵横捭阖,字体微方,接近秦汉瓦当和汉碑额。隶书是从汉碑中出来,结体紧密,貌丰骨劲,大气磅礴,也使清代隶书面目为之一新。楷书取法六朝碑版,兼取欧阳询父子体势,笔法斩钉截铁,结字紧密,得踔厉风发之势。行草书主要吸收晋、唐草法,笔法迟涩而飘逸。大字草书气象开阔,意境苍茫。总观其四体书法,以篆书成就最大,楷、行、草次之。邓石如又是篆刻家,开创皖派中的邓派。他以小篆入印,强调笔意,风格雄浑古朴、刚健婀娜,书法篆刻相辅相成。邓石如的印章有着“疏处可以跑马,密处不使透风”的特色。
时人对邓石如的书艺评价极高,称之“四体皆精,国朝第一”,他的书法以篆隶最为出类拔萃,而篆书成就在于小篆。他的小篆以斯、冰为师,结体略长,却富有创造性地将隶书笔法糅合其中,大胆地用长锋软毫,提按起伏,大大丰富了篆书的用笔,特别是晚年的篆书,线条圆涩厚重,雄浑苍茫,臻于化境,开创了清人篆书的典型,对篆书一艺的发展作出不朽贡献。隶书则从长期浸淫汉碑的实践中获益甚多,能以篆意写隶,又佐以魏碑的气力,其风格自然独树一帜。楷书并没有从唐楷入手,而是追本溯源,直接取法魏碑,多用方笔,笔画使转蕴涵隶意,结体不以横轻竖重、左低右高取妍媚的方法而求平正,古茂浑朴,与时俗馆阁体格格不入,表现出勇于探索的精神。
刘墉陆锡熊:“千数百年无此作矣。”
曹文埴:“此江南高士邓先生也,其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
赵之谦:“国朝人书以山人为第一,山人以隶书为第一;山人篆书笔笔从隶书出,其自谓不及少温当在此,然此正自越少温,善易者不言易,作诗必是诗,定知非诗人,皆一理。”
沙孟海《近三百年的书学》:“清代书人,公推为卓然大家的,不是东阁学士刘墉,也不是内阁学士翁方纲,偏偏是那位藤杖芒鞋的邓石如。”
邓氏作品
安徽怀宁县城北大龙山下白麟板的邓家大屋内,有一副以楷书书写的“龙门”长联,即:
沧海日、赤城霞、峨媚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姻、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这副署为“题碧山书屋”的门联,为清代中叶著名书法家、篆刻家邓石如撰并书。此联气势恢弘,构思奇特,有如南朝文论家刘勰所说的“视通万里”“思接千载”之神奇。
上联摄景,五彩纷吴;下联取文,绮章叠秀。上下联气脉连贯,一气呵成。景物典型,文事精粹,语言雅丽,含蕴深长,委属对中之杰构,联里之箐华。
此对联之所以盛传不衰,除上述之外,与作者善于运用列锦修辞手法也有关。
列锦修辞法是以名词或名词为中心的定名结构组成语句,里面没有形容词谓语,却能写景抒情;没有动词谓语,却能叙事述情。
事业垂千古;馨香荐四时。——墨迹
座上南华秋水;屏间北苑春山。——自题
万花盛处松千尺;群鸟唱中鹤一声。——自题
开卷神游千载上;望帘心在万山中。——自题
好书悟后三更月;良友来时四座春。自题
涉水跋山,来泻两行寒士泪;临风对月,常怀一片故人心。——挽曹文埴
周围积奇石几层,月色夹空,如窥古涧;其地有高松百尺,绿荫翳日,时到异人。——题扬州瘦西湖小金山草堂
茅屋八九间,钓雨耕烟,须信富不如贫,贵不如贱;
竹书千万字,灌花酿酒,益知安自宜乐,闲自宜清。
——述怀
容人却侮,谨身却病,小饮却愁,少思却梦,种花却俗,焚香却秽;
静坐补劳,独宿补虚,节用补贫,为善补过,息忿补气,寡言补烦。
——自题草堂
长七尺大身躯,享不得利禄,享不得功名,徒抱那断简残编,有何味也;
这一块臭皮囊,要什么衣裳,要什么棺椁,不如投荒郊野草,岂不快哉。
——自挽
《江流有声 断岸千尺》《我书意造本无法》《淫读古文 日闻异言》《家在四灵山水间》《意与古会》《笔歌墨舞》《城一日长》《灵石山长》《春涯》《半千阁》《完白山人篆刻偶存》(文图)
《游五园诗》《篆书文轴》《篆书中堂》《隶书四条屏》《隶书七言联》《隶书节录文心雕龙》《陈寄鹤书》
《登岱》
岱秩巍巍秉节旄,峻嶒直上走猿猱。一无所限唯天近,百不如人立脚高。
过眼云烟失齐鲁,增封诸岳视儿曹。尊岩莫讶风尘迹,终古乾坤几布袍。
《完白山人寄鹤书稿》完
完白山民邓石如顿首,奉书为启,陈寄鹤事。此鹤之主人闲有岁月可证者,已百三十有零岁,历公卿之门四。据宛陵张涵斋太史焘《古鹤行诗》,滇南中丞孙公曰秉刻之金陵藩署中,叙此鹤先在常熟蒋家,次居吴兴沈家,后归德清徐家。京口农部袁礼堂以千金聘归三十六峰山馆中,此百三十有余岁可屈指而计者。其前之岁月,则不可得而考矣。山民游于袁公家有年,农部之子廷极命鹤谓山民曰:“此尔主也。”谓鹤与山民宜,遂以赠山民。山民年垂耳顺,得此为老伴,洵旷事也。嘉庆元年秋,舟过金陵,孙中丞悦之,欲聘山民鹤,兼以灰鹤二赠山民。此海雀也,非鹤也。与鹤为奴,鹤不受也。却之,载吾鹤归。山民家徒壁立,食指甚繁,每一砚四方以活妻子,恐鹤遭野人之厄,遂择地而寄鹤于集贤关僧舍中。虽禅室荒陋,而林木蓊郁,竹树交翠,关隘险固,山石嵯峨,为达天衢之冲要道,又皖城龙脉所特起。僧欲仗佛力创兴之,以扶持行道,培护风水,其志诚深远矣。离山民居遥不三十里,担粮饲鹤,月有常例。虽待此鹤也,亦隐以待僧矣。因向僧唤鹤训而祝之曰:“尔乃胎禽浮丘,著经云门,鼓翅华表,飞声负霄汉凌云之志,恐终非贫家有也。尔有遐心,亦听尔之翱翔寥廓,可不尔羁也。今属尔寄于僧,以修尔龄。僧托于尔,以辅成其名。尔无负山翁寄鹤之意,以徜徉于此。此地有修竹古木,可庇荫尔;有古佛青灯,可忏悔尔;有灵幡宝盖,可威仪尔;有法座经坛,可庄严尔;有蹲狮伏象,可护持尔;有萝月松风,可徘徊尔;有山花野卉,可纾尔步;有溪泉潺湲,可濯尔羽;有积石漫山,可厉尔喙;有苔华绣砌,可逞尔狂;有高梧重重,可张尔盖;有苍藤垂垂,可排尔幢;有钟鼓镗鞳声,可遂尔海峤搏风盘礴乎青云之志;有风雨草木摇撼声,可触尔引领高唳,若有捍卫牧圉之任;有山禽鸣噪声,可助尔群下相融物我,熙熙共乐林泉之度;有车马行迈声,可慨其尘途仆仆,尔则梳翎戢羽,矫首而游观;有冠盖往来,贤士大夫之憩止,可念其干旌在野,载驰载驱,长路迢迢,趑趄日夕,益显尔之清旷劲逸,孑然而孤标。凡山中四时之致,雪月花风之候,阴晴雷雨之辱,尔得默领其常变。尔其钦承吾训辞。”
又曰:“僧归尔伴,僧出尔守。月白风清,听经点首。毋徒饮啄,端洁毛羽,他日太清衣裳楚楚,岂不尔驾骑,尔遨游。贯无十万,难上扬州。我居不远,于焉卅里。尔若怀归,龙山凤水。尔其谛听吾祝词。”祝毕,鹤四顾惶然,若有逸志。乃慰之曰:“尔来前,尔其安于此矣。”鹤遂皈依于佛。虽皈依佛,鹤仍为山翁之鹤也。僧拟其名,余曰:“是昂藏物,非可以几名辱之也,惟佛可以使之。”遂更其名曰佛奴。寄鹤之地莫此若也,怡鹤之情莫此适也。鹤耶僧耶,其相助为理耶。山民家无担石储,前曾以十金助僧创寄鹤亭,施茶以济行人。昨秋枯旱,犹以钱十千佐僧架此东轩,今修竹万竿,清阴满座,过者可凭涤烦嚣也。今闻僧言,阁下花骢住此,鹤舞阶下,从官称庆,以为官阶一品之兆,直指日事耳。左右不察,爰遣厮卒束缚以去,送至署中。僧号于途,鹤厄于卒,不闻轩车之迎,而有囚系之辱,物之报人以嘉祥者,顾身受如是之困乎?从此莲幕宾朋,竞赏芸窗不聘之禽,而使冷院枯僧,日?颜于寄鹤之山翁矣。山民知阁下意万不如是,不过近侍之人图此以邀赏赉耳。亦或梅开东阁,暂借娱情,张琼筵以咏花,命羽觞而醉客,不有?翟?翟之白鸟,其何足以畅此雅怀。乘兴招之,尽兴挥之,则鹤不日仍归山民。亦或政闲遐赏,睹物怀人,慕古人琴鹤之风,以益励其清廉,而光照皖国。山民得为治下之民,亦与有荣焉。若徒手而有之,山民能负袁郎中赠鹤之意乎?亦负惭于此鹤也。且起外议谓太守夺山人鹤之名。若以草野冒渎尊严而罪之,则山民化鹤,鹤化山民,所不辞也。故历陈古鹤之始末,与僧人、山民同此心事,特用缕述上陈,不胜恐惧悚惶之至。山民再顿。
又书后自记一则云:“鹤寿不知其纪,人寿修短,极之不过百年。均宇宙之寄物耳。此鹤寄于公卿,寄于山民,寄于僧佛,又寄于太守。太守也,僧佛也,山民也,公卿也,皆寄于鹤耳。鹤寄于人耶?人寄于鹤耶?然人鹤之寿虽有长短不齐,亦终当还宇宙也,于我何有哉!余长年仆仆四方,自有此鹤,归时不过以为耳目一瞬之玩,究未尝与鹤性灵相周旋也。作此书成,用鹤、恋鹤、训鹤、祝鹤,吾何得忘情于鹤。顾此虽亦无负于鹤,而心中有不释然于鹤者。存书以存鹤,可谓有鹤而无鹤,无鹤而有鹤也。鹤兮,鹤兮,不待吾他日碧水苍山偕游观于冥漠耶?奚去之遽也?
邓石如:(1743年-1805年),原名琰,字石如,又名顽伯,号完白山人,又号完白、古浣子、游笈道人,凤水渔长,龙山樵长等,安徽怀宁人。有人把他归为皖派,更多的人因为推崇他在篆刻史上杰出的贡献,而尊为“邓派”。
邓石如幼年时家境贫寒,一生社会地位低下,他自已说:“我少时末尝读书,艰危困苦,无所不尝,年十三四,心窃窃喜书,年二十,祖父携至寿州,便已能训蒙今垂老矣,江湖游食,人不以识字人相待。”这样一位读书不多的“一介布衣”,成长为伟大的艺术家,全靠艰定不移的信念,顽强的意志和刻苦的锻炼。他十七岁后,就开始以书刻自给。三十岁后,通过友人介绍,陆续认识了南京梅缪 三兄弟等友人,遍观梅家收藏的金石善本,凡名碑名帖总要临摹百遍以上,为此起早贪黑,朝夕不辍为以后的篆刻艺术打下了扎实的书法基础。所以,当时人评他的四体书法为清代第一人。
邓石如时代,正值皖、浙两派称霸印坛之时,但他绝不满足于前人印家所取得的成果,而以自已雄厚和书法为基础,做到“书从印出,印从书出”,打破了汉印中隶化篆刻的传统程式,首创在篆刻中采用小篆和碑额的文字,拓宽了篆刻取资范围,在篆刻上形成了自已刚健婀娜的风格,巍然崛起于当时的印坛,可说与皖、浙两派形成鼎足之势。邓石如的雄风一直影响到同时期的包世臣、吴让之、赵之谦、吴咨、胡澍徐三庚等人。在篆刻艺术发展史上,邓石如是一位杰出的大家。可惜他原石流传极少存世有《完白山人篆刻偶成》《完白山人印谱》《邓石如印存》等。
“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句出苏轼《后赤壁赋》,是邓石如的代表作之一。艺术构思最忌平均呆板,他在书法理论上曾提出的“字划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的美学观念,这方印可以说是这种观念的生动体现。“流、断”二字繁写增其密度,以密衬疏。“江”字与“岸、千、尺”三字相呼应,笔势开张,大片宽地又正好与“断”字相呼应,加上流、有、声”之繁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用刀既不同于皖派,也不同于浙派,而是使刀如笔,宛转流畅,刻出了他刚健婀娜的风格。
“我书意造本无法”一印,在细白文刻法上,可说前无古人,戛戛独造他把宋元圆朱文的刻法,发展到这种细白文的刻法,印中文字的方圆曲折,完全视印之形式随机搭配而出,而这种白文的线条,最能体现出他书法的笔情墨趣和以刀当笔的金石风味。
“淫读古文,日闻异言”,风格同上印,虽然刀法上不及上印挺劲,但章法上却是苦心经营。全印八个字分三行,疏其中行而密其左右,是这方印的特色。
“家在四灵山水间”全印七字,一如其书。此印的章法正好与上印相反中间密而左右两边疏,紧密处不使人感到窒息,疏处则绰绰有余。绘画大师黄宾虹受此影响,在他画论中也有“疏可走马,密可透风”的说法。
“灵石山长”、“春涯”二印,对角疏密呼应,朱白相映,全印笔酣墨饱,充满着圆浑、朴茂之感。一方印往往有一个基调,相比下来,“春涯”加栏的白文印,由于转折间略见的功力。艺术大师丰子恺曾说,篆刻艺术是“经营于方寸之内,而赏鉴乎毫发之细,审其疏密,辨其妍媸”。所以“书画同源,而书实深于画,金石又深于书”。因此,“非有精微之艺术修养,不足与语也”。这些精辟的见解对我们理解邓石如的艺术当有很深的意义。
自魏晋以降,篆书一体逐渐走向了沉寂,擅长篆书的书家,已如晨星。直至清代,伴随着金石学、考据学的兴起,才迎来了篆书复兴昌盛的春天。乾嘉年间邓石如出,彻底打破了篆书低迷的僵局,开辟了新的生面。邓石如改变了过去几百年的作篆方法,充分运用毛笔的特长来表现篆书的笔意,使书写上的提按、起笔收笔的笔触意态更加富于变化,在结构上也打破了过去那种陈陈相因的固定模式,影响所及,蔚为风气。
邓石如,初名琰,字石如,号顽伯,安徽怀宁人。终生布衣,以鬻书刻印自给。一生精研书法篆刻,而以篆书的成就为最高,有开创性的贡献。篆书以《石鼓文》《泰山刻石》《峄山碑》《开母石阙》为法,并融合汉碑额婉转飘动的意趣,字形方圆互用,姿态新颖,笔力深雄,婀娜多姿,体势大度,用笔灵活而富于变化,骨力坚韧,一扫当时呆板纤弱、单调雷同的积习。又篆从隶入,隶从篆出,自成一家风范。清代以后篆书家无不受到他的影响,可以说,二百多年篆书艺术风格的丰富多彩,大家辈出,这辉煌的景象实有邓石如为其开端。
书于嘉庆元年以后的 《邓石如篆书册》,笔力遒练,骨力如棉裹铁,体势沉着,运笔如蚕吐丝,尤其是融入了以隶笔作篆的意味,可视为邓石如传世墨迹中的代表之作。在临习此帖要仔细观察和深入体会其用笔多变的笔法特征。就起收而言,既有逆起驻收,内敛含蓄,也有逆入平出,轻松流畅。其弧画的行笔,或用提转之法以见圆畅,或用顿折之法,以见方劲。这些在用笔方面的微妙变化,都是要临到位的,切不可在临习时一带而过大而化之的。一定要做的孙过庭所言的“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在结字方面,《邓石如篆书册》是在努力追求均匀的布白方法,因而使得每个篆字都显得平稳而安详,但在空白处,则垂脚曳尾,从而形成疏宕与坚实,空灵与丰厚的对立统一。在处理好均匀和疏密布白的同时,还要充分注意线条的平行、对称、相抱以及相背的关系。此外,要临好邓石如的这本篆书字帖,线条的参差变化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小篆线条之间的参差安排,往往是制造生动的关键所在。清人王澍云:“篆书有三要:一曰圆,二曰瘦,三曰参差。圆乃劲,瘦乃腴,参差乃整齐。三者失其一,奴书耳!”这应该是我们书写小篆时要牢记的。
自魏晋以降,篆书一体逐渐走向了沉寂,擅长篆书的书家,已如晨星。直至清代,伴随着金石学、考据学的兴起,才迎来了篆书复兴昌盛的春天。乾嘉年间邓石如出,彻底打破了篆书低迷的僵局,开辟了新的生面。邓石如改变了过去几百年的作篆方法,充分运用毛笔的特长来表现篆书的笔意,使书写上的提按、起笔收笔的笔触意态更加富于变化,在结构上也打破了过去那种陈陈相因的固定模式,影响所及,蔚为风气。
笔力遒练,骨力如棉裹铁,体势沉着,运笔如蚕吐丝,尤其是融入了以隶笔作篆的意味,可视为邓石如传世墨迹中的代表之作。在临习此帖要仔细观察和深入体会其用笔多变的笔法特征。就起收而言,既有逆起驻收,内敛含蓄,也有逆入平出,轻松流畅。其弧画的行笔,或用提转之法以见圆畅,或用顿折之法,以见方劲。这些在用笔方面的微妙变化,都是要临到位的,切不可在临习时一带而过大而化之的。一定要做的孙过庭所言的“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在结字方面,《邓石如篆书册》是在努力追求均匀的布白方法,因而使得每个篆字都显得平稳而安详,但在空白处,则垂脚曳尾,从而形成疏宕与坚实,空灵与丰厚的对立统一。在处理好均匀和疏密布白的同时,还要充分注意线条的平行、对称、相抱以及相背的关系。此外,要临好邓石如的这本篆书字帖,线条的参差变化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小篆线条之间的参差安排,往往是制造生动的关键所在。